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寧縱橫(三)
2024-06-15 09:25:07
作者: 鳳歌
葉靈蘇輕輕摩挲茶杯,漫不經意地道:「聽說過高郵之圍麼?」
「高郵之圍?」樂之揚肅然起敬,「張士誠獨守孤城,挫退脫脫百萬大軍。」
葉靈蘇點了點頭,說道:「那時我尚未出生,聽前輩們說,那一戰,東島傾其所有,造出許多守城器具,以弱抗強,逼退韃虜。高郵城池低小,遠遠不及北平,如能將當年的守城器具移到北平,你說該當如何?」
樂之揚精神一振,衝口問道:「守城器具你會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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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靈蘇說道:「東島以復國為任,島上弟子自幼研習兵法、學習機關秘術,我再傻再笨,日積月累也學了不少。有了這個根基,《天機神工圖》雖只半部,我半猜半估,也能領悟個七七八八。至於賊禿驢,本於機關術一竅不通,空有半部殘圖,其實全無用處。」
樂之揚回想攻打毒王谷的情形,不覺熱血上涌,然而心念轉動,忽又生出猶豫:「大軍不日將至,如今造設器具,只怕來不及了。」
「高郵之圍,也很緊迫。」葉靈蘇笑了笑,「事在人為,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樂之揚見她智珠在握,暗生慚愧,說道:「那好,你畫出機關圖紙,我讓世子派人打造。」
「不成!」葉靈蘇搖了搖頭,肅然說道,「機關之術,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何況事關成敗,非我親自督造不可。」她站起身來,豪興銳氣,溢於眉梢,「你告知世子王妃,召集城中所有能工巧匠,另選兩千精銳,由我訓練指揮。」
樂之揚見她神采,微微一愣,說道:「也好,我去問問。」
葉靈蘇冷冷一笑,落座道:「他們若不答應,你也不必勉強。」
樂之揚知她心性,默然退出小院,直奔布政司。張昺死後,朱棣將帥帳設在該處,節制全城,朱高熾暫代父職,自也朝夕駐守。
見到朱高熾,樂之揚將葉靈蘇之言說了一遍。朱高熾起初亦驚亦喜,待到聽完,卻又愁眉緊皺,支吾說道:「城裡人手吃緊,處處都要設防,哪兒有兩千精銳交給葉幫主支使?至於能工巧匠,縱然召集齊全,短短數日工夫,又能造出多少守城器械?縱然造出若干,朝廷百萬之軍,又豈是區區幾個機關抵擋得了的?高郵之圍,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歲月久遠,難言真偽,誇大其詞也是有的。葉幫主有傷在身,又是女流之輩,親臨戰陣,多有不便,與其勞心費力,還不如安神靜養為是。」
說到「女流之輩」,朱高熾揚眉撇嘴,輕蔑之意難遮難掩。樂之揚暗暗作惱,本想再勸,可一想起葉靈蘇的交代,無奈打消念頭,告辭退出帥殿。
他埋頭走路,到了布政司門前,忽聽有人叫喚「樂公子」,抬眼望去,徐妃從轎中探出頭來,輕揚素手,含笑招呼。
樂之揚上前請安,徐妃笑道:「樂公子,悶悶不樂,所為何事?」她長於籠絡人心,樂之揚雖有官職,為表親近,仍以公子相稱。
「向世子獻策!」樂之揚如實說道,「仿效高郵之戰,造設守城之具。」
徐妃沉吟道:「高郵之戰,我聽家父提過,東島守城之術天下無雙。怎麼?樂公子與東島也有交情?」
樂之揚只好如實說道:「葉幫主出身東島,只是……」
徐妃察言觀色,問道:「小兒不答應?」
「世子人手不夠!」
徐妃想了想,說道:「小兒有欠思量,樂公子,請隨我來!」
二人來到帥殿,朱高熾忙得焦頭爛額,見了徐妃,慌忙迎上,口稱「母妃」,極盡恭謹,見了樂之揚,又露疑惑神氣。
徐妃落座,問道:「高熾,守城之事,安排得如何?」
「一切井井有條,母妃大可放心。」朱高熾回答。
徐妃直視兒子,慢慢說道:「倘若敵軍圍城,你能支撐幾日。」
朱高熾神色猶豫,使個眼色,殿中親信紛紛退出,樂之揚待要離開,徐妃忽道:「樂公子,請留下。」
一時閒人散盡,殿中只剩三人,朱高熾遲疑再三,說道:「以兒臣所見,倘若盡力守城,應該能守月余。」
「你守過城?」徐妃冷冷發問。
朱高熾茫然搖頭,徐妃說道:「你沒守過,何以知道能守月余?」
朱高熾額上見汗,忙道:「兒臣愚鈍,還望母妃指點。」
「開國諸將,徐守常攻,先父善守,常遇春善攻。先父曾說過,守城之要,首在人心,這兒的人,一為軍,二為民,人心一旦動搖,金城湯池,也不堪一擊。」
朱高熾忙說:「母妃教訓得是,兒臣立馬親自巡城,安撫軍心,體恤民情。」
「慢著!」徐妃揮了揮手,「我還沒說完!」
朱高熾不敢抬頭,唯唯連聲。徐妃嘆一口氣,起身說道:「安撫人心,只是其一,先父說了,守城之要,次在器械。大軍圍城,炮車、撞木,無所不用,每一樣攻城器具,都需相應器械加以克制。」
朱高熾道:「兒臣已經備好弩機、金汁,炮石、火藥,總之不讓敵軍多占便宜。」
「朝廷人多勢眾,一旦圍困,勢必百道攻城,那時顧此失彼,尋常守城之具,恐怕用處不大。」
朱高熾瞥了樂之揚一眼,疑惑道:「母妃的意思?」
「造器械的事,樂公子跟我說了,當年高郵之戰,絕非市井謠傳,先父在世,提及此戰,始終難解,小小高郵,何以逼退韃虜百萬?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舉,成就大事,集天下英才而用之。葉幫主東島傳人、巾幗奇才,她有援手之意,理當求之不得,你貿然回絕,作何道理?」
徐妃侃侃而談,可是神情嚴厲,字字千鈞,朱高熾汗流浹背,澀聲道:「母妃有所不知,時下兵力奇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巧婦?」徐妃冷冷一笑,意似嘲諷,款款走到案前,攤開地圖,審視片刻,搖頭道,「你這布防大可斟酌,兵法貴專,我專而敵分,取勝之道也。你處處設防,兵力分散,主次全無,豈不是方便敵人各個擊破?」說著援起毛筆,思索一下,在圖上圈畫起來,朱高熾一邊看得心驚,忍不住問道:「母妃,您、您將盧溝橋的守軍撤了?」
「盧溝橋雖然險要,可也擋不住朝廷大軍,況且要守此橋,必用精銳之師,倘若失利戰沒,一損兵力,二傷士氣,於北平大為不利。」徐妃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圈畫。朱高熾臉色發白,忍不住又道,「永平、北平勢成犄角,守軍裁減一半,萬一永平失陷,北平如何是好?」
「永平陷落,還有北平可守;北平一失,永平朝夕可破!」徐妃冷笑一聲,「李景隆好大喜功,一旦過了盧溝橋,必用主力進攻北平,圍困永平只是偏師。歸根結底,敵我決勝之地,仍是北平城下,城中兵馬越多越好、越精越妙!」
朱高熾接過地圖,一時怔忡,樂之揚忍不住讚嘆:「王妃不愧是中山王的愛女,方才一番議論,真有名將之風。」
「公子言重了。」徐妃斂衽一笑,「用兵之術,本妃粗通皮毛,何敢與先父並提?」回過頭來,眼看朱高熾仍是懵懂,心中微微有氣,「呆什麼?收拾一下,跟我去見葉幫主。」
朱高熾奇道:「幹嗎?」
「禮賢下士,王者之德。」徐妃眉頭皺起,嗔怪道,「你我縱不如古人,也不能亂了禮數。」
朱高熾無可奈何,只好召來轎子,跟隨徐妃、樂之揚返回王府。
到了小院,葉靈蘇斜倚石桌、縱橫黑白,手拈棋子自對自弈,意態悠然灑脫。徐妃、世子進來,她也懶懶地不肯起身。
朱高熾心中有氣,臉色陰沉,徐妃卻一團笑意,上前坐下,說道:「葉幫主,你肯助我母子守城,真是莫大的恩義。我已告知世子,幫主但有所請、無不依從。」
葉靈蘇冷冷說道:「我幫你們,一為寶輝,二為王妃。公主於我有恩,王妃卻是女中豪傑。世人重男輕女,只當身為女子,就該相夫教子,德容言工,我倒想叫他們瞧瞧:身為女子,也能運籌帷幄,也能縱橫沙場,男人能做的事,非但我也能做,還能做得更好。」
徐妃聽得悠然入神,朱高熾本就心中作惱、無從宣洩,聽了這話,忍不住呵呵笑了兩聲。葉靈蘇看他一眼,忽而笑道:「世子不信?」
「不敢,不敢!」朱高熾意帶嘲弄,「葉幫主江湖奇人,自然不同於尋常女子。」
「口說無憑,世子不信也理所應當。」葉靈蘇平心靜氣,「但要守城,也得有個官職,不知世子打算封我什麼?」
朱高熾一愣,心頭火苗上躥:「這女人自以為是,豈有此理?你一不是王妃,二不是公主,那一幫軍漢,殺人放火,無法無天,會受你一個娘兒們支使?」當下強忍怒意,咬牙笑道:「幫主江湖高士,豈為官職所羈?好比道衍大師,以幕僚之身,照樣指揮千軍萬馬。」
「此話不然。」葉靈蘇說道,「名不正,言不順,道衍是和尚,不任俗職,情有可原。我一介女子,若無官職,難以服眾,指揮不定,勢必貽誤軍事。」
朱高熾心想:「你也知道自己難以服眾?」嘿笑一聲,說道:「有了官職,軍法從事,所謂軍法無情,幫主辦事不利,本世子也不能網開一面。」
「那個自然!」葉靈蘇回頭問道,「王妃,世子之下,什麼官兒最大?」
徐妃看出她的心思,忍住笑說道:「北平都指揮使!時下由張信張大人擔任!」
「母妃……」朱高熾變了臉色。
「好啊!」葉靈蘇不待朱高熾說話,笑笑說道,「世子殿下,我就當都指揮使好了!」
「你……」朱高熾氣得渾身發抖,徐妃沖他擺一擺手,笑道:「鹽幫十萬之眾,葉幫主也能從容駕馭,北平守軍不足兩萬,這個都指揮使還能難得住她?高熾,你這就去刻印頒令,授予葉幫主北平都指揮使官銜,另聘樂公子為指揮使,輔佐葉幫主打造器械、布設機關。」
朱高熾心裡一萬個不願,可是母親有令,違抗不得,只好諾諾連聲,低著頭退出院子。
徐妃不急不躁,又寒暄數句,細細問過傷情,方才從容離開。樂之揚待她去遠,
沉默一時,撐不住笑了起來。
葉靈蘇白他一眼,問道:「笑什麼?」
「我笑朱高熾的樣子。」樂之揚笑道,「你再說幾句,他可要哭了。」
「活該!」葉靈蘇冷冷道,「誰叫他瞧不起女人。」
「你也瞧出來了?」樂之揚不覺莞爾。
「他的心思都在臉上,我又不是傻子。」
「他總是燕王世子,這樣做未免不留情面。」
「怕什麼?」葉靈蘇滿不在乎,「我是江湖中人,此間事了,回歸江湖,別說燕王世子,就是皇帝老子,卻又能奈我何?」一股傲氣直透眉梢。
樂之揚啞然失笑,葉靈蘇瞥他一眼,「當我的部下,心裡委屈麼?」
「豈敢,豈敢!」樂之揚笑道,「你對男人兇巴巴的,可對王妃卻很客氣。」
葉靈蘇抬眼望天,望著柳梢枝頭:「她出類拔萃,可惜嫁錯了人。」
樂之揚嘆一口氣,說道:「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帝王之家。」
葉靈蘇瞅他一眼,說道:「你說這話,似乎大有深意。」
樂之揚默不作聲,看向遠處。葉靈蘇知他心念朱微,胸口微微一酸,眉眼滾熱,為了掩飾,起身進了內室,取來一本半新半舊的圖譜,說道:「這些日子,我鎮日無事,將半部《天機神工圖》補全了,可有幾樣太過繁難,算道精深、揣測不透。這一部圖經,原本只有島王能看,料想當今之世,讀過全本的只有雲虛。可他行蹤渺渺,不知去了哪兒?」
樂之揚心頭一震,皺眉道:「他若在此,倒也麻煩。」
葉靈蘇聽他話中有話,抬起眼來,正要發問,忽聽有人笑道:「我若在此,有何麻煩?」
葉靈蘇身子一顫,掉頭望去,垂柳樹下站立一人,寬袖白袍,正是雲虛。
寧王返回客廳,尚未走近,便聽歡聲笑語。燕王聲如洪鐘,夾雜其間,卓爾不群。
寧王心中不快,用力咳嗽一聲,大廳中登時寂然。只聽燕王笑道:「十七弟麼?快來,遲到一刻,先罰三杯。」
燕王有勇有謀,才冠諸王,氣奪三軍。寧王從小到大,對這兄長頗是敬畏,時下雖占上風,當真面對燕王,內心深處仍有幾分不安,聽他大呼小叫,心裡雖有不滿,但也無可奈何,沉著臉走進大廳,目光一掃,諸將無不低頭,唯獨燕王泰然自若、自斟自飲。
寧王一言不發,沖他點了點頭,逕自坐到上首,說道:「各位辛苦,我跟燕王久別重逢,私底下有些話說。」
諸將會意,紛紛起身後退,寧王又道:「朱指揮使留下。」
朱鑒身為大寧都指揮使,應聲坐下,夾在二王之間,局促不安,頗有幾分尷尬。
燕王笑而不語,一時人去殿空,只剩太監宮女。寧王也不做聲,喝了幾杯悶酒,才說:「四哥,你送十三妹來,我很承你的情。不過你跟朝廷作對,凶多吉少,殊為不智。」
燕王沉默時許,嘆道:「朝廷逼人太甚,為兄也是迫不得已。」
「君君臣臣,自有其道。」寧王說道,「小弟對陛下的旨意也有疑惑,可是強弱有道,上下有份,對抗朝廷無異螳臂當車。據我所知,李景隆傾國之兵進攻北平,不知四哥有幾分勝算?」
「不瞞老弟!」燕王沉默一時,「沒你出兵相助,為兄一分勝算也沒有。」
寧王皺了皺眉,向朱鑒使個眼色。後者會意,笑道:「燕王殿下此言差矣,大寧北方藩籬,稍有破綻,蒙元鐵騎勢必南下。再說寧王忠貞,不負朝廷,相助之言從何說起?」
燕王收起笑容,打量寧王,雙目如炬。寧王目光游弋,不與他直面相對。過了半晌,燕王眼神一黯,嘆道:「十七,你若親口回絕,我也無話可說,可你讓一條狗衝著我吠來吠去,為兄著實有點兒傷心。」
朱鑒怒氣沖頭,騰身欲起,寧王掃他一眼,笑道:「四哥雄才大略,小弟自愧不如。你敢與朝廷爭衡,小弟沒那個膽色。實不相瞞,我已打定主意,遣派使臣前往京城請罪,陛下原宥小弟便好,若不然,小弟打算涉海南歸,親往京城聽候發落。」
燕王喝一杯酒,問道:「你去了京城,誰來掌管大寧?」
「朱鑒都指揮使!」寧王冷冷回答,朱鑒面露笑容,瞅著燕王洋洋自得。
燕王掃視二人,笑道:「好啊,十七弟,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比四哥我識相多了。我有你一半的忍耐工夫,也不會落到今日地步。」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寧王說道,「四哥雖然鑄成大錯,可也不是沒有挽回餘地。」
「哦?」燕王反問,「如何挽回?」
「據我所知,同為皇族血脈,陛下斷無殺害之意,湘王自焚,只是意外。儘管朝廷動武,雙方並未交兵,四哥若肯服軟,小弟願意當個中人,替你向陛下請罪。」
「以後呢?」燕王冷笑一聲,說道:「你也替我坐牢?關上一輩子?」
寧王不禁默然,望著杯中酒水出了一會兒神,忽而嘆道:「小弟才能有限,唯有上表朝廷,希望陛下不計前嫌、赦免兄長,但若陛下執意不肯,小弟也別無它法。」
燕王放下酒杯,縱聲大笑,忽而環視四周,嘆道:「十七弟,朝廷的事先不說它。大寧城是你的地盤,我隻身來此,你打算如何對我?是殺是剮,還是縛送朝廷,你給一個痛快話兒,省得為兄心神不寧。」
「不敢!」寧王淡淡說道,「四哥既然來了,不妨多住兩日。」
燕王眯起雙眼,笑道:「好個老十七,你要扣押我?」
「言重了。」寧王呵呵一笑,漫不經意地道,「四哥要回北平,小弟也阻攔不了!」
燕王嘿了一聲,連飲數杯,緩緩說道:「看樣子,我回也不是,留也不是,所謂窮途末路,大概就是如此。」
寧王幽幽地嘆一口氣,說道:「這是天意!」
「天意?」燕王望著屋頂出一會兒神,「十七,我若留下,你有何妙策?」
「其一!」寧王屈起食指,「將你的人馬撤回松亭關。」
「怎麼?」燕王冷笑,「你怕我攻打大寧?」
「防人之心不可無。」寧王坦然自若,「四哥若無此意,何懼撤走兵馬?」
「好!」燕王笑道,「撤軍就撤軍。」
「其二!」寧王屈起中指,「你軍中將官,指揮使以上,盡來大寧做客!」
燕王拍手笑道:「這樣群龍無首,本王的兵馬再無能為!」
「哪兒話?」寧王笑嘻嘻說道,「小弟只是穩妥起見。」
「好個穩妥起見。」燕王斜眼睨著寧王,「其一其二,可有其三?」
「其三!」寧王屈起無名指,「我派使臣去見李景隆,為兄長說項,讓他暫緩進攻北平。不管怎麼說,大伙兒都是親戚,血濃於水,何苦兵戎相見?」
「妙計。」燕王蹺起大拇指,「北平不戰而降,老弟就是大大的功臣。沒準兒朝廷一高興,還能保全寧王之位。」
「萬無此意。」寧王說道,「小弟一心一意,只想為四哥謀一條生路!」
燕王喝了兩杯酒,忽而嘆道:「十七,你長大了!」
寧王一愣,笑道:「四哥何出此言?」
「沒什麼!」燕王挺身站起,幽幽地說道,「為兄這條命就交給你了!」說完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出大廳。寧王使個眼色,齊公公會意,匆匆跟了上去。
朱鑒望著燕王背影,小聲說道:「王爺,何不徑直拿下他,縛送朝廷,功勞更大!」
「那樣太過露骨。」寧王冷冰冰看了屬下一眼,「他是兄,我是弟,長幼有序,我親手把他交給朝廷,有違孝悌之道,將來煌煌青史,難免記上一筆。我當和事老足矣,至於後面的骯髒事兒,自有朝廷里的小人去做。」
「是!王爺聖明。」朱鑒欲言又止,寧王一眼看出,問道:「你還有話說?」
朱鑒道:「屬下確有顧慮,不知當不當講?」
「講!」寧王說道。
「燕王梟雄之性,刁悍無賴,他在北平裝瘋賣傻,騙過張昺、謝貴,一舉扭轉乾坤,而今輕易認栽,甚是不合情理。萬一他故意示弱,突然發難,那時恐怕不易對付。」
「言之成理。」寧王沉思一下,說道,「不過大寧不比北平,我經營多年,樹大根深,燕王形單影隻,縱有天大能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朱鑒道:「謹慎起見,莫如安排人手,晝夜監視,他若有異動,便一舉拿下。」
「不妥!」寧王搖頭說道,「他終歸是我兄長,一旦發覺,有失風度。」
朱鑒還要再勸,但見寧王面露不耐,深知這一位王爺愛惜羽毛,再勸下去,也是白費工夫,只好暗暗嘆氣,告辭退下。
人去殿空,寧王喝了兩杯悶酒,令人送上瑤琴,撥弄起來,琴聲幽沉,時斷時續,一曲尚未彈完,忽聽有人冷冷說道:「琴為心聲,你很慚愧麼?」
寧王抬頭望去,朱微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俏臉蒼白如死,兩眼黑得瘮人。
「十三?」寧王又驚又怒,「你怎麼在這兒?你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