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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倒行逆施2

2024-06-15 09:21:42 作者: 鳳歌

  席應真看著他苦笑道:「你逆行真氣,打亂了周身的經脈。現如今,你的內氣固然充沛,卻出了幾件怪事。」老道頓一頓,說道,「第一件,穴道隨氣而走,並不固定一處……」

  「這可好。」樂之揚大喜過望,「人要點我穴道,豈非無從下手?」

  席應真略略點頭,臉上卻無喜色:「第二件事可就不太妙了。你的真氣只能留在體內,一旦向外逼出,就會反衝臟腑,傷人不成,反而自傷。好比你打冷玄那一掌,你想用多少真氣打他,就有多少真氣反過來傷你。」

  樂之揚聽了這話,呆若木雞,過了半晌才說:「這麼說起來,我不能再用內功了?」

  「也不盡然。」席應真說,「只在體內運行,倒也無關緊要。況且你打人,真氣傷你,別人打你,真氣也會傷人,這是第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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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打我,真氣傷人?」樂之揚莫名其妙,撓頭說,「這是什麼意思?「

  「逆行之氣布於全身,一如我道門先天罡氣。有人打你一拳一掌,真氣也必相應反擊。冷玄將『陰魔指』指力提至七成,方才壓制住你體內的逆氣。而今你陰陽調和,內息較之陽亢之時更加渾厚,若遇外力,反擊之勢也更為驚人。」

  樂之揚越聽越糊塗:「席道長,這麼說起來,我到底強了還是弱了?」

  「我也不知道。」席應真緩緩搖頭,「你不能用真氣傷人,遇上等閒之輩,要用真氣傷你也不容易,守強攻弱,禍福難料。但有一件事最為糟糕,先代鍊氣之士,譬如『轉陰易陽術』,逆轉真氣只是權宜之計,事後必定變逆為順、回歸常態。你的情形卻不同,真氣只可逆行,不能順行,大大違背了天人之道。眼下縱無大礙,久而久之,臟腑和經脈必定受損。」

  樂之揚聽得發呆,半晌又問:「席道長,用我的法子,你也能逆轉氣血麼?」

  「難!」席應真搖了搖頭,「你一身真氣來自『靈道石魚』,與我『凝霞神功』路子不同。此番逆轉更是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就會送命。我年事已高,氣血已衰,折騰到一半,只怕就會送命。」

  樂之揚聽到這兒,大失所望,他甘冒奇險,全為治好席應真,結果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治不好老道不說,反而將自己逼入了一個古怪境地。

  換了他人,遇上此事一定愁煩至死,但樂之揚天性樂觀,無法可想,也就聽之任之,想了想,笑著說:「席道長,其實你的病有救了。」說著將巧遇西城八部的事情說了一遍。

  席應真大為驚訝,說道:「西城八部很少離開崑崙山,如今齊聚京城,莫非出了什麼大事?他們和鹽幫結怨,朱元璋聽了一定高興。」

  樂之揚見他神情,忍不住問:「席道長,朱元璋和梁思禽之間,你到底更贊同誰呢?」

  「他兩人難說對錯。」席應真想了想,嘆一口氣說,「今時今世,朱元璋的法子更管用一些。但再過數百年,還得用到梁思禽的法子。」

  「他們之間究竟有何分歧?」

  「說來話長。」席應真苦笑一下,「起初不過爭論治國之道,鬧到後來,也不過爭權奪利罷了。」他看了少年一眼,淡淡說道,「樂之揚,這些事情,你離得越遠,活得越長。」

  樂之揚默默點頭,看了看四周,又問:「我們還在宮裡麼?」席應真道:「不錯。」樂之揚又問:「我昏迷了三天嗎?」

  「救治花了三天,後來又昏迷了六天。合算起來,我們在宮裡已經呆了九天,朱元璋縱不趕我出宮,老道我也呆不下去了。」

  樂之揚遲疑道:「朱元璋也知道我的事?」

  「他日理萬機,哪兒有工夫理會這些小事?」席應真微微一笑,「再說了,冷玄害怕穿幫,百計幫你遮掩,說你感染風寒。微兒又為之附和,朱元璋問過一次,也就罷了。」

  樂之揚心口一熱,忙問:「席道長,朱微也來看過我嗎?」席應真點頭說:「你病重之時,她每晚都來看你,這兩日情形好轉,方才來得少了……」他稍稍遲疑,又說,「她每次守在床邊,都會偷偷流淚。」說著連連搖頭,似乎不以為然。

  樂之揚伸手撫摸枕畔,但覺余潤尚在、溫香猶存,想像少女在枕邊流淚的情形,心中不勝悵然,一時呆呆出神。席應真見他神情,正色說道:「小子,你不要胡思亂想,她是皇家公主,又已經許配耿家,於理於法,你都不該再有痴念。」

  這話不說還罷,樂之揚一聽之下,登時心生憤激,大聲說:「什麼於理於法,統統都是狗屁。於法,朱元璋做過乞丐,不照樣當了皇帝嗎?他能做天子,我為什麼就不能娶公主?於理,朱微壓根兒不喜歡姓耿的小子,嫁給不愛的男子,難道就有道理了?」

  他一口氣說完,瞪著雙眼,大喘粗氣。席應真盯著他,眼裡不勝憂慮,半晌說道:「我答應帶你入宮,如今已經踐約,你也見過微兒,理應就此死心。我們再歇一晚,明天就出宮吧。」心想一旦出宮,禁城懸絕,也許可以斷掉這段孽緣。

  樂之揚儘管不願,也無他法。席應真一去,他因勢利導,果如老道士所說,氣血只能逆行,不能順行,臟腑之氣沉滯鬱結,難以流轉自如。樂之揚又嘗試逼出內力,可是屢遭反衝,五臟經脈均是隱隱作痛,只好悶悶躺下,想到朱微的婚約,更是心如刀割,難以入眠。

  一夜無話,次日席應真上奏請辭。不久馮太監回報,朱元璋在太極殿訓導群孫,命席應真前往殿中當面道別,又知他身體虛弱,特賜了一頂轎子代步。

  席應真入轎,馮太監偷偷告訴樂之揚,放眼貴戚大臣,能在宮中乘轎的也只有老道士一個,皇恩浩蕩,當真羨煞旁人。樂之揚不以為然,心想:「朱元璋在皇覺寺出家的時候,連轎子也坐不上。這世上強者為尊,一旦大權在握,就自以為高人一等,皇帝也好,公主也罷,都要吃喝拉撒,都有生老病死,同是血肉之軀,又比老百姓高到哪兒去?」只因朱微之事,他小小年紀,變得憤世嫉俗,一眼望去,但覺這皇宮中一切人事,全都虛偽矯情,惹人厭惡。

  不久到了太極殿,皇孫們左右侍立,小的只有十歲,大的也不過二十歲,個個屏息低頭,聆聽朱元璋和太孫朱允炆談論政事。

  梅殷站在左側,與一個中年官兒並肩而立。冷玄仍在朱元璋身後,佝僂無神,一如往時。因是皇孫聚會,殿上並無女眷,樂之揚沒有看見朱微,心中老大失落,一眼掃去,忽見朱高煦也在隊列之中。這小子頑劣慣了,站無站相,左腳磨蹭右腳,兩眼東張西望,雙手不時抓撓胸背,他直覺有人注視,掉頭看來,見是樂之揚,先是一愣,跟著面涌怒意,惡狠狠瞪眼望來。

  樂之揚想起他被山、澤二主戲弄的情形,心中暗自好笑。此時拜見已畢,朱元璋下令賜座,朱允炆也上前說道:「老神仙安好,這幾日忙於政務,未能參見,心中著實不安。好在今日得見,聊慰孺慕之情。」

  席應真起身還禮,笑道:「太孫國之儲君,當以國事為先,貧道不過方外朽木,不敢勞煩太孫掛念。」

  朱允炆未及答話,忽聽朱元璋冷冷說道:「牛鼻子,你先別跟他客氣,哼,這國事麼,他也辦得不怎麼樣。」

  朱允炆一聽,臉色發白,神氣尷尬,忽聽有人恭聲說:「陛下息怒,太孫殿下初涉政務,尚未嫻熟,不免有一些錯漏之處。陛下天縱神武,雄圖萬里,自古明君均不能及。太孫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故而日夜操勞,不敢懈怠,只盼勤能補拙,能得陛下之萬一。」

  說話的正是梅殷身邊的官兒,他年約四旬,眉眼疏朗,彬彬儒雅,氣度頗為可觀。朱元璋聽了他的話,臉色稍稍緩和,點頭說:「黃子澄,你這個東宮伴讀,別的本事不怎麼樣,這拍馬屁的本事倒是馬馬虎虎。」

  那官兒臉皮甚厚,聽了這話,神情自若,恭聲道:「小臣實話實說,不敢有一字虛言。」朱允炆看他一眼,眼裡大有感激之意。

  朱元璋面沉如水,又拿起一封奏章,冷冷說:「雲南沐春上奏,麓川土酋刀干孟反叛,逐我使臣,殺我吏民。你給的什麼批覆?」

  朱允炆遲疑一下,說道:「臨之以兵,示之以威,派人招撫,以慰其心。」

  「派人招撫,以慰其心?」朱元璋將奏章桌上一丟,「這就是你的批覆嗎?」

  朱允炆哆哆嗦嗦,不知如何回答,黃子澄見勢不妙,忙說:「陛下明斷,雲南蠻夷之地,叛亂多起,平復不易。自古平南者,無過於諸葛孔明,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七擒孟獲,深得蠻夷之心。天子四境,滇南為荒服,荒服者,當以道德化之,示之以威,宣之以德,刀干孟自可不戰而降。太孫上法先賢,諳熟古義,臣以為並無不妥之處。」

  朱元璋掃他一眼,冷笑說:「黃子澄,這主意是你出的吧?上法先賢,諳熟古義,哼,我看是不知權變,食古不化。」

  黃子澄臉色慘變,不敢抬頭。朱元璋揚起臉來,掃視殿中群孫:「照我看,這個刀干孟不是孟獲,諸葛亮的法子行不通,你們說該怎麼辦?」

  眾人均怕得罪太孫,猶豫未答,朱高煦正嫌無聊,一聽這話,大聲嚷道:「怎麼辦?自然是派出大軍,殺他娘個雞犬不留。」

  朱元璋一見是他,臉色難看,說道:「你這小子,就知道打打殺殺?那我問你,為什麼要殺他個雞犬不留?」朱高煦一呆,撓頭道:「這個麼,當然是這刀干孟欠他娘的揍。」

  朱元璋哈哈大笑。朱高煦見他發笑,自以為答對,登時眉飛色舞,也跟著憨笑。他身邊一個二十出頭、體形微胖的男子麵皮漲紅,伸出一手狠扯他的衣袖,朱高煦大是不耐,甩開他手,怒目相向。

  朱元璋笑了幾聲,忽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欠他娘的揍?哼,我看是放你娘的屁!」朱高煦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說:「爺爺,我、我說錯了嗎?」

  「錯得離譜。」朱元璋瞪起兩眼,「你這小子,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什麼都愛蠻幹。哼,打仗麼,有時倉猝而發,還可不講道理。治大國如烹小鮮,不講道理萬萬不行。雲南蠻夷聚居之地,牽一髮而動全身,該戰則戰,該撫則撫,因事設計,並無一定之規。你主戰沒錯,但何以要戰,總得有個道理。」他頓了一頓,又掃視群孫,「你們誰能說出其中的道理?」

  眾皇孫面面相對,朱高煦身邊的微胖青年欲言又止,囁嚅兩下,終歸低下頭去。朱元璋眼看無人應答,臉色漸漸難看,目光一轉,忽見樂之揚站在席應真身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登時更添怒氣,厲聲道:「道靈,你笑什麼?」

  樂之揚見這些皇孫變成一群呆鵝,心中鄙夷,故而發笑,不想被朱元璋看見,登時微微心慌,忙說:「小道見識淺薄,不知道皇上也會罵娘,想來想去,忍不住就笑了。」

  朱元璋本也疑心樂之揚嘲笑諸孫,心裡殺機大動,但聽他這麼一說,怒氣稍減,點頭說:「罵娘算什麼?更難聽的話朕也罵過。但你當庭發笑,藐視朕躬,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哼,好哇,你就來說說,為什麼要戰不要撫,答得上來就罷,答不上來,朕要打你的棍子。」一揮手,兩個太監手持廷杖,走上殿來。

  樂之揚久聞這老皇帝喜怒無常,沒想到笑一笑也成罪名,猜測他的心思,多半是惱恨孫輩無能,可又不能一一責罰,故而找一個外來人出氣。

  看那廷杖,又粗又沉,民間傳說,這一頓棍子下面,打死過許多名將大臣。樂之揚雖然不怕,但也不願受這個冤枉,當下把心一橫,笑著說道:「小道愚昧,私心揣摩陛下的深意。孟獲與刀干孟確有不同,孟獲當年威震群蠻,是南方蠻夷的首領,素為蠻夷所信服。諸葛亮收服一個孟獲,也就收服了所有的蠻夷,服一人則服一方,乃是大大的便宜事,故而不惜七擒七縱,定要孟獲臣服為止。倘若殺了孟獲,群蠻無首,一定冒出來許多李獲、王獲、趙獲、張獲,前仆後繼,遍地開花,諸葛亮連年征討,又如何還能揮軍北伐,收服中原……」

  說到這兒,席應真咳嗽一聲,忽道:「罷了,到此為止……」樂之揚正要住口,朱元璋卻白眉一揚,擺手道:「不,讓他接著說。」席應真微微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愁容。

  樂之揚只好硬起頭皮,接著說道:「小道不知刀干孟是誰,但聽陛下稱呼他為『麓川土酋刀干孟』,想必只是一方之雄,並非雲南百蠻之主。雲南境內,如他一般的酋長勢必眾多,不相統屬,不服王化。刀干孟驅逐使臣,殺戮吏民,倘若只受安撫,不受懲罰,其他的酋長也會爭相效尤,彼此煽動,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必要加以征討,誅其首惡,殺雞駭猴,使後來人不敢心存僥倖。這就叫做殺一人則平一方,與諸葛孔明手段不同,但結果一樣。」

  他一口氣說完,太極殿中一片寂然,數十雙眼睛盯著他,驚訝、妒恨各不相同。朱元璋盯著奏章,拈鬚不語,過了半晌,點頭說:「好個殺一人則平一方,就用這個做批覆吧。」援起紫毫,飽蘸烏墨,刷刷刷地在奏章上寫了一行,隨手丟在一邊,也不說廷杖之事,逕自拿起第二份奏章,掃了兩眼說道:「這一份是寧海知府的奏摺,近日以來,倭人屢次犯我海疆。允炆,你又是怎麼批覆的?」

  朱允炆躬身道:「孫兒之法,乃是增設堡壘崗哨,原本六十里一堡,三十里一哨,如此網羅太疏,倭寇乘虛而入,待到官兵趕到,倭人早已劫掠得手,乘船遠遁。故而改為十五里一哨,三十里一堡,網羅既嚴,倭寇也沒了可乘之機。」

  「增加堡壘不失為一法。」朱元璋微微皺眉,「但如此一來,堡壘守軍都要加倍,修堡壘、養兵員,費用可是不菲。這些錢又從何而來?」

  朱允炆一愣,想了想,說道:「可向沿海的富戶增加賦稅。」朱元璋冷笑道:「增加賦稅,必生民怨,民怨則為賊,你這就叫做前門驅寇、後門進賊,除一害,添一害,也不見得如何高明。」

  朱允炆麵紅耳赤,說道:「向內陸各縣徵稅如何?」朱元璋道:「沿海、內地都是百姓,又有什麼不同?內陸各縣未受倭人荼毒,無故繳稅,怨氣更重。」他想了想,忽又轉向樂之揚,「小子,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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