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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兄妹對峙

2024-06-14 21:28:05 作者: 洛倪凰

  幾股寒風擠進房來,吹得蠟燭搖晃,李鹿玉裹了裹被子,生怕它吹進被窩裡。

  

  這風吹的她肩膀生疼,或許是因為受傷的原因,身體虛弱了不少。

  「醒了就睜開眼。」

  陳景州渾厚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李鹿玉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睛。

  陳景州在珠簾前面的書桌上批閱奏摺,昏黃的燈光之下,他的背景竟有幾分像父皇。

  李鹿玉雙腳落地,竟有些踩在棉絮上的感覺,身體的虛弱更加令她走路搖晃。

  她走近了看過去,陳景州模仿的是李淮眠的字,粗略一看,的確將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

  「父親喜歡你寫的字,每次看到你的摺子,都捨不得批閱送回,來來回回的翻看好幾遍。」

  陳景州的書法是在聖朝排的上名的,那些書法大家多是年長時間打磨而成。

  「他說的字蒼勁有力,不像是我這個年齡所該寫的字。」

  陳景州手上一頓,一滴硃砂暈染在紙上。

  他放了筆,抬頭看她的時候,目光平靜,眼底卻布滿紅絲。

  「陛下身體的恢復能力不錯。」他自嘲的笑笑「也對,您從小金尊玉貴的養著,必定是比旁人身體更好些。」

  他的言語刺耳,但李鹿玉聽起來更多是埋怨。

  她轉身給自己沏了杯茶,大拇指指甲沒過水後,裡面的藥緩緩滲進水裡她才飲了下去。

  「父皇是關心你的,兄長十四歲時高燒險些丟了性命,陳老大人的俸銀是請不來名醫,也拿不了吊著兄長性命的人參。」

  李鹿玉還記得,那年她與陳景州同時高燒,母親抱著她在屋子裡亂轉,想放下她去看看另一個,可是又捨不得,就這樣來來回回的撕扯著自己。

  兩個孩子都命懸一線,父皇嘆了很久的氣,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奪位的時候,殺了些不該殺的人。

  她燒的迷迷糊糊的,可是睜開眼時,看著拉著她小手的父母,卻在他們的眼中,看出來另一份擔憂。

  手心手背都是肉,最難過的是父母。

  「不要提他!」

  陳景州負氣之下,將手邊的愛丟了出去。

  他明明在生氣,可是眼中交織的愛與恨,更讓他此時的行為像是在掩飾內心深處的膽怯。

  「你不懂,為什麼都是母憑子貴,父母卻選擇讓我進宮。」

  「你不懂,為什麼你是天家血脈,卻要流落民間,成為落末家族之子。」

  「你不懂,為什麼父親直到死,他也不承認你的身份,給你應有的爵位。」

  李鹿玉拋出這三句話,接著喉嚨一緊,就被人推了出去,整個人定在了牆上。

  陳景州赤面圓目,憤怒到了極點,顯然是戳了他內心最痛之處。

  「你以為你什麼都懂嗎?你既然看透了別人,你怎麼自己活的還這麼痛苦?你得了不笑症是什麼原因?那是因為你逃避現實。」

  「你承受不起,最愛你的母親死在了你面前,你認為愛你的人逃跑不救你,寵你的父親把你丟給了失寵的妃子,讓你在宮裡活的比得寵的太監宮女還不如。」

  「李鹿玉,你不過就是走了大運而已,你捫心自問,父皇的遺詔真是這麼寫的嗎?還是你和李淮眠聯合起來的騙局,騙了全天下的人。」

  陳景州咆哮著敘述他的不滿,他的猜忌,以及他的野心勃勃。

  李鹿玉平靜的望著他,眼前人還是那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樣子,可是他卻在不經意間,被貪念欲望所吞噬,變成了如今卑劣醜陋的模樣。

  「是不是真的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

  「朕的視野學問是帝師所授,朕的治國之道是帝王親授,朕的皇位是昭告天下,正位所傳。敢問兄長,他們可曾教過你?這天下人是認你,還是認朕這個正統之位的皇帝。」

  陳景州面部猙獰了起來,這樣的條件是他不曾觸及的,索性她又提起了一件事。

  「還記得那隻雞你判給了誰嗎?」

  陳景州突然一愣,似乎是有些疑惑。

  李鹿玉終於讀懂了父皇眼神中的失望與落寞,才明白原來父皇早就看透了他是個怎樣的人。

  那時他憑一己之力高舉中榜,父親高興極了,只不過礙於規矩,只能讓他做了個京城小官。

  一日,父親得了空閒偷溜出宮去看兒子。那日恰好趕上他升堂審案,兩位農戶模樣的人,為了一隻雞請官府評判。

  兩位農戶都穿著粗布麻衣,但是一位打著布丁,其中一塊還類似酒樓的桌布,並且草鞋還破了洞。一位衣服整潔不僅加了棉絮,鞋也是用布做的鞋面。

  二人爭執不下,因為兩人是鄰居,一位是富農,養了十多隻鴨,但那一位是貧農,平日裡連雞崽子都沒有,根本不舍的買雞。唯有一點,就是貧農的菜養的好的,所以養雞的話,雞吃菜也是很麻煩的。

  在場所有人都認為這隻雞是富農的。所以最後的結果,定然是將雞判給了富農。

  那時的李鹿玉因為母親的死,在後宮「失寵」多年。陪在父親身邊時,更像是多了一位氣質清冷的兒子。

  父親問她「你覺得這雞,該判給富農還是貧農。」

  她說「該判給貧農。」

  父親一挑眉,反問道「為何?」

  她說「因為貧農腳底粘的雞屎是偏深的灰黃色,富農腳底粘的是白綠色的鴨屎。」

  父親一手拍到她的腦後「女孩子家家的,成何規矩。」

  但她看到父親的眉心舒展了,他又問道「為何這麼判?貧農可沒有錢買雞。」

  她緩緩說道「前幾日禽有瘟,故而降價。這幾日冬雪,白菜等菜升價。還有五日春節,各商鋪給供貨主結款,貧農布丁的桌布是宴樓的,此樓做的雞肉不錯,但是也經常拿食物抵債務,必定是拿活雞抵了一部分結款。」

  李鹿玉抬起頭又看了一眼貧農「他不善言談,剛才升堂話也未說利索,像是平日裡被欺負慣了。富農巧舌如簧,眉眼間略有得意神色,但這不是覺得官司會贏,而是……」

  李鹿玉有些猶豫,不知要不要說。

  父親不悅的瞪她一眼「有話就說完,不要故作玄虛。」

  「榮王府最近新進了一批婢女,美貌腰身都是姿色最佳的,聽說裡面有位農戶出身的被抬了姨娘。」

  李鹿玉不情不願的敘述著,因為這樣說完,就把自己隱藏的暗線暴露了。

  父親好笑的看她一眼,調侃著「就像你那藏頭露尾的暗線,在你爹眼裡,就是些蝦兵蟹將。」

  李鹿玉望著他疑惑的眼神,輕蔑一笑「貧農幾個月的收成換了一隻雞,懷孕的妻子剛好就需要一隻雞。有了雞的鄰居到處宣揚他偷了雞,老實了一輩子的人,忍受不了謾罵,一家人在離京的路上,凍死在了城外的廟裡。」

  她伸手揪住陳景州的衣服,語氣逐漸激動了起來。

  「陳大人自然是不記得,因為這件事太小了,小到猶如問你一年前某日的午膳。一個案子,你都要思慮周全,不分黑白。那他日敵國來犯,你也要受降納貢嗎?」

  這話一字一句的刺激著陳景州的情緒,將他的怒火點燃。

  「你過得養尊處優,享受身份富貴。我就要卑躬屈膝,任人踐踏。」

  陳景州抓著她的喉嚨更用力「我是記不得這些,但我知道官場之道就是這樣官官相護,相互方便。立場不同你沒資格教育我,你想要海清河晏,可這世道就是個大染缸,跳進去了就別想白著出來。」

  李鹿玉感覺脖子要被掐斷,仿佛要將她按進牆裡。

  她艱難的從袖口裡拿出一塊手帕,陳景州猙獰的面孔突然閃過一絲慌張,她順勢一推就將人推開。

  「你對睿兒母子做了什麼?」陳景州努力平復著情緒,不想讓人看出他的在意。

  李鹿玉咳嗽了幾聲,語音有些沙啞「沒什麼,就是給兄長提個醒,既然都要死,那麼就死的更徹底一些。」

  「你瘋了,這件事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陳景州咆哮著,像一隻炸毛的動物,來回不停地走動著。

  李鹿玉深吸一口氣,將胃中翻騰的穢物壓下去。

  「禍不及家人,前提是惠不及家人。你若是成功了,那麼他們就是受惠的一方。當皇帝的第一天,我學會的,就是做事要永絕後患。」

  李鹿玉憤怒之下,隨手一推,將梳妝檯掀翻,裝在匣子裡的磨樂喝掉了出來,摔掉了一顆頭。

  他們兄妹二人從未真正交心過,信任過。她怎可去傷害血脈相連的家人呢?

  「這不對……這不對……」

  陳景州終於覺察出事情的轉向,那些原本掌控在手裡的事,似乎在朝著另一個方向轉變。

  李鹿玉扶著牆往回走,虛弱的身體在碰到床榻的那一刻才倒了下去。

  「兄長,我們都是一母同胞,我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她閉上眼,毫無顧忌的睡了過去。

  陳景州雙手握拳,憤怒到極致又無可奈何。

  家是陳景州的軟肋,而她李鹿玉,沒有軟肋。

  「陛下也別覺得高枕無憂,覬覦皇位的並非我一人,您還是想想幾日後,該如何抉擇吧。」

  他不信,到時候她真的可以做到冷血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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