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今有貪箭性如狼

  繁華帝都，高樓建築不計其數，在那高牆的陰影下，俊秀的桃花眼男子，手持墨字紙扇，收斂全身氣機，明明能夠清晰看到這個一身白衣柳紋的身影，但只要閉上雙眼，站在陰影里的男子，就像不存於這個世上，精神靈魂沒有一絲波動。

  輕搖紙扇，男子滿懷興趣地看著任長風力擋怒箭。

  「不錯不錯，果然不愧是當年名聲赫赫的邊境猛虎，無論是力度還是技巧，皆大巧不工，攻敵必救，防敵必攻。唉呀呀，這一斬好生厲害！不過可惜……」

  讚嘆男子輕嘆一聲，「一身技業，全是自沙場廝殺中習來，全力對攻，無人可攖其鋒。如今長箭索命，盲鷹伺機，還要顧忌身後的小小菜蟲，一心三用，雖是攻勢，卻為防守。任武風，我該為你哀嘆時運不濟麼……」

  

  看透場中局勢，白衣男子卻不上前馳援，一雙滿蘊笑意的眼睛看著場中為任武風擔心的唐瑾：「瑾兒，先前我告訴你，你前路無門，如今正是一個天賜的絕妙時機！當世頂尖的殺手箭客，不世猛將，唔，說不定，還有來自遠方的天子神劍，天機高人。瑾兒呀瑾兒，如此盛大的場面，如此強烈意識的交戰，你，是否會覺醒自己血脈中最根本的力量呢？」

  「這金色的胎記，為何，我會覺得如此熟悉？為何，看到這個胎記，心中會有又恨又愛的感覺？又為何，不曾擁有對它的記憶，卻擁有對它可怕威能的無比恐懼呢？呵呵，深沉冷漠的晉王，你是否，在瞞著什麼……」

  「可愛的小瑾兒，可千萬不要死哦，否則，院長我這殘缺的靈魂，是會被你那位夫君，抽筋扒骨的哦……」

  無聲的笑意，熟悉的眼睛，這個以院長為名的男人，會給相信他一切推斷話語的唐瑾，帶來怎樣的結果呢？

  宮外禁軍營。

  「右軍指揮使，點齊精銳，速與本宮援救鳳女！」

  本來在太子府的煊瑞太子，感受到那登天樓上的滔天殺機後，生性聰明的他立刻明白，值得夜雨樓天絕箭出手的人，在近期里，只有風頭正勁的鳳女了！

  或許是買兇殺人，或許是宣揚威名，又或許只是想要品嘗殺戮天命真女的痛快，無論什麼原因，自己若在此時救下瑾兒，定然能重獲佳人芳心。

  想至此處，太子興致勃勃，當下就要策馬馳援……

  「太子哥哥且慢！」

  為重新得到太子寵愛，這幾日唐嫣然曲意逢迎，畢竟也是絕色佳人，紫陌煊瑞圖於新鮮，倒是來者不拒，幾番覆雨翻雲，雖然仍是心念鳳女，但總算不再視若蔽履。

  心知這是自家母親買兇殺人的結果，唐嫣然又怎麼會允許太子率領重兵前去援助呢，即使是一絲絲的助力，說不定就幫助那個該死的妹妹逃脫生天呢……

  「情勢危急，你又有何事！」雖有魚水之歡，但涉及到鳳女這片逆鱗，紫陌煊瑞語氣不善。

  「太子哥哥，你看這登天樓本就不是凡人能上的地界，這般恐怖的殺機，絕對是不凡的高手，嫣然覺得，太子不如率領精銳兵馬前去，想來妹妹有任佑衛保護，短時間是不會出事的。」眼中三分淚意，粉面七分委屈，唐嫣然一副為自家夫君著想的可憐模樣。

  「唔……此言倒是不錯，來人，備馬！」可惜現在滿心都是英雄救美的太子，哪裡會注意這個勾一勾手指就自動爬來的女人！

  看著急切離去的太子，不知不覺中手指已經握得青白的唐嫣然，狠狠捶在書案之上。

  「你就那麼在意她！為什麼？為什麼！該死！該死！！好妹妹，今天你就是死了，我也會將你挫骨揚灰，死後也不得安寧，哈哈！」蒼涼的怒意，讓這個面容姣好，青春年少的女子笑聲里，竟然顯露一種病態的蒼老。

  斬斷來箭的任武風，威勢凜凜，愰若天神！

  多少年戰場的枕戈待旦，多少年浴血的廝殺。百戰餘生，正欲闖出好大一個威名的時候，卻因禁軍調防邊境，而補充到將要十年毫無戰事的御林軍中！

  十年！

  聽上去似乎眨眼即過，懵懂的稚子，因為渴望長大而對這充滿詩間的十年充滿期待。

  可哪怕只有六月的時光，就足以拆散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就足以讓一個人另覓新歡，就足以讓曾經珍寶一般愛護的戀人，投入另一個男子的懷抱床間。

  最殘酷的時間，無聲無息間沖刷一切情感鬥志。

  十年前，自己是什麼樣子？身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十年後，經歷十年的自己，又是什麼樣子？靜夜冰冷的鏡前，冷冷看著那個自己，是否會覺得，一絲陌生，一絲迷茫……

  明明是記憶里鮮明的畫面，再見時，卻是支離破碎的殘酷不堪！

  回想十年前的自己，靜視鏡中的如今，長夜佇立的人兒，可曾想過，再有十年，鏡中出現的，又是一副怎樣陌生的身影？

  「我想打破如今的這潭死水，卻不知怎麼打破，天絕箭，今日你的箭，告訴我答案了！」

  意氣風發，睥睨四方的任武風，回來了！

  沒有親切的笑容，沒有忠於職守的平淡，更沒有被沉悶生活腐蝕的疲累，任武風，這個以手中長戟，殺出無數困境的任武風！就是這個，堅毅不屈，喜怒立形於色的任武風！

  如今，又回到戰場上了嗎？

  浴血廝殺，不為殺戮，而為守護！揮汗如雨，不為求生，只為心中那片最願意守護的聖地！

  回應這回歸本心男子的，是一片血紅的赤練。

  出箭，便是為了將所有的一切拖入地獄。

  斜指向天而去的這一箭，所過之處，就是一片空白，沒有光，沒有暗，沒有草木水氣，沒有沸騰的火熱，沒有沉靜的穩重，滿是死寂的箭，更不會允許喚醒春機的春雷在自己身前發出一絲聲響。

  吞盡一切的箭，在到達最頂點時，注意力集中到下方鮮活的生命！

  於是，順勢而落，同樣註定毫無生機的箭之通道終點，就是緊張望來的粉嫩少女。

  貪婪如狼的箭鋒，在急速的行進中，發出一陣更加濃郁的紅光。

  不是因為靈氣阻礙的摩擦，因為沿途的靈氣早被吞食一空。

  不是因為箭鋒顫抖帶來的炎熱，因為所有的熱量生氣早被貪婪的血狼吞至肚中。

  是因為終於發現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是因為終於發現自己從被喚醒就注意要殺的那個人啊！是因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歡喜，而情不自禁留出口中尚未吞下的鮮血啊！

  天地自然的懲罰，在身後一直以那種不緊不慢，不曾停歇的追著，只要停下，就是靈光泯滅，重化凡兵的結果。

  但貪婪的血狼從不畏懼，因為箭身的意志只有一個：殺人，殺死面前這個讓箭主人想要殺死的人！

  而吞食血肉後的自己，將會收斂一切的殺機，消化目標給自己帶來的血肉、靈力，甚至靈魂。在下一個必殺的身影出現時，以更強的身姿，嘲笑這一方愚昧的天地！

  這是就是貪箭！貪食一切，供養己身，所有的殺戮，只為自己最初的目標，只為這最終的死，或者，重生……

  是貪婪，還是堅毅？是生來註定的殘酷，還是在未曾迷失強大的力量的前提下，在最後的對決中，面對生與死的價值？

  持戟面對這殘酷的一箭，身後，就是此刻自己心中那片聖地，任武風，這個重回過去的任武風，真能將這面前的殘酷，以自己手中的力量，斬殺毀滅，只為搏身後一片寧靜麼？

  「我知道，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戰鬥！但是，這世上，比有意義更願意讓人追求的存在！朋友……這個答案，天絕箭，你，早就明白了吧……」

  望著這自天而來的一箭，任武風面色平靜，口中輕語。

  血紅的箭矢無言，或許，無須言語。

  因為守護，飛來殺戮的箭；因為守護，持起守護的戟。

  即使，是同樣的本意，即使，是知己的相逢，為了各自的本心，那就不妨分出個生死罷！

  生者，帶著朋友離開。

  死者，義無反顧地踏入地獄。

  「好一名夜雨魔箭，好一名紫陌猛將！」

  突然的戰鬥，令周圍的城中百姓，快速離開這片危險的血地。但早就空無一人的酒樓，如今卻有一名白衣文士打扮的老者如斯的讚嘆。

  雖然老邁，卻皮膚光滑，神光內斂，可惜眼睛太小，顯得有些「老而不死是為賊」的奸滑相貌。

  此時老者一臉兇相，左手輕輕敲下一枚黑子，身前本來平靜的棋局馬上變得殺機四伏，黑子這方，咄咄逼人，一子落下，竟是連環周邊，眼看再落一子，正中那片對手便會死傷殆盡。

  輕輕泯了一口茶，氣質轉變清朗，右手伸出，一枚白子，踏進中宮，震壓四方，白子岌岌可危的局勢，立刻便因為這中流砥柱的出現，穩固了下來……

  白子剛落，剛剛一臉雲淡風輕的老者，又復兇惡之相，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在黑白雙方看來看去，一臉焦急的模樣，透出幾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