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回首往事
2024-06-15 09:22:36
作者: 鳳歌
說到這兒,鄭和雙目發紅,嗓子微微哽咽:「再後來,我聽到了你的死訊,天可憐見,沒想到你還活著……」
沖大師笑了笑,漫不經意地道:「貧僧人在空門,非死非生,三保,你還信回教麼?」
鄭和恭聲道:「托王子的福,三保依然信奉真主。」
「我亡國之人,有何福氣可言?」沖大師擺了擺手,「王子二字再也休提,薛禪已死,這世間只有和尚沖大師。」
鄭和忙道:「小人不敢,小人眼中,你永遠都是薛禪王子。」
沖大師注目幼時同伴,眼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樂之揚一邊看見,也不由暗暗稱奇。自從見到沖大師,這和尚心狠手辣、詭譎百出,看似談笑自若,實則心如鐵石,從無半點兒真情流露。
但聽鄭和又問:「薛禪王子,那一天之後,究竟發生什麼?你又何以遁入空門?」
「那一天麼?火光好大,把滇池的水也映紅了。」沖大師看向河面,沉默時許,「三保,
你還記得我妹子麼?」
請記住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怎麼不記得?」鄭和流露出追憶神情,「寶音郡主冰雪可愛,王府里上上下下沒有不喜歡她的。」
沖大師閉上雙目,柔聲說道:「那時劍,外面亂成一團,王府里卻寂靜得可怕,人人板著面孔,就連走路也沒聲息,偌大的府邸仿佛一座墳墓,人在其間,幾乎窒息。母親見勢不妙,讓我帶著妹子在書房下棋,寶音年紀小,人卻懂事,平時下棋總要我饒她几子,那天見我不快樂,就說:『哥哥,別苦著臉啦?今天你不用讓我了,愛贏幾盤也行。』
「我大寶音幾歲,略知時勢變化,聽她這麼一說,悲從中來,流下眼淚,寶音慌了神,取出手帕給我抹淚。我忍著淚對她說:『寶音,今後你要聽話,不論發生什麼,你都要聽我的話。』寶音點頭說:『好啊,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聽哥哥的話。』」
鄭和嘆道:「寶音郡主最懂事,身份貴重,卻沒有半點兒驕奢浮華,這些年,公主郡主我也見過許多,如她這樣的卻沒有第二個。」
樂之揚暗暗不平,尋思:「怎麼沒有第二個,那是你沒見過朱微。」
沖大師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正與寶音說話,母親走了進來,抱著我們落淚,問她緣故,她也不說。這時父王的親兵進來,說道:『王妃,時候到了』。母親抹去眼淚,帶著我們出門,父王已在外面候著,不過一夜工夫,他頭髮全都白了,臉色慘白髮青,兩隻眼睛也陷了下去。院子裡黑壓壓地都是人,妃妾、大臣,還有別的兄弟姐妹,大家擠在一起,可都一言不發。親兵把我們趕上馬車,出了王府,離開昆明。一路上安靜極了,除了馬蹄車輪,只有女人小聲哭泣。
「我一路安慰寶音,沒過多久,她便睡著了。我尋思達里麻一敗,父王精銳盡喪,再也無兵可用,為今之計只有兩條,一是投奔大理南蠻,二是流亡安南、占城。大理兵微將寡,明軍一到,勢必望風投降,投奔他們,保不准被當做禮物獻給沐英。藍玉。至於安南,本是我大元宿敵,貌似臣服,內懷二心,落到他們手裡也是凶多吉少,至於占城小國,不堪一擊,根本不是久留之地。故而我思來想去,但覺無論如何都是死路,無怪古人說:『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大元完了,我們這些遺民,自然也得給它陪葬。」
樂之揚忍不住問道:「大和尚,你那時幾歲?」沖大師道:「十歲。」
「騙人。」樂之揚笑道,「十歲的小孩,怎麼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念頭?」沖大師笑了笑,不置可否,鄭和卻大為不平,說道:「薛禪王子有夙慧,打小兒就是神童……」
沖大師擺手道:「三保,這些不相干的事說它幹什麼?」
「是!」鄭和恭謹道,「小人本性使然,見不得有人說王子的不好。」沖大師看他一眼,點頭道:「很好,三保,你很好。」
鄭和問道:「但不知後來如何?」
沖大師想了想,說道,「馬車駛了一會兒,忽又停了下來,我下車一看,竟是到了滇池岸邊。那時斜陽落盡,水如血染,湖岸邊一片衰草,看得人心裡難受。父王站在岸邊,對著湖水發了一會兒呆,忽將馬鞭一扔,回過頭直勾勾望著我們,說道:『完了,全都完了。』話一出口,湖邊哭聲震天,寶音雖然沒哭,可也死死拽住我的衣角,靠在我的身邊發抖。
「父王又說:『明軍追趕上來,男人都得死,女人都會受盡污辱。當年宋人兵敗崖山,十萬軍民蹈海而死,宋人一貫怯懦,尚且血性如此,我等身為黃金家族的子孫,難道還不如那些宋人嗎?』他這話十分明白,鼓勵大家寧死不辱、自殺殉國。然而螻蟻尚且偷生,這些妃子王孫養尊處優,渾然不知世事艱難,一時間,只聽哭哭啼啼,並無一人打算自盡。
「父王等了一會兒,把手一揮,衛兵張弓搭箭,圍住四周,只留出滇池一面。父王說:『我現在點名,叫到的人自行投水,如不然,休怪本王無情。』他說完環首四顧,大家呆呆站著,並無一人挪步。父王嘆一口氣,開口叫人。第一個叫到的是高夫人,三保,你還記得她麼?」
「記得。」鄭和恭聲說道,「她是白族女子,性情潑辣,牙尖嘴利,因為這個緣故,不討王爺的喜歡,不過……她和王妃的交情不錯。」
沖大師道:「高夫人性情剛烈,跟王府中人大多不和,母親待人柔順公平,倒也與她相安無事。父王點名讓她投水,高夫人知道躲不過,於是破口大罵,上至父王妃嬪,下至府中奴婢,就連我大元先王,也逃不過她的利嘴。父王惱怒起來,讓衛兵一顆顆敲掉她的牙齒,高夫人滿嘴是血,猛地掙脫衛兵,抱住母親的小腿大叫:『王妃娘娘,我知道你待我好的,我知道你待我好的……』到了這個地步,母親也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衛兵將她拖走,綁上石塊,活生生地丟進滇池。」
說到這兒,沖大師一時沉默,鄭和臉色慘白,兩眼盯著燭火,神情恍惚不定,樂之揚只覺艙內氣氛壓抑,禁不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沖大師瞥他一眼,接著說道:「見了高夫人的慘狀,寶音十分害怕,伏在我懷裡咬牙哭泣,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湖岸邊靜的可怕,父王板著面孔,一個個叫出眾人名字,女眷們無法可想,拖兒帶女,一一投湖自盡,偶爾有人反抗,便被衛兵刀槍捅死。三保,你記得阿木爾麼?」
「阿木爾王子?」鄭和澀聲道,「他是阿茹娜夫人的兒子,我記得他力氣很大,搬得動王府的石獅子。」
沖大師道:「他搶了一匹馬逃走,結果連人帶馬被衛兵射成了刺蝟,阿茹娜夫人當場昏厥,也被扔進滇池。唔,蘇日娜你還記得麼?」
「記得。」鄭和輕聲嘆道,「年長的郡主里數她最美,男子們千方百計,只想看她一眼。」
「她瘋了!」沖大師看了一眼窗外,「又哭又笑,搶了衛士的短刀,先把臉頰劃破,再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鄭和喃喃道:「這,這……」身子一軟,委頓在地。
沖大師嘲諷一笑,繼續說道:「父王每念一個名字,就有一人喪生,先是女眷小孩,再是王府官吏,再後面是王府衛兵,岸邊的人越來越少。起初還有人哭哭鬧鬧,到後來,一個個默不作聲,仿佛行屍走肉,拖著步子走進池水。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情形,蠢如豬狗牛羊,喪命之時也會嘶鳴慘叫,人為萬物之靈,沉默赴死,竟然沒有隻言片語。
「父親每叫一人,我的心都是一緊,後來也漸趨麻木,但覺死亡不過如此,無非縱身一躍,留下幾個氣泡。這麼自寬自解,我也心安不少,寶音將臉埋在我的懷裡,身子簌簌發抖。我本想寬慰她幾句,忽然聽到父王叫出母親的名字。」
「啊!」鄭和輕叫了一聲,樂之揚也覺心頭一沉。
沖大師若無其事,接著說道:「母親聽到叫聲,回過頭看了看我們,對父王說道:『你真要趕盡殺絕嗎?』父王默不作聲,母親又說:『你只有他們了。』父王還是不答,母親又叫:『你的血脈就斷了。』這時父王回答:『斷了也好。』母親說:『好吧,我先走一步,孩子就交給你啦。』她看我一眼,轉身走進湖水,水未沒頂,寶音忽然大叫一聲:『媽媽。』掙開了我,撲向母親,死死將她抱住。母親一邊流淚,一邊對我說:『薛禪,想個法子。』我只好說:『寶音,你答應過我,要聽我的話,我叫你回來,你答不答應。』寶音哭著說:『媽媽就要死啦,媽媽要死啦。』我哄她說:『寶音,你忘了嗎,我跟你說過,滇池下面住著龍王,媽媽去龍宮做客,過了今晚,就會回來。』寶音將信將疑,可她一向信服我,就說:『我也去做客好麼?』我說:『媽媽先問過龍王,它答應了,你才能去。』寶音聽了這話,放開母親,母親慘笑一下,默默走進水裡。
「我一手拉著寶音,眼睜睜望著母親消失,這時父王走上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寶音,說道:『薛禪,你何苦給她希望?難道你不知道,希望破滅比死還難受麼?』我說:『人活著,就有希望。』父王笑了一下,猛地拔劍,刺入寶音心口……「
鄭和倒吸一口冷氣,沖大師瞥他一眼,笑道:「別擔心,寶音死得並不難受,不哭不叫,躺在我的懷裡,就像睡著了一樣。」說到這兒,他低頭看著胸前,眉梢眼角,蘊含一種無法形容的溫柔神氣。
樂之揚見他訴說如此慘事,居然笑語晏晏,若無其事,忍不住心頭火起,厲聲道:「那是你的親妹妹,你一點兒都不難過嗎?」
沖大師眼也不抬,淡淡說道:「東漢孟敏背著甑走路,不慎將甑摔破,孟敏看也不看,轉身就走,當時風名士郭林宗見了,十分奇怪,問他為何如此。孟敏說:『甑已經摔破了,看它又有什麼用呢?』甑尚如此,何況人呢?若我難過,能讓寶音死而復生,難過一下倒也無妨,若不然,不過自作多情罷了。」
鄭和嘆道:「王爺當真心狠,寶音郡主嬌花嫩蕊一般,他也下的了手。」
沖大師道:「狗入窮巷,不免亂吠亂咬,凡人一旦絕望,總會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兒。父王殺了寶音,劍尖指著我說:『你還抱希望麼?』我說:『當然。』父王仔細看了我一會兒,說道:『如果你今日不死,你會怎麼做?』我說:『殺了你,給媽媽和寶音報仇。』父親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笑了幾聲,放下寶劍說:『你去吧,走得越遠越好。』說完頭也不回,走進一間茅屋,我莫名其妙,呆在原地,不一會兒,就看茅屋燃燒起來,火光里,父親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到後來,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我站在池邊,看著茅屋燒成灰燼,回頭四顧,偌大滇池岸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也不知道父親為何放過我,原本我恨他入骨,可他自焚而死,讓我恨無可恨,我原本下定決心找他報仇,到如今,我的仇人又是誰呢?我迷茫極了,離開了滇池,孤魂野鬼一般到處遊蕩,其間的苦楚難以言說,若非巧遇家師,我早已變成荒野枯骨。本以為遁入空門,佛法廣大,可以化解世間冤孽,誰知流年暗換,那日的情形總是揮之不去,念茲在茲,竟成心魔,此事一日不解,一日難證大道。」
沖大師說到這兒,手捧茶碗,雙目微閉,面容溫潤祥和,宛如參禪入定。船艙里靜悄悄的,鄭和呆若木雞,樂之揚也滿心不是滋味,沖大師抱著妹子屍首,目睹母親沉水的景象在他心頭不住閃現,竟如烙印一般不可磨滅。樂之揚望著沖大師,不由心想:「寶輝、寶音,二者只差一字,公主、郡主,似也相差無幾,寶輝公主我還能不時見到,那位寶音郡主,大和尚卻再也見不到了。」意想及此,深深憐憫起來。
忽聽沖大師幽幽問道:「三保,這些年,你又怎麼過的?」鄭和悚然一驚,低聲道:「昆明城破之後,我被藍玉俘虜,當時明軍有令,所俘貴族男女,成年男子一律砍頭,女子充為營妓,至於男童,一律閹割,當做秀童供軍官使喚。」
沖大師沉默一下,問道:「你那時做的太監?」
鄭和苦笑道:「閹割之後,許多人都死了,我能活著,實屬僥倖。後來隨藍玉進京,有幸遇上燕王,他見我小心恭謹,便討到府里當差。從那以後,我留在燕王府,渾渾噩噩,廝混至今。」
沖大師嘆一口氣,輕輕拍打桌案,揚聲唱道:「去年人在鳳凰池,銀燭夜彈絲,沉火香消,梨雲夢暖,深院繡簾垂。今年冷落江南夜,心事有誰知,楊柳風和,海棠月淡,獨自倚闌時。」
他嗓子絕佳,好比金聲玉應,高可響遏行雲,低回時幽然生情。樂之揚聽得暗暗稱絕:「這和尚歌喉之妙,勝過寧王,倘若小公主撫琴,我吹笛子,大和尚唱歌,天底下當真無雙無對。」想到這兒,又覺此事絕難實現,心中不由大為惋惜。
鄭和聽到歌聲,回想起當年昆明城的繁華風光,而今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多年的心酸苦楚一下子湧上來,注目搖曳燭火,怔怔地流下兩行淚水。
沖大師察言觀色,忽道:「三保,你恨明人麼?」鄭和一愣,抹去眼淚,搖頭說:「三保卑賤小人,遭逢亂世,活著已屬萬幸。」
「何必妄自菲薄。」沖大師淡淡一笑,「燕王朱棣有識人之能,他看中的人物,縱是太監,也必有過人之處。」
「慚愧,慚愧。」鄭和道,「落魄殘生,當不起,當不起。」
「當得起。」沖大師捧起茶碗笑道,「三保,你向來聰明,若非遭遇變故,必是大有作為的幹才。」頓一頓,又問,「聽說燕王讓你貼身侍奉,對麼?」
鄭和道:「貼身說不上,除了侍奉殿下,還有許多雜務。」沖大師目光一閃,漫不經意地道:「好比統領親軍。」鄭和吃了一驚,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沖大師微微一笑,又問:「三保,你還認我這個朋友麼?」鄭和合十道:「不敢,您是三保的主子,一日為主,終身不改。」
「好。」沖大師略一停頓,「那麼燕王呢?」鄭和遲疑一下,道:「燕王對我有恩……」沖大師道:「若我要你做一件事,你可願意?」鄭和道:「什麼事?」
沖大師笑道:「背叛燕王。」鄭和渾身一震,瞪著沖大師目定口呆。沖大師從容自若,接著說道:「三保,誰令你家破人亡,誰令你斷了男根?你三代效忠梁王,受我大元洪恩,享盡榮華富貴。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難道你不想討還一個公道麼?」
鄭和低頭不語,過了半晌,幽幽說道:「薛禪王子,三保不是什麼大丈夫,只是一個百無一用的太監。」
沖大師搖頭道:「三保,打小兒你我就是交心的朋友,你怎麼樣我最明白,縱然做了太監,你的血性仍在,天底下的男兒沒有幾個比得上。若有你當我的內應,潛伏在燕王府中,裡應外合,一舉廢掉燕王。燕王一廢,北邊再無可用之將,我大元鐵騎乘勢南下,一舉收復中原江山,到那時,你就是復興本朝的大英雄、大功臣。」
鄭和瞪著沖大師,兩人目光交接,鄭和的臉上透出一絲掙扎。沖大師又道:「為人當有取捨,背棄燕王,誠然不忠,忘了家仇卻是不孝,不為復興大元出力,更是大大的不義,孰輕孰重,你須得好好權衡。」
鄭和略一沉默,側目看向樂之揚,似乎大有疑慮。沖大師笑道:「不用擔心,道靈仙長決不會泄露一字,是麼?」注視樂之揚,無不威脅之意。
樂之揚心中暗罵,口中笑道:「沒錯,我跟這位石姬姑娘一樣,既是聾子,又是啞巴。」沖大師拍手大笑。鄭和垂下目光,呆呆望著桌面,沖大師注視他片刻,笑道:「有些話很難出口,這樣吧,你答應便點頭,不答應就搖頭,放心,我不會強人所難,你若回絕,今晚之事,只當從沒有發生過。」
樂之揚心頭一動,偷偷打量沖大師,見他笑語從容,目光和藹,然而頸上青筋凸起,分明蓄滿真力。這和尚的作為樂之揚再也明白不過,他說得冠冕堂皇,實則動了殺機,鄭和若再猶豫,或是當真拒絕,決計不能活著離開。
樂之揚動了惻隱之心,真氣流轉,自然注滿手腳。可轉念一想,此間狹窄不堪,動起手來生死立見,沖大師神力無窮,自己幾無勝算,這姓鄭的太監跟自己非親非故,又何苦為他跟大和尚搏命。
猶豫間,忽見鄭和表情苦澀,略略點頭。樂之揚不由鬆了一口氣,望著鄭和,隱隱有些失望:「太監就是太監,沒了那活兒,連忠義之心也一發沒了。」
沖大師志得意滿,舉起雙手拍了幾下。艙外船槳擊水,船隻方向偏轉,徐徐駛向東南。
樂之揚看著窗外,怪道:「這又去哪兒?」沖大師笑道:「到了便知。」
不多時,前方笙歌奏響,出現一隻畫舫,船高兩層,雕畫精美。小船到了畫舫之下,上面垂下木梯。沖大師說聲:「請!」踩著木梯,當先上了畫舫。
鄭和與樂之揚對望一眼,均是滿心疑惑,隨之登上畫舫。走進船艙,兩人同時一驚,但見晉王高居主位,摟著一名歌妓,正在調笑飲酒,明斗、竺因風、古嚴三人各站一角,見了樂之揚,先是一驚,繼而面有怒容。
樂之揚心生警惕,作勢退出,晉王早已看見他,放開歌妓,招手笑道:「道靈仙長。」
樂之揚自覺落入陷阱,怒視沖大師一眼,後者神情端凝,猜不透他的心思。回頭再看,先來的白篷船已經駛遠,畫舫四面空曠,除了河水再無他物。
樂之揚暗暗叫苦,硬著頭皮拱手行禮,笑道:「可巧,晉王殿下也在?」晉王哈哈大笑,目光移向鄭和:「如果我沒猜錯,這一位就是鄭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