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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人中王者

2024-06-15 11:54:23 作者: 方竹

  劍之宗大殿之內。

  

  劍無雙的手中也握著一把劍。

  星傑的劍柄段痕也纏上了黑色的絲絹,握著的時候很順手,也很好用力。

  「你學會了那四道的萬招劍法。現在,你可以學這正道劍法了。」劍無雙握的手握在劍柄上,本想拔劍,最終卻握在了劍鞘上。

  「什麼是正道劍法。」段痕只知劍法,去不明正邪。

  劍無雙道:「你可知道為何每每你練及那一招時總會氣血不順,疼痛難忍嗎?」

  段痕道:「那劍招和我的劍招不和。」

  劍無雙點頭,道:「不是劍招,而是劍意。原本這正道之劍才是你該練得劍法,但你究竟為何偏偏去練歪道之劍。」

  段痕道:「什么正道歪道,我只知道那劍法厲害。」

  劍無雙道:「殊不知邪不勝正。」

  靠口舌之利無法說服段痕,劍無雙當然知道這。所以他的劍,已經開始動了。

  段痕看到了他的劍在動,卻看不出他劍招中的變化。他的確在動,只要動就會有變化,卻唯獨他這劍,明明在動,卻明明沒變。當段痕真正看出這劍招之中最大的變化之後,劍無雙的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嚨上。沒有絲毫的距離,若不是因為這是木鞘,他的人已經死了,即便是木劍,在劍無雙手中也足以要他的命。

  「看到了嗎?」劍無雙問道。

  段痕搖了搖頭:「沒有。」

  劍無雙道:「本就沒有。」

  「什麼意思?」段痕本想拔劍,本想試試劍無雙方才那一招。但他知道,自己能學到的只不過是這劍法的形,卻學不到神髓。

  劍無雙道:「若我和你說,這就是藏在那三個字中的劍法,你信嗎。」

  段痕點頭。

  劍無雙又道:「劍招有限,劍意無限。能學到這一招是你的機緣,若是以後你摒棄之前的劍法不去學,從今日起只練我這正道劍法,遲早一日,你的修為定會更上一層樓。」

  段痕卻執拗道:「若是我非要正邪雙修,難道不行嗎?」

  劍無雙道:「一陰一陽謂之道,正邪之間的距離本就很近。但若想正邪為一身所用,卻要比登天更難。」

  段痕偏偏說道:「我就是要去登天,就是要做著沒人做得成的事。」

  劍無雙道:「你要做的事,雖然難,卻不是沒有人做成過。」

  「誰?」段痕對這個人,當然好奇。

  劍無雙只淡淡說出了四個字:「不求第二。」

  劍無雙離開了大殿,段痕卻留在了這兒。

  他在想劍無雙的話,在想不求第二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能被稱作不求第二。

  什麼是正,又什麼是邪。是誰把這世道分成了正邪,這渾混世道就真的是這正邪兩個字能分得清的嗎?

  段痕想不出個答案,沒有人能知道答案。只有不起第二,只有真正不求第二的人,才能看透一切,將天地藏納胸中。

  他盤膝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般,卻在體內催動起那兩股截然相反的劍意。他當然知道這兩股劍意若是互沖自己定然無法忍受。他卻不是要讓著兩股力量相互衝撞,而是想找到一個能使這兩股劍意完美融合的臨界點。就如太極陰陽,黑白分明,卻又能達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才是為人為事之至高境界,也是習武之至高境界。

  但是自古而今,又有幾人能達至此境界?

  「啊!」段痕引天長嘯,卻還是無法控制那兩股劍意,一時氣血翻湧,幾乎又要昏倒。卻及時運行起那崑崙的氣術。但那氣術只能助他平復疼痛,但對於他的修為卻沒有絲毫幫助。

  段痕站起身,仍覺得心口疼痛,卻顧不得這許多。拿起劍,搖搖晃晃的就朝門外走。

  門外,有霧。

  「他回來了。」妙義就等在門外。

  「你知道?」段痕沒有看向妙義,卻看向那濃霧。

  這不是霧,而是劍氣。最為純粹的劍氣。段痕都不得不說,這劍氣當真至純至清。他見識過含鋒的劍氣,見識過烏虺的劍氣,甚至在方才他見識了劍無雙的劍氣,這幾人在劍中的修為都不低,甚至比自己更高。但若論劍氣之精純,卻始終不如這個人。這人當真就如妙義說的,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劍。

  「他……到底……說了……什麼。」那小童的話今天特別多。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

  天三少道:「就算告訴你也無妨,只是因為告訴你也無用。他說欲尋軒轅神劍,先找人中之王。」

  「人中……之王?」小童不再說話。他不想再問。

  小書卻在一旁解釋道:「自古凡人無數,做過皇帝的也不在少數。但能被稱作人中之王的,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伏羲。」

  「據說伏羲與女媧是這天地間孕育出的生命,比盤古更純粹的生命。盤古開天闢地之後,女媧攢土造人。伏羲,卻不知去了何處。雖然留下一幅八卦圖給後人參透這世間玄機,但能夠領悟他那至高智慧的人,又能有誰呢?」話到後來,他卻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哀傷。

  「現在,他在哪裡?」天三少也忍不住問道。小書雖然不及博聞般淵博古今,但卻也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死了。」這就是小書的回答。

  誰都會死,聖人會死,罪人會死,皇帝會死,百姓會死,這人中王者,也會死。

  天三少知道小書不會說假話,也不會說錯話。聽到這答案他卻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我們就這樣回去嗎?」背著琴袋的人忍不住問道。

  天三少道:「我知道,這幾天你們在天比高都快要悶瘋了,我們不著急回去。」

  「那去哪?」背著琴袋的人又問。

  天三少道:「小琴啊小琴,四個人中你是老大,為什麼最貪玩的卻是你呢?」

  小琴扮了個鬼臉,道:「貪玩又能如何,我可從來沒有因為貪玩而耽誤你什麼事哦。」

  天三少道:「這倒是。」也不禁笑了出來。

  琴棋書畫這四人走一條路,是去了杭州。現在中秋,正是那兒的蟹兒肥美的時候。

  天三少去了靈月宗,她能來找他,他為什麼不能去找她。

  而劍童,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天三少不用他再為他背劍,卻也不許他佩劍,只給了他五千兩黃金,讓他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一個月之後,在分開的地方相見。

  段痕站在大殿門前,身子向後凌空一翻便躍到大殿最高處。遠遠地,他卻看到一條劍影。狹窄而修長,而且鋒利。

  段痕只是遠遠看到那身影,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仿佛隨時都會被壓碎一般。段痕竟自心裡生出一股恐懼。這人,不,這劍,怕是這天地間最可怕的一柄劍。因為這把劍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識,有自己的心。卻沒有羈絆自己的感情。這樣的劍,如何不可怕。

  霧越來越近,段痕仿佛已置身霧中。天!他竟然顫抖了起來。原本他以為這個人物對自己來說會是一個很好的對手,現在他才逐漸明白,自己和那個人,和那把劍,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層次里。段痕只是一棵樹,就算再高也不過是一顆樹,但這人,卻是一片雲。只能仰止,不能觸及的雲。

  段痕顫抖的越發厲害,顫抖是因為恐懼。但他手中的星傑,卻絲毫沒有受其影響。這把劍當然不是普通的劍,他也有自己的心和意識,段痕能深切的感覺到這一點。但此時他卻只能感覺到這把劍是如何的穩如泰山,如何的處變不驚。

  看了一眼自己的劍,段痕卻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可笑:「我居然還不如一柄劍。」想到這他又笑了一聲。在恐懼的時候笑一笑總會好一些,無論那笑是出自什麼。

  崩!

  崩——崩——!

  崩崩崩崩——!

  一連串的響聲如一排琴弦被一刀斬斷一般,段痕這才發現,自己腳下的琉璃瓦竟不知何時出現一道道裂痕。不是裂痕,是劍痕!這裡的琉璃瓦甚至比花崗石更硬,卻為何會無故裂開,段痕向下看去,才發現不止是自己腳下,院中的地面更是傷痕累累,土裡的樹、盆里的花、洞中的鼠、水中的魚、天空的鳥,在這一刻全都失去了生命,沒有人「殺」它們,只因為它們受不住這一股孤高不群的霸道劍氣,才魂裂而亡。

  漫說是花鳥魚蟲,甚至是這裡的人,修為稍低一點便已經開始七竅流血,若一旁沒有人護持,也是必死無疑。

  段痕也已隱隱感覺到自己心神不寧,盤膝坐下運行起崑崙的氣術。這氣術雖然進境緩慢,卻能給人以寧靜,不至走上歪路。

  坐了約一刻鐘時分,段痕收起心神,緩緩睜開雙目。

  他竟赫赫然發現自己面前竟站著一個人,一個不是人的人!

  世界上什麼是最為長久的?是愛,是恨,或是其他。

  對於他們來說,真正長久的卻是自己的霸業!

  一個黑矮的山洞,裡面卻藏著曾經不可一世的狂魔。

  傳月掐指推算,已經算了整整三天,終於,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三星動亂,三星動亂啊。」這一個詞對他就仿佛有種邪惡的誘惑,讓他興奮,讓他癲狂。

  白羽問道:「三星動亂,是真的嗎?」

  傳月道:「當然是真的,我早就聽說過。而且我還知道,離我們重掌天下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三星動亂不過是一把鑰匙,只在開啟一扇被封印的門,那門後,就是我們的寶藏。」

  「想不到,你們就算是藏在這裡,也還是野心不死啊。」洞外有人,是含鋒。

  傳月與白玉立刻凝神戒備,卻遲遲不見含鋒走進來,傳月便朝洞外喊道:「魔君大駕光臨,卻為何不肯賞光,進寒舍一敘。」

  此時含鋒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已經進來了,你沒感覺到嗎?」

  含鋒的確就在他身後,他已經能感覺到含鋒的呼吸,和他身上的王者之氣。那不是霸氣,無法讓一切折服,卻能讓一切心甘情願的臣服。這就是王者該有的氣度。

  「不知魔君大駕,有什麼指教?」直到此時,傳月卻也看不出絲毫恐懼。他根本就不知道恐懼,被稱作「狂魔」的人是不該知道恐懼的。

  含鋒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道:「我其實也不想做什麼。只是因為你們是我放出來的,我就有責任將你們重新關起來。」

  「你行嗎?」傳月居然還笑的出來。

  含鋒道:「你猜呢?」

  傳月搖了搖頭,道:「要不要打賭,今天日落之前你抓不到我。」

  含鋒道:「好,賭什麼?」

  傳月道:「若是被你捉到,任殺任剮,但若是日落之前你抓不到我。一年之內,你都不許找我的麻煩。」

  此時已是黃昏。

  含鋒道:「好。」

  傳月道:「你是魔君,想必不會出爾反爾吧。」

  含鋒道:「一言九鼎。」

  傳月道:「你難道不怕我反悔?」

  含鋒道:「現在我就殺了你,你如何反悔。」

  他的劍還未抽出,卻有一隻手阻擋了他。白羽一直站在一旁未動,讓含鋒動彈不得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把沙子——黑色的沙子!

  「黑沙!」含鋒猛的想起,只是他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卻不想他居然還活著。

  而只是這一閃神的功夫,傳月與白羽卻雙雙飛出這山洞。黑沙化作一縷黑風,也隨之而走。含鋒出動想去追,卻根本看不到那三人蹤影。原來傳月一直與含鋒周旋,就是為了得到含鋒的那個承諾,同時也為了拖延時間。

  此時,日已西落。

  夜,黑的如濃墨。

  黑夜之中,一條幾乎與這夜融做一體的身影拖著一把暗黑的長劍蹣跚的向前走著。

  他的前面有路,卻沒有盡頭。

  他的手中有劍,所以就還會有殺戮。

  如今夜的殺戮。

  據說這殺戮是自晨曦起始,直至此時黑夜將盡之時方才結束。死在這把劍下的生靈包括豬狗牛羊在內不下萬條,所以這把劍才會如此的黑,所以這個人才會如此的乏。

  酒,又是酒

  在他的生命里仿佛只存在兩種東西,酒與劍。

  酒能延續他的生命,而劍卻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還在延續。

  也許能令他感覺到生命延續的並不是劍與酒,而是鮮血與殺戮。

  天快亮了,東方的天空已經發白。

  斜斜的一縷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卻令他的臉顯得蒼白。

  街邊賣早點的小攤已經擺了出來,他拖著他的劍一身酒氣的來到一家賣豆漿油條的小攤做了下來。血腥與酒氣讓他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像一個宿醉的屠夫。但是在這裡卻沒人會這樣以為,因為這裡的人知道他是誰。也因為這裡的人不想死。

  他不是這裡的第一位客人,這裡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白衣少年,這人不過二十多歲年紀,卻也正如二十多歲年紀的人一般意氣風發,滿面榮光。這人的手裡搖著一把純白素麵摺扇,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柄白玉劍柄,白玉劍鞘的長劍,甚至連劍穗都是純白色。這一黑一白兩個人坐在這裡當真是極其鮮明的對比。

  很快,他的食物端了上來。是兩大盤肉包子,每一盤裡至少三十幾個。還有一盤十七八根油條,還有一大海碗的豆漿。

  這食物原本應該足夠一兩家子人吃上一兩天的,但是他卻風捲殘雲一般將這大桌子食物吃了個精光然後一仰頭喝乾了那一大海碗豆漿。然後站起身便要走。

  「就不等他了嗎?」那白衣人忽然問道。

  黑衣人不去理會,仍舊向外走去。

  白衣人依舊搖著摺扇,輕聲道:「據我的眼線來報,劍之宗里,那不求第二的星傑寶劍已經被劍無雙贈與了一個無名的毛頭小子。不過那小子也真是了得,居然一把人一把劍,拔了無虛劍道。他今天,才剛剛十三歲。」

  「他是誰?」黑衣人問道。

  白衣人道:「等等,等一個人。那個人來了,我們自然就會知道答案。」

  果然,一個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這人身上沒有佩著劍,卻帶著五千兩黃金。

  他,正是天三少身旁為他捧劍的劍童。

  「你來了。」白衣人摺扇一合,將桌上那純白的劍拋給了劍童。

  劍童卻不身手去接:「你……碰過,不……乾淨。」

  白衣人無奈搖頭,卻也不去理會那把劍。

  劍童站在原地,道:「十天……之後,劍之宗,論……劍……日。」

  白衣人道:「我知道,不然也不會約你來了。」

  劍童道:「他……也……來了。」

  黑衣人手中的黑劍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說的,是他。」

  劍童道:「恩。」

  黑衣人彎腰拾起黑劍,抬腿便大踏步而去。

  白衣人卻明知故問:「老兄又是這麼急,到底要去哪啊?」

  黑衣人不回答,現在就算他回答了白衣人也聽不到。但白衣人當然知道,他是要去劍之宗,去會一會他那位老相識。

  白衣人又問劍童:「你去嗎?」

  劍童道:「去。」

  白衣人卻道:「可你沒有劍。」

  劍童道:「我……就是……劍。」

  白衣人哈哈大笑:「我真怕你會變成第二個他。」

  劍童道:「他……是他,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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