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 七殺命格
2024-06-15 11:59:20
作者: 方竹
傷口還在流血,劍鋒刺入肩頭,若不是段痕用手捉住,只怕這一劍已經沒入自己的身體。
含鋒這一招學自段痕的「亂神訣」雖是偷學,只有形似,但含鋒卻也是第一劍翔的弟子,當他學到段痕這一招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完全領悟其中精妙,所以這隻有形似的一招他也只需要學到形似而已,因為其中的神,已經換做了他自己的。
當段痕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也終於在那間不容髮的一瞬想到了破解這一招的方法,只見他劍鋒翻轉,橫盪四周,左右與身後那三道人影的劍鋒均被段痕這一盪而打偏,不但打偏更讓其自相殘殺,三道劍光交匯,三道身影化作無形劍氣消散。
原來這三道身影全然是假,那面前這一個含鋒是否是真?
段痕眼見那一劍刺來,卻不閃不避,反手將劍刺出,但刺出的卻是劍柄一端而非劍芒。當含鋒那一劍沒入他肩頭的時候,他的劍柄也正抵在含鋒的眉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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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是這麼一瞬間,含鋒的眼神卻似乎變了,就如一張白紙,上面被填滿了原本該屬於他的顏色。
段痕慘笑一聲,嘴角已滲出血絲,看來含鋒這一劍不但傷了他的肩膀也震傷了他的臟腑。畢竟,他是含鋒,他這一劍曾經斬去過陰險的一條手臂。
含鋒的瞳孔在閃爍,他的手開始緩緩移動,卻不是準備再次進攻,而是從段痕的肩膀將那柄劍抽出去。也許他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但他卻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判斷,已經不再是方才那個人人操縱的傀儡。
段痕終於又笑了一下,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方才做的事沒有錯。
當他發現含鋒的劍招之中融入了自己的意識之後他忽然想起當初自己一顆心已成死灰之時南宮涵用劍招喚醒自己劍心時的感覺。所以他將一道屬於魔的劍意透過劍柄灌注含鋒靈台之中,又以一道真力助含鋒導氣歸元,雖然自己出手慢了半拍,還是被含鋒傷到,但是他卻覺得這傷受的值得。
房間的大門被打開,含鋒被人帶了出去,第十四暗走了進來,看到段痕肩頭的傷,他只是嘆息:「你始終不能無情。」
段痕笑道:「無情的人本來多情,只是將情看淡了才會讓人覺得他無情。」
第十四暗摸著胸前的傷口說道:「但我這裡的傷,我感覺不到這一劍劃下的時候有絲毫感情。」
段痕道:「那只是因為你不懂什麼是感情,若不求第二當真無情,他只需要在這傷口處補上一劍便能貫穿你的肺腑,我不信那樣你還能活命。」
第十四暗道:「也許吧,那你現在覺得,你已經達到了不求第二的水平?」
段痕搖頭,道:「不知道,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
第十四暗卻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有時間了?」段痕的驚訝讓他忘記了自己肩頭還有傷。
第十四暗道:「剛剛得到消息,西天已經淪陷,大善也被囚禁於無間深淵之中,與三萬六千條鬼魔生存一處。」
段痕不禁問道:「是誰有這樣的本事,連大善也能封印。」
第十四暗道:「佛母,孔雀大明王。」
段痕道:「我想這之後屠善無間應該也不會放過這孔雀大明王吧。」
第十四暗道:「你能想到這一點,孔雀大明王當然也能想到,所以封印了大善之後她便回到大雪山中,將自己封印在昊天鏡之下,陷入假死之狀。」
段痕道:「但那位大明王既然是佛母,為何還要封印大善?難道她變節了不成。」
第十四暗道:「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南天被天魔攻陷,北天被我攻陷,現在西天被屠善無間攻陷,現在算起來,只有東天還算安好,但只怕那裡很快也將要成為屠善無間的下一個目標。」
段痕道:「便是東南西北四方天地都被他征服又能怎樣,那群所謂神佛做這個位置也有不少年了,也該換換了。」
第十四暗道:「若魔所要的只是一番霸業,那麼我們早就已經成為天下的主宰。魔想要的,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只有魔存在的世界。」
段痕道:「這怎麼可能。」
第十四暗道:「沒什麼不可能的。天魔都可以藉助九星連珠之力發動乾易坤轉大陣,妄圖讓一切歸零,由魔心而生,為何你認為那真正的魔無法做到這種事。」
段痕道:「那這一切又與那四方天地有什麼關係?」
第十四暗道:「天地本為陰陽二氣所生,陰陽雖然相剋卻也相互依存,正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便是這個道理。也就是說,當天完全淪陷之後,這大地也將不復存在,到時一切歸零,屠善無間就可以在這片不存在的土地上去創造他所想要的一切。」
段痕道:「就如盤古開天,女媧造人。」
第十四暗道:「沒錯。」
段痕道:「那我們要怎樣做才能阻止他?」
第十四暗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也許他會給你答案。」
先知,先知的家很奇怪,只是一扇門,卻隔開了兩個世界,而在那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中卻也未必有他的家存在。也許先知根本是不需要家的,因為他知道會有什麼人將去往什麼地方尋找他,如果他希望那個人找到自己,他就會等在那裡,如果他不想,那麼他將有無數種辦法與那個人失之交臂。
現在,他等待段痕的地方,叫做陷龍泉。
因為據說有人在這裡見到過一條金龍飛入泉中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所以有人認為這泉水之中一定有毒,就連龍喝了這裡的水都會死。也有人認為這裡的泉水通往天界,龍從這邊進入卻根本不需要原路返回,所以才只見其入不見其出。只不過傳說種種不過以訛傳訛,世俗中人捏造的飯後話料而已。
當段痕在這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先知的時候,那位先知給他的唯一感覺,就是遙遠,遙遠的根本無法觸及,就好像兩條根本不屬於同一時空的線,永遠不可能產生交集。
「你想問我些什麼?」這男子首先開口,他依舊是那副與屠善無間見面時的樣子,淡然從容。
段痕卻道:「你是先知,我想問我該問你些什麼。」
先知微微笑了笑,道:「這是我聽到過的最聰明的提問,看在你這麼聰明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你該問些什麼。但是我也有一個問題。」
段痕道:「難道先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男子頷首道:「當然,而且這個問題只有你可以回答。」
段痕道:「請問。」嘴角已微微泛起笑意,一個人如果可以回答先知的問題是不是該值得得意,一個人得意的時候是不是值得笑一下呢?
只是聽完先知這問題的時候,段痕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我該回答你些什麼?」
這就是先知的問題,卻也是對段痕那問題而言最好的答案。既然連問題都不明確,我的答案又何必明確呢?
段痕只有苦笑的份兒。
男子卻笑出了聲,道:「其實你想問的和你的答案一直都在你心裡,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時代的未來,你大可不必開口,因為這一切連我也不知道。未來是在不斷改變著的,原本已經註定的事可能會因為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發生改變。換言之,每一個細節都可能成為勝敗的關鍵。」
這是否是最能令人滿意的回答?
也許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身也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男子又道:「同樣看在你足夠聰明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兩件你應該知道的事情。第一件事,在西湖湖底,有一個人需要你的幫助。第二件事,依照輪迴法典推算,五天之後的子時東天也將會被攻陷,那時一切歸零,由魔重生。而現在所存在的一切,包括你我,都將不復存在。」
段痕道:「那這一切,能不能改變?」
男子道:「我剛才不是說了,任何原本已經註定了的事都可能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發生改變。」
段痕重重點了下頭,道:「我明白了,多謝先生指點。」
男子道:「如果我是你,現在就該去往西湖,那裡有一個人正需要你的幫助。」
的確,南宮涵現在的確需要幫助。
他從未想像過,一個沉睡了百年的人居然還有這樣的戰鬥力,七把劍在空中交錯翻舞,元格雖然只有一人操縱這七把劍,但卻亦如七人各持一劍一般,只見其在七把劍中穿梭行走,一雙手在劍柄一端點、撩、壓、彈,發力之巧,妙訣毫顛,竟能使長劍在空中自行成招,南宮涵與其一人交手,卻如同時面對七位絕頂劍客。
他當然也知擒賊先擒王這道理,但在七把長劍之中左支右拙已足夠讓他疲於奔波,而且每每當他接近元格之時定然會有一把長劍攔在自己面前,當他將這劍格開之時,元格卻已經去往另一個方向。
而且斗至此時,南宮涵早已發現,這人不但劍術甚強,而且修為也決不在自己之下,是以到了此時元格仍是大氣不喘一口的在七柄劍與南宮涵之間周旋。
南宮涵終於拿定主意,他已不打算再與元格糾纏下去,他要在下一招便決出勝負。
長劍在半空閃動,如水中的魚盪起片片磷光……
雖然所行之招不同,但南宮涵這一劍定然是劍中最強一招:劍無界!
而見南宮涵這一招出現,元格原本冷漠的臉上竟也出現了震驚之色,除了震驚顯然還有興奮!
元格雙手一伸卻將七把劍同時握在手中,隨即雙手朝天擲去,七把劍如煙花一般在空中炸開,元格雙臂一震,七柄長劍同時飛出,七劍雖都是前刺,卻各有章法:
一劍——七殺仰斗!
二劍——七殺在命!
三劍——雄宿乾元!
四劍——將星守命!
五劍——不見煞曜!
六劍——殺星罹度!
七劍——七煞皆空!
七劍各自成招,同時又組成一陣法,再與卦象相輔相成,簡直可說天衣無縫。更重要的是,這七把劍竟然能夠破解南宮涵這一招劍無界!
這怎麼可能!劍無界本已是無招無界,存在於生死之外的劍法,就連陰險也曾經說過這是無法破解的一招,若尋破解之法唯有用同樣一招劍無界將其抵消。但此時元格七殺所用之招顯然不是劍無界,但南宮涵那一招劍無界的劍意還未成形卻已在元格這一招之下土崩瓦解。
劍招既已被破,南宮涵可還有更強的劍招?
——顯然沒有。
若是沒有更強一招,是否便放棄戰鬥?
——當然不是!
南宮涵劍身一抖,卻是以劍招之中最為基本的「仙人指路」去接元格這足以震碎劍無界的劍陣!
原本南宮涵這一招出手無異於以卵擊石,但下一刻神奇的事卻發生了,在南宮涵這一劍之下,那七柄劍竟同時發生偏轉,原本密不透風的劍陣居然一觸而潰。
原來但凡陣法必有陣眼所在,陣眼就如龍捲風的風眼,是一切力量的源泉卻也是其最為薄弱之處,龍捲風的風眼藏在其重重包圍之下,而元格這劍陣的陣眼卻是在七把劍所圍之圈的正中!
眼見陣法被破,元格立即欺身上前雙手各自握住一柄劍,而這兩柄劍所行之招正是第一招七殺仰斗與最後一招七煞皆空。又見其雙臂一震,一股真力吐出,那被南宮涵帶偏的五柄劍又回到正軌之上。
變陣?
不!
這陣法好像已經是元格的最後殺招,而且這陣法首尾相連,已是變無可變,但此次卻是元格親身操控這陣法,其威力自非方才所能比較。
南宮涵欲抽劍再行發招,但七把劍所行之速實在太快,染塵長劍陷入陣中,一時竟無法抽身。眼看這七把劍便要同時刺在南宮涵身上七處大穴之時,卻有一道劍光凌空閃過,這七把劍竟同時轉刺地面,就如七滴傷心的淚。
而普天之下能夠使出這一招的人,除了段痕還有誰做第二人想?
「傷心劍意,感覺如何?」段痕飄然而至,天人一般落在元格七殺面前,一把劍竟然還未出鞘。
元格七殺上下打量一番段痕,又自己打量了一番南宮涵,終於一開尊口:「你們,是一個人。」
段痕道:「眼力不錯。」
元格七殺道:「你們兩個可以一齊上,我只需要多殺你們一次而已。」
段痕瞥了一眼地上那七把劍,道:「你還有比方才更強的劍招嗎?」
元格七殺道:「有。」
段痕道:「能否讓我見識一下?」
元格七殺道:「只要你付得起代價。」
段痕道:「什麼代價?」
元格七殺道:「死的代價!」
七把劍立在地面,元格卻只抽出一把,但這一把劍剛一離地其餘六把劍卻都發出劇烈震顫,如蜷縮在牆角的人,恐懼著門外那詭異的鐘聲……
不止是這六柄劍,還有南宮手中的染塵一擊段痕手中的星傑,這兩把絕世神兵竟同時因為這尚未發動的一招而恐懼,或者可以說當元格七殺將這把劍握在手中的時候,這一招就已經開始發動!
招意伺機萌動,周圍寒冰之上凝聚的霧氣似乎越來越重,而一團團迷霧之中仿佛有一條條生命正在緩緩蠕動,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面龐正在發出森寒的笑聲。段痕與南宮涵站在這裡,卻也不由得打起寒戰。二人原本也一直在寧神戒備,此刻卻也難免不因這寒氣而分心。
元格忽然冷笑一聲,若說周圍霧氣之中傳來的笑聲已是森寒之極,元格七殺這笑,便是將周圍的森嚴集於一身,集於這一笑。
這一笑,幾乎凍結了段痕與南宮涵。
「感覺到這一招了嗎?知道這一招的名字嗎?讓我告訴你們好了,這一招的名字:
劍——無界!」
「劍無界!」
段痕與南宮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二人均已參悟劍無界之真諦,在他二人手中所使出的劍無界幾乎已經成為這世上最強劍招,但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幾乎讓他們幾乎忘記還手的一招,竟然是同樣的一招!
同樣的劍無界!
同為劍無界,若將南宮、段痕二人的劍無界比作奔騰的巨浪,那元格七殺這一招劍無界,則是孕育巨浪的大海,海中,浪花已被淹沒。
「幫我!」段痕大喝一聲,星傑已嗆然出鞘,劍鋒翻轉,所使一招竟同樣是劍無界。只是這雖同為無界卻明顯遜對方一籌的招數可能有機會克敵制勝嗎?
當然不能,段痕自己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他還有南宮涵,還有那同樣掌握了劍無界的南宮涵!
南宮涵心領神會,同時出手,劍招孕育,同樣是劍無界!
同為劍無界,段痕之招數乃是剛猛絕倫,無限力量在一瞬間噴薄而出,毀天滅地只在彈指一揮間。而南宮涵則是綿遠不絕,如滔滔江河,摧枯拉朽而後勁不竭。二人之劍無界各有其所長也各有其不足,此時一剛一柔相輔相成,這劍無界的威力在他二人手中何止倍增。
這樣的劍無界,是否有機會可以轉敗為勝?
第一劍翔與幻之第六站在如地獄一般的岩漿池旁,雖然極目下望但岩漿並非湖水,他們又能看到什麼呢?到現在為止他們所看到的只有段痕直衝入這岩漿,而後便再沒聲息。若是換做旁人他們定然會認為這人已經化成灰燼,但那人卻是段痕。
「師兄,你說若是他們兩個人聯手,有沒有機會勝過元格七殺?」幻之第六話語中無不透著擔心,只是這擔心的感覺卻很奇怪。
第一劍翔道:「無論能不能,七殺現世,必起兵災。」
幻之第六道:「但是這樣做值得嗎?」
第一劍翔道:「師傅對你我二人都有救命養育之恩,更將一身本事傳與你我,如今師傅有難,你我難道要袖手旁觀不成?」
幻之第六道:「師傅他老人家曾經吩咐,不管他將來遇到什麼樣的際遇,你我也只能袖手旁觀,順其自然。」
第一劍翔道:「那是師傅懂得顧全大局,但恩義不還,你我何以為人?」
幻之第六長嘆一聲,道:「現在也只希望他二人能夠真的將那個人給打發了,不然……」
話還未說完只聽得砰然一聲,身旁岩漿池中一股勁力轟然崛起,炸彈一般在岩漿之中引爆,岩漿被送上天際又轉而如細雨一般散落而下,雖化整為零卻不減其炙熱程度,岩漿落到地面仍能發出滋滋聲響,冒起縷縷白煙。
第一劍翔同幻之第六登時在周身築起一道氣牆將岩漿阻擋在外,而岩漿掛在在氣牆之上冷卻速度竟是極快,待岩漿落盡之後他二人面前卻已築起一道厚厚的石牆。幻之第六身影飄忽之間已經轉到石牆之外,而第一劍翔則自手心送出一道劍氣,將這石牆割碎。
當他二人的視線終於不受石牆阻隔之時,在他二人面前出現的卻只是三個傷痕累累的人。
段痕與南宮涵二人並肩而立,身上除了傷痕卻還有被岩漿灼傷的痕跡,他二人若是被這岩漿所傷只能說明方才的一瞬他們二人未來得及在身旁築起氣牆,或者是他二人根本已沒有力氣去做那樣的事。
段痕的劍雖然依舊指向元格七殺,似隨時都可以發動進攻一般,但他的身體卻已經開始微微搖晃,誰都看得出他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說不定一陣風吹過他就會倒也不一定。而南宮涵比他也好不到哪去,染塵戳在地面,雙手緊握劍柄才支撐起身體不倒。
而元格七殺站起他二人對面,七把劍已有六把回鞘,而握在手中的一把卻明顯出現兩處缺口,不過劍雖受傷,但他的人卻安然無恙。
「這二人若是單獨出手我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想不到二人聯手居然能傷到我的劍。這二人定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定當稱雄於世。這樣的人,我如何能讓他們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