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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回 佛心反正

2024-06-15 11:58:36 作者: 方竹

  水中,盪起了波紋……

  這是山無塵此時的感覺。

  他將自己化名山無塵,但山中如何能夠無塵,這世上唯一一座真正無塵的山,便是那立於四大部洲正中,由金、銀、琉璃、水晶構築而成的須彌山。傳說此山無限高遠更廣納一切,卻惟獨不見微塵。

  這樣的山原本只該存在於傳說之中,就如那名為不求第二的人。

  面對這樣的山,也許一切都該為之折服,但是,卻好像有人看到,有一條河順著山頂蜿蜒而下,綿延不絕。

  這河流,卻是那名為玄武的男人。

  「佛有三心,出離心,世俗心,琉璃心,你如何認為我只有一顆心?我的心就是這北天,而我也就是這北天的心,在這裡,我的心就如一面鏡子,原本只有一顆,但你若將其擊碎,我就有千萬顆心,你與之相連的不過是其中一枚碎片。難道你真的以為那樣就能牽制住我了嗎?」

  心碎成了千萬片,聲音也仿佛碎成了千萬片,雖然得以重組,但重組的聲音也難免變形。

  隱約間,只見一道青煙自這北天天空徐徐升起,青煙消失的同時,見思無明心化成的玄武也隨之消失不見。原因便是玄武捨棄了那一塊與其相連的心,若是見思無明死了他這片心自然會隨之死亡,但這一切反過來卻也是一樣。

  眼見自己的王牌被毀,山無塵卻露出一絲笑意:「如果你真的被我這見思無明輕易擊敗,那我卻要失望了,如果你能化解這一招,你才值得我用下一招。不過請相信,你根本看不到這一招是如何出現的。」

  

  玄武的聲音又一次迴蕩:「也許我真的看不到你所說的那一招,因為我不會給你機會,讓你使出那一招的。」

  含鋒還站在原地,但汗水卻已經濕透他的衣背。也許在旁人眼中他一動未動,但只有他與第十四暗知道方才那一瞬間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一瞬間之內,他們至少交手百招,百招之後卻仍是不分勝敗,只是含鋒的體力已經開始不濟,但第十四暗卻仍顯得那樣氣定神閒。

  第一劍翔站在一旁,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雖然頻頻點頭,示意對含鋒表現的滿意,但此刻卻也微微皺起了眉頭。雖然在修為之上不分軒輊,但第十四暗畢竟是六天死魔之一,自遠古時代至今所積累的修為,又豈是含鋒所能及的。

  「你先歇歇吧。」第一劍翔上前一步,道:「看我再給你演示幾招。」

  含鋒卻自信的笑道:「你不是說過,他們兩個是我的對手。」

  第一劍翔道:「想和人交手,至少要先活著。」

  含鋒道:「放心好了,我不會死的。而且我已經摸清楚他的路數,信不信,在我還沒有倒下之前,我一定可以刺中他。」

  第一劍翔淡淡笑道:「拭目以待。」

  「也許,你沒有機會去看他的這一招吧。」陰險晃到第一劍翔面前,手中卻握著一柄劍,護手是一四芒星,劍身則通體泛著妖異的藍光。

  第一劍翔只是瞥了那把劍一眼,道:「雖然很像,但就算是瞎子也分辨得出,這不是那一把劍。」

  陰險道:「的確不是。只是連不求第二都可以有影子存在,為何他的劍不可以呢?」

  劍的影子?

  說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影子,可能是說他們相似,可能是說他們親密。但一把劍的影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陰險解釋道:「星傑神兵取自天下間至正至純的金屬。但物分陰陽,至正至純的金屬被取盡,自然而然的留下這一塊至陰至邪的金屬。」

  第一劍翔道:「所以,這可以說是那柄劍另一半,對嗎?」

  陰險道:「沒錯。」

  第一劍翔道:「你想憑著這把劍,戰勝我?」

  陰險道:「不是戰勝,是斬殺。」

  含鋒卻在一旁開口:「你也是我的對手,想和旁人交手,至少也要先過我這一關才行吧。」

  陰險瞥了一眼含鋒,道:「憑你,還不配讓我出手。」

  含鋒道:「我就是喜歡你這種高傲的傢伙,尤其是在將你們擊敗的時候。」

  陰險道:「我卻不喜歡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所以你若是再多說一句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含鋒如果真的就這麼住口,那麼他也就不是含鋒了。

  他說的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刻陰險的劍當真已經出鞘,劍氣迎面而來,如雷神震怒!

  含鋒的劍原本指向第十四暗,他那一招雖未使出但已在胸中醞釀,那本是用來對付第十四暗的招式,此刻若要他用這一招去破解陰險這一劍,卻有些強人所難。但再難他也要做到,因為他必須做到。

  劍氣流轉,在半空聚成一道屏障,屏障為盾,但這盾卻如一柄蓄勢待發的劍。而當陰險的劍鋒觸及到這屏障之時,那蓄勢劍氣卻蕩然無存,而變作一股逆向旋轉的激流,將陰險的劍氣牽引至別處。

  而那內斂的劍鋒卻在這一刻刺向陰險胸膛。劍與氣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卻是兩股不同力道,這甚至比一心二用更為難得。只憑這一招,就足以驚世,駭俗。

  只不過這驚世駭俗的事並非只有他一人做得到,陰險的劍鋒雖然因為那一道劍氣而偏轉,但一到劍氣卻迎著不殺鋒芒而去,劍氣只是沿著劍鋒拂過,但含鋒卻隱約覺得自己手中的劍好像隨時都要折斷一般。這時他才知道,這個名叫陰險的凡人,卻要比第十四暗這天魔更難對付。

  「怎麼,剛才的狂傲氣焰呢?」陰險收起長劍,視線卻已從含鋒身上移開。

  含鋒哼了一聲,道:「我沒有敗。」

  陰險道:「你沒有敗只因為你這一招讓我覺得你還算是一個人物,但如果你想再試一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說話時他的視線卻已經落在了第一劍翔身上,自始至終他眼中的對手,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你還看得下去嗎?」陰險陰著臉問道,他問的當然不是含鋒,而是第一劍翔。

  第一劍翔道:「他說的很對,他並沒有敗。」

  陰險道:「難道真的要我殺了你這位愛徒,才能算是他敗了?」

  第一劍翔道:「至少在他還沒有倒下之前,我不會出手。」

  陰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先殺了他,再來試試你的劍法。」

  「別當我們不存在,現在開始,你的對手是我們。」易先生一直站在一旁,只是這裡的所有人都好像將他與帝釋天視作空氣。也許這裡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們的存在根本不足以改變戰局,也許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吧。

  陰險卻連瞥都沒有撇他們一眼,屈指朝天空一彈,兩道劍氣沿著指尖射向天際,當上升到極致之時劍氣轉頭下落,劍芒向下,猶如流星,而這流星的終點則正是那二人頭頂。儘管他二人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但要他二人避開這一招,卻好像根本不可能。

  死亡,已然迫近!

  劍意?魔意?

  分辨不清,無論是劍客或者是魔都無法將這兩種感覺區分清楚,他們已經融為一體,無分陰陽。

  「想不到,他居然這麼快就從那裡出來了,難道他已經……」陰險的視線不覺間朝向另一個方向看去,那裡存在著一種讓他既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這感覺他以前曾經領教過,陌生則是給他這種感覺的那個人並不在他的記憶之中。

  段痕自北天之上一步步朝這裡走來,他的手中有劍,那把分作紅藍兩色的劍。他只是一步又一步的朝這個方向靠近,但這裡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朝他靠攏,就如那些趨光的小蟲。

  那爛泥一樣的生命曾經對他說過,只要段痕能夠從他的身體之中走出去,就證明他已經甦醒了阿賴耶識。

  「這麼快,你已經殺了天魔?」第十四暗雖然這麼問,但他分明還能感覺到天魔的生命存在,段痕當然不可在殺掉天魔之後全身而退。但在那裡,他即便不想與天魔交手,天魔又豈會容一個如此巨大的威脅存在於世。

  但他此刻卻能如此完整的出現在這裡,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心念轉動,也許尚未及心念,陰險那兩道足以要了帝釋天與易先生性命的劍氣卻以消失無蹤,也許那並不是消失,而是死亡,因為對另一種強大產生的恐懼而死亡。而能讓那劍氣也為之恐懼的強大,又會是怎樣的力量?

  段痕依舊朝前走著,眼中卻好像什麼也看不到,這目空一切的眼神不是高傲,而是空靈。

  終於,段痕在陰險面前停下腳步,然後抬起自己的左臂,露出手腕上那兩道出生時便存在的傷痕,那兩個已經伴隨他半生的文字。

  「段痕,為什麼讓我看著兩個字?」陰險雖然在問,但看他的眼神卻顯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既然他問,段痕還是回答道:「我想問你,知不知道留下這兩個字的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問題,不禁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愣,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段痕手腕上的傷痕自一出世便印在身上的,而留下這一道傷痕的當然就是他的生身父母。段痕此刻問陰險這個問題,難道是因為他覺得,陰險會知道自己父母的所在。只是當初天魔曾用自己的父母做藥要挾讓段痕為其效命,段痕也仍是不肯。為何此刻會忽然想起問這個問題。

  見段痕如此迫切的表情,陰險卻居然笑了出來:「你問我這個問題,為什麼?」

  段痕坦言回答:「因為阿賴耶識指引我,這裡有我父母的線索。」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停下手來,等著陰險的回答。

  段痕既然如此不凡,他的父母也定非善類。

  陰險聳了聳肩,道:「就算我告訴你,你會相信嗎?」

  段痕道:「如果你說謊,我能感覺的到。」

  陰險道:「看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你的確已經甦醒了阿賴耶識。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段痕道:「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

  陰險想了想,道:「這交易倒是也不吃虧,好吧,我告訴你,你的母親不過是個凡人,但是在生你的時候難產死了。」

  段痕道:「那我的父親呢。」

  陰險道:「你的父親,卻當之無愧的是個傳奇……」話到這裡,陰險卻仿佛陷入了回憶。

  而這時第一劍翔卻來到段痕身邊,指著他身後的劍問道:「這把劍,你是從何得來?」他所關心的劍,當然是屬於不求第二的星傑。

  段痕卻道:「如果你能回答我的問題,我願意將這把劍送給你。」

  第一劍翔卻道:「這把劍不屬於我,但你既然能夠駕馭它,而且是鑲嵌著劍舍利的它,說不定我真的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段痕解開胸前的一個活結,從背上取下星傑利劍,說道:「說出你的答案,這把劍就是你的了。」

  在回答之前,第一劍翔卻問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忽然想起要找你的父親?」

  段痕道:「因為有一個人告訴我,我的父親,將可能是親手毀了我的人。」

  第一劍翔道:「所以你要在他毀了你之前,毀了他?」

  段痕搖頭,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親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所做出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

  陰險卻也忍不住問道:「如果他的決定是對的,難道你真的心甘情願的被殺死,難道你不打算替你的養父母報仇?」

  段痕道:「如果我的心中還存在著那所謂的魔一念種的話,也許我會的。但現在,我只想找到我父親。」

  這話卻說的山無塵也是一激靈,如果按照段痕的說法,只要甦醒第八識阿賴耶識他的魔一念種就會失效,那麼只要這樣的人再多幾個,世上哪還有他的立足之地。且不說別人,在他的印象中,南宮涵就一定做得到這種事。

  陰險笑了一聲,不自覺的瞥了眼山無塵,好像是在說:「你的本事,也不過如此。」

  段痕又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告訴我,我父親在什麼地方?」

  陰險道:「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知道你父親的下落,先幫我做一件事。」

  段痕卻哼了一聲,那柄紅藍相間的劍已經橫在陰險的脖頸之上,段痕沒有開口,但他的話任誰都明白:「如果你不說,就得死。」

  只是陰險看上去不像是一個怕死的人,段痕不開口,他也不說話。二人就這樣站在原地僵持著,直到,這一刻……

  人?

  飄來?

  就在這北天之上,一道飄忽如風,虛渺如雲的身影,自西方飄來。

  這裡是北天,甚至比極北之地更向北,原本在這裡看向任何地方都該是與之相反的南方,但是這裡的人所見那人飄來的方向卻都是西方,極樂西方。

  來人一襲白衣,當真如一片雲。當這人出現在這人面前的時,他所帶來的感覺卻比雲更輕,也更加高遠……

  「想不到,我還能再見到你。」雖然被利劍橫在脖頸,卻依舊面不改色氣定神閒。

  那人雙手合十,道:「想不到,你還能活到現在。」

  陰險笑道:「我當然會活著,因為你還活著。不是嗎?」

  那人道:「我來,就是來殺你的。」

  卻不料段痕劍鋒一轉竟指向來人,厲色說道:「不管你是誰,在我得到我的答案之前,我不准你動他。」

  那人道:「這人知道的事,我也知道。殺了他之後,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答案。」

  第一劍翔道:「他說的是真的。」

  段痕看了一眼那人,又瞥了一眼陰險,卻道:「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們本是一體,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會死。難道讓我到黃泉去找你們所謂的答案嗎?」

  那人與段痕對視一眼,問道:「你是如何看出的?」

  段痕道:「不需要看,只需要感覺。」

  那人道:「感覺,那你能感覺得到,我是誰嗎?」

  段痕道:「不敢確定,但你的感覺我在另一個人身上體會過,那人叫做出離心。雖然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但他的感覺很特別,所以我不會忘記。據說他是佛得心,難道你也是,如果我猜對了,那你是佛的那一顆心,世俗心?菩提心?」

  那人淡淡一笑,道:「眼光不錯,世俗心,正是在下。」

  段痕又道:「如果你是佛的心,而他又與你同為一體,他該是佛的另一顆心才對。但是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是超然一切的菩提心,他是誰?」

  第十四暗道:「人心有正反,佛心自然也有。他就是佛心中的反面,只是原來佛得反面不是魔,而是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段痕又瞥了一眼陰險,又想起在那個不知名的小鎮中,那些他一手炮製的食人怪物,又想起他騙自己為其尋找冰心蓮的種種事情,他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因,原因就是沒有原因。佛所行之事非人所能理解,佛的反面若是做些什麼驚世駭俗的事自也不必驚訝,因為他們所做的事,也許就算是他們自己也無法理解。

  陰險笑道:「想不到我的身份這麼快就暴露了,雖然沒什麼,但是一旦同他們扯上關係,總覺得自己成了壞人一樣。」

  世俗心道:「你是一顆心,心無分好壞。」

  陰險微微點頭,贊同道:「嗯,很有道理。所以我想問,你為什麼一定要除掉我,而且為什麼是你,要除掉我。」

  世俗心道:「因為你死了,我們就都會死,但佛會永存。還有一個原因,如果我們都死了,他就不會死了。」世俗心的目光居然又落到段痕身上,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段痕卻也是茫然無知。

  所以,段痕問道:「什麼叫你們死了,我就不會死。」

  世俗心自懷中取出一個畫軸,交到段痕手中,道:「我的答案已經不再重要,這裡有你想要的答案,找到他,你會明白一切。還有一件事,你的命很重要,留著他。」

  段痕接過畫軸緩緩展開,一雙瞳孔卻如遭了雷擊一般閃爍,原來這就是他一直尋找的答案,原來這才是他的父親。

  段痕將畫軸撕了個粉碎,碎片漫天灑下如一場冬雪,段痕怒號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世俗心的目光有落回到陰險身上,道:「現在,我該可以動手殺你了吧。」

  陰險道:「要殺我隨時都可以,只是我想問,難道你認為他的命,比咱們的命更重要嗎?」

  世俗心回答:「我們可以死,他不可以。」

  陰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動手吧,我也想看看,你的他心通與天眼通究竟高明到了什麼地步。」

  世俗心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口中喝道:「臨!」卻見雙掌一翻結成普賢三昧耶印,此印乃是與九字真言配合手印之起手第一印,是為金剛不動。世間種種本就不動,正如佛所言:風未動,燭未動,只是心在動。不動印便是竟靜心。

  又聽其一字一頓:「兵!斗!者!皆!陣!列!在!」雙手配合,自大金剛輪印至銀杏印一氣呵成,九印翻轉變化,卻仿佛在他手中結起另一片天空,雖然天空在己身之外,但只要看到他這雙手的人都感覺自己仿佛已置身於那一片天空之中。

  陰險不由得淡淡一笑,道:「一出手就是必殺的絕技,看來你要除掉我不單單是因為要讓那小子活下去這麼簡單。」

  世俗心道:「也因為你,就是我的反面,命中注定,你我要因對方而死。」

  陰險道:「這是你用天眼通看到的?」

  世俗心道:「這是我用心看到的。」

  陰險看了眼旁邊的第十四暗,道:「這一次看來我真的要死了,你不打算幫我?」

  第十四暗聳了聳肩,道:「當然要幫,只是你要我怎麼幫?

  陰險正要說話,卻忽的感覺腳下一陣劇烈震動,仿佛天塌地陷一般,而同時,一直站在原地的山無塵卻如斷線風箏一般向後搖曳飛盪,摔在地上的時候,嘴角已經流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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