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印神古墓3
2024-06-15 09:21:03
作者: 鳳歌
沖大師趁勢欲上,忽覺寒氣森森,破空逼來,登時心叫不好,右手在山崖上一搭,全身橫移數尺,一道青光掠身而過,「叮」的一聲掃中山崖,將一大塊岩石切了下來。
沖大師沉喝一聲,身子貼著山崖向下滑落,雙腿連環踢向少女。葉靈蘇不敢硬接,手腕一轉,青螭劍入石三寸。她借力縱起,身子輕盈萬端,有如風車輪葉,繞著劍柄轉了一圈,轉到和尚左側,嗖地一腳踢向沖大師的腰眼。
沖大師始料不及,倉促中反拳抵擋,「撲」的一聲,葉靈蘇向上彈起,沖大師卻覺胸悶眼花,險些兒吐出血來。他挨了席應真一掌,傷勢實在不輕,但不容他喘氣,葉靈蘇腳尖勾住木樁,頭下腳上,身如彎弓,揮劍刺來。沖大師無可奈何,取出一根備用木樁,當作兵器,勉力相迎。
樂之揚站在下方,看得呆了,如此惡戰,生平未見。上方五人翻騰跳躍,如燕如雀,能夠落腳之處,不過幾根木樁,然而招招狠辣、各不相讓,迎著凌厲罡風,招式險入毫釐,樂之揚幾度認為有人要掉下懸崖,但那五人總能轉禍為安、絕處求生。
如在平地之上,五人中席應真的武功最高,但在懸崖之上,一切武功大打折扣。明斗和竺因風手段狠辣,此時為求自保,各自捨身亡命,一陣猛攻猛打,竟將老道士壓在下風。葉靈蘇手持寶劍,反而占盡了便宜,那口劍穿岩貫石,到了危急關頭,可以當作懸崖上的支柱。相比之下,沖大師受傷不輕,身形高大,成了絕好的靶子,直叫一片劍光裹在裡面,左支右絀,狼狽十足。
他與葉靈蘇正面苦鬥,背後露出破綻。樂之揚看得清楚,揮笛示意,飛雪鼓翅而起,竄到沖大師身後,出爪如電,拿向他後頸的要害。
沖大師只覺風聲襲腦,躲閃不及,當下氣貫頸後。鷹爪入肉,皮破血流,沖大師痛得脖子一縮,葉靈蘇趁亂出劍,刷刷刷刺他面門。沖大師縱身後退,冷不防一腳踩空,翻著跟斗掉了下去。
葉靈蘇擊落強敵,又驚又喜,誰知沖大師身在半空,死中求活,解下捆縛木樁的藤索,凌空一抖,勢如一條長蛇,刷地纏住了樂之揚的左腳。後者猝不及防,急往下墜,百忙中伸出左手,死死抱住了一根木樁。
葉靈蘇從上面看見,嚇出了一身冷汗。沖大師何等身手,借力一晃,撞向山崖,手掌一按石壁,躥起一丈有餘。他勾住一根木樁,翻身跳起,伸手抓向樂之揚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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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之揚揮舞玉笛,使一招「英星入廟」,繞過來爪,點向和尚胸口。沖大師手腕一翻,抓他小臂,兩人幾乎同時中招。沖大師胸口挨了一擊,儘管疼痛,但無大礙,樂之揚卻是骨痛如裂,手臂上像是多了一道鐵箍,但覺沖大師內力湧來,慌忙運氣反擊。這一運氣,激起了沖脈里的逆氣,登時渾身發軟,失足掉下懸崖。
沖大師接連受傷,內力不濟,剛才幾下變化,耗盡了平生之力,這一抓力量有限,本不指望一招制敵。樂之揚忽然墜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和尚不及多想,猿臂輕舒,將少年凌空拽住,正要拖他上來,忽覺脖子一涼,青螭劍橫在上面,只聽葉靈蘇厲聲喝道:「賊禿驢,你要死還是要活?」
沖大師深吸一口氣,笑道:「葉姑娘,這句話你該問一問這姓樂的小子。」原來,和尚抓住樂之揚,葉靈蘇又劍指和尚,沖大師中劍,樂之揚也一定會活活摔死。
少女左右為難,出劍樂之揚必死,收劍又不甘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沖大師笑道:「葉姑娘,你先收劍,咱們一同上去,到了上面的洞穴,我一定放了這小子。」
葉靈蘇冷笑道:「你詭計多端,我才不會信你。」沖大師冷冷道:「你不信我,那一定相信閻羅王了。我猜這小子是閻羅王的親戚,掉下山崖也不會摔死。」說著輕輕一晃,樂之揚來回搖擺,一張臉慘白如紙,口中卻大聲叫道:「葉姑娘,別管我,這和尚絕不可信,千萬不要進了他的圈套。」
葉靈蘇聽他叫聲,芳心如割,心念轉了數轉,一咬牙,大聲說:「好,賊禿驢,你若失信,我跟你同歸於盡。」
「不敢,不敢。」沖大師笑著答應。葉靈蘇收起長劍,沖大師也將樂之揚拽了起來。上面三人耳目甚聰,聽到對話,各個收手,席應真望著樂之揚,眼裡流露出濃濃的愁意。
沖大師朗聲笑道:「席真人,明兄、竺兄,還請先走一步。」三人對望一眼,明、竺二人當先向前,席應真遲疑一下,也跟了上去。沖大師又笑道:「葉姑娘,你也請。」他人質在手,又顯出從容氣度,飛雪作勢偷襲,也被葉靈蘇喝退。
一行人不再打鬥,搭建木梯,魚貫而上。不久來到洞窟,沖大師押尾,最後一個進洞。那洞穴一人多高,周圍均有斧鑿痕跡,地面上散落鳥獸屍骨,小如燕雀,大如黃羊,有新有舊,觸目驚心,均是白隼殺戮的獵物。飛雪巢窠被占,在洞外淒聲長鳴,只是未得主人號令,不敢擅自闖入。
洞窟盡頭並無棺木,只有一扇銅門,年久歲深,銅綠斑駁。沖大師環顧四周,笑道:「好地方,為了修築這兒,想必耗費了不少人力。」
葉靈蘇沒好氣道:「大和尚,不要東拉西扯,到了地方,你也該放人了吧?」沖大師笑道:「不急,不急,慢慢來。」葉靈蘇聽他口風不對,心中「咯噔」一下,衝口叫道:「賊禿驢,你要賴帳?」明斗冷笑道:「不錯,沖大師,不用講什麼信義,拿這小子當人質,逼他們就範。」
沖大師瞥他一眼,笑道:「明尊主哪兒話?人若無信,不知其可。人,我當然會放,但有一個請求。」席應真道:「什麼?」沖大師笑道:「還請真人賜還《天機神工圖》!」
老道士看了看樂之揚,嘆一口氣,從懷裡取出書本。正要送出,葉靈蘇忽地一把奪過,冷笑說:「大和尚,你要書嗎?」沖大師不快道:「還請姑娘賜還!」
「好!」葉靈蘇說道,「你送人過來,我給你一半。」沖大師一愣:「一半?什麼一半……」葉靈蘇手起劍落,厚厚的書本一分為二,她手裡拿著半本,另外半本挑在劍尖,冷冷說道:「這一半給你,你放了人,我再給你另一半。」
書里多是機關圖紙,文字還可猜測上下,圖紙少了一半,便與廢物無異。沖大師不防此招,又驚又怒,白臉上湧起一股血紅,徐徐說道:「葉姑娘,你不怕我殺了這小子?」
「殺了他也沒關係。」葉靈蘇吐一口氣,盡力不看樂之揚,「剩下這半本書,我立刻撕得粉碎,丟到山下,任由狂風吹卷,上山入海,散落無數。」
沖大師大為猶豫,他歷盡劫波,全為此書,當下尋思:「半本圖書,聊勝於無,先將人交出。席應真一諾千金,必然不會賴帳。」想到這兒,笑道:「也罷,算我吃虧。席真人,你得立一個誓,我交出這個小子,你不得再與我三人為難。」
席應真略一沉默,點頭說:「好,你也立一個誓,我死以後,不得與這兩個孩子為難。」
「好說。」沖大師舉起手來,笑嘻嘻說道,「全如真人所言,我若違誓,佛祖降罪。」樂之揚聽到這兒,忍不住叫道:「道長別信他,他是個假和尚,根本不信什麼佛祖。」
席應真看他一眼,微微苦笑,舉起手來說道:「貧道也立誓,若與你三人為難,教我天誅地滅。」
沖大師拍手大笑,說道:「葉姑娘,拿書來吧。」葉靈蘇舉劍挑過書去,沖大師接過,將樂之揚一推,笑道:「去吧!」
樂之揚垂頭喪氣,走到葉靈蘇身邊,悻悻說:「幹嗎換我回來?書在手裡,他不敢怎樣。」葉靈蘇狠狠白他一眼,反手將半本書揣入懷裡。沖大師臉色大變,喝道:「小丫頭,你這是幹嗎?」
葉靈蘇淡淡說道:「席真人志誠君子,一諾千金。我卻不同了,孔夫子說了:『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們女子與小人等同,也就不用講什麼信義了。」
沖大師只算到席應真,卻沒算到葉靈蘇,這一來大大失策。樂之揚也不料葉靈蘇說出如此妙語,心中又驚又喜,再見沖大師一臉懊惱,禁不住哈哈大笑。
沖大師冷哼一聲,大聲叫道:「席真人,小丫頭失信,你怎麼說?」席應真莞爾道:「大和尚你找錯人了。此書本是東島之物,葉姑娘才是主人。她愛怎麼著就怎麼著,貧道無權置喙。」
沖大師啞口無言,半晌嘆道:「罷了,終日裡打雁,反叫雁兒啄了眼。小丫頭,算你厲害。」
「馬馬虎虎。」葉靈蘇冷冷說,「所謂以毒攻毒,對付無信之人,也不必講什麼信義。」
沖大師「哼」了一聲,走到銅門之前。門為兩扇,居中閉合,門縫用黏土封死,可謂密不透風。和尚用手一推,紋絲不動,他雖有傷在身,這一推仍有百斤之力,銅門不動,足見堅牢。
樂之揚心中好奇,也上前察看。竺因風看了看他,努起眼睛冷笑:「他娘的,裝什么正人君子,結果還不是來了。臭小子,告訴你,墓里的東西都有主兒了,你想撈到什麼,那是貓兒聞鹹魚,嗅鯗啊嗅鯗。」
「誰說我是正人君子?」樂之揚笑嘻嘻說道,「我看這扇門比你的臉皮還厚還硬呢,竺兄想要通過,那也是王八要上天,鱉想啊鱉想。」
竺因風大怒,尖聲怪叫:「狗崽子,你再罵一句試試,我撕了你的嘴。」
「好哇。」樂之揚笑道,「你不來撕,就是我孫子。」
竺因風不過虛張聲勢,有席應真攔著,並不敢付諸實施,如此一來,這個「孫子」是當定了,一時氣得兩眼翻白,鼻孔里直喘粗氣。
兩人一邊鬥嘴,沖大師聽如不聞,打量銅門時許,從袖裡取出一根鋼釺,形如矩尺,纖細柔韌,長約一尺有餘,端頭甚是尖銳。
席應真看見鋼釺,微微動容:「好傢夥,『拐釘鑰匙』也帶來了。大和尚,你果然有備而來。」
「過獎!」沖大師用鋼釺撬開泥封,一股濁臭之氣洶湧而出,眾人紛紛捂鼻後退。直待濁氣散盡,沖大師方才湊近門縫,瞧了瞧,點頭說:「果然是自來石!」
自來石是一塊長條形的巨石,自古用來封閉墓門。兩扇門將合未合之際,將石條倚於門後,關門之時,自來石隨之落下,滑入門扇之間,從裡面頂死門戶。
此石一旦落下,若要開門,非得「拐釘鑰匙」不可。沖大師豎起鋼釺,將拐釘伸入門縫,輕輕一擰,拐釘轉了過來,變成了一個橫檔。沖大師用橫檔頂住自來石,氣貫雙手,沉喝一聲:「開!」條石應聲後仰,「轟隆」一聲倒了下去。
沖大師收起拐釘鑰匙,輕輕伸手一推,銅門大開,天光霎入,前方的墓室顯露出來。
墓室四四方方、一目了然:左側幾行架子,放著刀槍劍戟,因為年深歲久,兵器大多朽壞;右邊是三口鐵箱,鏽跡斑斑,不知裝了何物;但在墓室正中,卻有一座石塔,兩人來高、輪廓修長。
不待沖大師招呼,明、竺二人衝進墓室,爭相打開鐵箱。但見第一口箱子裡裝了幾樣古玩,銅鏽斑斕,不甚起眼;
第二口箱子是佛經字畫,大多受潮朽爛;至於
第三口箱子,則是各類瓷器、金銀器皿。
箱中之物並非俗品,但也說不上多麼珍貴。二人不勝失望,誠所謂「賊不空回」,各自抓起金杯銀盞,捏扁了揣進懷裡。席應真和葉靈蘇冷眼旁觀,均是不勝鄙夷,箱中的葬品應是釋印神身前的愛物,竟也逃不過這兩人的魔掌。
樂之揚天性好奇,那兩人占住鐵箱,他便去兵器架觀看。兵器大多裸露,早已鏽跡斑斕,唯有一口劍納入劍鞘、倚在牆角,劍柄式樣古樸,劍鞘上裹著鐵皮。
樂之揚抓起長劍、信手拔出,忽聽一聲龍吟,登時寒氣逼人,劍身出鞘了一半,秋水沉碧,可照鬚眉。
明、竺二人目定口呆,他們只顧翻看鐵箱,萬不料一堆破銅爛鐵之間,居然藏了一口寶劍。經歷五百餘年,劍身光亮如新,單憑這一點,就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樂之揚迎著光亮,細看劍身,劍鍔下方鐫刻了一行銘文,字跡古奧,辨認不出。席應真接過念道:「真剛斷玉!」不由壽眉揚起,「咦」了一聲,衝口叫道:「這是越王八劍中的真剛劍!」
「越王八劍?」樂之揚奇道,「那是什麼?」
席應真輕撫劍身,神情肅穆:「相傳春秋之時,越王勾踐取崑山之金、引赤泉之水,召集名匠,鑄成八劍,其中之一就是真剛。此劍切玉斷金,如削土木,不在巨闕、湛盧之下。本當只是傳說,誰知真有其劍,算起來,這口劍歷經兩千餘年,光如秋練,奇文煥彩,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鏽跡。」
葉靈蘇皺眉道:「哪兒有千年不朽之劍,也許只是贗品罷了!」席應真笑道:「一試便知。」從鐵箱中挑出一隻銅鼎,輕輕一划,「叮」的一聲,青銅鼎一分為二,斷口光亮齊整,就如刀剖豆腐一般。
席應真笑道:「這就叫做『真剛斷玉』。」他見葉靈蘇仍然不服,不由笑道:「自然了,此劍雖然鋒利,但論劍質,仍是不及青螭。」葉靈蘇聽了這話,這才心滿意足,連連點頭。
明、竺二人錯失異寶,後悔莫及,盯著「真剛」,神氣十分貪婪。席應真看在眼裡,微微皺眉,將劍遞給樂之揚道:「好好帶著,不要丟了。」樂之揚喜道:「給我的麼?」
席應真默默點頭,心中卻想:「這是殉葬之物,帶走本有不妥,但我等不取,也會落入惡人之手。」
沖大師始終袖手旁觀,這時笑道:「樂老弟得此名劍,真是可喜可賀。」樂之揚還劍入鞘,笑道:「同喜同喜,要不是大和尚你,這把劍也不會出世。」
竺因風「呸」了一聲,罵道:「一口破劍,有什麼了不起的?再好的劍,使劍的人不行,那也是白白浪費。」
「好酸,好酸。」樂之揚伸出手來,在鼻前連連扇動,「好大的一股酸氣。」
竺因風正要發怒,沖大師攔住他說:「席真人,這座石塔,你有何看法?」席應真道:「這是佛門寂滅之塔,放在這兒,不倫不類。」
沖大師微微笑道:「釋印神出身佛門,因故還俗,想來暮年頓悟,重歸空門,死後也以佛門之儀安葬。」席應真拈鬚道:「這麼說,遺骨就在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