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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破軍破殺

2024-06-15 11:54:30 作者: 方竹

  很多時候很多人都會去做一些無用的事。就如他們幾個。

  段痕在那被魔族視為禁地的宮殿裡盤膝打坐,但一道暗紅色的線卻正在他的奇經八脈里流轉;劍輪迴則翻著那本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劍之道。這本書一共一百多頁,每一頁上卻只寫一個字——劍。從倉頡時的象形甲骨,至秦朝的小篆,再至他大明朝「一字萬同」的台閣體。甚至還有各種筆法的劍字,楷、篆、行、草、隸,王羲之的狂草,歐陽詢的行楷。每一個字都確確實實是從他們的字帖或書信中摘錄而出;人傑,他從第一對母嬰被害的地方一路走下去,以為能在其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但直到那最後被遇害的一家,他的發現只有三點:一、這人只殺母子,且要產下的必須是男童。二、這人的刀很快。三、這人走的路線是從北向南。但這三點,他從來之前就已經得知了。

  如果說有一個人做的事還算有點用的話,那就是在那不知名的山裡,那兩個老頭子聯手救活的那一串記憶,此時居然已經可以走路了。

  原本白衣老者認為,他至少也要三百天才能復原。但現在卻不過十幾天,也不知是自己的醫術高明,還是這小子的意志力實在太強。此時雖然三魂七魄尚未生長完成,但他卻已經恢復了意識,只是五感尚有些不足,聽不清,看不見,摸到的東西要用力握緊才能感覺到那是什麼。而他若是要動,也需要強大的念力與毅力,因為現在支撐他身體的只有這些。

  「你確定你現在就要去嗎?」白髮老者實在不放心這個男人就這麼走出去。雖然他對於自己創造的身體很有信心,但這身體現在和屍體也沒有太大差別,無外乎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那人還不能開口說話,卻只是用力點了點頭。

  黑髮老人將自己削的木劍給了這人,又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現在已經獲得了新生,我二人便算是你的再生父母。現在我就給你取一個名字,叫昔殤。」

  他知道這個人聽得見,所以在看著他,等他的回答。那人沉思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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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殤走了,他要去哪沒人知道。他自己也未必就能說得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一個他愛了一世的人。

  「你看到什麼了嗎?」一個聲音問道。這聲音很冷,冷的只有一點,卻足以刺穿人心。

  沒錯,他就是那個與黑暗對話的人。

  但他,卻一點也不黑。一身白衣襯得他俊秀瀟灑,言談舉止也都是大家風範。這樣的男人,卻甘心為那黑暗為奴。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劍輪迴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這人道:「我叫阿一。救活你的人叫命鬼,讓你再見那個人一面的,是我們的主子。我們每個人都幫過你一次,所以你要還我們每人一個人情。」

  劍輪迴道:「我說過的話我會記得。」

  阿一道:「我不信你會爽約。但我想問你個問題。」

  「說。」

  「你難道不想見見我們的主子?」

  「你們會讓我見嗎?」劍輪迴反問。

  阿一卻哈哈大笑,道:「難怪我的主子說他若想成就大事,就一定需要你的幫忙。」

  劍輪迴不笑,道:「我幫他一次,是為了還你們人情。但那之後我便是殺了他,也怨不得我。」

  阿一道:「這是自然。只怕到時你沒有這個本事。別忘了,你這一身的本事都是誰教給你的。」

  「對了,」原本要走的阿一卻回過身:「命鬼應該告訴過你,適合你的劍,在劍之宗。」

  劍輪迴卻道:「天底下沒有適合我的劍了。」

  夜,死寂。

  月朗星稀。

  月色下,傳月正接受這月光的洗禮。他抬頭看著天,看的卻不是月色,而是北方的一顆星——破軍。

  說也奇怪,滿天星斗皆是金白之色,卻唯獨這一顆破軍星,隱隱泛著紅光。

  「看你也是迫不及待了,就讓我住你一臂之力!」

  說話間傳月雙臂運起混元真氣,適才他積蓄體內的月光之華在這一瞬間蓬髮而出,一道白色光柱從他掌心激射而出,光柱極細,如梵天奇,卻是從下向上飛的梵天奇。

  梵天奇融入破軍,天地一片沉寂。

  沉寂之後,所有的星光,甚至是那月色都開始暗淡。

  雲聚,越來越濃越來越密。

  風起,越來越狂越來越烈。

  龍捲風捲起所有的雲,風眼就是破軍。

  雲層開始泛紅,滾滾驚雷響徹雲霄。雷聲很大,蓋過了他的笑聲,卻蓋不過他的狂。

  陡然,風停雲散。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剩下的只有一顆血一般滾燙、恨一般洶湧、愛一般狂野的梵天奇。

  梵天奇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破軍星開始暗淡,逐漸消失。

  他的笑聲止住,他的狂卻沒有。

  「破軍星,動了。」

  善見城內,那個手搖摺扇的男子傲然而立。素白的扇面上只寫著一個「易」字,所以這裡的人都稱呼他,易先生。

  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男人,一個讓人看不清楚的男人。這個男人坐在一張水晶石雕成的椅子上,雖然奢華至極,雕工卻很粗糙。其實這是善見城內唯一的一把椅子,唯一的事物。

  「我知道了。」那男人說道。

  易先生道:「破軍雖是凶星但不是戰星,天驚足以將他擊敗。」

  那人道:「我當然也知道,我所擔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在這些之後。」

  易先生道:「你是說,魔。」

  「當年,你,大梵天、自在天,還有西天大日如來合力將他封印。難道你認為,他還有什麼本事逃脫嗎?」

  那人道:「帝釋天,你明白這三個字的含義嗎?」

  易先生道:「當你被賦予這個名字的時候,能詮釋這三個字的人就只有你。」

  那個憂鬱的人,居然就是二十四諸天的首領——帝釋天。

  帝釋天道:「自從為成為帝釋天之後,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知己。」

  易先生道:「所以,你的朋友告訴你,這件事一定會發生,也一定會被解決。因為,魔終究是魔。」

  帝釋天道:「魔,終究是魔。但這一次,卻未必了。」

  易先生卻微微一笑,道:「順其自然,你曾經投胎做一頭驢子,但你命中注定是帝釋天,這任誰都改變不了。」

  帝釋天沉默。

  易先生又道:「也許,是時候找回盤古石了。原本以盤古不過是天地孕育出的錯誤,卻不成想,他卻是最為純粹的生命。他的力量,也是最為純粹的力量。」

  帝釋天依舊沉默,沉默有時就是默許。

  「你們,出來吧。」易先生摺扇一合,啪一聲響,四條人影同時閃現。

  四個人都披著一身黑色連帽斗篷,帽檐很低,蓋過了他們的臉。但能出現在善見城內的,非仙即聖。

  「去將盤古石找回來。」易先生只發出了這一個命令,那四個人就已經消失了。

  刀,一把紅的如血,黑的如眸的刀。

  刀上有血氣,有邪氣,更有殺氣。刀殺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會有殺氣。

  人傑找了他整整十天,終於在樓蘭古城的廢墟里找到了這把刀。卻沒找到這個人。

  「他用這把刀殺了將近一百個人,卻將這把刀扔在了這裡。」人傑無法說服自己去觸碰那把刀,刀上的殺氣讓他有一種天生的排斥和厭惡。但他只看到這把刀的形狀,就能斷定,這就是那把殺孽無數的人。

  「我們要等在這裡嗎?」雲妹幾乎轉身要走了。

  人傑道:「不必了。他這樣的人,若是放下了自己的刀,就絕不會再回來找。」

  「那還不快走。」雲妹已經跑的遠遠的。但人傑卻還留在那裡,他不去觸碰這把刀,卻也能看出其中的玄機。一個人若是一把刀用的時間長了用的熟了,刀上就會留下那個人的氣息。人傑感覺得到,也感覺到了這個氣息的去向。去的,卻是他來時的路。

  「呵呵,」人傑呵呵笑了一聲,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杜鵑卻問:「你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人傑道:「我笑,因為我知道這個人,至少不會再去做那喪盡天良的事了。」

  「因為他把刀留在了這裡?」杜鵑問道。

  人傑道:「是因為他把殺機留在了這裡。最近一段時間他一定不會殺人,因為他殺的人已經夠了。」

  「等等,」杜鵑卻道:「我們既然來到了這樓蘭古城,為什麼不多呆一會呢?」

  人傑道:「這裡還有什麼好看的?」

  杜鵑道:「據說原本的樓蘭古城十分富庶,但有一日,這裡的國王不知從哪裡尋找到了一對麒麟。原本麒麟是祥物,但卻為這古城帶來了災難。不久這裡就變成了廢墟,那一對麒麟不知所蹤,那裡的寶藏卻留了下來。」

  人傑道:「難道我的寶藏不夠我們活嗎?」

  杜鵑道:「據說樓蘭的寶藏里不止有珠寶,還有一本樓蘭的秘籍。」

  「什麼秘籍?」人傑對這個卻很有興趣。

  杜鵑道:「龍刀。」

  樓蘭雖已是做廢城,但仍能從那殘垣斷壁中看出其往日的氣派。尤其是一尊斜插進黃沙里的彌勒佛雕像,上面還赫赫然包著金箔。人傑也不禁感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杜鵑呵呵一笑,道:「別感嘆了,還是快去裡面看看,看看那傳說中的龍刀在什麼地方。」

  「我們不等雲妹了嗎?」人傑向雲妹離開的方向張望,卻早已看不見人。

  杜鵑道:「不必等她啦,不知道她去什麼地方野去了。」

  他們的身影很快被黃沙河廢墟淹沒。所以他們也沒看到,就在他們離去後不久,一陣風掀起了滾滾黃沙,一本頁被翻的獵獵作響,而封皮上更寫著兩個字——《龍刀》。除此之外,一顆血紅色的梵天奇碰巧墜入這樓蘭廢墟,不偏不倚落在那把刀上。刀身紅光一閃,刀背上卻仿佛出現一張猙獰的笑臉,隨即,那本記載著龍刀秘技的書,卻也化成了灰燼。

  刀身開始抖動,嗆一聲從地面抽離,直向西北方飛去。所過之處,無論樹木山石,均被刀身上的殺氣一破兩半。這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卻當真像極了破軍星。

  既然「龍刀」已經化為灰燼,任人傑怎麼尋找自然都只能空手而歸。不過他們也還不是真的空手,至少人傑找到了一柄精緻的黃金匕首,而杜鵑則找到了一對翡翠的手鐲,其中一隻想必是留給雲妹的。其實憑他們的財富,這點東西根本不算什麼,但有時候撿來的東西卻要比自己掙來的更加珍貴,可能那並不能算是珍貴。

  他們離開樓蘭走的不是原來的那條路,所以他們沒有看到那把消失了的刀,也沒有看到這一路上的赫赫刀痕。他們只看到漫天黃沙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那艘陸地行舟上,那張寬大的躺椅上,人傑剛剛睡醒,雲妹卻風一般的跑了過來:「不……,不好了。」

  「怎麼啦,我們的小雲妹。」人傑嬉笑著問。

  雲妹未及回答,卻拿起桌子上的酒壺咕嚕嚕的喝了大半壺這凍得冰涼的糯米酒才說:「又有人死了,死在那把刀下,不過不是母子,是男子,未婚男子。」話說完,他卻撲通一聲倒下了,即便她酒量再好,那樣喝酒又是那麼急的時候,難免酒勁上頭,昏睡過去。

  人傑卻睡不著了,他一定要查處一個究竟。

  在另一處,在那魔族的禁地之中。

  段痕已經在那裡整整一個月了。

  魔中之魔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問道:「學到第幾層了?」他的聲音很輕,他的人更輕。漫說是在這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身影,即便是陽光下也很難看見。因為他雖然是魔中之魔,此時卻不過是一縷魂魄。否則他又怎麼甘心情願的躲在這個地方,魔的野心本就比天地還大,更何況他是魔族的第一任魔君。但他現在能為人所見的,不過只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所以,他給了自己一個名字——魔魂。他發誓總有一天,他也要親自摘下這個名字。

  段痕起身,道:「神無。」

  《神武訣》一共分三卷,分為劍訣、魂訣和神訣。

  劍訣又分做三層境界——劍劫、劍泣、劍遁。

  魂訣亦分做三層境界——魂起、魂飛、魂散。

  至於神訣,第一層神死,第二層神滅、第三層則正是神無。

  段痕說他已修至「神無」境界,難道他在一月之間就已經練成這神武訣了?

  魔魂嗤笑一聲,道:「一個月你修到了神無有什麼好驕傲的。」

  段痕沒說話,卻橫劍一揮,這一劍不偏不倚的從魔魂的咽喉滑過。雖然他只是一縷魂魄,但被這森嚴劍氣穿喉而過,心頭卻也不免泛過一絲寒意。

  「這,不是神無。」魔魂的聲音很平靜,一種驚訝到了極點,已做不出任何反應的平靜:「這是神空。」

  「沒錯。」段痕起身道:「這就是神空,你所說的,第十重境界。我以為有多難,原來不過如此。」

  段痕朝魔魂一步步走去,每走近一步魔魂卻向後退一步。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人,不!是如此可怕的魔!

  他雖然也練到了《神武訣》第十重,卻用了整整三年。而且那時他修為比之段痕不知高出幾百幾千倍。但段痕,卻在對這《神武訣》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在短短一個月內就達到了這般境界。只能說,不是段痕的「魔賦」有多高,只能說段痕就是天生的魔。比之他這個魔君更為純粹的魔。

  段痕的腳步沒有停下,他居然穿過了魔魂的身體。要知魔魂雖是魂魄,但修為仍在,若是沒有能夠與之抗衡的修為慢說是穿其身而過,就是靠近他也會被他那寒冷如冰幽暗如夜的魔氣所凍結。但段痕此時卻安然無恙。

  黑暗中,他原本什麼也看不見,卻憑這直接摸索到了什麼。

  ——是一柄劍!

  在這魔族禁地之中竟然藏著一柄劍,卻是連含鋒都不知道的劍。也許他知道,只是無法駕馭。

  「我勸你,最好別碰那把劍。」魔魂的聲音都開始恐懼起來。

  「為什麼?」段痕的手原本已經握在了劍柄上,卻又縮了回來。他不是害怕,而是想聽聽,這魔中之魔究竟要說些什麼。

  魔魂道:「此劍原本是我的兵器,是我用最邪惡的火輔以最邪惡的方法鑄就而成。此劍鑄成那一天,大雨三月不絕,方圓百里內外飛禽驚恐走獸逃竄,花草樹木盡數枯萎,山石也開始顫抖塌落,大地也為之而震動。當這把劍終於被我握在手裡之時,天雷滾滾而來,而我,也就是在那時,受雷劫而亡。」

  魔魂沒有說謊話,若非天劫臨至,又有誰能殺得了他。所以此時,看到那把立在自己不遠處卻已經是滿身青苔的劍,魔魂不只是無奈,還是恐懼。

  聽完魔魂的話,段痕卻又轉過身去。

  下一個瞬間,這把劍已經被他握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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