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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暗通款曲2

2024-06-15 09:21:27 作者: 鳳歌

  卜留咳嗽一聲,說道:「行了,行了,老賭鬼,反正在你眼裡,她什麼都是好的。快說,這隻雞到底有多少骨頭?」

  「我們捋一根,數一根,有道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燒雞雖小,骨頭竟然多得離譜,七十、八十、九十,越數越多。就在這時,那女子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摘星樓的叫花雞有名無實,終歸比不上那一天的好吃。』我心生好奇,問道:『哪一天?』女子瞪我一眼,說道:『吃雞就吃雞,多嘴多舌,惹人討厭。』」

  

  樂之揚聽到這兒,心頭一動,但覺這女子的語氣有一些耳熟,正想著,石穿又嚷了起來:「老賭鬼,少胡扯,快說,一共多少根雞骨頭?」

  「數到最後麼?」蘇乘光嘆了口氣,一字字說道,「共是一百六十三根!」

  「啊!」石、卜二人齊聲大叫,「你果然輸了。」蘭追卻哼了一聲,冷冷道:「蘇乘光,你沒這麼容易認輸吧?」

  「『風魔傘』高見。」蘇乘光蹺起大拇指,笑嘻嘻說道,「我見勢不妙,眼看手上還有一根軟骨,當機立斷,丟進嘴裡,嚼了個稀爛,一口就吞了下去。」

  「好一個毀屍滅跡。」沐含冰嘖嘖說道,「遇上你這個老無賴,那女子可是大大的失算了。」

  蘇乘光面無得色,苦笑一下,說道:「那女子也不傻,問道:『蘇乘光,你怎麼把雞骨頭吃了?』我說:『那是骨頭嗎?明明就是一塊雞肉嘛!又鮮又嫩,滋味甚佳。』老王頭一邊看見,氣得大叫大嚷:『這不是耍賴嗎?掌柜的,再拿一隻叫花雞來,重新數一遍。』我一聽,忙說:『那可不行,說好了數這一隻叫花雞的骨頭,另換一隻,賭約就要作廢。』那女子問:『這是為何?』我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六根指頭的人,未必就沒有六根爪子的雞,這隻叫花雞是一百六十二根骨頭,下一隻也許是一百六十三根骨頭,人跟人不一樣,雞和雞又哪兒有一模一樣的。』」

  「不愧是老賭鬼。」卜留蹺起大拇指,「果然是一等一的奸猾。」

  蘇乘光「哼」了一聲,沉著臉說道:「我這麼一辯,老王頭無話可說。女子卻看我一眼,忽然笑了起來,說道:『蘇乘光,你篤定是一百六十二根?』我見她笑容,忽覺不妙,但話已出口,只好說:『當然了,二是雙數,蘇某贏了。』那女子不動聲色,從袖裡取出一根極細小的雞爪骨,說道:『你說得對,有六根指頭的人,未必就沒有六根爪子的雞,算上這一根,應是一百六十三根。三為單數,蘇乘光,你輸了。』我大吃一驚,叫道:『不對,這根雞骨頭是你事先藏好的。』女子微微一笑,將幾根雞爪骨放在一起,登時拼成了一隻雞爪。我一看,心中驚悔交加,雞骨頭本有一百六十四根,我猜雙數穩穩勝出,結果自作聰明,反而中了這女子的圈套。自然了,也怪我粗心,沒有留意少了一根雞爪,也奇怪,我與這女子一桌之隔,卻沒有發現她搗鬼,足見此女不但心思狡猾,手上的功夫也很了得。」

  秋濤忍不住問:「你沒和她交過手?」

  「沒有!」蘇乘光連連搖頭,「我當時心中不服,一拍桌子,叫道:『小姑娘,你出老千。』這一喝用上了『天雷吼』,本想嚇得她方寸大亂,我再趁機賴掉賭約。誰知那女子十分鎮定,連一根眉毛也沒動彈,只是說:『蘇乘光,你不也吃了一根雞骨頭嗎?我這一根還能拿出來,你那一根可能吐出來嗎?出千的人是你才對,可惜作法自斃,活該你倒霉。這一局勝負已定,我有事先走一步,你若還有廉恥,那就遵守賭約,聽憑鹽幫處分。』說完站起身來,飄飄然走遠了。」

  「你就讓她走了麼?」周烈跌足大叫,「她早就打算出千,見你吃了軟骨,才把骨頭拿出來湊數,你若不吃,她也不拿,這麼一來,無論如何都是你輸。」

  蘇乘光嘆了一口氣,苦著臉說:「賭博就是鬥智,能叫對方未賭先輸,那也是大大的本事。這女子算無遺策,蘇某不服不行。想我蘇乘光縱橫賭國,身經百戰,從無敗績,結果卻栽在了一堆雞骨頭上面。唉,只好遵從賭約,來此聽候發落。結果等了又等,沒人來動我一根汗毛,你們說,這件事奇怪不奇怪?」

  王子昆聽到這兒,大聲說:「你們都聽到了?他輸了賭局,自來受罰,若是擅自離開,那就是個無信無義、混賴賭債的小人。」

  「放你娘的屁。」蘇乘光怒道,「爺爺就在這兒,有種將你爺爺殺了,姓蘇的皺一下眉頭,就不算好漢。」

  「蘇師弟,別說氣話。」萬繩沉吟一下,轉向王子昆道,「王鹽使,貴幫打算如何處置蘇師弟?」

  西城八部同氣連枝,決不肯坐視蘇乘光喪命,故而一時之間,十餘道目光落在王子昆臉上。樂之揚站在一邊,但覺殺氣四溢,也不由屏住呼吸,偷偷後退半步,只要混戰起來,立馬撒腿開溜。

  王子昆緊蹙眉頭,一言不發,似乎有一些心神不定。萬繩忍不住揚起聲音,又問一句:「王鹽使,敢問尊謀?」

  王子昆仍不作聲,其他三個鹽使對望一眼,杜酉陽咳嗽一聲,尷尬道:「萬部主,不瞞你說,如何處置此人,我們四個也做不了主。」

  石穿不耐道:「誰能做主?」杜酉陽正色道:「當然是本幫幫主。」沐含冰怪道:「齊浩鼎不是死了嗎?」

  「老幫主歸西。」杜酉陽頓了頓,一字字說道,「還有新幫主呢!」

  「新幫主?」萬繩訝然道,「鹽幫選出新主了嗎?」

  杜酉陽和淳于英對望一眼,神色遲疑。孟飛燕性直,忍不住說:「你們不說,我來說。齊幫主仙逝之前,當著五鹽使者立下遺囑:誰能為他報仇,誰就當這鹽幫之主!」

  西城眾人無不驚訝,蘇乘光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有趣,有趣,真他娘的有趣。」石穿忍不住問道:「老賭鬼,有趣什麼?為了當幫主,人人都要搶著殺你呢。」

  蘇乘光笑道:「那你說說,這堂上的人,誰殺我最合適?」石穿一愣,看了又看,忽地恍然說:「這兒的人,一個也不合適。」

  蘇乘光點頭說:「我不是五鹽使者捉來的,而是賭輸了自投羅網的,此間任何一人殺我當了幫主,其他人都不會服氣。但若一擁而上,幫主又只有一個。所以說,這是一個大大的難題,齊浩鼎的遺命,反而成了我的護身符,貿然殺了我,他們就選不出幫主了。」

  他說到這兒,得意洋洋,但看四大鹽使,均是一臉無奈,當下笑道:「『白鹽使者』華亭呢,他怎麼不在?」

  孟飛燕怒哼一聲,說道:「華鹽使找摘星樓的那位姑娘去了。」

  「這還差不多。」蘇乘光點了點頭,正色道,「找到那個女子,方能解此僵局。但如此一來,她豈不成了鹽幫之主?」

  孟飛燕神色肅然,大聲說:「尊奉老幫主遺命,她若將你手刃,自然就是一幫之主。」

  場上一陣寂然,蘇乘光神氣古怪,忽而笑了笑,點頭說:「好,我等她來!」西城眾人聽了這話,無不又驚又急。

  忽聽王子昆嘆一口氣,抬頭說道:「三位鹽使,我看這事太過兒戲。一日找不到那女子,難道就一日不殺蘇乘光?一日不殺蘇乘光,難道我鹽幫一日無主?以我之見,不如大家合力殺了這小子,再推舉一人擔任幫主。」

  「王子昆!」杜酉陽聲色俱厲,「幫主屍骨未寒,你就敢這樣說話?歷代幫主,都由前代幫主推舉,五鹽使者不過是幫主的護衛,什麼時候也能推舉幫主了?」

  孟飛燕和淳于英也齊聲說:「杜鹽使說得對,幫主遺令,斷不可違!」

  王子昆眼看眾意難犯,只好說:「好,好,隨你們高興。如果永遠找不到那個女子,你們是否要養這姓蘇的一輩子?」

  眾鹽使不及回答,萬繩冷冷說:「此事不勞各位操心,蘇乘光是我西城的人,我既然來了,就要帶他離開。」蘇乘光一愣,衝口而出:「萬師兄……」

  「住口。」萬繩一擺手,沉聲道,「天為八部之首,城主不在,由我做主。」說到這兒,他一掃儒雅,目透銳芒,蘇乘光與他四目相對,過了片刻,嘆一口氣說道:「萬師兄,我不能跟你走。」

  萬繩的臉上騰起一股青氣,厲聲道:「蘇乘光,你要鬧到什麼時候?」蘇乘光搖頭說:「萬師兄,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城主常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的道我不太懂,我的道,你也不盡明白!」

  萬繩盯著他,臉色變幻數次,驀地大袖一甩,袖中白影飛出,化為縷縷細絲。籠子四面的弩手不及轉念,手裡的弩箭已被絲線纏住。他們慌忙扣動弩機,冷不防萬繩一抖手,力道順著細絲傳來,登時弓弩朝上,準頭盡失,篤篤篤一陣急響,數十支箭矢全都射中屋樑。

  只聽一聲長嘯,萬繩晃身而起,穿過屋樑,雙手翩翩如蝶,上拉下扯,左推右送。八個弩手失聲尖叫,一個個沖天而起,連人帶弩掛在屋樑之上,身子晃晃悠悠,有如一大串蠶繭。

  這一連串舉動恍若電光石火,萬繩落地之時,鹽幫眾人方才還過神來,欲要上前相救,又為其他各部看住,不敢輕舉妄動。萬繩刷刷刷掌出如風,勢如大斧長戟,所過木柵盡斷,木籠真如紙紮的一樣,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拆了木籠,萬繩又要去開鐵籠,冷不防蘇乘光大喝一聲,呼地一掌劈了過來。萬繩吃了一驚,無奈揮掌相迎。兩人掌力相交,登時白光流竄,聲如悶雷。蘇乘光身形微挫,萬繩也後退半步,怒道:「乘光,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蘇乘光懶洋洋笑道,「我高興呆在這兒,哪裡也不去。」

  「胡鬧。」饒是萬繩一向冷靜,此番也動了真怒,「你給我出來。」陡然拂袖揮掌,白絲一蓬蓬,一團團,如煙似霧,從他的袖口一涌而出,穿過鐵籠柵欄,嗤嗤嗤纏住了蘇乘光的雙手雙腳。

  蘇乘光深知這細絲纏繞是虛,一旦注入「周流天勁」,堅韌如鋼,可刺人周身百穴,使其動彈不得,當下不敢托大,運足「周流電勁」,大喝一聲,全身白氣流轉,同時大力一掙,白絲線節節寸斷,於電勁中化為縷縷飛煙。

  萬繩哼了一聲,身如疾風,繞著鐵籠飛奔,掌揮袖舞,絲線源源而出,蘇乘光一時震斷,立刻又被纏住,不由得喝道:「陰魂不散麼?」馬步微沉,呼呼兩掌向籠外拍出,萬繩飄然閃過,右手食指並起,一束白絲飛出,從頭到腳,將蘇乘光纏了三匝,跟著右掌下沉,一拖一拽,蘇乘光頓覺半身發麻,禁不住馬步動搖,連走兩步,慌忙潛運內勁,與之相抗。

  「石穿,卜留。」萬繩雙目圓睜,厲聲喝道,「看著做什麼?還不拆了籠子?」

  兩人如夢初醒,雙雙上前。蘇乘光三面受敵,一跺腳,發出一聲大喝,聲如雷霆,震得樂之揚兩眼發黑,耳朵嗡嗡作響。

  蘇乘光一聲喝罷,雙手齊出,抓住柵欄奮力一提,卡啦啦一陣響,鐵籠連根拔起,叫他舉在手裡,當成一樣兵器,呼呼呼地舞了開來。石穿涌身而上,一拳揮出,拳頭撞上鐵籠,鐵欄登時彎折,石穿卻發出一聲大叫,倒退兩步,虎目圓睜,一張臉紅了又白,拳頭也是簌簌發抖。

  鐵籠向上一跳,忽又落下。卜留挺身而上,圓滾滾的肚皮像個肉墊,悄無聲息地接住了籠子。他是澤部之主,體內「周流澤勁」轉動,有如一潭泥沼,可以陷沒萬物。鐵籠一碰肚皮,頓為牢牢吸住,卜留哈哈大笑,才笑兩聲,忽覺不妙,「周流電勁」勢如山洪破閘,順著鐵欄灌入體內,沖得他的五臟六腑一陣翻騰。

  「糟糕……」卜留大大叫苦,「他娘的,鐵籠可以傳導電勁……」念頭還沒轉完,早已支撐不住,鬆開鐵籠,蹬蹬蹬連退數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一張肥臉上血色全無。

  鐵籠本有數百斤重,蘇乘光又將電勁注入其間,憑藉神力舞開,頓時成了一件威力極大的兵刃,所過摧破,電勁流竄。山澤二主一時不察,雙雙吃虧敗退,萬繩儘管遊走無方,掌法精奇,一時之間,也無法靠近對手之身。

  這一番交手,聲勢之大,氣勢之強,均是超乎鹽幫眾人的想像,就連西城各主也立身不住,紛紛退出靈堂。秋濤看在眼裡,暗暗焦急,心知萬、蘇二人旗鼓相當,只怕勝負還沒分出,先拆了齊浩鼎的靈堂,與鹽幫之間更添仇恨,想到這兒,銳聲叫道:「快住手,聽我一言。」

  她威信甚高,二人應聲罷手,萬繩向後跳開,蘇乘光則任由鐵籠落下,噹啷一聲,又將自身扣在下面。萬繩瞪著他怒道:「蘇乘光,你給我滾出來!」蘇乘光笑嘻嘻盤坐下來,說道:「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萬繩臉上騰起一股青氣,縱身又要上前,秋濤攔住他說:「萬師兄,乘光脾性倔強,遇強愈強,他心裡不服,你逼也無用,這件事不如從長計議。」

  「你不知道。」萬繩搖頭嘆氣,「他留在此間,當真危機四伏。這些人不用動刀子,只要斷絕飲食,就能將他渴死餓死。」

  秋濤一聽,大為遲疑,忽聽淳于英朗聲說道:「蘇乘光,我敬你是條好漢子。當著齊幫主的靈位,我淳于英發誓,一日找不到那女子,我鹽幫一日不跟你為難,衣食酒飯也樣樣不缺。誰若有心害你,便是與我淳于英為敵。」說完抽出一根短戟,雙手大力一擰,咔嚓,白蠟木的戟杆斷成兩截。淳于英將斷戟一擲,目光掃過眾人,沉聲說,「如違誓言,便如此戟!」

  這短戟是他隨身兵刃,他折戟為誓,誓言重無可重。西城眾人無不動容,萬繩看著斷戟,沉吟一下,驀地一甩袖袍,飄然走出靈堂。其他六部見他退走,也只好跟在後面,只聽蘇乘光在後面哈哈大笑,朗聲說道:「諸位同門,慢走不送。」

  西城眾人聽了這話,心中滋味難以言說。樂之揚從未見過如此重然諾、輕生死的好漢,看著蘇乘光,一時大為心折。

  出了「有味莊」,到了僻靜之處,沐含冰忍不住問道:「萬師兄,就這樣走了麼?」

  「不走又如何?」萬繩嘆一口氣,「我不怕與鹽幫為敵,但蘇師弟非要踐約,我又有什麼法子?」

  石穿越想越氣,大聲說:「大不了,咱們齊心協力,將這群私鹽販子連根拔起,天下沒有了『鹽幫』,這賭約也就等於一張廢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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