讒言挑唆
2024-06-15 00:33:24
作者: 時音
這個張先生住在謝家,卻宛如一副老爺模樣,分明是藏身借住,卻好似在自家後宮花園,輕慢無比,和無恨公子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謝家的下人們都敢怒不敢言,老夫人派了兩個最信任的丫鬟、連劉叔都派去了「坐鎮」,可見老夫人對院子裡這位「新客」的重視和提防。
小丫鬟根本不敢靠近張先生,這個人一身鬼氣,讓人見了就生畏,
張先生也根本不把小丫頭放在眼裡,陰森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盯著那院門,就抬腳走過去。
可他沒有走出去,門口就出現了一個身影擋住了他視線:「先生,老夫人吩咐您儘量不出這間院子。先生需要什麼儘管吩咐我們去做。」
張先生神情陰沉下來,盯著面前攔路的劉叔,可劉叔不害怕他,甚至還擰起了眉心,就連他也感受得到眼前這個張先生的危險,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看住這個人,不能讓這個人有機會對謝家不測。
張先生幽冷地道:「你們這是敢囚禁老夫?」
小小一個平民家族竟然敢?劉叔不卑不亢,很快說道:「自是不會,老夫人只是為了先生的安危著想,畢竟先生現在的身份……不適宜被外人發現,先生是救了老爺的恩人,老夫人吩咐自然要保護好先生。」
劉叔神情客氣,句句都是恭維,話里的意思卻必須讓張先生聽得明白。
張先生是官府通緝犯的事,早就被謝茵茵喊破,他但凡有點自知之明,都不應該在現在還想到處亂走。
張先生眯起了眼睛……有些陰柔地開口:「我只是想出院子去轉轉,這也不行嗎?」
張先生根本就沒有機會把謝家給摸透,難不成謝家也是什麼機密和禁地?
想不到,劉叔泰然自若應道:「先生若想要參觀謝家,我這就在前為先生引路。」
簡單來說,就是不允許張先生有機會獨自在謝家行動,老夫人到底也不傻,雖然把張先生留下了,可到底留了防範之心。
「老夫人交代過了,吃的用的,先生的要求都要儘量滿足。」劉叔再次畢恭畢敬地說道。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更不留情面,也就是說除了這些之外,如果張先生有別的要求……那就不好說了。
張先生渾濁的眼珠盯著劉叔,衣袖裡的手早捏了一瓶劇毒之藥,他分分鐘就能要了這死老頭的命,而且是世上最慘的死法。
別說劉叔,就是整個謝家的幾十口人,他也能分分鐘弄出滅門慘案。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陰狠如鬼醫也想起了司修離的交代,握著毒藥的手就不那麼堅定了。
「你就給本王好好藏在謝家,不要再給本王惹事。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否則,下場你知道怎樣。」
這世上,張先生唯一不敢反抗的就是司修離,因為那是這世上比他還可怕百倍的男人。
鬼醫先生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氣,鬆開毒藥的手,陰森森對劉叔一笑道:「那就有勞帶路了。」
謝方樽昏睡了這麼久,現在即便醒了,講話都還不利索,而老夫人一看謝方樽張開嘴就激動,耳朵馬上湊上去道:「啊?兒?你要什麼、和娘說……」
丫鬟們聽不懂謝方樽的話,只能靠老夫人「翻譯」,所謂知子莫若母,老夫人現在全副的心力都在謝方樽身上。
「老夫人,這是張、張大夫今天需要的藥材。」丫鬟為難地把藥材單遞過去。
老夫人看也不看,盯著謝方樽枯槁的臉色:「買。」
只要能治好病,買什麼藥老夫人都不在乎。
丫鬟欲言又止,從屋中退了出去,把這藥材又給了劉叔看看。「這幾日買的都是一些奇珍藥材,一株藥就價值百兩,這樣下去,庫里已經要沒銀子了。」
平時的老夫人操持家務,勤儉維持,才能讓謝家堅持這麼久,如今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敗啊?
劉叔看著那藥材單也是心裡不斷咯噔,丫鬟還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從前無恨公子用藥的時候,都沒見這樣為難人。」
無恨只是故意「刁鑽」而已,而且他主要是使喚謝茵茵,對藥材雖然要求高,但很多時候在乎的是藥材的品質,而非價格。哪像這位張先生,恨不得越貴越好,把世上所有名貴的藥物都找了一遍。
劉叔也有點痛心地收起單據:「既然老夫人說買,那就買吧。」
畢竟是為了老爺的命,付出多少……也只能咬牙忍了。
丫鬟低著頭拿著藥材單子出門買藥了。
家裡多了一個礙眼的「障礙物」,謝茵茵覺得現在待在家裡都心情憋悶,尤其是出門說不定就要碰見張先生,那廝總喜歡在謝家四處亂晃,偏偏還不能把他奈何。
謝茵茵從床底下掏出自己沾了灰的紙筆工具,準備出門去透透氣再說。
到了門口,謝茵茵遇見一個丫鬟鬼鬼祟祟抱著什麼東西,悶頭就要衝出門,謝茵茵立刻喝止她:「站住,你要做什麼?」
丫鬟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謝茵茵,卻像是更怕了,瞬間護住了懷裡的東西。
謝茵茵這下不起疑心才怪:「你拿了什麼東西?」這丫鬟是祖母房裡的,平時祖母還挺喜歡她。
丫鬟後退了一步:「沒、沒什麼。」
謝茵茵盯著她,這心虛的樣子叫沒什麼?「拿出來我看看。」
現在這非常時期,什麼都不敢掉以輕心,這丫頭做什麼要遮遮掩掩?
謝茵茵乾脆直接用強,伸手從丫鬟懷裡奪出了某樣東西,定睛一看,謝茵茵臉刷地就白了。
「你、你拿祖母的金步搖做什麼?」
手上的金步搖正是老夫人之物,頗為名貴,上面鑲嵌的珠玉就足足有十八顆。
「你竟敢偷祖母的東西,」謝茵茵氣到發抖,最讓人戳心的是在危難時刻自家人的背叛,「我謝家哪點對不住你,祖母哪點對不住你……?」
丫鬟終於哭著道:「是老夫人讓奴婢把金步搖拿去當鋪當掉的!是老夫人……」
丫鬟哭的傷心又慘烈。
謝茵茵愣住了,丫鬟哭的兀自傷心,顯然也是被迫的。
謝茵茵手裡捏著金步搖,慢慢就顫聲問:「祖母讓你當掉?為什麼突然好端端要當掉?」
謝茵茵沒記錯的話,這金步搖祖母年輕時候就戴著,很是愛惜,祖母還說近些年年老了,再也戴不得這樣華麗的東西了,很捨不得地收在了妝奩中。
「都是為了給老爺買藥吃,錢、錢不夠了……」
謝茵茵顯然難以置信:「這才幾天?怎麼會需要這麼多藥?」竟然都置於要老夫人當掉首飾的地步了?
上一次輪到這種地步是什麼時候?是謝方樽剛剛昏死,樹倒猢猻散,仇家和債主一起上門的時候。
丫鬟看樣子忍了又忍,終於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本來張先生就不得人心,即便老夫人命令丫鬟們悄悄行事,但既然被謝茵茵撞破了,丫鬟也就沒什麼好隱瞞了,索性順著心意都告訴了謝茵茵。
謝茵茵聽了鼻子都快氣歪了,又是張先生這個惡魔,硬生生憋出問道:「他都開了哪些藥?藥方呢?拿給我看看!」
丫鬟低著頭:「買藥的事不是奴婢負責,奴婢也不知道,總之……總之都是一些名貴藥材就是了。」
聞言謝茵茵更是氣得發抖,「他要什麼藥就給他嗎?你們為什麼不去找無恨公子問問?」
丫鬟更是撇了撇嘴:「張先生對老夫人說,他的藥方豈能輕易給人看?尤其是,不能給無恨公子這樣的』外人』看……」
謝茵茵差點沒背過氣去,果然涉及到無恨她更無法冷靜了,頓時也不跟丫鬟多言,謝茵茵直接抱著金步搖就轉身沖向了謝方樽的院子。
四下一看卻沒見到人,立馬抓了一個下人就問:「姓張的人呢?」
謝茵茵怒氣沖沖的,下人們也不敢惹這樣怒髮衝冠的謝茵茵,顫抖伸手給她指了方向。
張先生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靠在樹下乘涼,旁邊還有兩個丫鬟一臉敢怒不敢言給他打扇子和沏茶。
「先生請……」
這畫面更是刺激了謝茵茵的眼睛,她忍無可忍走上去,劈手就打翻了張先生的茶水。
丫鬟們看著謝茵茵,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謝茵茵只盯著張先生問:「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讓官府來把你抓走?」
張先生抬起眼皮掃了一下謝茵茵,似乎連話都懶得說,只陰陰笑了一笑。
謝茵茵盯著他那張臭臉:「你別拿我謝家的人當做傻子,你再敢胡作非為,我定叫你後悔。」
張先生望著謝茵茵陰笑:「你是在威脅我?」
謝茵茵雙眸駭亮,這一刻她無所畏懼直視張先生字字說道:「我是在威脅你,你這個……通緝犯。」
一個通緝犯在她謝家如此耀武揚威,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張先生眯起眼睛挑釁似的看著謝茵茵,半晌之後,忽地就桀笑一下:「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把我怎麼樣?報官?你敢嗎?」張先生最後一句,聲音低的只能讓謝茵茵聽見。
配合他眼裡的邪惡,簡直就是惡鬼真身。我,就是讓你謝家當炮灰。就是拿你謝家當傻子。
謝茵茵的腦門充血,緊緊握住的拳頭顫抖,她望著張先生:「好,好,你看我敢不敢,我現在就去縣衙……我定要讓你、下半輩子在牢里度過……」謝茵茵牙都快咬碎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候,張先生忽然就揚聲對著謝茵茵的身後說了一句:「您都聽見了嗎,老夫人?看來您謝家,竟然是一個小丫頭在說了算?」
只見身後,老夫人的身影漸漸從謝方樽的屋內走出來。
老夫人吩咐人在屋內加了一張床,這幾天每天晚上就住在這裡,簡直衣不解帶寸刻不離親自照顧謝方樽。
謝茵茵有點僵硬地轉身,看見了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看著謝茵茵,目光和平時的生她氣露出的冷漠完全不同,竟讓謝茵茵有一種陌生的寒冷感。
謝茵茵不由得捏緊了手裡的金步搖,正要鼓足勇氣說點什麼,就聽到老夫人吩咐:「來人,把茵茵關到她院子裡,今天開始,沒我的話,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頓時,謝茵茵如遭五雷轟頂,臉色發白:「祖母……您這是做什麼?」
周圍的下人也懵了,張先生在謝茵茵的身後發出一聲陰桀的笑。
「真是想不到啊,老夫救人反倒落了個不是,令孫女三番四次的威脅要報官,看來此地也不適合老夫留下了。」
老夫人臉色繼續難看下去,她掃了一圈厲聲吩咐還愣在原地的下人:「沒聽見我的話嗎?!」
頓時,下人們也只能面面相覷朝謝茵茵挪過去:「小姐,得罪了。」
謝茵茵心裡拔涼:「祖母,你、你怎能聽信這個人妖言惑眾?」
老夫人的目光此時盯著謝茵茵,一字字地道:「這個人,是救了你爹的恩人。」
謝茵茵卻被戳中了神經,指著張先生憤然反駁:「他才不是什麼恩人,他不過就是偷了無恨的藥才……」
張先生在身後嘖嘖,又是一陣陰陽怪氣道:「看來比起您這個親祖母,老夫人,您孫女更加信任一個外來男人呢。」
這個人的每一句挑唆,都正在要害上面,宛如在老夫人心上剜了一刀。
老夫人的臉色都已經陰鬱的能滴下水。
「謝茵茵,我這把老骨頭還活著,你爹現在也活的好好地,無論如何,謝家都還輪不到你個丫頭片子做主!」
上一次老夫人這麼連名帶姓喊謝茵茵是什麼時候,如此冷硬和生疏,狠狠地敲打了一番謝茵茵。
眼看祖孫對峙,下人們都無所適從,最後是劉叔親自上前來,動手握住還想反抗的謝茵茵肩膀,用兩人能聽到的話勸說;「小姐,別再惹老夫人生氣了。」
謝茵茵只覺得眼圈內熱流,手上的金步搖也被劉叔拿了下去,整個人被三兩個下人推著走。
謝茵茵被扭送回了她自己房間,隨後就是外面門鎖落下的聲音。
「劉叔!你放我出去!」謝茵茵不甘地撲在門上拍打。
劉叔在門外,欲言又止:「小姐,您還是在屋裡好好清淨幾天吧。」
很顯然,最近這幾天,無論是老夫人,還是謝茵茵,都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謝茵茵極少像現在這麼憤怒和委屈:「無恨怎麼能算是外人?為什麼祖母要這樣做?」老夫人分明是那麼信任無恨,只是現在聽信姓張的幾句讒言,就變了?
所謂旁觀者清,劉叔眼看謝茵茵當局者迷,也不忍心地開口點醒幾句:「小姐,說到底,老夫人在意的並不是無恨公子這個人,只是因為他……恰恰能救老爺罷了。」
老夫人比謝茵茵知道無恨身份的時間早得多,對無恨的種種特殊尊敬也由此而來,是謝茵茵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點,因為她沒有把無恨當做那名傳說中的神醫看待。
劉叔的話,讓謝茵茵僵在了門後,拍門的手也微微地變涼。
只聽劉叔道:「小姐,您本該是最懂老夫人的人,怎能這般糊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