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回 無間不滅（下）

  第十二暗回到暗香居之中，而他回答那裡之後的第一件事，卻是將留榭香居之中的一切毀滅殆盡，包括屠善無間一心建立的十六縱列。第十二暗是一個謹慎又謹慎的人，他怎會允許那樣一個威脅存在於自己身邊。

  此刻，他終於可以高枕無憂。

  而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尋找最後的那一件翻天武器，然後真真正正的翻天覆地！

  翻天覆地，究竟是夢還是幻，是遙不可及的虛無，還是終究可成的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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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不過又是一場春夢。

  只是這夢的魅力實在太大，大到即便知道是夢，卻還忍不住要去追求。

  而且，不止一個人在追求，這一場春夢。

  元格七殺始終都在那七殺廟中，準確的說是在七殺廟下。

  在這裡只有五個人，元格七殺，七滅，還有殺破狼局。

  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究竟多久，看不到日月更迭，也沒有任何計量時間的器物，他們只是在等，也許是無盡的等待。

  沒人說話，始終沒人說話，這裡的安靜甚至堪比死亡，甚至比死亡更安靜。當元格七殺與屠善無間決裂之日，他只是遊說第十六縱列之中的殺破狼局與其一同離開，他三人原本無心判主，最終卻仍是被元格七殺說動，離開留榭香居。既然離開，既然選擇了這裡，就只有等待，等待的同時也意味著沉默。

  所以他三人無話。

  七滅本就是元格七殺的弟子，師父未曾開口，他如何敢說話。

  所以他也無話。

  而元格七殺，他篤定自己所期待的事情一定會發生，所以他在期待，期待的同時也意味著沉默。

  所以他同樣無話。

  所以，這裡無聲，沉默、安靜、死寂……

  「來了！」元格七殺一聲呼喝，打破了這裡的死一般的安靜。

  貪狼道：「終於來了嗎？」

  七滅道：「我去看看！」

  元格七殺卻道：「不必，他已經來了！」

  來的是誰？

  是他！

  ——屠善無間！

  ——那已粉身碎骨的屠善無間！

  他曾經說過，他屬於黑暗，黑暗不滅，他便不死。這難道就是讓他活下來的理由嗎？

  「我說過，總有一天你會來的。」元格七殺得意的微笑，只是這笑容屠善無間此刻還看不到，他還在很遙遠的地方，雖然遙遠，但元格七殺卻已能肯定他是朝自己這裡而來。因為除了這裡之外，在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夠容下他。

  七滅道：「師父曾經說過，他會在這一生中最為悲慘的一天裡來求我們，果然是真的，他真的來了！」

  元格七殺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我的預言何時錯過。」

  七滅道：「是，師父洞悉天機，弟子萬不能及。」

  元格七殺哼了一聲，道：「若是連你都能及得上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時屠善無間已經來至這大門之前，只是現在的他虛弱的連敲門的力氣都沒有，其實就算他有力氣也無法敲門，現在的他剩下的不過只是一絲不散的陰魂。第十二暗出手何等狠辣，若不是將對手打得個魂飛魄散又如何肯收手？更何況那時的他與羅睺都已是虛弱之極，根本無力提防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若不是修為強大，根基深厚，再加上第十二暗因為一擊得勝之後的疏忽大意，他連這一絲魂魄都剩不下。便是他的命真的屬於黑暗，也只能永遠的歸於黑暗。

  七滅為其開門，門打開之後這一縷魂魄便飄蕩著進來，元格七殺也未多說話，只是從一旁書架上拿起一隻白玉淨瓶，打開瓶塞，屠善無間這最後一縷魂魄便被收入其中。元格七殺對著瓶口說道：「老朋友，在裡面安心休養，現在我要為你準備一具完美的身體，等你出來的時候，我相信你的實力一定更勝從前！」

  七滅道：「師父，你說過，除了他之外，今天我們還會有一個客人，不知是誰啊？」

  「是我。」七殺廟已崩為木屑，洞口朝天而開，久違的陽光終於透了進來，如在空中架起一道光明的台階。

  而站在這台階盡頭的，卻是這做著翻天覆地大夢的第十二暗！

  元格七殺騰身而來，飛出洞口之外，站在第十二暗面前，看了眼周圍這一片狼藉景色，卻道：「不知閣下造訪，所為何事？」他並非不認得第十二暗，只是此時裝作不認得，顯然是更加聰明的選擇。

  第十二暗卻道：「你難道真的不認識我？不知道我來做什麼？」

  元格七殺道：「還請閣下明示。」

  第十二暗道：「少裝糊塗，我不信元格七殺會連這點眼力也沒有。」

  元格七殺笑道：「至少裝一下糊塗，能讓我活得久一些。」

  第十二暗道：「你怕死？」

  元格七殺道：「不怕，但我更想活著。」

  第十二暗道：「難道活了這麼久，你還沒活夠？」

  元格七殺道：「原本早就活夠了，只是現在我卻找到了另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還不想死。」

  第十二暗道：「什麼理由？」

  元格七殺道：「百魔齊哭，千劫不復。」

  第十二暗笑道：「但現在百魔已經在我手中。」

  元格七殺道：「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重月和四轉都已經在你說中，你來這裡一是為了除掉我，二是為了滅去屠善無間僅存的一縷魂魄。但是你別忘了，千劫並不在你手裡。」

  第十二暗道：「千劫也不在你手裡。」

  元格七殺道：「的確，千劫不在我手裡，但如果我死了，你就永遠沒有可能得到千劫。因為知道千劫秘密的人，只有我一個。」

  第十二暗道：「一個會裝糊塗的人，通常更會撒謊。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元格七殺道：「我沒辦法讓你相信，我也不必讓你相信。因為要翻天覆地的是你，不是我。我早已活夠，死不死沒什麼可怕的。只是你最好慎重些，因為你的手一抬，決定將是你的未來。」

  第十二暗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又徐徐呼出。一呼一吸根本花不了多長時間，但此刻對與第十二暗而言，這一呼一吸甚至比永遠更遠，遙遠到他根本無法企及的距離。但他還在拼命追尋這永遠的盡頭，而在這追尋的路上，他每分每秒都在受著煎熬。因為他所面對的，極有可能是死亡，永不超生的死亡。

  一個人也許可以活很久，活到生無可戀那麼久，但當有一天他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往往卻還會想要活的再久一點，因為無論生命有多麼長久都一定有遺憾存在，誰都不想帶著遺憾死亡。而且這個世界在變化著，每一個變化都可能藏著他想不到的驚喜，他不想錯過那些驚喜，所以他不想死。

  終於，屠善無間終於開口說話：「如果你沒有讓我見到千劫，我隨時都可以殺你。」

  元格七殺道：「只怕到那個時候，你就不捨得殺我了。」

  第十二暗離開，離開的時候卻留下了一句話：「沒有誰是我不捨得殺的。」

  的確，一個心中只有自己的人，還有誰值得自己手下留情？

  確定第十二暗終於離去，元格七殺也終於長長嘆了口氣。

  他真的很害怕自己會死在那個人手裡。

  只是他留作活命的籌碼，千劫不復，真的在他手裡嗎？

  千劫不復有究竟是什麼？

  也許謎底只有他一人知道，也許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段痕還在那條路上走著，他不是沒有聽到那個聲音，而是他感覺到那聲音一定就在自己不遠處，而且那聲音十分的熟悉，一定是某一個他認識的人。所以此刻，他在尋找，尋找。

  「你還在找些什麼？」那聲音又一次傳來，仿佛就在他耳邊傳來一般。

  「我在找你。」段痕回答，但當他聽到自己聲音的一瞬間卻有些愕然。

  然後他又問：「你究竟是誰。」

  當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根本不需要什麼答案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是誰在和自己說話。

  「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我原以為你不可能會來到這裡，看來我錯了，我真的低估了你。幸好，我低估了你。」這聲音里滿是喜悅，說的段痕都有些想要笑出來。

  那聲音又道：「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而來到這裡，但我知道你來這裡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我不會讓你白白斷掉一臂的。」

  段痕卻道：「但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你究竟是誰。」

  那聲音問道：「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段痕道：「我知道，但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那聲音道：「這還不簡單嗎，我就是你，但我，也是另一個人。」

  段痕道：「誰？」

  那聲音回答：

  「不求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