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噩耗

  白府後花園，湖心亭。

  盛夏繁華早已凋零，只剩下滿園枯木朽株，說不盡的蕭條。天寒地凍，便是連湖面也結起了薄冰。

  白江雄站在亭中，一動不動，仿若寒風中的雕塑，孤零零的。許是感覺到了吳賴的到來，他淡淡道，「賴兒，你來了。」

  他沒有回身，仍是那麼孤零零的站著。

  不知為何，當吳賴看到他的背影時，驀地里心裡一堵，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白叔叔老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等奇怪的念頭，也沒有多想，走上前去，問道，「白叔叔，你叫我來有何事？」

  白江雄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緩緩的轉過身來。

  然而當他轉身的剎那，吳賴先是一呆，旋即忍不住失聲驚呼道，「白叔叔你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只見白江雄的眼角爬滿了魚尾紋，雙鬢霜白，竟好似在一夜之間蒼老了十載，哪裡還有從前虎威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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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是不可能的，他年不過四十，又是化氣境強者，正當壯年，怎麼可能變得如此蒼老！而且就在一個月多前他也不是這個樣子，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在吳賴震駭無比的目光中，白江雄淡淡一笑道，「吃驚吧，其實當我自己看到自己這副摸樣時也很吃驚，只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而已。」

  吳賴到底非是常人，已然從最初的震駭中反應過來，沉聲道，「白叔叔，你這莫非是隱疾復發！」

  他如今修為也不弱，見識自然也差不了，能令人短時間內蒼老這許多必定是精虧氣損所致，而導致這種結果的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練功走火入魔，要麼是隱疾復發。以白江雄的修為，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極小，最有可能的便是後者。

  白江雄目中露出一絲讚許的光芒，苦笑道，「想不到這也瞞不過你，這份眼力可當真難得啊。短短一年，你便成長到了這般地步，連我也斷然沒想到。」

  若是以往，得他讚許，吳賴肯定少不了一番自誇，可如今吳賴半點心情也欠奉，目中迸射出冷厲的光芒，一字一字的道，「是誰幹的！」

  他是真的怒了，渾身殺氣騰騰，好似一頭凶狼。這也難怪，在他的心中，眼前這個男人相當於半個父親，見其受了如此重的傷，豈能不怒火衝天。

  白江雄臉色仍是平靜，靜默了片刻，這才以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吐出一個人的名字，「姜宏。」

  「是他！」吳賴頓時心中震怒，卻沒有插口，靜候下文。

  果然，白江雄繼續道，「想必道長已然將魔鐵之事告訴你，我便不再累述。當年有傳言魔鐵在江城出現，甚至傳出魔鐵被我爹得到，就在這白府之中，姜宏亦受家族之命前來探查，與我結識。當然我並不知他真面目，還覺得此人頗有氣度，值得深交，後來他將表妹嫁給我，成功讓我當上家主之位。」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語氣倏地轉冷道，「我當時對他可謂感激涕零，殊不知此賊實乃狼子野心。我執掌家族後不久便遇襲，身受重創，若非吳大哥相救，我這條命早就沒了。後來雖然勉強治好了傷，卻也落下無法根除的隱疾，而且後來我發現，我竟然，竟然……」

  言及此，白江雄臉上青筋暴起，面目猙獰，渾身顫抖不止，神色十分可怖。

  吳賴心下大驚，他還從未見過白江雄有如此暴怒怨毒的一面。

  良久，白江雄才稍稍平復，但目中的怨毒光芒不減半分，以冷得不含絲毫感情的語氣道，「我竟然精虧氣損，連行夫妻人倫之事也是困難，更永遠無法生育。」

  「什麼！」聽聞此言，吳賴如遭雷擊，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駭然之情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難怪白江雄方才那般暴怒，正當壯年卻被人害得斷子絕孫，這等恥辱只怕是個男人也無法忍受。也不知他這許多年是怎麼過來的，受了這等奇恥大辱居然沒讓任何人看出來，這實在是難以想像。

  「姜宏這畜生真是該死！可是他既然將表妹嫁給你，拉攏你，為何又要出手襲擊你呢？」吳賴又驚又怒，忍不住問道。

  白江雄冷冷道，「當時我也不明白，更不知是何人出手傷我，還是你爹暗中追查，才發現是他所為，而後不久，我又發現那個女人有了身孕，到了此時我才恍然大悟。他是要利用這腹中之子取我而代之，只要我一死，他便可以保護遺孀之名，控制整個白家，乃至整個江城。如此一來，他非但能夠得到一座城池，數萬大軍，而且還可以肆無忌憚的尋找魔鐵的下落。只是他斷然沒想到，他竟能活下來。」

  「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吳賴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為了達到目的，姜宏當真是不擇手段，甚至連自己的表妹也豁出去了，真捨得下血本。突然，心頭一驚，失聲道，「既然你受了傷，那白如雪，她……她……」

  他心頭狂駭，說不下去了。

  白江雄滿臉痛苦之色，悽然道，「你也想到了。不錯，如雪她根本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當年我醉心武學，對女色根本不感興趣，故而二十多歲仍不曾娶妻，更無子嗣，反倒是二弟白進早已有了麟兒，所以我爹一直傾向於將家主之位傳給二弟，只是後來我成婚後才傳給了我。可是他老人家萬萬沒想到，我本就不大喜歡那女人，再加之潛心練武，甚少與那女人同房，受傷後更是未曾碰她一下，怎麼可能懷有身孕。」

  「我的媽呀，白叔叔這是被戴了一頂天大的綠帽子啊！」吳賴心中掀起千丈巨浪，震駭之情已然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他終於明白為何白江雄極力反對白如雪嫁給姜曦，因為他二人根本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他奶奶的，這他娘的都叫什麼事兒，這關係也太亂了吧！」吳賴心下暗罵，一時卻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對姜宏的恨更盛了。

  造成這等人倫慘劇的罪魁禍首就是此賊！

  將這個積壓在心頭已久的秘密吐露之後，白江雄亦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淒涼的望著這滿園的殘敗之景。

  湖心亭內靜得可聞落針。

  許久，吳賴才開口道，「白叔叔，這等秘密之事，你大可不必告訴任何人，為什麼要對我講呢？」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裡不對。

  此時的白江雄已然完全平靜下來，適才暴戾之色斂去，又恢復平素沉重冷靜，淡然道，「我怕現在不告訴你，將來這個秘密將永遠石沉大海。」

  吳賴渾身遽震，目中射出駭然光芒，心中更是懼意大盛，顫聲道，「白叔叔，你……你什麼意思！」

  「你這麼聰明，應該猜得到。」白江雄洒然一笑，並不回答，又道，「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了此賊，奈何此賊非但修為高深，而且勢力龐大。若是我貿然將他殺了，必定招來姜家的報復，那麼我白家便將有滅頂之災。所以這些年來我不得不隱忍不發，一直在尋找機會，卻也沒有兩全之策。直到我發現江獨峰的底細，我心生一計，於是讓彤兒將此賊從蜀州城請來。」

  他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盯著吳賴問道，「賴兒，你可知我準備如何對付他？」

  吳賴滿臉悲痛道，「您是想以魔鐵的下落引來此賊，然後設計讓他和江獨峰斗個兩敗俱傷，即便是此賊不死，您也可以殺了他，然後推到江獨峰頭上。」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吳賴怎還會不明白。

  「你真的很聰明，一點兒也不錯。」白江雄滿目讚許，又輕嘆一聲道，「只可惜，江獨峰那老狐狸當真狡猾，並不上當。後來你在小巫山出事，我悲憤欲絕，但同時也給了我一併誅殺這二賊的絕佳良機。我本打算讓慕家以九宮八卦陣拖住姜宏，待得我以北斗七星劍陣殺了江獨峰，再趕過去圍殺姜宏，事後推到江家頭上，即便是有人懷疑卻也沒有真憑實據。只可惜，千算萬算，我太小看了江逸那小子了。」

  說著他苦笑一聲，才繼續道，「當時在小巫山中你肯定覺得我太狠心，差點犧牲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哎，不錯，有那麼一刻我真的想狠下心來，那可是我唯一的機會，只可惜……孩子，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道長說，我最多還有三個月。」

  「什麼！」這最後一句話他說得甚是平淡，落在吳賴耳里卻猶如五雷轟頂，心神遽震，差點沒一個踉蹌絆倒，臉上更是血色褪盡。

  噩耗！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雖然他已然有所預料，可是聽到白江雄親口說出只有三個月的生命，那一剎那，他的心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從未有過的恐懼，悲痛，驚惶一股腦的湧上心頭，即便是他素來心志堅定卻也無法承受這等慘痛的事實。

  這三年來，白江雄對他照顧有加，視如己出，他也將之視作半個父親一般，如今得知白江雄命不久矣的噩耗，他如何能不悲痛欲絕。

  事實怎會如此殘酷，失去了父母，現在連白叔叔也即將被奪走！

  他不敢也不願相信這個事實，雙目通紅，大叫道，「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那老神棍平時就愛胡說八道，他一定是騙你的！」

  白江雄慈愛的看著他，淡淡道，「道長沒有騙我，我身有隱疾，上次被章羽擊傷便已復發，此次在小巫山催動那北斗七星劍陣更是大耗元氣，只怕連三個月也活不到了。」

  「什麼！」吳賴驚怒悲憤，咆哮道，「他那麼厲害，直接出手就是了，為什麼還要你來發動劍陣！」

  白江雄搖頭道，「你不要怪道長，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吳賴心中悲憤萬分，死死握著拳頭，目中噴射出可焚天的怒焰。

  這一刻他瘋狂的想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