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危機四伏5
2024-06-15 09:21:55
作者: 鳳歌
朱高熾、道衍一邊聽見,均是大皺眉頭,不過朱高煦一貫荒淫,就連朱元璋也很頭痛,兩人縱使勸說,他也未必肯聽。
忽聽樂之揚「啊」的一聲,大聲說道:「水姑娘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哪兒又會做什麼雞呢?說到做雞,小道最拿手了。殿下要吃什麼雞?清蒸雞、紅燒雞、貴妃雞、叫花雞,還是人參鹿茸烏骨雞?」
朱高煦聽得一呆一愣,耐著性子說道:「不是雞,我說的是姬妾。」
「切過的雞,那就是白斬雞了。」
朱高煦氣得兩眼直翻,怒道:「不是雞,是女人。」
「什麼?」樂之揚大驚失色,「殿下不做雞,要做女人?這可大大的難辦了,區區只是道士,不是神仙,男人變女人,我可沒這個本事。」
朱高煦貴為皇孫,美女金帛,予取予求,本想此時出口,樂之揚萬無不允,誰知這小子東拉西扯、纏夾不清,不由得性子發作,破口大罵:「狗道士,你他娘的是聾子麼?」
「不敢。」樂之揚笑道,「二殿下才是龍子。」朱高煦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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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差了!」樂之揚一拍後腦,「殿下不是龍子,而是龍孫,聾子龍孫,哈哈,好一個聾子龍孫。」道衍聽出他一語雙關,不由得哈哈大笑,朱高煦一張臉漲紅髮紫,鼓起一雙牛眼,鼻孔里大喘粗氣。
魏國公徐達功高蓋世,兒尚公主,女嫁諸王,風光一時無兩。他死之後,兒子徐輝祖承其餘蔭,富貴不衰,一座魏國府軒敞氣派,壯麗不凡。
眾人抵達徐府,已是華燈初上。剛到府門,就聽有人大笑,一個軀幹魁偉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拉住朱高熾的手笑道:「賢侄可來晚了,就不怕我罰酒麼?」
來人正是徐輝祖,朱高熾寒暄兩句,指著樂之揚笑道:「舅舅休怪,我途中巧遇道靈仙長,耽擱了一些時候。」
「道靈仙長?」徐輝祖面露訝色,「莫不是老神仙的高徒,新晉的東宮伴讀?」樂之揚笑道:「小道見過徐公爺。」
「可巧,可巧。」徐輝祖撫掌大笑,「梅駙馬剛才說到你呢,說你年紀輕輕進入東宮,少年得志,前途不可限量。」
樂之揚想起伴讀一事,便覺大大的頭痛,當下說道:「徐公爺,我有一位女伴,不知府上可有去處?」
徐輝祖打量水憐影,也驚訝其明艷動人,當下召來一個婢女,說道:「你帶這位姑娘去後堂。」水憐影看向樂之揚,星眸含光,欲言又止,樂之揚看出她的心思,小聲說:「待一會兒我來接你。」水憐影略一沉默,跟著婢女去了。
眾人說說笑笑,進了一間花廳。廳中賓客湊集,一個華服男子高居上首,白面短須,年約四旬,梅殷坐在他的身邊說話。看見眾人,華服男子笑道:「二位賢侄來了麼?」
朱高熾上前行禮:「侄兒見過王叔。」朱高煦也隨之行禮。道衍一面合十,一面向樂之揚低聲說道:「這一位是蜀王殿下。」
樂之揚聽席應真說過皇族人物。朱元璋子孫昌盛,共有二十餘人,蜀王排行十一,單名一個椿字,此人淵博洽聞、性好文學,治理蜀中多有善政。只見他站起身來,扶起兩個侄兒,問道:「四哥還沒來麼?」
朱高熾笑道:「父親尚有邊事,下月方能進京。」
「看我糊塗。」蜀王一拍額頭,哈哈大笑,「前幾日蒙元舉兵入犯,三哥、四哥一定都在調兵遣將,唉,相比起來,蜀中太平無事,真真叫人慚愧。」
「太平無事才是天下之幸。」道衍微微一笑,「殿下理應高興才對。」蜀王看他一眼,說道:「道衍大師說的是,太平難得,確是大幸。聽說老神仙法體違和,不知可有此事?」道衍道:「確有不適,好在並無大礙。」
梅殷上前笑道:「道衍大師,你不引薦一下令師弟麼?」道衍笑道:「駙馬爺金口已開,一事不煩二主。」梅殷笑了笑,說明樂之揚身份,蜀王訝然道:「足下如此年輕,著實讓人想像不到。」
樂之揚隨口敷衍兩句。梅殷又指蜀王身邊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我為仙長引薦一下,這一位是方孝孺方大人,蜀王世子的老師,當今天下的大儒。」方孝孺拱了拱手,神情十分倨傲。梅殷又指一個相貌威嚴的老者:「這一位是長興侯耿炳文耿大人。」
樂之揚心頭一跳,凝目注視,但見耿炳文個子不高,體格健碩,一部濃須已然花白。耿炳文也不起身,略略點頭。梅殷又指他身邊一個都雅公子,笑道:「這一位是耿大人的公子耿璇,寶輝公主未來的夫婿。道靈仙長,你們年紀相仿,不妨親近親近。」
樂之揚只覺一股無名火直躥頭頂,燒得面紅耳熱。他打量耿璇,此人身段頎長、膚色白皙,劍眉朗目,不失英武之氣。耿璇聽了梅殷之言,站起身來,衝著樂之揚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樂之揚心裡有氣,繃著臉皮,也不還禮。梅殷見他失態,大皺眉頭,耿家父子自覺受了輕慢,臉上均有不快之色。
樂之揚正覺氣惱,忽覺有人注視,轉眼一瞧,蜀王身後站著一個老者,鬚髮斑白,皺紋甚深,左臉長了一粒黑痣,兩眼死死盯著自己。樂之揚心中訝異,循他目光一瞧,發現老者目光所向,正是樂韶鳳留下的半月形玉玦。
猛可間,樂之揚想起樂韶鳳的遺書,心子頓時一陣狂跳。遺書上說,有人認出玉玦,必是樂韶鳳的摯友。意想及此,他忘了身在何處,指著老者問道:「梅駙馬,這一位老先生是誰?」
老者正沖玉玦發呆,忽然見問,倉皇收回目光。樂之揚不向耿家父子回禮,卻問一個無名老者的來歷,耿炳文老謀深算,尚還沉得住氣,耿璇卻是變了臉色,鼻子裡冷哼一聲。
梅殷也是一愣,苦笑道:「慚愧,慚愧,這位老先生來了許久,我還沒問過他的名號!」
老者一臉惶恐,連連打躬作揖,沒口子說:「不敢,不敢……」蜀王看他一眼,笑道:「二姐夫你沒問,我也沒說。這位先生姓郭,大號爾汝,是我王府里的樂師,琵琶之妙,冠絕岷峨。」
郭爾汝忽為眾人矚目,低頭袖手,不勝惶恐。梅殷笑道:「郭先生可是來參加樂道大會的麼?」蜀王笑道:「我可沒說。」梅殷指著他說道:「好殿下,跟我也打馬虎眼?」他頓了一頓,又說,「論音樂,道靈仙長也是一把好手,當日御書房裡,他和寶輝公主琴笛合奏,就連陛下也讚不絕口!」
眾人一聽,無不動容,耿璇望著樂之揚,眼中大有疑惑,蜀王的目光卻落在空碧笛上,眉頭微微皺起,流露深思神氣。樂之揚見他眼神,只覺心頭髮毛,暗悔帶了玉笛出來,蜀王和朱微骨肉同胞,或許見過這一支玉笛。
正惶恐,忽聽方孝孺咳嗽一聲,高聲說道:「仙長才藝廣博,不知治何經典?」
樂之揚一愣,他生平不愛讀書,當然也沒有治過什麼「經典」,情急之下,衝口說道:「我治的是《靈飛經》。」
「靈飛經?」方孝孺一臉茫然,「那是什麼書?」耿璇一邊插嘴:「好像是一部道經。」
方孝孺「哼」了一聲,粗聲粗氣地道:「恕我冒昧,方某問的是儒家經典。四書五經之內,仙長專精哪一部?」
「這個麼?」樂之揚硬著頭皮說道,「粗略看過兩本,專精卻說不上。」
耿璇呵呵直笑,面露輕蔑。方孝孺卻是臉色陰沉,揚聲說道:「這就是仙長的不對了,所謂東宮伴讀,應是飽學之士,不通儒家典籍,如何能夠陪伴儲君?」
梅殷深知此人迂腐,聽他口風不善,忙說:「方大人說差了,仙長是道士,當然治道經,大人是儒士,當然治儒經。」
「此話不然。」方孝孺連連搖頭,「道家談虛論玄,不切實際,想要天下大治,還得尊我儒學。兩漢尊儒學而昌,魏晉好玄學而亡,太孫國之儲君、天下至重,身邊需有正人扶持,尊孔孟,秉仁義,正道直行。倘若身邊儘是和尚道士,豈不壞了我大明的江山。」
樂之揚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搶白,心中老大不快,「和尚道士」四字,包括席應真不說,就連道衍也一塊兒罵進去了。樂之揚掃眼一看,蜀王手拈長須、若無其事,不由心想:「方老頭當面挑釁,莫非出自蜀王的唆使?我跟這王爺初次見面,他為何當面叫我難堪?」
正自不得要領,忽聽道衍笑道:「方大人所言差矣。和尚道士又如何?道衍不敢說專精儒學,倒也讀過四書五經,但不知,方大人飽學通儒,卻又讀過幾本佛經?」
方孝孺正眼也不瞧他,淡淡說道:「佛經胡人妄語,方某不屑一顧。」道衍笑道:「和尚能通儒學,儒生卻不通佛經,這麼說起來,儒生反而不如和尚高明了?」
樂之揚拍手笑道:「說得好。」方孝孺又驚又氣,指著道衍說道:「你、你……」他性情方正,不善詭辯。耿璇眼珠一轉,忽地笑嘻嘻說道:「和尚此話不通,好比人吃肉,狗也吃肉,狗吃屎,人卻不會吃屎,以此推論,難道說狗比人還要高明?」
這一番話極其刻薄,道衍低頭垂目、臉色陰沉,朱高煦卻是按捺不住,厲聲叫道:「耿璇,你為何出口傷人?」
「殿下息怒。」耿璇微微一笑,「我不過說個笑話兒。」他和朱微婚期在望,一旦成親,就是朱高煦的姑丈,輩分高了一等,自然不用怕他。
蜀王也打圓場,笑道:「不錯,說個笑話兒,道衍大師不要放在心上。」道衍只好笑道:「貧僧學識淺薄,叫王爺取笑了。」
「哪兒話?」蜀王連連擺手,「今兒游宴聚會,大家但圖一樂,不拘什麼見識,說得有趣,就是好的。大師若有俏皮話兒,本王照樣洗耳恭聽。」
「不敢……」道衍話沒說完,忽聽樂之揚笑道:「方大人,我有一事請教。」方孝孺揚起臉來,冷冷說道:「請說。」樂之揚笑道:「方大人姓名里這個『孝』字,是否就是儒家的宗旨?」
「不錯。」方孝孺傲然道,「百善孝為先,儒教以孝道治天下。」
「好!」樂之揚將手一拍,「這麼說,方大人也好,耿公子也好,統統都是我道家的門徒了。」
眾人無不奇怪,方孝孺問道:「仙長此話怎講?」
「這還不明白麼?」樂之揚笑嘻嘻說道,「敢問方今世上,是兒子孝敬老子呢,還是老子孝敬兒子?」
「豈有此理?」方孝孺大吹鬍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當然是兒子孝敬老子了。」
「好。」樂之揚拍手笑道,「老子是道家之祖,方大人孝敬老子,當然也就是我道家的門徒了。」
方孝孺一時語塞,耿璇卻冷笑道:「這話說得不對,此老子非彼老子,兩個老子不是一回事……」
「此老子,彼老子?」樂之揚望著耿璇,一臉驚奇,「鬧來鬧去,耿兄竟有兩個老子?」
朱高煦聽到這兒,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笑,其他人也笑了起來。耿璇麵皮漲紫,有如醬爆豬肝,耿炳文更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大膽、放肆,豈有此理……」
徐輝祖見勢不對,忙說:「時候不早,諸位還請入席。」蜀王笑了笑,反身入座,其他人也各自入席。蜀王性好文學,眾人投其所好,紛紛談詩論詞。樂之揚聽了一會兒,老大無味,轉眼看去,忽見朱高煦站了起來,鬼鬼祟祟地溜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