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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回 他化自在

2024-06-15 11:59:24 作者: 方竹

  「我們是不是死了啊?」迷迷糊糊間段痕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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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涵略帶慵懶的回答:「不知道,可能吧。如果沒死我們怎麼會這麼舒服。」

  的確,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當真十分舒服,那裡究竟有些什麼言語根本無法形容,但是身在那裡的感覺卻十分奇妙,就像被鵝絨填滿了整個空間,而身體壓在鵝絨上面的時候不會把鵝絨壓下去,反而會被鵝絨拖起來。而且也正是這種感覺,才讓南宮涵顯得那樣慵懶。

  「男子漢大丈夫,為何如此輕言生死呢?」那人的聲音讓段痕為之一振,這不正是岩漿之中那神秘人物的聲音嗎!

  段痕當即問道:「敢問前輩,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人哼了一聲,道:「你為什麼不自己睜開眼看一看呢?」

  段痕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竟一直是閉著眼睛的。

  當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居然還在岩漿之中,身旁也沒有護身屏障,岩漿貼身流過卻居然傷不到自己,段痕一時也頗為驚奇,但轉念一想,卻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若不是已經失去了肉體,那足以融化鋼鐵的岩漿如何會融不化自己的身體?

  段痕又朝下看去,只見一隻黃銅燈盞,其中燃燒著淡淡的藍色火焰,自己,竟身在這藍色火焰之中,而這火焰所在便是那岩漿也為之趨避的範圍。

  「看到了?」那聲音問道。

  段痕道:「看到什麼?」

  那聲音道:「那盞燈。」

  段痕道:「看見了。」

  南宮涵也道:「看到了,但是……」

  那聲音問道:「但是什麼?」

  南宮涵道:「但是前輩可否將這幻術解開?」

  聽到這話段痕也微感錯愕,但那聲音卻笑了出來:「能看破我這一層幻術的人,你是第七個。」

  南宮涵道:「那六個已經被您收為弟子了,是嗎?」

  那聲音道:「沒錯,若不是我發誓此生再不收徒,你可能就是我第七個徒弟了。」

  南宮涵只是淡淡一笑,笑的很淡然。

  而下一瞬間,周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又有點點螢光閃爍,段痕與南宮涵靠近那星星螢火,才發現那卻是一盞盞燃燒著的小燈,銅質燈盞上淡藍色的火焰,與他們方才在幻影中所見的燈卻是一模一樣。

  南宮涵將燈一盞盞數過,發現在他們二人面前一共擺著七七四十九盞燈,其中四十八盞一般大小,火苗雖已藍色為多卻也有紅有黃。在這四十八盞小燈的圍繞下,那最後一盞燈卻要較大一些,火焰也並非紅黃藍,而是白色,而且這種白並不那麼純粹乾淨,卻顯得有些渾濁,使得那火焰看上去仿佛並非是真的火焰,而是一團石膏捏成的形狀立在了燈盞之上。

  「這是什麼?那火焰是怎麼回事?」段痕的目光不知為何被那一團如石膏般的火焰所吸引,那火焰著實詭異,卻也有著一種詭異的吸引力。

  南宮涵的目光也被那火焰所吸引,也許是太過於集中,段痕的問題問出許久他才想起來回答:「這是長明燈,據說這燈陣是諸葛孔明所創,只為向天借壽。傳說孔明當年也不過燃起七盞銅燈便是要向天借壽七七四十九年,這其中一盞主燈只需要燃過子時便算是天已應允,但無奈那時魏延反叛,打碎這主燈,使得諸葛孔明一代妖才就此命歿。卻不想這燈陣居然流傳於世,更想不到居然有人燃起七七四十九盞銅燈來向天借壽,他究竟是要借多久啊?」

  「我只不過想再多活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而已。」這聲音依舊是那人的聲音,只是這一刻聽起來卻顯得那樣的蒼涼無奈,甚至悲切。

  南宮涵奇道:「一個時辰,僅僅一個時辰何須這四十九盞燈?」

  那聲音道:「那是因為我的命比起諸葛孔明的命更為珍貴,這裡每一盞燈便是代表天上一處星宿,我則是要問這些星宿各借一年壽命,而其實每盞燈也只能借一年壽命而已。」

  段痕道:「那該是四十九年才對啊。」

  那聲音道:「沒錯,是四十九年,但是一切都是等價交換,他們的四十九年只能換我的一個時辰而已。」

  南宮涵不由在心中暗暗盤算:「若真如這人所言,諸葛亮問七位星宿各借一年壽命,實則一年等於自己七年,故而他可延壽四十九年,換言之他生命的價值便是如此。而這人,問天借壽四十九年卻不過延壽一個時辰,也就是說他的一個時辰,等於天的四十九年。這樣的生命,究竟是怎樣的價值!」

  南宮涵也只能想到這裡,因為接下來的事他根本無法想像。

  段痕或許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他才露出如此驚訝的表情,但他的驚訝不過一閃即逝,隨即便問:「卻不知前輩要這一年性命所為何事?」

  那聲音慘笑一聲,道:「為了等你們。」

  這時只聽不遠處傳來軲轆之聲,像是一輛車正在駛進,這車顯然沒有馬車巨大,卻要比馬車靈活許多。

  聽見這聲音段痕才判斷出這人的來路,這卻是他修成轉識成智以來從未有過的事。原本這人只要存在他就一定可以感覺得到,但卻不想他直到這時才感覺到這人的存在。

  那輛「車」緩緩駛入燈陣之中,在燈光之下段痕與南宮才看明白,原來這根本不是一輛車,而是一架輪椅,而且這輪椅設計的十分巧妙,只要意念一動,輪椅便無風自走。其實坐在這輪椅之上的人除了意念,也的確沒有什麼了。

  雙臂齊根而斷,下身卻自腰間以下便蕩然無存,剩下的身體長不過兩尺,但他那一頭銀髮卻已有半丈來長。銀髮下的那張臉已經爬滿了皺紋,一道又一道皺紋重疊一起,猶如馬車壓過泥地時留下的車轍。而他那一雙眸,就如同黯淡下來的恆星,無論曾經多麼耀眼,現在卻已被灰塵掩埋。

  「您……」南宮涵一向自認為反應還算機敏,但見到這人卻也不知該怎麼說話了。

  那人道:「我怎麼了?」話說的從容,絕不摻假的從容。

  南宮涵一聲長嘆,道:「也許我明白了為何前輩要將第一劍翔與幻之第六逐出師門了。」

  那人道:「為什麼?」

  南宮涵道:「我想在那兩位前輩心中,您的形象一定高大無比,你並不是怕被他們看到您現在的樣子,只是怕毀了他們心中的神。這也許是您能為他們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至少他們的偶像沒有毀掉。」

  段痕卻好像看不到這人面貌,問道:「是前輩將我二人拉入岩漿之中又帶來這裡的?」也許他已經看到了這人的樣子,他有此一問也只是在問,這樣一個人是如何做到那種事情的。

  那人答道:「是我。」

  段痕又問:「不求第二,可是前輩的弟子?」

  這人道:「老夫一共六個徒兒,他是第二個。」回答之後,這人又說了一句:「你們最好快些問,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時距離這人最遠的那一盞燈火卻已在閃爍,火苗越發的飄忽,跳了幾下之後終於熄滅。

  南宮涵和段痕都不笨,他們當然已經明白,這四十九盞燈全部熄滅的時候,也是這位老者油盡燈枯的時候。

  段痕原本想問為何要將他二人引來此地,但最終卻不知為何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這燈長明不滅?」

  那人笑了一聲,道:「若是有這法子,我早就已經想到了。」

  段痕也無奈的笑了一聲,這無疑是一個和廢話沒有區別的問題。

  南宮涵問道:「前輩方才說,是劍無界那一招分割了時間與空間卻不是那人,這句話究竟是什麼含義?」

  這人道:「那時天地尚不明朗,生與死的界限也並非十分清晰,前一刻死亡的的人可能會在下一刻又出現在你面前,只不過那時的這個人並不是真正該存在於那時的人。而你在任何一個時間裡所看到的人或者物都未必是應該屬於那個時空的,就連那時的你,都未必確實屬於那個時空……」

  話說到這,段痕不由想去代天手下那名叫做方兒的小童,他所擁有的豈非就是這樣的能力,只是他這能力多半也是繼承自己代天。

  這人又道:「天地需要秩序,需要一個能夠永遠存在下去卻又不是一個只會重複的世界,所以就必須有人來創造這個秩序,他就是這個人。也許是因天地所感,劍無界一招當真創造了這樣的秩序,分割了空間與時間,自此天地大定。」

  話說完之際,段痕發現,又有兩盞燈熄滅。

  南宮涵又問道:「如此說來,劍無界一招乃是天地所創,而非他。」

  這人搖了搖頭,道:「非也,創出這一招的既是天地卻也是他。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南宮涵感嘆之餘不禁又問:「這一招劍無界,是否還能夠重現?」這問,卻又好像不是在問這老者。

  段痕沉默了這麼久,終於也想到問什麼問題:「前輩為什麼將我二人引來這裡?」

  老者笑道:「因為劍無界即將重現人間。」

  段痕追問:「那與我二人何干?」

  老者道:「因為當世之中除你二人之外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重現這一劍。」

  「為什麼?」這次卻是段痕與南宮涵一同問道。

  老者道:「劍無界的真正威力在於可以分割時間空間,而想要重現這一招所需要的,就是那個曾經打亂了時空的人。」

  段痕與南宮涵驀地想起,幾多年前他二人無意之間雙劍相碰卻將時空打亂,段痕回到黃帝之時助其封印天魔,而南宮涵則是去至秦朝,與劍無求鑽研劍道。只是一晃許多年過去,雖然這事本該畢生難忘,但若要一個人永遠記著這麼一件事卻也有些困難。

  此時被這老人提及,他二人才豁然想起。

  段痕問道:「也就是說,我二人聯手便能重現那一招劍無界?」

  老者道:「不是能,只是可能。你二人的確具備重現真正劍無界的資格,但卻未必有那個資質,就算你有那個資質,卻也未必有那個本事。」

  段痕立即道:「那要怎樣才算有那樣的資質和本事?」

  老者環顧四周,段痕的視線也跟著看去,這時才發現那燈光熄滅之數已經過半,而且熄滅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原本要半刻才會熄滅一盞,半刻時間足以熄滅三盞長明燈。

  老者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最好問一些有用的東西。」

  南宮涵道:「但我現在卻只想知道,前輩將這人生中最後一個時辰浪費在我們身上,是否值得?」

  老者道:「沒有值不值得。你知道為什麼天的四十九年才能換我的一個時辰嗎?因為這一個時辰,將有可能決定天的命運。」

  老者又瞥了一眼身旁的燈,只說了幾句話,現在這裡還燃燒著燈卻剩下不到十盞,那閃耀著渾濁光芒的主燈顏色也開始漸漸泛黃,而且越發暗淡。

  「你難道就沒有別的要問了嗎?」老者似乎很希望南宮涵再問些什麼有用的問題,所以他問的很迫切。

  南宮涵卻道:「我只想問,前輩您尊姓大名。」

  老者搖頭苦笑,道:「想不到你還會想到這個,那我告訴你好了,我叫——他化自在。」

  這句話說完他面前的主燈忽的一條,旋即熄滅,周圍登時陷入瓦全的昏暗。

  「他化自在,究竟是何許人物?」段痕在這一片漆黑之中卻並不忙著找出路,而是要先弄清楚心中這諸多疑慮。

  南宮涵道:「封印天魔一共四人,西方大善,大梵天、帝釋天,還有就是他化自在天。」

  南宮涵顯然也不急著離開這裡,而且在黑暗中視物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他用雙手在地上挖出一個深坑,將他化自在的身體掩埋其中,又將土填好,在這墳前拜了三拜。南宮涵既然都拜了,段痕又怎麼能不拜?

  段痕起身這二人正欲離去,卻見幻之第六急忙跑來這裡,斷續著道:「第一……行魔,……五里外!」原本他已疲憊不堪,但忽然瞥見地上那四十九盞熄滅了的長明燈和這裡新添的那一座矮墳,一絲涼意爬上心頭。

  「這墳,是為誰而立?」他一步步朝這墳走來,似已忘記了之前的疲憊。

  南宮涵低聲道:「你先聽我說……」

  「說什麼!」一向只會輕聲說話的他竟然大喊出聲,回音激盪牆壁,上面掛著的灰塵簌簌落下。而且他定然已經猜到這墳中的人究竟是誰,不然他怎會有如此反應。還未等南宮涵再說話他卻已搶身墳前,單掌送出,南宮在墳上蓋的土便被一掃而光,露出來的是他化自在那半截身軀。

  幻之第六一下坐在了地上,心已然涼透,口中嘟囔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南宮涵安慰道:「死者已矣,節哀順變。」

  一句死者已矣勾起了幻之第六的心事,立刻又站了起來,道:「第一正在於行魔交手,咱們快去幫他!」

  南宮涵知道行魔是誰,卻不知道他究竟有幾斤幾兩,只是想來能幫助自己甦醒阿摩羅識的人物應該不會差勁,而且他心中早就想領教一下這位行魔的本事。

  戰場還在,戰鬥的痕跡還在,但戰鬥的人卻已經不在。

  行魔不在這裡,第一劍翔竟也不在這裡。南宮涵不用腦袋想也能知道一定是有人將第一劍翔擄當做誘餌,然後去釣他們的大魚。而就算不用想也知道,誰有這個本事擄走第一劍翔,誰又有胃口吞得下用第一劍翔做餌釣上的魚。

  「看來我們要去見一見這位老朋友了。」段痕雖然極不想見那人,但事到如今不見卻也只怕不行。

  南宮涵道:「你確定是那個人嗎?」

  段痕道:「即使千萬人中,你看莫陽會不會看錯?」

  南宮涵道:「當然不會。」

  段痕道:「那就是了,我的感覺也絕不會有錯。」

  幻之第六道:「那你知道去什麼地方找他嗎?」

  段痕一字字道:「留——榭——香——居。」

  沒錯,正是留榭香居。

  不知緣由的,屠善無間對於這個地方竟然也是如此情有獨鍾,當他征服西天之後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第十四暗驅逐出這裡,而他與他的一眾手下卻稱霸了這裡。

  留榭香居,當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所以這裡不單單吸引了代天、第十四暗、屠善無間,就連這個人也來了這裡。

  因為是他,所以屠善無間也不得不起身相迎;因為是他,這裡上上下下為之雀躍卻也為之恐慌;因為是他,屠善無間在自己的王座旁又立起了一張同樣高同樣大的椅子。

  他,叫元格七殺。

  一切的發生都只短促到足可被忽略的時間,短促到當段痕用最快的速度來到這裡的時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沒錯,只有段痕一人來了這裡。

  不是因為段痕自負到認為只要自己一人就可以解決這裡的一切問題,而是因為幻之第六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去做,就是去他那位三師兄那裡取回原本就屬於他們的那件東西,至於那究竟是什麼,幻之第六沒有說,段痕也沒有問。

  至於南宮涵,卻是他自己主動要求離開的,他要去完成自己的修行,讓自己與段痕的距離不至於拉的更遠。他的好勝心不強,但自尊心卻極強,他允許別讓超越自己,卻不允許自己落於人後。

  段痕何嘗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了解南宮涵的心思,所以對於南宮涵的離開他甚至連一句挽留都沒有。但這,正是南宮涵所需要的。

  站在留榭香居正門之前,段痕顯然少了那份對於這裡的主人該有的尊敬,一劍橫削而過緊接著斜劈下來,那扇三丈余高的朱漆鐵釘大門便被砍成了四半,大門轟然倒塌,驚起了裡面一眾門徒。

  這裡原本那立著免戰牌的大院已經被屠善無間改成校場,而他的那一眾門徒卻沒有一個是原本自己的手下,全都是他從人間徵集而來。段痕站在校場之中極目望去卻只見黑壓壓的人頭,粗略於心中算計,至少也有一千來人。

  一千人難道就足以讓段痕退卻?

  站在這千人大隊之前,段痕高聲喝道:「將屠善無間給我叫出來!」

  人群中一十分有分量的聲音呵斥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直呼我們教主名諱,簡直找死!」

  一語激起千層浪,七八口大刀,五六柄長劍,三條鏈子槍,一對流星錘,還有數不清的暗器都在這一刻朝段痕招呼了過來,段痕卻連劍都未出,只是身形一轉,這二十來件兵器已全然落空,段痕又信手一抄,十幾顆鐵蓮子和六七枚透骨釘已被抄在手中,反手一擲,只聽哎呦誒呀之聲四起,差不多二十幾人應聲倒地,便再也沒有爬起來過。

  段痕舉手間便傷了十數條人命,校場之中再無人敢輕視段痕,但這裡乃是這一眾門徒心中聖地,又如何容得旁人輕視。當下有人一聲號令,千數之人立即分成十個方隊,每隊橫豎各是十人,如此一目了然,這裡原本正是一千人整。只是被段痕殺了幾個,有幾個方隊裡的人顯然已經不全。

  「殺!」

  一千人同時高呼這一個字,聲音幾可震天。十個方隊,其中八個圍在段痕身旁八個方位,剩餘兩隊化成為零,藏在其餘八對之中,卻全都是些暗中出手的角色,最拿手的兵器也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暗器,有些更餵了毒。

  段痕環視四周,哼了一聲道:「若是還想活命就速速離開這裡,我不想妄開殺戒,但今日,攔我者死!」

  段痕從未這樣說過話,但只要他開口,這話就一定不是空話。

  劍雖未出鞘,殺氣已瀰漫開來,段痕位於殺氣中心,儼然已成為殺戮的化身,殺戮的同義詞便是死亡,段痕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演奏一首——死亡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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