第六十章

  小廝沒有多想，幫著龍依依做事才是真的。

  謝清辭離開了鎮子，在山林子走了好幾日，這才到了去往城裡的官道。

  一路上風塵僕僕，為了趕時間，謝清辭和沈家公子吃飯睡覺都是在馬車上，已經好幾日都在吃又干又硬的乾糧了。

  沈家公子坐在馬車上，這幾日的顛簸讓他腰酸背痛，很是疲憊。

  不禁和謝清辭抱怨，「今天又要吃這干饃饃嗎？我們已經連著三天吃這饃饃了。」

  沈家公子咬了一口手裡的饃饃，就著水袋裡面的水，一口饃饃噎在了嗓子眼裡，他兩眼一翻，人差點過去。

  急忙手握起拳頭，「砰砰」錘上胸口。

  謝清辭見了也過來幫忙，抬手順著沈家公子的後背，「你慢點吃。」

  馬車一個顛簸，沈家公子手裡的饃饃被顛飛了出去，掉在地上，「咣」地一聲響。

  兩個人盯著地上的饃饃相顧無言，過了這些時日，連饃饃都乾的發硬咬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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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公子一臉悲痛，指著地上的饃饃道：「這可不是我吃得急吧？」

  謝清辭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掀起馬車的車簾，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剛好行到一處溪流的旁邊，河邊都是碎石，附近山林子裡應當有些枯枝，可以生火燒水。

  謝清辭這時候也感覺有些餓，雖然他不是一個看重口腹之慾的人，從前在龍家能吃飽就不錯了，但龍依依叮囑過路上千萬不能委屈自己。

  他要是啃了一路的饃饃，豈不是對不起龍依依給他準備的那大幾箱子盤纏？

  於是他回頭望向了沈家公子，提議道：「要不我們就在這裡停一停，我看外面有一處溪流，可以生火煮飯。」

  沈家公子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起來，既然能夠生火做飯，那他豈不是不用再吃這些干硬的饃饃了？

  「好好好！聽你的！我們這就下車煮飯。」

  車夫跟著這兩人，也吃了這兩天寡淡的吃食，趕車的時候都要暈過去了。

  這時候聽著謝清辭說要下車生火做飯，別提多高興了。

  直接扯著嗓子問：「兩位公子，前面停下怎麼樣？正好也可以讓馬兒吃點草。」

  謝清辭點點頭，車夫把馬車趕到了小溪邊上，三個人下了車。

  車夫幫著二人，將馬車上龍依依為他們準備的大箱子搬了下來。

  謝清辭看了看箱子裡面這些的好幾個大瓦罐。

  走之前龍依依特意囑咐過，這些食物為了保險，防止它們腐壞，裡面都加了許多鹽醃製上了，如果要吃的話，必須用水泡一會兒。

  沈家公子看著瓦罐上龍依依特意寫好的紙，摩挲著下頜，發出了一個致命疑問。

  「謝清辭，你會做飯嗎？」

  謝清辭掀起眼看了下沈家公子，清冷溫潤的嗓音如山林間汩汩的溪流。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什麼都不會嗎？」

  沈家公子被嗆了一句便閉上了嘴，他還真就不會做。

  不過那有又什麼關係呢，只要謝清辭會就可以了。

  沈家公子臉上那幾分羞愧的笑容還沒散去，下一刻，謝清辭挽起袖子，露出了他那常年干農活的精壯手臂。

  沈家公子一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許是覺得不方便，謝清辭又挽著衣袖往上卷了幾分，直到露出上臂有力的臂膀為止。

  謝清辭搬起地上的石頭，壘起了一個鍋台。

  他一扭頭看著沈家公子還站在原地看自己幹活，不禁問出聲來。

  「我來做飯，你也不能就這麼幹站著看著我吧？」

  沈家公子立刻避開了謝清辭的視線。

  「眼神躲閃，氣質猥瑣。」

  謝清辭直起腰來，「你剛才在想什麼？」

  沈家公子見自己的想法被謝清辭窺破，索性也不裝了，他直言道：「你一個讀書人，怎麼看著身體這般健壯？讓我好生羨慕。」

  說完，沈家公子挽起袖子露出了他那雪白而纖細的手臂，他害羞地低下了頭，「我生在將門世家，卻這般瘦弱，小時候身體還不好，以前總是被嘲笑。」

  謝清辭笑道：「這說明你除了讀書並未受過其他苦，這不是一樁好事嗎？你生活順遂。」

  沈家公子再一想，在龍依依做生意之前，謝清辭那時候年歲不大，還要靠著幫別人教書來賺銀子，有時候也會和自己一起吃從家帶過來的飯。

  林秀蘭也不是一個能做累活的，龍秀才去世以後，龍家的活兒應該都是謝清辭在干吧？

  知道了這一點，沈家公子也不再羨慕謝清辭，甚至還覺得自己過得還算不錯。

  他看著謝清辭繼續低下頭去架鍋，而車夫去撿柴，自己去去幫幫忙吧。

  沈家公子開始從刷鍋。

  謝清辭從瓦罐里拿出龍依依醃製的酸豆角，酸筍子，還有干木耳，蘿蔔丁等。

  接下來就是瓦罐里的干米粉。

  沈家公子看見謝清辭拿出來的干米粉，一愣，「這是什麼？」

  謝清辭耐心地解釋著，「這是我阿姐做的干米粉，曬乾以後就這樣了，再用熱水煮還會變成我們吃的米粉。」

  沈家公子哪裡見過這種東西，「我一次知道還可以這麼保存東西。」

  謝清辭又像變戲法一樣，從瓦罐里拿出來炸豆皮。

  沈家公子只在店裡面吃過，還從來沒有見過，車夫也很好奇。

  謝清辭臉上露出笑容，語氣里難掩為龍依依感到驕傲。

  「這也是我阿姐做的，她會做很多好吃的。」

  謝清辭熟練地點火，起鍋燒油，先煎了三個雞蛋。

  車夫原來是林家的人，在龍依依回了林家以後，他看不慣林家大小姐的作為。

  這才直接投奔了龍依依，擔任起送謝清辭去科考的任務。

  之前在林家的時候，別說見到葷腥了，就是想吃個雞蛋，那也得等著逢年過節，才捨得拿出自己家裡攢的錢，買上那麼三個。

  自己一個，娘子一個，孩子一個。

  沒想到跟著謝清辭出來，他隨意就能拿出來幾個。

  最開始林秀蘭嫁給龍秀才那個窮小子時，他們府上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庶出二小姐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可是到如今，林秀蘭的日子不僅過得不錯，連著幾個兒女也這樣有出息。

  車夫有些不捨得，畢竟說來自己也只是一個下人，怎麼好和主子一起吃？

  「公子，這雞蛋你們吃就好，不必分給我，我……我吃那些饃饃就好，身為一個下人，怎麼好和公子你們一起吃飯呢。」

  謝清辭扭頭看向這個話少性格也老實本分的車夫。

  「我帶了你的份，你就跟我們一起吃，不必拘泥於我們之間的身份。」

  「我阿姐說，人和人之間本就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我給你錢，我趕車帶著我去府城趕考。你不吃飽也沒力氣趕車。」

  車夫愧疚一笑，這才道出原因。

  「但這雞蛋還是兩位公子吃吧，我實在是受不得。」

  謝清辭握著湯勺的手一頓，不知是想起了從前連飯都吃不起的苦日子，還是想起了龍依依孵蛋的聰明才智。

  他莞爾一笑，「放心吃吧，瓦罐裡面還有。我長姐發現了不用母雞孵出雞蛋的法子，又在龍水村的山裡圍了一塊地當農場，裡面養了雞、鴨、鵝，還有豬、牛、羊，不過是些雞蛋罷了，山上的母雞還能再下蛋呢。」

  不一會兒，水開了，謝清辭往裡面放了龍依依給他的螺螄粉濃縮湯底。

  徹底化開以後，濃烈的味道飄香十里。

  謝清辭往裡面放了乾粉，還有之前準備的菜。

  他囑咐好沈家公子看著火，自己則去找一些野菜下到湯里。

  謝清辭走了一圈，也才沒有看見，反倒是在附近的竹林子的挖了幾根鮮嫩多汁的竹筍。

  他把竹筍洗乾淨，用手掰成小段，放了進去。

  沈家公子看著謝清辭這嫻熟的做飯技巧，不僅開始好奇一個問題。

  像你這樣的人，又會讀書，做飯還好，還會幹農活，難道就沒有人來你們村子說媒嗎？

  謝清辭掀起眼看了沈家公子一眼，「我與我阿姐的年歲不過才差了幾個月。」

  沈家公子回過神來，謝清辭還沒到弱冠之年，哪裡會有人來給他說媒呢。

  「何況，誰家的姑娘願意嫁到那柴房裡去虛度一生呢？」

  沈家公子一想也是，他打趣道：「那以後肯定有了，保不齊龍依依買了新宅子，你又金榜題名，估計登門的媒婆都要把你們家的門檻給踏破了。」

  謝清辭微微一笑，眼神落空，他還從沒有想過自己日後的姻緣，他只想著守著這一家子過一輩子。

  或者是說……守著龍依依。

  謝清辭的目光暗淡下來，為他心裡的這個想法給下了一跳。

  「這螺螄粉熟了沒有啊？」

  直到沈家公子問出聲，謝清辭才回過神來。

  將最後的油豆皮放在裡面，就出鍋了。

  這時，有馬車趕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三人正吃著，馬車聲越來越近，官道上一個小廝對著他們這邊大喊。

  「打擾幾位了！」

  謝清辭聞聲回頭。

  「請問幾位吃的是什麼？這附近可有賣的？」

  沈家公子聽著這話覺得好笑，這是誰家的公子哥？想蹭飯就說想蹭飯，這荒郊野嶺的，前後十里都不見人煙，更別說開什麼店了。

  謝清辭和沈家公子對視一眼，他道：「估摸著是和咱們一起趕考的書生。」

  沈家公子看著鍋裡面還剩下半鍋的螺螄粉，對著那邊的小廝招招手。

  「這附近沒有賣的，這是我們自己做的，你們要是想嘗嘗可以過來盛一些。」

  「好！」

  小廝應了一聲，甚至都沒有回頭說一聲，就拉著馬車過來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謝清辭低下頭來，繼續喝他的湯。

  沈家公子也一樂，真被他猜中了，果然是拐彎抹角來蹭吃蹭喝的。

  馬車在附近停下，從馬車上下來了一個一身錦衣的公子，只是這位公子瞧起來有些矮，矮就不說了，長得還唇紅齒白的，活像個小姑娘。

  「在下孟憑舟。」

  「謝清辭。」

  「我叫沈何。」

  「請問二位公子，你們吃的這是什麼？是你們家鄉的特產嗎？」

  沈家公子拿起碗，往裡面撈著粉，「不是特產，這是螺螄粉，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嘗嘗。不過以後可能就是特產了，這螺螄粉只有在龍水鎮和龍溪鎮上才有賣的。」

  謝清辭開口道：「這是我長姐做出來的，一開始只是在我們家做著吃，後來全村的村民都很喜歡，也就來鎮子上開店了。」

  沈家公子抽抽嘴角，他就知道，龍依依已經在謝清辭的心裡占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

  只要是有人問起，他一定要大肆讚揚一番。

  「原來如此。」

  沈家公子把碗遞了過去，「孟公子可以嘗嘗。」

  謝清辭聽著「公子」這二字輕笑了一聲，又掃了一眼孟憑舟。

  孟憑舟被看了這一眼，心裡一抖，差點沒接住沈家公子遞過去的碗。

  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下一秒，孟憑舟再看這位氣質清冷如蘭的公子，他卻已經別過了眼神，繼續喝湯，仿佛他剛才並不曾看自己這一眼。

  而這位沈公子眼神清澈，還盯著她手裡的螺螄粉，「請吧，孟公子。」

  看著應當不像是瞧出自己身份的樣子。

  孟憑舟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酸又辣，還有一股獨特的香氣，讓人吃了還想吃。

  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出來時，家中長輩的囑咐。

  不要輕易和陌生人搭話，更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

  「怎麼樣？好吃吧？」

  沈家公子眼含期待地盯著孟憑舟，他太想向所有人證明，這粉是有多好吃了。

  孟憑舟點頭如搗蒜，喝起湯來。

  不過他也沒忘記禮尚往來的道理，他用眼神示意小廝。

  有眼力見的小廝立刻從馬車裡面拿出來了府上做的糕點，甜的，有餡兒的，沒餡兒的都有，就是這些時候天天吃這些，總有吃膩的一天。

  剛好遇上了這兩人，酸辣的湯湯水水格外美味。

  「二位公子，這是我家公子送你們的糕點。」

  謝清辭擺擺手，「不過是一碗粉而已，還禮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