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謝清辭不懂，本來村里人就少有這些果子吃，每年能從被蟲蛀的果子裡挑出些好的已是不易，龍依依把這些枝條剪去，豈不是能結果子的樹枝更少了？

  龍依依耐心地和謝清辭解釋，「你可以把一棵果樹當做是一個家族，一個家族的家風好壞，不能單看那些學富五車，品行端正的弟子。家風再好的家族，只要多了一個不學無術的混帳子弟，那麼整個家族的清譽就會受到影響。」

  龍依依割下一根胡亂生長的側枝，「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去掉這棵樹上長得不好的枝丫，這樣才能把一個家族所有的資源傾向品德端正，真正有才學的子弟。果樹結的果子雖然不如原來的多，但是比原來的大。」

  謝清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很快就明白了龍依依的意思，「那地上的這些雜草是不是也要清理？」

  龍依依正剪著枝條，聽到謝清辭這麼問，她心裡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可以搞間接種植啊！

  

  「沒錯，枝條要剪，雜草也要清。既然要開墾荒山，清理雜草是必須的。」

  龍依依抬起頭，眺望了一下山腳，遠遠指著給謝清辭說出自己的規劃。

  「這邊臨近溪流，我們要把這條小河挖出一個分支來，引到山腳下挖個池塘養魚，池塘的水可以灌溉種植一些草藥。」

  「那裡山坡地勢平緩，可以開墾出來種糧食。這一塊地果樹多，就只種果樹。草叢茂密的地方可以把地圍起來用來養雞鴨。」

  謝清辭猶豫了一瞬，「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光是挖池塘就需要很長時間。」

  龍依依打了個響指，「所以我們不能自己挖，我們要帶著全村人一起，荒年來臨，大家一起準備，生存的機率才會更大一些。」

  謝清辭的眉心緊蹙著，如果是全村人一起參與，那速度便會快上很多，只是……這時正值春種農忙，哪裡有人會陪著龍依依做這種不著調且看起來像是無理取鬧的事情呢？

  謝清辭正思索著，他看向了龍依依，見她目光灼灼，滿臉期待，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龍依依眨眨眼，「鄉親們不相信我，但一定相信你和我去世的父親。」

  「只要我們把天災即將來臨的消息告訴大家，並且帶頭提前開始準備，他們一定會有樣學樣爭先效仿。」

  謝清辭深吸了一口氣，「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你也得做出讓他們信服你的表率。」

  龍依依一拍大腿，「好辦，我不用母雞就能孵出雞雛就是最好的證明。」

  兩人一合計，開墾荒山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龍依依遞給了謝清辭一把鐮刀，「這些枝條細小的不結果的不要，彎曲受傷的不要，一根大枝上只留兩三根小的分支就好，其他的都抱回家當木材。」

  謝清辭接過鐮刀，兩個人開始修剪起枝條來，奈何荒山太大，兩個人一下午也才修剪了三分之一。

  日落西山，農耕的龍水村人從自己的水田中回家。

  農戶三兩結對，村口的馬嬸和二房一家正好順路，都路過龍家荒廢的後山。

  馬家嬸子遠遠就瞧見了荒山的半山腰上有兩個熟悉的人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連個野兔子都沒有，龍秀才家的這山上幹什麼？

  平日裡謝清辭一人來撿柴倒也說得過去，龍依依一個什麼都不乾的草包，她怎麼也跟著去了。

  「老二家的，你看，這是不是你那分了家的侄子侄女？」

  馬家嬸子說話心直口快，與杜芬芬關係算不上好，互相維持著同村相鄰的臉面，私下裡沒少明爭暗鬥。

  杜芬芬中午剛剛被龍依依找了不痛快，此刻眼睛一瞟，那張嘴比腦子還快一些。

  「馬嬸可說錯了，那可不是我家侄子。」

  杜芬芬白眼一翻，「先是非要退了張地主家的婚事，這時候又和這野小子上這沒人來的荒山上，指不定背著人做什麼呢。」

  「總歸也不是親生的姐弟。」

  同行的另一婦人啐了杜芬芬一口，「老二家的你可莫要亂說，敗壞了姑娘家的清譽，謝郎品行端正，咱們村可就指望著他再考個秀才出來，你這張嘴巴可得乾淨些，免得日後人家當了官治你的罪！」

  馬嬸也在一旁附和，「就是說啊，這光天化日的，沒有樹葉擋著，十里之外都能瞧得清清楚楚，他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看是你杜芬芬的心太髒！」

  杜芬芬冷哼一聲，「維護這種沒成婚就不守婦道的女子，莫非兩家嬸子年輕時也是這般人物？」

  杜芬芬提了提自己肩上的包袱，加快了腳程，把幾人遠遠甩在了後面。

  馬嬸氣笑了，扯著嗓子衝著杜芬芬喊起來，「有些人可別做賊心虛！也不知是誰還惦記著鎮上青梅竹馬的柳家公子！」

  杜芬芬擰過頭，怒罵一句，「你四處造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幾個婦人笑作一團，全然不知就在方才龍依依和謝清辭已經下山，把幾人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裡女子的名譽有多重要不用多說，輕則家法伺候，重則浸豬籠。

  龍依依陰沉著一張臉，杜芬芬這樣胡言亂語是要害她和謝清辭去死。

  這她還能忍得了？

  杜芬芬這話說得真是臉都不要了，人言可畏，她這是在把龍依依往絕路上逼。

  馬嬸一行人笑鬧過後，正巧看見了下山來的兩人。

  料想是他們二人剛才聽到了自己的談話，馬嬸快步上前拉著龍依依的手勸告著，「你二嬸可不是個東西，她說的話你莫要往心裡去。」

  「不會的馬嬸。」龍依依笑笑。

  比起這個，她倒是好奇什麼這鎮上青梅竹馬的柳公子，她試探著問：「馬嬸你們說什麼鎮上的柳公子？」

  馬嬸大大咧咧地完全不避諱龍依依至今未嫁做人婦，上嘴皮子一磨下嘴皮子，口無遮攔地就把杜芬芬年輕時那檔子風流韻事全交代了。

  「你二嬸杜芬芬以前在這鎮裡也是有名的美人坯子，與柳家的公子是青梅竹馬，當年也是許了婚約在身的。」

  「只是這柳家公子考了功名，娶了州城裡大官兒家的姑娘，那還看得上她杜芬芬一介鄉野女子？這才退了婚事。」

  同行的婦人也講得繪聲繪色的，把杜芬芬如何寫信，如何以死相逼，如何非人家不嫁的往事說得精彩非常。

  只是後來年紀大了，便匆匆忙忙地嫁了家中有個秀才的龍家二郎，還做著當官夫人的夢。

  只可惜，龍家二郎並非和龍秀才一般飽讀詩書，而是胸無點墨，大字不識幾個。

  「啊……」

  龍依依若有所思，她不知那柳家公子長什麼樣子，但那兩個孩子長得確實不像龍家人。

  她不知事情原委，也不好揣摩。

  這時，馬家嬸子才想起來問龍依依，「正是春種的時候，你們不下地去幫忙，怎麼來了這荒山撿柴？你娘嫁來前也是鎮上的小姐，她可不會怎麼種地。」

  龍依依見現下正是個說出自己逃荒計劃的好時機，便用手肘碰了碰謝清辭。

  謝清辭開始按照龍依依教她的話術來編，「是這樣的，阿爹生前留給我了一本奇書。」

  「上面記載著明年將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天災，一場大旱後黎民百姓即將過得民不聊生，蝗蟲過境，瘟疫，戰亂四起，彼時這天地間將會變成人間煉獄。」

  幾個婦人聽到這裡已經臉色發白了。

  馬嬸焦急道，「那這奇書有沒有記載解決之法？」

  謝清辭微微頷首，「自然是記載了的，長姐已經把書中內容盡數記了下來。今日我們去這荒山，用的就是奇書中給果樹增產的法子。」

  龍依依和謝清辭對視一眼，便將如何修剪枝幹細說了一番。

  幾個婦人半信半疑，說不信聽著還有那麼一點依據，信吧這事兒也太玄乎了。

  枝條少了，果子反而就變得又大又好了？

  龍依依一直在觀察著幾人的態度，趁機見縫插針道：「我還學了爹爹書上不用母雞也可以孵出雞雛的方法。」

  幾人大驚，馬嬸驚得話都說不順了。

  「不，不用母雞也可以孵出雞雛？」

  同行的婦人也驚得附和道：「那豈不是再想養雞再也不用買了蛋花大價錢找有母雞的人家幫忙孵了？」

  按著龍依依的記憶，全村里養雞的人家也沒有幾戶，更是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到一兩次同村獵戶套中的野山雞野兔子，或者是用背簍在山間溪流里抓的魚。

  因此她說出的這句話對她們而言別提有多大的吸引力了，簡直是讓家家戶戶都能吃得起肉的好法子。

  「是的。」龍依依坦誠承認。

  「我已經買了蛋，準備這就回家開始孵小雞，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隨時來我家學著，不出一月就可以孵出小雞來。」

  「大家也可以按照我的法子在自己家孵雞蛋，或者把雞蛋送到我這裡來孵。」

  龍依依靦腆一笑，「不過我家地方實在是小，可能孵不了太多的雞蛋。」

  一路上，龍依依說了很多未來可能發生的天災和應對的法子，包括聽了就能讓人驚訝得說不出話的增產方式還有聽都沒聽說過的間接種植。

  馬家嬸子天生就是一個愛張羅事兒的性格，一回到家，立馬把今天的事兒和家裡人還有四周鄉鄰說了。

  大家不太相信龍依依，但是一聽這是已故的龍秀才留下的奇書，也都想跟著看看熱鬧。

  大家一商量，立刻決定這就去龍依依家看她怎麼孵蛋。

  而龍依依早一步回到家，開始研究怎麼利用現有的工具孵蛋。

  龍依依很快就想到了一樣東西，葫蘆。

  她準備一個木箱子，裡面放上保溫的棉絮和稻草，在箱子裡面放一個裝上熱水的葫蘆，把木箱子放在床上，圍上棉被。

  這樣溫度就能得到保證，只需要定期換水，在棉絮上淋點水保持木箱子的濕度就好。

  龍依依說干就干，做好了這一切，林秀蘭也回來了。

  從不做農活的她，第一天下地就累得滿頭大汗，臉色發白，幾個孩子也都累得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小魚兒直接抱著被子沉沉睡去，孟玄則是面色不太好看，賭氣似的在床上一側坐著，老四早在路上就睡著了，是林秀蘭把他背回家的。

  龍依依看出了孟玄不太開心，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掏出一個煮熟的雞蛋。

  孟玄畢竟還是小孩子，他的眼神立刻從不滿變成了充滿期待。

  「這是給我的嗎？」

  龍依依笑了笑，「大家都有份。」

  說完就把煮好的雞蛋分給了每一個人，分到謝清辭時，他只掀起眼睛看了一眼，便漫不經心道：「留給孩子們吧，他們今天累壞了。」

  龍依依把雞蛋塞到謝清辭的手裡，笑道，「清辭不也才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