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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元帝遺寶(三)

2024-06-15 09:24:36 作者: 鳳歌

  鐵木黎舉起燈火,那門高約兩丈,橫有三丈有餘,門扇刻滿石像,大者二尺見方,小者不過數寸,錯落有致,層次分明,仔細看來,只見刀山火海,油鍋蛇坑,夜叉牛鬼身處其間,尖角獠牙,折磨人類,噬其頭,吞其身,分裂四肢,撕扯五臟,猙獰可怖,叫人不忍目睹。

  「這是什麼鬼東西?」樂之揚倒吸一口冷氣。

  沖大師眯起雙眼,淡淡說道:「這是地獄變相,刻在門上,警告來人。一入此門,好比踏入地獄,兇險多多,好自為之。」

  鐵木黎面露不耐,沉聲道:「管它什麼兇險?總不能過門不入。」舉起掌來,便要拍門。

  樂之揚忙道:「慢著!」

  鐵木黎得他提醒避過屍毒,隱約有些感激,住手問道:「樂小哥有何指教?」樂之揚說道:「硬闖此門,十分不智。」

  鐵木黎不悅道:「你說什麼?」沖大師笑道:「倘若再有弩箭機關,此間地勢,不易躲避。」

  鐵木黎掃眼望去,入口窄小,四周寬闊,岩石牆壁將眾人團團圍住。他沉吟一下,說道:「那該怎麼做?」

  樂之揚說道:「避開正面,旁敲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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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開正面?怎麼破門?」鐵木黎不以為然。

  樂之揚笑道:「我可沒說破門。」鐵木黎捉摸不透,皺眉道:「此話怎講?」

  「凡事謀定後動。」樂之揚說道,「可從大門兩側,探究門後情形。」

  鐵木黎打量樂之揚,失笑道:「樂小哥,恕我魯昧,猜不出你話中玄機。」

  「說來簡單。」樂之揚轉向沖大師,「你用先前打倒大樹的拳勁,在大門旁邊打上一拳。」

  沖大師愣了一下,笑道:「樂之揚,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你那一拳,勁力四通八達、無遠弗屆。」

  「大象無形,莫不如此。」沖大師微有得色。

  「好!」樂之揚不動聲色,「如此一來,聽你的拳勁,便可知道門內的情形。」

  沖、鐵二人面面相向,均有不信之色。鐵木黎道:「異想天開,世間哪兒有這樣的聽覺?」沖大師也道:「我佛門也有『天耳通』,但也止於聲響,由此勁而知彼形,匪夷所思,難以想像。」

  樂之揚笑道:「你出拳的時候,何以發出聲響?」沖大師想了想,搖頭笑道:「貧僧魯鈍,出拳之後便有迴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此事並不深奧。」樂之揚說道:「拳勁所過,振動枝葉,又因發勁極快,一切細枝末葉,幾乎同時發聲,千百聲音疊加,化為空空怪響。我由怪響往來,反而推之,便可得知發聲的枝葉身在何處。」

  聽了這話,沖大師和鐵木黎半信半疑,葉靈蘇頗感不耐,說道:「發什麼呆?真真假假,一試便知!」

  鐵木黎臉色一沉,沖大師卻笑了笑,說道:「葉幫主說得對,我來試試。」走到石門旁邊,放下冷玄,沉身運氣,突然出拳。

  咚,拳頭中壁,聲音空靈,迴響無窮。樂之揚閉上雙目,側耳聆聽,靈覺宛如一脈清泉,順著拳勁流入石門,門內種種構造情形如光如電,照亮腦海,歷歷分明。

  沖大師只恐中了機關,出拳之後,即刻跳開,看向樂之揚,見他閉眼不動,心中驚疑,笑道:「樂兄聽出什麼了?」

  樂之揚張開雙眼,掉頭說道:「葉姑娘,借你寶劍一用。」

  葉靈蘇皺了皺眉,遞上青螭劍,樂之揚接過,刷刷刷就地刻畫,邊畫邊說:「門後有一根石柱,歪斜向前,形狀便是如此……」

  「這是自來石。」鐵木黎望著圖樣,「墓穴中常用此物封鎖門戶。」

  葉靈蘇聽到這句,回想起無雙島上的往事,浮想聯翩,心中冷暖甜苦、百味雜陳,不由看了樂之揚一眼,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另有兩處,甚是古怪。」樂之揚面露疑惑,「石門之後,地面之下有深坑,不知藏了什麼,地面聯結機括,牽扯上方天頂。」略一停頓,「天頂之上並非岩石。」

  「那是什麼?」鐵木黎忍不住問。

  「好像……」樂之揚略微遲疑,「好像是泥沙!」

  鐵木黎動容道:「有多少?」樂之揚搖頭:「我也不知道。」

  「這個我知道。」沖大師望著葉靈蘇,意味深長地道,「葉幫主應該也見過。」

  「見過一半。」葉靈蘇冷冷說道,「天翻地覆?」沖大師含笑點頭。

  樂之揚怪道:「你倆打什麼啞謎?」

  「這個機關《天機神工圖》有記載。」葉靈蘇說道,「名字就叫『天翻地覆』,上下均有翻板,下有槍林刀山,上有無量沙土,中有機括相連,一旦踏足,上下翻板同時翻轉,縱不掉入坑中,也會為沙土所埋。」

  「厲害!」沖大師翹起拇指,「我那一半只有機關圖樣,破解之法,應在葉幫主那半部上面。」

  葉靈蘇冷笑不答,鐵木黎盯著她目光閃動,忽道:「《天機神工圖》,可是『西崑侖』所著?」

  「正是!」沖大師笑道,「那部圖錄經天緯地,玄奧難測,可惜貧僧僅得半部,另外半部在葉幫主手裡。」

  鐵木黎嘿笑一聲,冷冷說道:「是麼?很好!」

  「陰陽怪氣!」葉靈蘇說道,「鐵木黎,圖在我手裡,有本事只管來取。」

  鐵木黎笑而不語,樂之揚知他手段陰狠,暗暗擔心,踏上一步,擋在葉靈蘇身前,笑道:「各位,先打架,還是先進門?」

  「今日尋寶第一。」鐵木黎傲然說道,「別的事將來再說。」

  樂之揚略略點頭,舉起劍來,噌,刺入石門縫隙。石門嚴絲合縫、原本密不容針,怎奈青螭劍輕薄鋒銳,斷石如膏,所過石屑迸濺,硬生生在兩扇門戶之間切出一道縫隙。

  樂之揚聽音辨位,熟知自來石的所在,劍鋒所向,刺中石身,他潛運內力,沉喝一聲,軟劍彎折,向前頂出。自來石搖晃幾下,砰然倒下,聲如悶雷,沉寂之中格外驚心。

  樂之揚只恐另有機關,一時不敢亂動,僵立門前,直到聲響消失,方才長吐了一口氣,忽覺身邊溫軟,掉頭看去,葉靈蘇站在一旁,定定望來,二人面面相對,呼吸可聞,一縷幽香飄來,樂之揚不覺雙頰發燙,咳嗽一聲,說道:「葉姑娘,搭個手,推開這門。」

  葉靈蘇為防兇險,故意靠近,倘若機關迸發,便要捨身相護,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心生酸苦,眼中潮濕,幸好身處黑暗、無人看見,當下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雙手按門,同時發力。

  吱嘎嘎,石門樞軸本是鐵鑄,早已鏽死,強行推開,聲音令人牙酸,一股冷風衝出門縫,夾雜惡臭,中人慾嘔。

  樂、葉二人慌忙撒手後退,其他人也閃到一旁,屏住呼吸,運功抵禦。

  所幸風勢甚急,惡臭隨風流蕩,過了半個時辰,風勢轉弱,臭氣變淡。鐵木黎大踏步上前,按住石門,嘿然發力,一串刺耳鳴響,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門洞。鐵木黎舉起燈火,但見地上青磚羅列,延伸無盡,隱約看去,石門之後是一段甬道,甬道之後,晦暗不明。

  鐵木黎沉思一下,回頭問道:「葉幫主,這道機關如何破除?」

  「說難不難。」葉靈蘇冷冷說道,「扔一個人過去。」

  鐵木黎道:「此話怎講?」葉靈蘇說道:「地板上多了一人,受力翻轉,牽扯機關,沙子下泄,填滿深坑,這機關就算破了。」

  鐵木黎眉頭一皺,目光落在冷玄身上,陰聲說道:「薛禪,你帶上冷公公,真有先見之明。」

  冷玄臉色微變,沖大師也是一愣,笑道:「國師此言差矣,上天有好生之德,殺人總是不好……」

  「放屁!」鐵木黎怒道,「你殺得人還少麼?」

  沖大師笑道:「貧僧殺人不少,但殺之有道,無故亂殺,非我所好。何況冷玄尚有大用,殺之可惜。貧僧倒有個法兒,既不殺人,又可破除機關。」

  鐵木黎道:「什麼法兒?」沖大師道:「斯欽巴日已經死了,不過,他的屍體也有一個人的分量……」

  「住口!」鐵木黎挑眉瞪眼,「你害他屍骨不全,還敢變本加厲?」

  「不敢,不敢。」沖大師呵呵一笑,「貧僧隨口一說,國師不必動氣,其實要破機關,不必非要人體。」他一指自來石,「你看這塊石頭如何?」

  鐵木黎恍然大悟,暗罵自家糊塗,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甚好,你來助我一臂之力。」

  沖大師含笑上前,兩人拖過石柱,各持一端,晃蕩兩下,同時用力擲出。石柱去如弩箭,咚,落在地上,翻滾不定。

  眾人望著暗處,一時寂然,甬道之內卻無動靜。鐵木黎哼了一聲,正要張嘴譏諷,轟隆,甬道天頂開裂,數十股細沙瀑布似的洶湧下瀉,地面應聲翻轉,露出十餘個黑洞洞的深坑,同時間,左右兩側出現百十孔洞,弩機驟發,毒箭亂飛,密如星雨,對射了一炷香的工夫,方才稀稀拉拉地停了下來。

  門外之人均是武林翹楚,一生中累經生死、歷險無算,望著門內景象,仍覺心驚肉跳,這一處機關涵蓋上下左右,聲勢之大,發動之急,壓根兒要將入侵者一舉鏟滅,若非樂之揚聽出端倪,強如鐵木黎,貿然入內,也難以全身而退。

  過了半晌,沖大師長吐一口氣,笑道:「樂兄聽力通玄,貧僧佩服之至。」語氣間透出一股忌憚,暗忖樂之揚如此靈覺,下次交鋒,還需多加提防。

  鐵木黎卻冷笑一聲,隨口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埋伏的暗弩他可沒說。」樂之揚笑道:「小可不是神仙,百密一疏,在所難免。」鐵木黎兩眼一翻,大踏步走進石門。

  此時機關放盡,正如葉靈蘇所說,沙子落下,填平陷阱,殺人機關反成一條坦途。眾人踏沙而進,腳底嗤嗤作響。好在一路平安,再無機關,走出甬道,一座方形廳堂出現在眾人面前。

  鐵木黎一眼掃去,甚感失望,廳堂橫直十丈,四面空空,一無財寶,也無箱籠。唯有正中橫放一物,看其形狀,仿佛琴瑟,然而巨大異常,長約六丈,寬也三丈有餘。

  「寶藏呢?」葉靈蘇譏諷道,「什么元帝遺寶?莫非只是騙人的勾當?」

  鐵木黎掃她一眼,走到那張鐵琴之前,敲了一下,餘響悠悠,沖大師說道:「琴是空的?莫非東西在下面。」

  鐵木黎應聲心動,伸出食指,勾住一根琴弦,弦身冰冷,百鍊精鋼拉扯成絲,堅韌出奇,稍一觸碰,上下顫動。鐵木黎運勁一撥,鐵琴嗡然激鳴,樂之揚聽其音色,頓感不妙,叫聲「不好」,閃身掠向入口,尚未靠近,一道鐵閘從天而降,轟隆,橫在樂之揚身前。

  樂之揚呆望鐵閘,冷汗迸出,鐵閘堅厚無比,重逾萬鈞,適才再進一步,必然化為肉餅。

  其他人也趕了上來,眼看退路被斷,都是又驚又怒。鐵木黎跳上前去,砰砰砰連出數掌,鐵閘屹然不動。鐵木黎掌骨欲裂,後退一步,望著鐵閘悔恨交加。

  「鐵木黎。」葉靈蘇不勝惱火,「你傻了麼?明知機關重重,卻要去撥那琴。」

  鐵木黎無話可說,低頭默然。葉靈蘇怒氣難消,還要譏刺,樂之揚湊上前來,低聲說道:「罷了,事已至此,罵也無用。」

  這時忽聽冷玄呵呵大笑,頗有嘲弄之意。鐵木黎心火正旺,聞聲惱怒,一轉身,雙手按腰,厲聲喝道:「冷玄,你笑誰?說不清楚,我踢爛你的狗頭。」

  冷玄說道:「鐵木黎,你當這些機關是防誰的?」鐵木黎抿了抿嘴,卻沒做聲。冷玄接著說道:「先帝將地圖分散,本因風雨飄搖、前途莫測,可他從沒想過要將寶藏交與外人。」他舉目一掃,冷冷說道,「這些機關,防的正是你我。」

  鐵木黎緊皺眉頭,驀地揮掌向後,砰地拍中鐵閘,聲如悶雷,經久不絕。鐵木黎掃視四周,語聲陰沉:「他連天下都丟了,還捨不得這些財寶?」

  「沒錯。」冷玄說道,「機關多少,如何破解,他一定告知繼位之人,至於藏寶地圖,既是由他所出,也不難再畫一份。」

  鐵木黎道:「我始終呆在漠北,怎麼不知此事?」冷玄道:「聽說先帝暴病而亡,大約傳承失序,沒來得及交代後事。」

  鐵木黎低眉垂目,長長地嘆一口氣。眾人見他神情,均知冷玄所言無差,樂之揚轉身拍打牆壁,鏗鏘有聲,篤實沉悶。樂之揚坐實心中所想,苦笑道:「銅牆鐵壁,果不其然。」

  眾人應聲色變,鐵木黎一晃身,沿著牆壁摩挲拍打,須臾轉了一圈,垂下手來,臉色越發陰沉。

  沖大師走到壁前,沉身扎馬,一拳打出,牆壁震動,嗡嗡作響。沖大師徐徐收拳,回頭問道:「樂之揚,牆壁有多厚。」

  樂之揚閉眼沉吟,半晌方道:「少說也有八尺。」

  眾人一時默然,八尺鐵牆,近乎牢不可破,葉靈蘇舉起軟劍,向前刺出,錚,劍入三分,就被鐵壁彈了回來。

  「沒用。」冷玄冷笑,「縱有神兵利刃,要想破壁,少說也要月余,到那時,此間早就沒有活人了。」

  鐵木黎撇一撇嘴唇,陰森森說道:「你高興什麼?倘若困在這兒,人肉老子也吃得,老閹奴,你猜猜,第一個拿誰開刀。」

  「先弱後強。」冷玄笑了笑,「第一個自然是冷某,不過老夫皮鬆肉弛,吃起來恐怕沒什麼滋味兒。」

  如此惡毒之事,二人談笑風生,其他人無不毛骨悚然。葉靈蘇心中煩惡,低聲道:「樂之揚,鐵木黎窮凶極惡,咱們齊心協力,先將他殺了。」

  樂之揚猶豫未決,忽聽沖大師笑道:「國師何必灰心,《天機神工圖》開篇有言,機關者,以機者為關隘,守秘護要,秘要不出,則機者不盡。此間寶藏未現,機關也必定不會窮盡。」

  冷玄目光閃動,冷笑道:「也許沒有寶藏,徹頭徹尾是個騙局。」

  「若是騙局,何苦殺死四百工匠?」沖大師目光一轉,盯著鐵琴,「這張琴啟發機關,應是鐵屋樞紐所在。」

  「有理!」鐵木黎點頭,「莫如毀了這琴,看它裡面有些什麼?」說完縱身欲上,樂之揚攔住他道:「不可,我聽琴聲,鐵琴內外機括甚多,貿然開啟,兇險難測!」

  鐵木黎不耐道:「你有什麼法子?」

  樂之揚一時語塞,鐵木黎又回過頭來,掃視眾人,譏諷道:「薛禪、葉幫主,你們不是有勞什子神工圖嗎?這張鐵琴機關,又該如何破法?」

  沖大師走近鐵琴,上下摩挲時許,搖頭道:「鐵琴與地板澆鑄一體,若要窺見機關,還需借用葉幫主的神劍……」

  葉靈蘇皺了皺眉,漫步上前,冷冷說道:「閃開。」拔出劍來,正要斬下,樂之揚搶上一步,格住她的手腕,葉靈蘇一怔,怪道:「幹嗎?」

  樂之揚道:「琴箱一破,鐵琴就不能用了。」葉靈蘇哭笑不得,沒好氣說道:「這個當兒,你還忘不了彈琴?」樂之揚搖頭道:「鐵閘所以落下,也因勾動琴弦,或許脫身之法,也與彈琴有關。只是琴箱一破,這琴可就沒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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