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人生何短
2024-06-15 07:08:43
作者: 明月掛西樓
沈綿蹲在一堆青石塊里,挨個看顏色。
這是她來的第三天了,漂亮的裙子和精緻的首飾早就收拾了,她穿著短打,長發盤在頭上,一點閨秀的模樣都沒有,灰頭土臉的。
不僅如此,左手手腕上還包著一塊白布,她來青州的時候,手上的傷還沒有好,這兩天提了重物,手臂就開始疼了。
寺廟裡的僧人們都對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刮目相看,畫畫很好,人也隨和。
沈綿嘆了口氣,在青雲寺的時候,沈綿還有老師指點,但紅霞寺負責修補壁畫的僧人前兩年離世了,帶出來的僧人真是沒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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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綿還發現有兩個人分不清顏色,朱紅色、絳色以及帶著紅的顏色,全部都分不清楚。
這就很讓沈綿頭疼了,她只能自己清理,拼湊,還有學著畫孔雀,她畫佛像很好,但畫的孔雀沒有神韻,沈綿沒有見過孔雀,也沒有臨摹過。
門口,魏達低聲對段世平說道,「我看沈二娘子挺勤快的啊,也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那麼嬌氣,你們的婚事怎麼樣了。」
段世平一陣尷尬,趕緊道,「什麼婚事不婚事的,你別敗壞了人家娘子的名聲,傳出去多不好。」
魏達心想,沈老爺子果然明察秋毫,不會把心愛的小孫女嫁給段世平這個棒槌。
他看著沈綿蹲在那裡的身影,又想,段世平不行,那麼他呢?
魏家勉勉強強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在青州還排得上號,兩年之後的科舉,魏達覺得自己應該能掙的進士出身回來。
沈綿忽然覺得背後不舒服,她回頭一看,正好對上魏達明亮的目光,沈綿被嚇了一跳。
看見是兩個男孩子,她心裡有些不舒服,怎麼放兩個男孩子進來盯著她瞧,忒嚇人了。
魏達意識到自己的冒犯,忙笑著說道,「二娘子當真辛苦了,不知我二人能否幫到你。」
沈綿頓了一下,慢慢地說,「你們擋著我的光了。」
二人一陣尷尬,趕緊退開。沈綿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在畫案前的椅子上坐著休息,她又餓又累,不想搭理這二位。
盛京,御書房外。
剛剛下朝,皇帝召集大臣們,商議起雲州,青州一帶的水患。
今年兩地多雨水,有些地方已經受了災。問題不大,但皇帝一向愛護百姓,兩地受災,是一定要小心解決的。
太子一隻腳踏進御書房的大門,正跟江星列說話,東宮的內侍急匆匆地走過來,太子見狀,神情便嚴肅起來,對江星列道,「怕是撐不過去了。」
江星列道,「這裡有我。」
太子帶著內侍,匆匆離開了。
江星列走到皇帝身側,「陛下,太子妃她不大好,殿下回東宮去了。」
皇帝點頭,宮裡的消息傳得飛快,皇帝也聽說了,太子妃自從三四天前吃了一碗餛飩,之後滴水未進,怕是就在這兩天了。
皇帝忽然說道,「年紀輕輕的,有什麼想不開,太子還是那樣的,她又是何苦。」
皇帝最是清楚,在這個深宮中,有些人是被人害死的,有些人想著怎麼害人,有些人,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煎熬死的,熬的油盡燈枯,別人想救他也救不了,別人想留他也留不住。
皇帝這句話並不需要江星列回答,他很快回神,召集大臣商議雲州和青州邊界的水患一事。
東宮。
明儀公主扶著皇后站在屏風外面,沈綺抱著哭泣不止的瑾兒,怎麼哄也哄不下來。
太子朝皇后行禮,從沈綺懷裡抱走了小皇孫,然後走到床邊坐下。
太子妃躺在床上,看見丈夫和兒子,露出笑意,輕聲道,「回來了。」
她抬手摸了一下瑾兒的小臉,「殿下,您可要好好照看瑾兒,好好照看您自己,妾身沒有別的希冀,盼著您能夠心想事成,盼著瑾兒能夠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放心,」太子紅了眼眶,「我以性命起誓,日後瑾兒必定能夠平安長大,你不是想讓他娶星列的女兒嗎,放心,我回頭就催江星列趕緊把那位帶回來,趕緊生個女兒,把她搶回來給瑾兒,他不答應都不行。」
太子和太子妃相對笑起來,太子妃笑的十分歡快,太子卻哽咽起來,瑾兒喊了一聲「爹」,又看看自己的母親,又一次放聲大哭起來。
「有你這句話,我死也能瞑目了。」它說。
太子妃握著太子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她目光漸漸渙散,想起自己嫁到東宮的那一日來。
她穿著嫁衣,戴著鳳冠,要說歡喜,實在是沒有多少,有的只是疲倦和麻木,那個時候她就開始想,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太難熬了。
太后偏向齊王,給她穿小鞋,皇后是她的親姑姑,卻也嫌棄她不夠聰明,幫不到太子,宮裡的路太難走了。
她確實不聰明,也不喜歡跟人爭鬥。她和太子是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關係融洽,但真說起來,太子妃並不想嫁給太子。
但沒有辦法,命運向她壓下來的時候,她不能反抗,太子也不能反抗,他們做了夫妻,養育了瑾兒。
太子妃的手垂下來,最後一刻的時候,她想,這樣的日子總算是到頭了,她先行一步,讓她們去煎熬吧,希望下一世,再也不要和帝王家牽扯上關係了。
「太子妃薨了!」小內侍的聲音自屏風後面傳出來,伴隨著小皇孫激烈的哭喊聲。
太子抱著兒子,把太子妃的手放進被子裡。
夫妻六年,今日別離,太子垂眸,眼角流下一行清淚。
但很快他就收起了眼淚,抱著兒子走到屏風後,讓女官們為她整理遺容。
明儀公主倚在皇后懷裡,低聲嗚咽起來,皇后合著眼睛,吩咐身邊的人,讓她通知楊家人進宮。
很快整個宮中就知道了太子妃的死訊,皇帝低聲嘆了口氣,道,「改日,改日再議,星列,你去看太子。」
江星列告退,朝東宮走去。
齊王出殿之後,和幾位官員對視了一眼,本來還擔心怎麼和太子搶賑災的機會,這下不用搶了,機會已經落到了他身上。
江星列看到太子的時候,他正獨自站在門廊前,神色平靜自若。
「節哀,」江星列拍拍他的肩膀,「水患一事有我。」
「有勞你了,」太子聲音低啞,笑的苦澀,「咱們幾個也是一起長大的,你也知道,她生的鬱鬱寡歡的模樣,就是那個脾氣,如今一走,倒是也痛快了。」
江星列的心中也翻湧出一股悲哀來,他摟住了太子的肩膀,在他後背上拍了拍,也說不出話來。
太子只在江星列的肩頭靠了一瞬間,他心中一陣熨帖,很快站直了身體,不再說話。
兩人相對站立,誰也沒有再開口。
江星列不需要說什麼,他站在這裡,就是太子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