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無恨趕出去
2024-06-15 00:33:27
作者: 時音
謝茵茵緩慢靠著門滑坐下來,她目光呆呆地看著前方:「就算是這樣,可我和無恨也已經……」
無恨已經對老夫人正式請求過婚事,而老夫人也同意了。
劉叔很是嘆息,在門外搖頭,「老夫人雖然看似已經同意了小姐和無恨公子的婚事,但終究是有些勉強的,如今又多了這位張先生,老夫人自然是……唉。」
謝茵茵坐在自己房中一整夜,這一夜度日如年,從謝方樽醒來到現在,謝茵茵一次也沒有去看過「爹」,不管謝茵茵是覺得無法面對、還是別的理由逃避,在旁人看來她就是不孝女。
就像劉叔說的,「在老夫人眼裡,您是一個把』外人』看得比親爹還重要的人、老夫人能不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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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茵茵被質問的無法辯駁。
整個謝家的丫鬟僕人,現在也都是如履薄冰,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樣言行無狀沒規矩了。
謝家的種種變化,全都落在「隔壁」的眼睛裡。
「真不愧是鬼醫張三宗啊,這才幾天啊?就已經把謝家攪得雞犬不寧了。」
清灰聲音幽幽地對司修離一五一十匯報。
司修離輕搖了搖扇子。
這算什麼,連後宮那群女妖都能收的服服帖帖的,對付一個區區謝家,算得什麼。
修王殿下的眼前,晃過謝茵茵的小臉,此刻那張小臉上,現在知道哭字怎麼寫了吧?謝茵茵,呵呵,你一個區區十五歲的少女,再逆天又能如何?鬧成這樣,看來所謂的「婚事」,也該作罷了吧。
司修離目光深幽。
「王爺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清灰不相信司修離把張三宗安插進謝家,只是為了讓他搗搗亂。
下一步呢?離間了謝茵茵祖孫關係,讓最親的兩個人產生隔閡,才是方便接下來行事的前奏。
司修離的眸子,幽沉的如流淌的暗潭水:「接下來……就是把無恨從謝家趕出去。」
清灰一直死氣沉沉的神情終於亮起了那麼一下。
司修離幽然說道:「既然已經有了一位張神醫,那就不必再留下多餘的人了。神醫,只要一個就夠了。」
現在謝家已經稱呼張先生為張神醫了,以鬼代神,鳩占鵲巢,這就是司修離要做的事。
清灰終於幽冷地開口:「王爺……神機妙算。」
他仿佛又見到了那麼曾經玩弄對手,戲弄於股掌之上的戰神修王。
天亮了,謝茵茵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靠近,她立刻從門後彈起來,迅速拍著門說道:「劉叔!你把門打開!」
門外,傳來的卻不是劉叔的聲音,「茵茵。」輕輕而溫柔的一句。
謝茵茵拍門的手僵住,「……無恨?」
無恨沉默良久,還是輕輕問道:「你餓了嗎,我給你煮了些粥。」
謝茵茵鼻子發酸,嗓子眼裡堵得她都要說不出話來。
雖隔著一道門,她仿佛能看見無恨的臉上都是落寞。
「我告訴過你,不要與老夫人爭執,你該聽我的。」只聽無恨一聲輕嘆。
謝茵茵慢慢地把頭抵在門上,「我,我忍不住。」
況且還是那張先生蓄意在挑唆。
無恨一時沒言語,是啊,他難道不了解謝茵茵的脾氣。
謝茵茵看了一眼門窗緊閉,昨天晚上她還試圖推開窗戶,結果發現……劉叔不僅將門鎖了,連唯一的窗戶也鎖死了,顯然怕謝茵茵跳窗逃跑,已經無比嚴防死守。
謝茵茵賭氣說道:「我被鎖在這屋裡,怎麼吃飯?」她還在想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能狠心就這樣把她餓死。
只見無恨身影在門口停留了一陣,然後腳步聲慢慢,像是從門邊走開了。
謝茵茵不敢相信,拍著門:「無恨?」難道居然會這樣丟下她走了?
謝茵茵差點崩潰。
然而身後某處卻傳來動靜,謝茵茵愣了一下,狐疑轉身,隱約是床邊的牆根傳來的動靜。
謝茵茵一下反應過來,朝著牆根就撲了過去。
只見一個巴掌大的洞,就這樣被捅了開來,無恨的聲音也清晰多了:「老夫人現在怕你報官,才索性將你鎖起來。我去找過劉叔,他說,現在鑰匙已經在老夫人手裡了。」
無恨聽說謝茵茵被關,自然也第一時間找到了劉叔,想給謝茵茵通個情,可劉叔儼然直搖頭,這次他也沒辦法了。
謝茵茵不顧形象地直接趴地上,順著洞往外看。
從前,老夫人養過一隻狸花貓,在牆根專門命人挖了一個小洞,讓那小東西能在各個房間暢通無阻。後來貓咪跑丟了,老夫人還傷心了好一陣,後來就讓人把洞都給填了,眼不見才少傷心。
這個洞口顯然也是劉叔告訴的,半晌後,只見無恨的臉在洞口閃過。
謝茵茵眼睛瞪得老大。無恨看到謝茵茵紅腫的眼睛,「昨夜沒好好睡?」他皺了皺眉。
謝茵茵不僅眼睛腫,整個人都是腫的,氣腫的。
可是在無恨面前,謝茵茵還是不想太狼狽,她低頭揉了揉眼睛,然後重新看過去。
無恨此時將提著的粥,放到了洞口。
聞到熟悉的藥香味,謝茵茵肚子裡饞蟲大動的同時,又下意識泛起一絲難過。
謝茵茵伸手把熱乎乎的粥捧在手裡,狠狠喝了一大口。
喝完之後,謝茵茵也把本來滿肚子的抱怨話語都咽了回去。
「對不起,我不應該老是抱怨。」總是將無恨當成發泄的對象,隨便地就對他傾吐負能量。
謝茵茵頭更低了一點:「我知道,你心裡也不好受的。」
無恨目光閃了閃,望著謝茵茵沒有說話。
以無恨公子平素的驕傲,怎麼可能會輕易罷休。可是這一次面對謝茵茵,他還是沒有表現出來。
因為,他知道現在被救醒的那個人,是謝茵茵的爹。
他不能因為跟張先生的個人私怨,連累到謝茵茵,甚至是她爹和謝家。
謝茵茵心裡才更加愧疚,因此在面對那張先生的時候,也才那麼不由自主更憤怒了。
無恨看著垂頭喪氣的謝茵茵,半晌伸手入袖,取出了一隻藥瓶。
那正是之前他煉出來的那瓶。
無恨盯著這藥瓶;」雖然現在你爹醒了,但還是可以讓他吃下這個藥。「固本培元,總歸是好處。
謝茵茵望著無恨,忽然就道:「你是不是也認為,張先生根本就不會真心治療我爹。」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姓張的本來就是小人。
無恨一時沒法反駁謝茵茵這句話,因為無從反駁,張先生是什麼樣的本性,他比謝茵茵還清楚。
張先生到底是不是真心治謝方樽,無恨心裡其實有數。
謝茵茵眸子閃爍:「就算你不說,我心裡也清楚,那個張先生……只是在利用我爹罷了。」
張先生就是想借這個由頭躲在謝家,「他已經是官府的通緝犯,如果他想在我家躲一輩子的話,豈不是要讓我爹一輩子都好不起來?」張先生大可以拖著不治療謝方樽,而且恐怕在那之前,謝家就已經傾家蕩產了。
想到這些,謝茵茵牙都快咬碎了,這個惡魔!
面對謝茵茵的咬牙切齒,無恨也只能報以沉默,良久道:「你放心,我不會讓那一天發生的。」
謝茵茵沒形象地扒著洞口:「他給我爹吃的那些藥,我真不知道……」
到底是治病,還是害人?
無恨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睛,更加不能說出心裡話。
他從劉叔那裡,已經得知了謝方樽吃的藥,那些鹿茸,人參,都是大補的猛藥,根本不能給久病身體孱弱的病人吃,反而會對身體有不可逆轉的重創。
無恨不敢說,也不能說。
可謝茵茵像是能看透一樣:「我知道,你不說出來,是不是怕我有什麼想不開?」
無恨慢慢看向謝茵茵,面對這雙清澈見底的眼,他的確說不出違心話……「我會在那發生之前,就治好你爹。」
謝茵茵眼睛眨著,她聽到了最滿意的答案,頓時覺得貓洞也變得親切動人,她轉念的瞬間突然就想到,她現在和無恨臉對著臉,那麼狗洞那一頭的無恨,肯定也是……謝茵茵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想到無恨公子此時也是跟她一樣姿勢的趴在地上,謝茵茵捧腹狂笑。
無恨促狹地盯著她:「笑什麼?」
謝茵茵卻笑得更大聲,直接把嘴裡沒喝完的粥噴濺到了自己的腮幫子上。
無恨眸光微動,望著咯吱笑到亂顫的少女,有點情不自禁伸手過去,想要替她把臉擦乾淨。
謝茵茵感到嘴邊一股溫柔暖意,自己的臉被輕輕拂了一下,她的狂笑戛的一下就止住了。
那一邊,無恨也反應了過來,立刻收回手,兩個人都有點尷尬。
主要這個姿勢過於的曖昧,還有點像……偷情。
謝茵茵捧起剩下的粥一口氣喝乾淨,然後趕緊把碗從洞口推出去,「那個,我,我吃飽了。」
無恨也默默地收拾起了碗筷,「我中午再給你帶一些。」
謝茵茵趕緊擺手:「不用了,我吃一頓就行了,我,我減肥。」
無恨看謝茵茵嗖地一下把臉縮回了屋子裡,掩耳盜鈴。
無恨慢慢說道:「那我就不過來了。劉叔說他每天傍晚會過來一次,你要是餓了或者想要別的什麼的話,可以告訴他。」
謝茵茵舌頭沒捋直地說道:「我,我知道了。」
無恨從地上起身的聲音,可是謝茵茵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腳步,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好半晌傳來無恨的聲音:「那我走了?」
謝茵茵摳著手心,低下頭:「嗯。」
她不由想起來劉叔告訴她的那句話,在小姐心中一個外男,竟然比親爹還重要,老夫人能不惱火嗎?
本來謝茵茵不服氣也不願承認,可此時此刻,她發現竟然無法反駁是老夫人冤枉了她。
無恨的腳步終於慢慢地走遠了,可謝茵茵內心還不能平靜,她又靠著牆壁坐下來,她現在希望無恨能真的醫好謝方樽,這樣的話,一切就都好了。
無恨找到了劉叔,將那瓶藥遞了過去,可劉叔的表現卻很猶豫。
「無恨公子,現在……老爺的一應用藥,都聽那位張先生的,老奴也不知道您這藥……還能不能給老爺吃下。」
無恨眸色動了動,半晌,他仍是沒有收回藥:「我的藥對人不會有副作用,你對老夫人直說,若出了後果,我自會擔著。」
劉叔看著無恨,半晌還是接過了那瓶藥。
無恨現在也只能做到這一步,看著劉叔走遠,他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誰能想得到,萬人求都求不到的神醫靈藥,如今居然淪落到沒人要的地步。」冷冷的嘲諷響在一牆之隔。
為了個女人,竟卑微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不知道該不該恥笑。司修離心想。
現在司修離只想從無恨的嘴裡,得到扁無殷最後屍骨埋藏的地方,而司修離也知道,不可這個驕傲的男人逼到絕望的死角,無恨是不會開口的。
就讓他從失去謝茵茵,失去一切開始。
劉叔來到謝方樽的院子,老夫人正在床前,仔細地餵謝方樽吃剛煮的粥,那細緻溫柔的樣子,恐怕是世上每一個母親,都會對兒子做的。
「先生,您看我兒子什麼時候才能下床來?」
老夫人目光殷切地看向屋內另一側,張先生靠坐在一把藤椅上,聽見老夫人的問話,抬了抬眼皮子,怪笑了一下:「老夫人莫不是信不過老夫嗎?」
老夫人有點惶恐,想說什麼,垂下眼眸,慢慢開口:「老身怎麼會信不過,先生多慮了。」
劉叔見狀,立刻挑帘子走了進去,趁著這個時機,就把藥和無恨的話,都原模原樣轉告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時很沉默,只是用目光直直看著劉叔遞過來的藥。
這藥曾經是全家盼著煉出來的,老夫人怎會沒有觸動,可此一時彼一時,上天能不能原諒她的自私……
劉叔忍不住替無恨說了一句:「老夫人,萬一無恨公子的藥,真的能救老爺呢?」
雖然現在謝方樽是醒了,可人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和活死人有什麼區別。要是無恨公子的這瓶藥能讓謝方樽生龍活虎,何樂而不為?
況且和那個陰沉沉的張先生相比,劉叔內心當然更覺得無恨值得信任。
他以為老夫人心裡至少也是這般認為的。
但老夫人忽然就陰冷了臉,眼睛直直盯著劉叔:「你說這話,是想暗示什麼意思?」
劉叔不由頭皮一緊:「老夫人……」
老夫人忽然就將劉叔手心的藥揮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一聲砰,劉叔整個人都呆了。
藤椅上,張先生露出了笑。
這老太婆確實讓他很滿意,人越老越糊塗,糊塗就會變成固執。
「樽兒昏迷了一年好不容易才醒,你們一個個都不盼著好事,茵茵這個親女兒眼裡沒爹,現在連你這個幾十年的老管事都糊了眼睛,你們這些人,真是叫我失望透頂!」
劉叔差點給老夫人跪下了,他哪裡承受得起這樣的話,當即脫口就說道:「是老奴錯了!」
老夫人卻擺擺手:「都出去吧!別再礙我的眼了!」
劉叔內心忐忑,目光瞥見滾落到桌子下的那瓶藥,到底沒敢再去撿,低頭就退出了房間。
夜晚,老夫人睜著熬得通紅的眼睛,仍舊在給謝方樽擦拭頭上的汗。
她再怎麼也是個凡人,日夜熬著照料謝方樽,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老夫人,您就去歇著吧,奴婢們一定會照顧好老爺的。」丫鬟們已經是苦勸多次,現在的老夫人真像是驚弓之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把謝方樽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一隻骷髏一樣瘦骨嶙峋的手就這樣伸了過來,指尖上,居然捏著那隻白色的瓷瓶。
老夫人微驚:「張先生?」
張先生露出一絲瘮人是微笑:「這藥就這樣丟了,多可惜,這畢竟也是……那位無恨公子費盡心思煉的靈藥呢。」
老夫人明顯是有點謹慎,她望著張先生的表情:「可是,我謝家已經有了先生了……自然不能再三心兩意。」
張先生似乎是愉悅地笑了兩下,但聽在耳中仍是那麼的刺耳。他凝視老夫人眼睛眯了起來說道:「老夫也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你放心。」
老夫人有點震動,她目光看向那隻停在面前的藥瓶,隱約有點動搖。
很顯然,老夫人還是很心動無恨煉出來的這瓶藥的。
張先生鬆開了手,那藥就正正落在了老夫人的手心裡。
老夫人額頭冷不丁突突跳了一下。
張先生臉上的弧度更深了幾分:「就給令兒服下吧,那位無恨公子既然這麼相信自己的藥,想必一定能對令兒有所幫助。」
老夫人不由握緊了手心的藥瓶。其實若是能選擇,她怎麼會不希望治癒謝方樽的希望大一些。
張先生假意咳了兩聲,似乎是怕老夫人有所顧忌,他慢慢地走到了房間外面。
老夫人見狀眼皮忍不住跳了兩下,慢慢地轉過身,視線落到了床鋪上昏迷的謝方樽。
良久之後,只見老夫人拔下了瓶口的塞子。
……
後半夜,老夫人終於是被丫鬟勸著,實在熬不住回去了自己院子休息。
老夫人這麼多天第一次睡了個安穩覺,不知冥冥中是不是也是無恨的那瓶藥起到了作用。
老夫人覺得多少有了些安心,所以才第一次願意回房歇息……
等老夫人神清氣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大丫鬟哭得花容變色的一張臉,而且聲音顫抖到變了形:「老、老夫人……老爺、出事了……」
老夫人的眼睛大睜著,像是在直勾勾瞪著丫鬟。
丫鬟只能噗通地撲在了老夫人的床邊,嗓音因為害怕都開始發尖:「老爺他半夜忽然咳血、現在有進氣沒出氣了!」
老夫人整個人宛如從天上跌落至地獄。
丫鬟們緊緊攙著老夫人磕磕絆絆趕到了謝方樽的院子裡,謝方樽的房門緊閉,一個眼睛哭腫了的小丫鬟守在門口。
老夫人推開丫鬟,掙扎著就要進屋。
丫鬟失聲說道:「老夫人!張先生正在裡面進行救治,他吩咐了誰也不許進去打擾!」
丫鬟們趕緊拽住老夫人,老夫人踉蹌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住門如同靈魂離了竅似的。
老夫人緊緊地抓著丫鬟的胳膊,可是卻再也不敢往裡闖。
「我兒究竟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後半夜不是你們照顧的嗎?說!」老夫人厲聲喝問丫鬟們。
丫鬟們早就哭軟了身子,她們也是備受驚嚇,謝方樽要是出個什麼意外她們恐怕一個都好不了。
「張先生說是食物中了毒……可是,可是明明所有的飲食茶水,都是老夫人親自送上的……」
後半夜丫鬟們雖說是守著謝方樽,可是謝方樽既沒吃也沒喝,根本不關丫鬟們的事。
老夫人整個如同被雷劈了呆在那兒,渾身微微地顫抖。
屋內,張先生悠閒地看著謝方樽口吐白沫,一邊喝了口茶。這就是外面的人以為張神醫在加緊救治謝方樽的畫面。
謝方樽眼睛瞪得極圓,死死地看著張先生,張先生連蔡縣令都不怕,又怎麼可能會怕一個半死人的凝視。
他還用低不可見的聲音對謝方樽的耳邊說道:「可惜呀,昔日能言會道的謝大狀師,憑著一張嘴就能把人說死說活,如今卻只能用一雙眼珠子瞪人,嘿嘿嘿……」
床上的謝方樽似乎有感應,瞪得更加的大了。
門外面,丫鬟們急的團團轉,老夫人則是一動不動呆呆站在門口,一隻手就這麼放在門上,保持著剛才要推開的姿勢。
丫鬟們說張先生不允許進去之後,老夫人不敢把門推開,卻又不願意把手放下來,這模樣落在周圍下人眼裡真的是心疼。
老夫人盼了整整一年,天知道這一年老夫人是怎麼忍過來了,想必若是沒有小姐謝茵茵在的話,老夫人的精神支柱真的是倒了。
人最怕得而復失。
謝家這一番兵荒馬亂的變故,也完全落在牆頭上天天監視的「危險鄰居」的眼裡,司修離和清灰看到謝家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心情很好。
讓張三宗去離間謝家這個決定真是神來一筆,修王殿下現在滿心都為這個局面感到滿意。
距離張先生和謝方樽一起關在屋子裡已經三個時辰了,可這裡面卻一點動靜都不給傳出來,丫鬟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不敢出聲「打擾」神醫治病。
老夫人整個人更是承受著無比的煎熬,仿佛真的蒼老了十歲,只見她終於忍不住,悽然地對著門內問了一句;「敢問先生,我兒他……究竟如何了?」
裡面沒有回話,但是半晌,卻只聽得張先生一聲唉的長嘆。
這嘆聲幾乎要了老夫人半條的命。
丫鬟們也各自嚇得花容失色,依偎在一起驚恐地盯著緊閉的房門。
聽到外面一片絕望,屋內張先生卻是露出一絲邪惡的微笑。
這樣玩弄別人命運的感覺,實在太好了,眼看著那幫可憐的人如同螻蟻扭動,掙扎,這種滋味這麼多年一直為張先生所鍾愛。
從前曾有人問堂堂鬼醫張先生為什麼要效忠修王,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跟著修王,才能一直體會這玩弄別人的樂趣。
張先生嘴角帶著這邪惡的笑,一直等到床上的謝方樽連瞪眼都仿佛沒有力氣了,兩隻眼睛開始翻起眼白,整個人口吐白沫還開始抽搐。
眼看就要咽氣了。
張先生眼看差不多了,才從腰間拿出了一個藥瓶,從裡面倒出了一粒紅色的藥丸。
只見張先生眼內閃過一絲狡黠,才把這藥丸,塞入到謝方樽的口裡。
只見抽搐的謝方樽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仍舊雙唇煞白,眼睛也死死閉著。
但張先生顯然不打算管了,他悠悠然伸了個懶腰,就從床邊站起來。
屋內的動靜顯然讓門外的人聽見了,老夫人且不必說,丫鬟們一擁而上:「張先生!張神醫!」
張先生施施然地走到門邊,伸手,拉開了這扇關閉了許久的門。
門外,老夫人和丫鬟幾乎人人眼角掛著淚痕,老夫人看了一眼張先生,立刻就跌跌撞撞邁步走進了房間內。
「樽兒……」
老夫人竟像是畏懼,伸手觸碰床上蒼白冰涼的謝方樽的臉頰。
張先生裝腔作勢地開了口:「老夫已經盡力了,好在保住了一條命,要是再晚發現一時半刻,就是老夫人也沒能耐救回來了……」
一聽保住了命,所有人幾乎是喜極而泣,「先生果真是神醫!」「太好了!」
張先生享受著眾人的歡呼擁戴,可謂志得意滿。
老夫人膝蓋一屈,幾乎當場要給張先生跪下,還好身邊丫鬟攙扶的及時:「萬萬不可啊老夫人!」
老夫人眼淚花花,想要說什麼,哽咽著忍住了。
張先生幽然一笑:「也有老夫的錯,老夫若沒有輕信於人,勸老夫人把那來路不明的藥貿然給病人吃,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兇險的事了。」
這話一出,屋內都陷入了極安靜的沉默。
昨天那藥……張先生也是當著眾丫鬟的面,交給老夫人的。
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曾親眼看見。
可是那藥……是無恨公子拿來的啊……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也不想說話。
唯有老夫人,雙手緊緊攥著。老夫人神情變換不停,讓人無法知道老夫人是在想什麼。
張先生暗自在心裡冷笑,這下,就看老夫人是要兒子,還是要那個無恨。
恐怕這個選擇題,任何一個母親都會選吧。
「去將劉管事(劉叔)叫過來。」老夫人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丫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不祥的預感,誰都有點不想去。
老夫人閉眼聽到半天沒動靜,忍不住豁然睜眼,盯著那些丫鬟們聲音硬了:「我說話不管用嗎?!」
一個丫鬟嚇到,轉身忙跑出了屋子。
謝方樽發生這麼大事自然是傳開了,謝家就這么小的地方,很快就能人盡皆知。
「老爺這段日子,明明都說恢復的很好,怎麼會一下子就病危了呢?」對所有人來說都太突然了。
「張神醫說老爺是食物中毒了,可是自從老爺醒了,老夫人把老爺當寶貝一樣隨時看著,餵飯都是老夫人親自嘗過才餵。」
「噓……據說是吃了無恨公子給的藥,老爺才……」
劉叔得到消息的時候,那個震驚,無恨公子的藥有毒?還差點毒死老爺?!
劉叔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怎麼可能?「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無恨公子他、他怎麼會害老爺呢?」
之前無恨公子為了老爺那麼盡心盡力地煉藥,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去害老爺吧?
「可老爺的的確確是吃了無恨公子的那瓶藥,才出了事的,我們都看見了。」
丫鬟們一句句重複,難得的眾口一詞。
這讓劉叔更加忐忑不安了,藥是他送給老夫人的,也是無恨公子親手交給他的,劉叔再清楚不過這藥不可能有問題。
當劉叔聽到老夫人給他下的命令時,更是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夫人,您要把無恨公子……請出去?這萬萬不可啊!」
劉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鐵了心腸的老夫人,伸出拐杖指著他詰問道:「到底是你的老爺重要,還是一個外來的人重要?」
劉叔臉色蠟白,老夫人竟然用這麼冷硬的稱呼稱無恨公子,難道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嗎?
看到劉叔久久不動,老夫人更是敲著拐杖,一疊聲厲問:「我說的話是不管用了嗎?」
劉叔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張先生,這個人究竟給老夫人灌了什麼迷魂藥,竟短短几日讓老夫人怎麼變得這般?
老夫人慍怒道:「你瞧什麼瞧?若不是有張神醫在,我這兒子恐怕真的就保不住了!」憤怒地點著拐杖。
劉叔眼圈都不禁紅了,他知道再也勸不住老夫人,只能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這次丫鬟們也沒法再為她們的無恨公子說話,因為親眼所見的東西,難道還有假的嗎?況且,她們也不敢觸怒了老夫人,被老夫人再罵出那句「是一個外人重要還是自家的老爺重要」。
劉叔帶著幾個家丁,邁著沉重的步伐,剛靠近無恨的院子,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只見院子裡,無恨正支著爐子在熬東西,看到這熟悉的畫面,劉叔更覺得難以啟齒了。
看到他們過來,無恨卻似乎不驚訝,只是一動不動專心燒著爐子上的鍋。
可是聞著飄來的這味道,似乎不像是在熬藥。
劉叔張了好幾次口、才勉強發出話:「無恨公子,老奴……」
無恨卻靜靜地,眉眼低沉:「我都聽說了。」
滿院子動靜鬧得這麼大,無恨就算把耳朵都堵上,恐怕也是想不知道都難。
劉叔內心更惶然了:「老奴知道,一定不是無恨公子的過錯,只是老夫人她現在聽不進去人的勸,無恨公子您千萬要相信,老夫人她一定不是真心趕您走的!」
無恨的臉色沉寂了下來,他沒有停止熬藥的動作,慢慢向爐子裡添了一根柴火。
「我正準備把這鍋粥,給茵茵送過去。」
這話直接讓劉叔崩不住了,劉叔低著頭:「老夫人吩咐了,不讓您再見到小姐。」
不能怪老夫人心狠,謝茵茵那脾氣,再鬧起來真的不好收場。劉叔也深以為然。
無恨沒再吱聲,只是繼續地熬著粥,劉叔也沒有說話,身後的家丁一時也不敢動作。
等到粥的香氣已然飄滿了整個院子,無恨伸手熄滅了爐火,用手帕包著,揭開了鍋的蓋子。
他用旁邊的木勺,舀了一勺,吹散了上面的白氣,就低頭喝了一口。
他慢慢說道:「鹹淡正好。」謝茵茵不喜歡太清淡的味道,小小年紀已經練就了重口味。
無恨將木勺放下,把鍋子從爐子上端了起來,走向了劉叔。
無恨目光慢慢和劉叔相對:「那就煩請劉叔,將這鍋粥,交給茵茵吧。」
劉叔更覺得愧疚難當,遲遲伸不出手去接。
無恨慢慢開口:「若是擔心有毒,在下方才已經嘗過了。
這話真是讓身後家丁都神色各異,都低下了頭。
劉叔老淚橫流:「請無恨公子放心,等老夫人冷靜下來,老奴一定會再勸勸老夫人的……」
無恨面色平靜:「我明白。這段日子有勞關照了。」
面對這樣平靜,也不質問的無恨公子,劉叔覺得自己身後帶的家丁都成了諷刺,他只覺得如芒在背,明白了老夫人為什麼讓他來,而沒有選擇自己來,恐怕老夫人也是怕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局面。
這可是無恨公子啊……這段時間像是家人一樣,和他們一同生活了這麼久的無恨公子。
劉叔難過極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伸手接過了無恨手上的粥。
只聽無恨說道:「等茵茵知道的時候,替我向茵茵……說聲對不起。」
無恨猜到在他沒有走遠之前,謝家是不會讓謝茵茵知道消息的。而當謝茵茵知道想找他的時候,也已經找不到了。
無恨悽然一笑,徑直朝著謝家的大門走去。
根本無需劉叔和帶來的家丁們動手,無論到什麼境地,無恨公子也有無恨公子的驕傲,反而這段時間的煙火凡塵的生活,才不像他吧?
半晌之後,一個負責守著門口的丫鬟眼睛紅紅地來到了劉叔面前:「無恨公子他……走遠了。」
所有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沒人知道無恨會去哪兒,就如同沒有人知道無恨是來自何處一樣。
他就如世間的仙,難得在凡塵休息了幾個月,現在便揮一揮衣袖不染塵埃得離去。
丫鬟有些哭腔道:「我們一定誤會無恨公子了……」
這樣世間無二的男子,哪裡屑於用下毒這樣的手段,這種手段,反而像那個張先生才會幹的事情。
劉叔看著自己手上的這鍋粥,還溫熱著,終於忍不住邁步朝關著謝茵茵的屋子走過去。
謝茵茵從一早上就沒吃東西,守著「狗洞」盼啊盼的,終於鼻子猛地吸了兩口,噴香的味道入了鼻子。
「無恨!」
謝茵茵叫了出來,沒想到,卻不是狗洞傳來聲音,反而是鎖住的房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謝茵茵不敢相信地扭過頭,看到劉叔出現在門外。
「劉叔?怎麼是你?」謝茵茵驚訝,或者說怎麼會大發慈悲願意打開了屋子給她送吃的。
劉叔在桌上放下了粥:「這是無恨公子給小姐熬的粥,小姐趁熱喝吧。」
大結局(章)
聞到香味,謝茵茵早就食指大動,揭開蓋子,就用木勺舀了一口。「真香,還是只有無恨想著我,祖母現在真是絕情,把我關在這裡不管不問,是要餓死我不成。」
謝茵茵嘟囔著嘴抱怨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講情面的祖母,都快不像祖母了。
「對了,無恨呢,他怎麼沒有自己給我送過來?」謝茵茵從粥里抬起了臉,正想問劉叔。
卻看到劉叔已經走到了門外面,表情有點凝重地雙手拉住門,在謝茵茵眼前砰地關上,隨即就是迅速落鎖的聲音。
謝茵茵呆了一呆,迅速扔了木勺,沖了過來,用手拍著門問:「劉叔!你幹什麼?」
劉叔站在門外,一臉難受,他不想讓小姐看到他這個樣子。
謝茵茵腦筋已經轉得很快,難以置信問道:「無恨呢?」
劉叔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儘量平常說道:「小姐,您好好吃東西吧,別把自己餓著。」
聽見這個話,謝茵茵恐怕更沒心思吃東西了,她加重了力氣拍門道:「劉叔,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聽見謝茵茵的質問,劉叔更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讓無恨過來,」謝茵茵對著門縫說道,「我要見他。」
劉叔只能含糊過去:「暫時……您還是別見無恨公子了。」
謝茵茵越聽越覺得心驚膽戰,「為什麼?為什麼暫時不讓我見無恨?」
劉叔怕自己再說下去要露餡,只能退開一步道:「小姐,您也知道老夫人最近情緒不好……您聰明些,就別在這個時候惹老夫人了。」
謝茵茵現在已經猜測無恨是不是也被老夫人遷怒了,她更加不能心安:「難道無恨也被關起來了?劉叔,你告訴我實話行不行?」
劉叔怎麼可能告訴她實話,實話就是無恨遠比被關起來嚴重多了,是直接被老夫人給趕出了謝家。
謝茵茵快氣炸了:「劉叔!無恨他到底怎麼了?!」
門都快被謝茵茵拍扁了。
劉叔趕緊阻止謝茵茵:「小姐,您別再喊了,要是再把其他人引來,告訴了老夫人,又得出事情!」
謝茵茵扯著嗓子大喊無恨的名字,不招來禍事才怪。
謝茵茵執拗說道:「你告訴我無恨現在怎麼了,我就不喊。」
劉叔實在沒辦法,只能半遮半掩說道:「無恨公子他沒什麼事,他好好地。」他確實是好好的。
謝茵茵停止了拍門,有點遲疑地睜大眼,沒什麼事?「不……我不相信。你、你們是不是把無恨給怎麼了?」
劉叔的表現這麼反常,怎麼會是沒事?
劉叔嘆氣說道:「小姐,無恨公子他是神醫,我們怎麼可能能把他怎麼樣呢?」
謝茵茵一下子沒有話說了,她有點啞口。是啊,無恨是神醫,而且就算老夫人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真的把無恨怎麼樣吧?那可是無恨啊。
謝茵茵想來想去,也無法相信無恨真的會出什麼問題。
可,心裡那一絲隱隱的不詳感是什麼,她問劉叔:「那,那為什麼是你送粥過來,他自己卻沒來?」
劉叔只能睜隻眼閉隻眼地說:「無恨公子吩咐讓老奴送過來,老奴自然就送過來了。」
謝茵茵太難相信了:「真的只是他讓你送來的?」
劉叔開始一字一頓道:「真的是無恨公子讓送的。老奴絕無虛掩。」
劉叔內心飽受煎熬,他確實不算說謊,只是沒有告訴謝茵茵全部的真相。
謝茵茵根本沒有完全相信劉叔的話,尤其是劉叔走後,謝茵茵等一個人安靜下來,看著空蕩的屋子,更是越想越心裡不安。
可是她苦於一步也邁不出這門,不知外面這天是怎樣的變幻。
睡覺一向心大夢少的謝茵茵,更是經歷了一夜驚心動魄的亂夢,第二天早晨,謝茵茵天剛亮就開始猛烈拍門:「叫劉叔過來,說我餓了!快點!」
謝茵茵就這麼孜孜不倦喊了快半個時辰,逼得外面的丫鬟們不得不過來搭理她。
劉叔姍姍來遲,「小姐,你餓了?老奴去廚房給您拿點吃的過來吧……?」
謝茵茵還沒等劉叔說完就道:「我要吃無恨煮的粥,你去告訴他,讓他煮給我吃。」
劉叔一下就不說話了。
門後,謝茵茵臉色漸漸發白,她咬住唇齒:「怎麼不去,劉叔?」
劉叔半晌的聲音才想起來,卻帶著鬱郁:「小姐,您、無恨公子畢竟是客,您還是別總是麻煩無恨公子了吧……您想吃什麼,老奴去給您送來就是了。」
謝茵茵心底已經涼了大半截了,她還是故意說道:「無恨是客?就算是麻煩,我們謝家也已經麻煩這麼久了、難道現在才意識到不能給無恨添麻煩了嗎?」
劉叔聽著謝茵茵這一字一字咬著說的聲音,隔著一道門,他仿佛都能看見謝茵茵臉上的表情。
劉叔心裡發苦,小姐其實比老爺和老夫人都要聰明,他知道自己根本騙不了謝茵茵多久,可是怎麼辦呢,小姐一旦知道實情,又會怎樣不可收場?
劉叔只能硬起心腸,扭頭就走:「老奴待會差人給小姐送飯菜,老夫人那邊還需要老奴伺候,老奴就先走了。」
劉叔就這樣狠心把謝茵茵丟在鎖住的屋內,頭也不敢回地快步離開了。
屋內謝茵茵就算看不到劉叔「落荒而逃」的身影,從那踉蹌的腳步和倉皇的語氣,也能感覺到劉叔的沒有底氣。
謝茵茵現在覺得身上驟冷驟熱的,她不敢想無恨是怎麼了才會讓一向穩重的劉叔也控制不住如此失態。謝茵茵覺得頭皮都要炸了。
她在房間失控地暴走,甚至用手錘門,砸窗戶,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可惜都於事無補,老夫人很顯然已經吩咐過所有的下人,不理會謝茵茵的叫嚷,而謝家的門窗顯然極結實,謝茵茵想徒手拆門或者砸窗,根本不可能。
要不怎麼說薑還是老的辣,老夫人把這個孫女算的死死的。根本是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反倒是謝茵茵自己又喊又叫地,加上暴力破門,到中午的時候已經累虛脫了,嗓子也差不多喊啞了,像個鬥敗了的公雞一樣癱倒在門後。
然後,謝茵茵的眼圈就都紅了。
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無助的感覺了。她鬧成這樣,無恨都沒有來,很大可能是,無恨真的聽不到了。
謝茵茵一下覺得萬箭穿心般地刺痛。
隔壁「鄰居」的院落內,司修離一直閉著眼睛傾聽謝茵茵一上午的「撕心裂肺」,這個撕心裂肺顯然是真真切切的,聽她一聲一聲喊那個叫「無恨」的名字。
司修離睜開自己的眼睛,冰澈湛藍的珠玉瞳孔:「清灰,你看清楚了那個無恨去哪裡了嗎?」
清灰聲音陰沉:「看準了,他往城門口的方向去了。」
司修離眸內深邃,幽然說道:「這麼說,我們這位『神醫公子』,是真的打算離開宛平縣了?」
清灰沒言語,只是握緊了腰側的刀柄。經過了這樣的打擊,想來就算是神醫,也要傷心傷情。
良久後,「等他一踏出宛平縣的地界,你知道該怎麼做。」司修離微沉了眼眸。
清灰眼底早就有狼一樣的尖芒:「您放心,屬下一定……送我們這位神醫快點上路。」去見他的師傅。
無恨的師傅,真正的神醫——扁無殷。
司修離本來一定要死要見屍,可看這光景無恨是絕不會供出來扁無殷真正的埋骨之地了,既然這樣,司修離也不打算再讓無恨繼續活著了。只聽他幽幽地說道:「本王讓他們師徒團聚,黃泉路上,也應該感謝本王。」
李捕頭帶著人巡視街道,冷不丁身後有個捕快看到了什麼,驚訝地指著過去:「捕頭,你看那個人,不是謝茵茵『表哥』嗎?」
李捕頭這邊剛從城門那邊回來,而無恨,去的正是城門口的方向。
李捕頭立刻朝著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到一角白衣,人已經轉過去了。
「也可能是……看錯了。」那個捕快抓了抓後腦勺。
李捕頭目光頓了頓,等街道都巡視完之後,李捕頭心裡有股奇怪的感覺,他對著捕快們說道:「你們先回去,我去一趟謝茵茵家看看。」
交代完,李捕頭真的就扭頭朝巷道去了。
不一會兒謝家傳來敲門聲,丫鬟拔腿趕著去開門,「無恨公子,您回……!」
開門看到李捕頭,丫鬟臉都白了一下。李捕頭狐疑,打量了一下丫鬟,慢慢問道:「無恨公子……怎麼了?」
丫鬟嚇得都結巴了:「沒、沒沒怎麼……」
沒怎麼這麼慌張?李捕頭向丫鬟身後看過去:「你家小姐在家嗎?」
丫鬟差點嚇死,死死地攥著門,「敢問捕、捕頭到來、有,有什麼事嗎?!」
李捕頭看到丫鬟死死攔著門,像是生怕他進去一樣。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就差把心虛寫在臉上。
李捕頭皺起了眉,盯著丫鬟的臉:「你家小姐呢?」
為什麼看到無恨獨自一個人往城門口去,卻沒看到謝茵茵,現在謝家的丫鬟又都是這個快哭了的表情。
丫鬟在高大的李捕頭面前都快要癱軟了,這時劉叔的聲音像是救星一樣傳了過來:「李捕頭,您怎麼來了?」
劉叔帶著得體的微笑迎了上來,「您來找小姐嗎?巧了……小姐她一早上出去了。」
李捕頭目光閃動:「出去了?不知去哪了?」
劉叔笑了笑:「她跟無恨公子一起上山採藥了。」
李捕頭的表情,一瞬間更微妙了。
劉叔說道:「近日老夫人也身體不適,躺了好些日子了,所以也不好招待李捕頭進來坐坐……」
看著劉叔為難的臉,李捕頭下意識硬生生笑了一下:「也沒什麼大事,既然謝茵茵不在,我就不進去了。」
劉叔再次笑容舒展開來:「等小姐回來,我一定告訴她李捕頭您來過了。」
謝方樽的房間內,氣氛凝重壓抑,老夫人和張先生無聲緊張地對望。只聽半晌老夫人開口:「先生放心,那捕頭已經被老身差人打發走了。」
張先生盯著老夫人,露出陰陰一笑:「方才您的孫女若是滿院子叫出來,恐怕就完了吧?」
老夫人攥緊了掌心:「這事關我謝家存亡,她不會那麼不懂事的。」
窩藏欽犯,整個謝家都要被株連,謝茵茵就是再任性,也該知道輕重。
張先生盯著老夫人半晌,再次陰沉一笑。
謝茵茵門前,連續一天的飯菜都沒有動,劉叔看到又心疼,又難受,「小姐,老奴知道您心裡不好受,可是您不能因為賭氣餓壞了身子,您這樣老夫人也會心疼的。」
謝茵茵依然一聲不吭。
劉叔只能繼續苦勸:「小姐,您不能這樣,您就算和老夫人鬧不愉快,可到底是一家人。親人之間,哪有隔夜仇呢?」
劉叔在門外勸說的口乾舌燥,一反常態的卻是屋內始終安靜無比,謝茵茵甚至都不出言反駁。
直到後來劉叔才漸漸覺得不對勁。
劉叔驚了,立刻順著門縫看進去:「小姐?小姐您在嗎?」
門縫裡能看見的地方,都沒有謝茵茵的身影。
劉叔這下慌張了,馬上開始錘了幾下門;「小姐,您別嚇唬老奴!您吱一聲!」
要知道,謝茵茵這幾天,裝病裝昏什麼手段都試過了,但老夫人早就提前預料到,硬起心腸,就算謝茵茵真的昏過去病過去,也絕不允許人放她出來。
看看有多狠。
但劉叔現在是看不到謝茵茵,這怎麼能不讓人急死?
難道,小姐已經……逃出去了?
劉叔這個想法一冒上來,就出冷汗了,他再次在門口嘶喊了一陣子謝茵茵,最後到底是忍不住,從衣袖中拿出了鑰匙,插入鎖孔打開了門。
一開始劉叔還很小心,站在門口向內張望,卻發現屋內真的空空如也,哪裡都沒有謝茵茵。
劉叔這下才慌了,衝進屋內,床底桌底都翻了一個遍,連謝茵茵半片衣角都沒找到。
劉叔如同五雷轟頂。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一個身影已經悄悄邁出消失了。
宛平縣的出城門口,那些守衛不知什麼原因都東倒西歪地睡了過去,蔡縣令下令戒嚴,現在卻是門戶大開。
無恨看著這宛平縣的大門,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竟會不願意離開這裡。
他的手慢慢捏緊……
身後一道身影,正悄悄跟上了他,清灰盯著無恨的樣子與獵物無異。守株待兔了幾個月的獵物,就要落入網中,清灰將軍頗有些迫不及待。
他很久沒有這樣想殺一個人。
無恨終於還是踏出了那一步,他慢慢從城門走了出去,離開了這個有謝茵茵的宛平縣。
清灰的神醫迅速追了出去。
無恨踏出宛平縣之後並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向著荒無人煙的官道走過去,清灰就是要等著他徹底落單,孤立無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再開始動手。
看著獵物無助垂死,這才是獵手的惡趣味。
誰讓宛平縣荒蕪,周圍都無人煙,這正是天時地利提供給作案的好地方。
清灰腦海里已經腦補出他要如何把無恨大卸八塊,然後埋屍荒野,讓野狗啃食他的屍體,這才能解清灰這麼久以來的心頭之恨。
他亦步亦趨地咬緊了無恨,而無恨似乎是因為心情影響,一直情緒不佳,絲毫沒發現周圍的危險靠近。
清灰握緊了刀,就在要拔刀的一瞬間,「無恨!」一聲清凌凌的聲音,猝然就響起。
無恨的身形都僵直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回過頭,一個小小的身影直撲他的懷裡:「茵茵?!」
無恨難以置信懷中的小人兒。
謝茵茵卻伸手錘了他兩下,氣憤道:「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無恨身子晃了晃,目光帶著澀意地看著謝茵茵。
埋伏在暗處的清灰一臉吃了蒼蠅的噁心,他很想提刀把兩人都殺了。可司修離對謝茵茵的維護又讓清灰忌憚到骨子發寒。
他必須想辦法讓謝茵茵離開無恨身邊才能動手。
謝茵茵滿臉淚痕從無恨懷裡抬起了臉:「你為什麼把我就這麼一個人丟下?你原來也這麼無情無義、不負責任!」
無恨的神色複雜:「你這樣跑出來,老夫人她知道嗎?」
謝茵茵更怒了:「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你還要把我送回去?」
無恨啞然,只能低下頭:「即使老夫人不同意,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嗎?」
謝茵茵緊緊扯著他衣袖,生怕他再跑了似的:「我只知道,你若是走了,我這輩子都會後悔終身!」
那可就再也補救不回來了。謝茵茵清楚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只要看她娘走後,她爹的這個樣子就知道了。
無恨目光深切,看著謝茵茵極亮的眸內:「那你也願意……與我結髮、成為夫妻嗎?」
謝茵茵咬著嘴唇,看著無恨的眼睛:「願意!」她幾乎咬著字。
無恨眼裡長久形成的冰山,這這一刻徹底化了。
「好,你跟我去一個地方,茵茵。」
謝茵茵心裡也悸動難平,她望著無恨有點臉紅:「去哪啊?」
柔軟的小手被無恨捉住十指相扣,無恨在謝茵茵耳畔道:「我們去師父的墓前,對他宣誓,告訴他我們要結為夫妻。」
這一刻,清灰的瞳孔亮了。
無恨師父的墓前?扁無殷的屍骨!?
謝茵茵也是從來沒有見過無恨所謂的師父,只一直從他的嘴裡,每次提到,都是那麼傷心至極。所以這位師父,對無恨來說,就是如父如師、才能讓無恨這樣的人,也稱一聲師父的存在吧?
謝茵茵看著無恨悲傷的臉,用力點了點頭。
「好,我們去。」
無恨扣緊謝茵茵的手,帶著她向一個方向轉過去。埋伏的清灰立即就跟了上去,沒想到啊沒想到,讓司修離找到天涯海角的扁無殷的屍骨,竟然就被埋在這附近?
要是司修離知道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受……
清灰現在真的有點興奮了,不管怎樣,等他把扁無殷的屍骨給司修離帶回去,可是真正的完成了修王殿下此行宛平縣的心愿……
謝家後院,劉叔匆匆衝到老夫人身邊,「小姐不見了。」劉叔急促地說了這一句。
老夫人剛喝了的半盞茶從手裡驚落到地上,急怒攻心道:「你們怎麼回事?!連個小丫頭都看不住?!」
劉叔說道:「老奴萬死!」
老夫人氣到敲拐杖,最終還是擔心不過:「快帶我去看看!家裡地方都找過了沒有!」
劉叔趕緊上前扶著老夫人:「已經讓人到處找了,老夫人您千萬別著急……」
「我怎麼能不著急!?」老夫人踉蹌走到門口,又想到了什麼,猝然停下,回過了身:「先生,還請您照看我兒……」
張先生仰躺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半晌才施捨似的點了點頭。
老夫人這才放心,趕忙跟著劉叔去了。
張先生看了一眼床上死了一樣的謝方樽,慢慢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他瞥了一眼桌上還沒喝完的茶壺,這段日子,張先生吃喝都是跟老夫人一起的,為了表明對這位「神醫」先生的信任,老夫人是完全不避諱張先生。
現在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張先生忍不住就桀桀怪笑了兩聲。
隔壁的院子裡,司修離也同樣露出笑。
這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怎麼能不笑呢,謝茵茵出去追無恨,司修離沒有刻意去攔著,這樣也好,司修離幽幽地想,就讓她親眼看著無恨去死,不是更好嗎?
他想看她徹底失去希望,痛徹心扉的樣子。
張先生伸完了懶腰,慢悠悠回到桌子旁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老夫人為了提神,喝的都是濃茶,在張先生嘴裡,一股苦渣子味道。
「真是下等人。」張先生嫌棄了一聲。
他沒注意到,在他說完這聲後,床上的謝方樽疑似握起了拳頭……
同時,謝家的門被再次敲開,這次就不是李捕頭一個人了,而是……滿滿當當的縣衙全體衙役幾乎全出動,門剛一開,就湧進了謝家院子。
劉叔正好扶著老夫人,慢慢走了過來。
李捕頭望著老夫人和劉叔,有些慢慢地道:「縣衙接到報案,發現了竄逃多日的殺人兇犯張三宗的蹤跡,老夫人……家中一切可安好?」
老夫人和李捕頭的目光碰在一起,就見老夫人臉上的「焦急」都沒了,穩穩一笑:「托縣令大人和捕頭的福,我謝家上下都安全無憂。」
李捕頭也點點頭:「那就好,這樣窮凶極惡的兇徒,也多虧了老夫人智慧周旋,才沒讓他威脅我宛平縣的百姓安全。」
這話一出,除了劉叔低下頭以外,謝家其他的下人丫鬟都是一臉驚呆懵逼。
李捕頭回身,招呼了一下身後帶來的衙役:「都跟我走!」
只見烏央烏央地一片人,全部都湧向了謝方樽的院子方向,而老夫人和劉叔站在原地未動,鎮定自若的樣子。
劉叔看向老夫人,主僕對望了一眼,都有一種大石頭放下的鬆懈。
張先生聽到門外面驟然湧進來的腳步聲,瞬間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卻陡然發現自己的雙腳軟綿綿地,用不上氣力。
不止是腿,他整個全身都動不了。
張先生望著衝進來的李捕頭,眼睛也只能直僵僵望著:「你們……這是幹什麼?」
李捕頭打量著張先生,看他像個癱子一樣歇在藤椅上,悠悠道:「你也有今天。」
這個無法無天的害人精,殺人犯,自以為有靠山就不把庶民的命當命。
張先生眼睛死死等著李捕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謝家……謝家怎麼敢?!
李捕頭不想跟這人廢話,招呼身後的衙役,把準備好的繩索全部套在張先生的身上,五花大綁,讓他再也沒有逃脫之力。
拄著拐杖的老夫人慢慢出現在李捕頭身後:「此人防備心極重,老身也是費了好一番力氣,才讓他能飲下那杯茶。」
連累的謝家上下這段時間都雞飛狗跳,為了保證演的逼真,此事除了老夫人劉叔之外,無一下人知曉。他們真的相信老夫人把這位張先生當做神醫一樣供著。
張先生因為不能動彈,被幾個衙役綁好之後抬出來,眼神和老夫人交匯了一下。
此時老夫人看他的目光,嫌棄如敝屣。
張先生如同被踩到尾巴怒罵:「老東西!你就不怕你兒子沒人醫治,竟敢害老夫!?」
沒想到,老夫人更冷地回了一句:「我謝家已經有了神醫,為什麼還需要你這隻『鬼』?」
一字「鬼」,就已經說明老夫人早已洞穿了張先生的這張皮了。
張先生被羞辱到了極致,他以為被玩弄的老鼠,其實卻是在玩弄他,誰能受得了。
尤其是,床上謝方樽,顫巍巍睜開了眼睛,老夫人立刻迎上去,謝方樽用力地撐著身體,竟然就這麼坐起來了!
謝家的下人們眼珠子都要掉了。
張先生也圓瞪了眼珠子。
老夫人心疼地望著謝方樽:「這段日子真是難為我兒了,天天裝昏迷……」
張先生整個人像是篩糠,抖著說道:「這怎麼可能?!」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掉包無恨公子的藥,真就沒人知道嗎,真的藥我早已給我兒服下,至於你那腌臢的毒藥,哼,就留給你自己享用了!」
張先生方才喝下的那一杯,正是他自己的毒藥,這才是自作自受,現世報應。
尤其是,竟然以為幾瓶藥就能挑唆謝家和無恨的關係,讓老夫人和無恨反目,簡直是蠢鈍如豬。
張先生陰狠的目光瞥到了牆的那邊,下意識吼道:「修……」
「堵了他的嘴!」李捕頭冷冷下令。下一刻張先生就再也喊不出來了,被一塊布死死地塞住喉嚨。
李捕頭也向那牆頭望了一眼。
實際上這麼大的動靜,張先生即便沒喊出來司修離的名字,隔壁的司修離也已經能聽到了張先生被抓走的聲音。
他放在椅子兩側的手攥了起來,一個小縣衙,竟然真敢不把他放在眼裡,司修離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
就在這時,他的門被人敲了兩下。
司修離眸子一沉,朝門口看了過去。
當門被打開,司修離看到的人,居然是一身官服從容站立的蔡縣令。
「下官參見王爺。」蔡縣令先行了一個禮。
司修離望著他,沒有叫他平身。蔡縣令心知肚明,他慢慢從袖中拿出了一樣東西,這東西讓司修離眸內驟然一緊!
蔡縣令緩緩雙手托舉,把此物拖到了司修離的面前:「下官接到旨意,京中懿德太妃病重,陛下讓王爺……速速回京。」
司修離盯著那聖旨,手中的拳已經快要碎了。
蔡縣令就這樣托舉著聖旨,像任何一個參拜儲君的虔誠臣子。「蔡卿,你真是好樣的……」
司修離的雙眸,竟浮現出絲絲紅血絲。「你是真的不怕本王拿走你的腦袋嗎?」
司修離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柔,可是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可怕。一個暴君被惹急了,是什麼樣子。
蔡縣令閉上了眼睛:「王爺還是先看看聖旨吧。」
手上一空,司修離打開聖旨一個字一個字掃過去,眼中的血絲更濃了。
「承蒙皇恩,准許臣回京復位,下官將會護送王爺一併回京,並進宮對陛下交差。」
……
修王殿下一向慵懶從容的身影微微晃了晃。
_
謝茵茵和無恨手牽著手走向宛平縣的後山,無恨看著謝茵茵笑盈盈的小臉,忍不住將她摟的更緊。「一會兒記得跟緊我……」
只見無恨帶著謝茵茵來到了半山腰之處,那裡有一個不起眼的鼓起的墳包。
謝茵茵有點不相信這就是無恨師父的埋骨地,無恨卻表現的很平淡:「塵歸塵,土歸土,這就是師父從前常說的。」
這世上不管是平頭百姓還是帝王將相,最後的歸宿都是一抔黃土,作為醫者一生,扁無殷更看透這個道理。
無恨在墳包前跪了下來,謝茵茵見狀,也不由自主跪在無恨的旁邊。
「師父,不孝徒兒又來看您了。」
謝茵茵看不得無恨臉上悲傷的神情,忍不住主動拉住了他的手。
無恨的目光柔軟了下來,看著謝茵茵:「我自幼身中數種毒藥,被丟棄深山,遇到師父才能活過來。」
不僅將畢生醫術傾囊相授,還有這張臉,無恨用手撫住自己的臉,把他易容成和扁無殷自己一樣,就是要讓神醫之名,能一直傳下去。
「既然是師徒情深,你就去地下陪他不好嗎?」陰惻惻的話從旁邊傳過來。
謝茵茵立刻拉緊無恨,緊張地回過頭。
清灰垂手站在兩人身後,一身的殺氣畢露。
無恨依然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默默地把謝茵茵護在了身後,望著清灰:「跟到這裡,真是不容易。」
清灰倨傲地看著無恨。終於等到了這一刻,怎麼能不享受。
謝茵茵從無恨身後探出頭:「無恨,讓我用蕪茵香對付他。」
無恨撫著她的腦袋,搖了搖頭。
張三宗再不濟,恐怕早就想辦法破解過蕪茵香了。無恨看著清灰:「你本可以更輕易地殺了我,卻偏偏要拖到現在。」
謝茵茵沒來之前,清灰有很多機會能殺了無恨。說到底,還不是想拖著有機會能折磨無恨。
「受死吧。」清灰果斷拔刀,已經找到了扁無殷埋骨之地,可以放心殺了無恨了。
謝茵茵抓起一把土,就丟向清灰,這麼笨拙的攻擊清灰是完全能躲過去的,但是,他不把謝茵茵放在眼裡,也不把一點泥土放在眼裡。
所以他直接穿過撲過來的泥土,提刀沖向了無恨。
無恨不閃不躲,或者說他也躲不過,所以就這麼站著,謝茵茵急的想擋住刀,也被無恨死死按住。「別怕。」
清灰倨傲的表情更凝固了,他的刀碰到了無恨的喉結,距離這麼近,他可以看到無恨的眼睛,那是完全是虛空,甚至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睥睨戰場的將軍,卻不被一個將死之人看在眼裡。清灰怒了。
可是他發現,他的刀再也刺不下去,他用力,可是刺不動。後來他發現,是他自己無法再向前一步,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的七竅流了出來。
無恨依然用虛空的眼神望著他,還有點憐憫。
清灰手裡的刀掉落在地上,他抹了一把鼻子,發現手上都是血。
無恨看著他:「殺死一個將軍,並不需要高手,一劑毒藥就夠了。」這本來是他們的鬼醫張三宗最喜歡的伎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算小人。
清灰直直盯著無恨:「你沒有機會下毒……」他根本就沒有碰到無恨。
無恨依然靜靜看著他:「這是我師傅,天下第一神醫的埋骨之地,你覺得呢?」
天下第一神醫,豈容凡人侵犯。
帝王都要建皇陵,造機關,他的師傅不用,只需要用畢生所學就夠了。
剛才那把土……清灰想抬起手指指向無恨:「你,你……」
此時,謝茵茵撿起了地上的刀,仰頭看向無恨。以謝茵茵的性子,現在就能一刀捅了清灰,但是,這是無恨師父的地方,是無恨是事。
她把刀柄調轉,遞給無恨。
無恨從小手中接過刀,目光憐憫落在清灰漸漸死灰的臉上:「中了我師父的毒,心術不正就會死的越慘,清灰將軍,我來送你上路。」
清灰死也不相信自己會死於兩個毫無武功的人之手。
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果清灰沒有堅持跟上來,如果他沒有堅持要殺無恨,也不會有自己的下場。
在戰場上殺了那麼多冤魂沒有遭到報應,現在,他的報應來了。
「茵茵,閉上眼。」
謝茵茵直接背過了身子,對著扁無殷的墳包,連一代神醫都能隕落,何況他們這種凡人呢,人固有一死嘛。
無恨算是給了清灰最仁慈的死法,要是讓他慢慢毒發身亡,他也怕髒了師父這片清修地。
謝茵茵納悶問道:「這麼丑的屍體就要擺放在這裡嗎?」
無恨抬頭看著漫天樹葉:「到了深秋就會落葉,就讓落葉把他埋了吧。」多好,回歸自然。
「我們晚些再回去,等該走的人,都走完了再回。」
謝茵茵深以為然。想想這段日子的苦,她就傷心。
無恨曬然一笑,等那位膈應了幾個月的「危險鄰居」迫不得已上路趕回京城,還宛平縣這一片清淨地。
宛平縣廟小,實在容不下那尊大佛啊,最好以後都別來了。
無恨拉著謝茵茵的手,重新跪在扁無殷的墳前:「師父,這是茵茵,我愛的人。」
扁無殷一生被心愛之人背叛,悽然離世,初來宛平縣的無恨,一樣是緊鎖心門,滿懷怨恨。
這一輩子未曾想還會遇上一個姑娘,幸好,這個姑娘不會像宮中那位女子那般薄情負義。
兩人十指相扣,目光相交:「從此,我們結髮為夫妻。」無恨溫柔說道。
……
曾經滄桑如水,也是桃李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