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我終將永存

  「月姐姐，你說，我父親會養屍體，我也會養屍體，我們是不是很可惡？」

  阿依跪在自己父親床前，淚流滿面。

  「或許吧，這個世界沒有誰是真真正正的善，也沒有誰是完完全全的惡……」

  狐心月站在阿依身後，聲音悲憫，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我們雖然是祖傳養屍人，可在這之前，我們根本就沒有養過任何一具屍體……我們沒有害過人，可老天為什麼會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讓我媽媽得癌症？」

  阿依的淚滴在地上，不停地往下滴。

  「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吧！」狐心月嘆了口氣。

  「我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我想讓媽媽好起來，可我們沒有錢，那些抗癌藥都是成千上萬的，我們沒有任何辦法……」

  阿依閉著眼睛，把手心都掐出血來了，「在最後這些天裡，媽媽已經病的連我都認不出了。她受的皮包骨頭，身上都化膿潰爛了，可她依舊沒有咽氣。因為我知道，她也很想活下去，她放心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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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啊，那些藥太貴了，遠遠不是我們能承擔的了的！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那麼貴的藥，那可都是救命的藥啊！怎麼會有那麼多有錢人，他們怎麼就能買得起？為什麼我們那麼窮，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看著媽媽被病痛折磨，看著她頭髮一天天掉完，看她在床上痛的打滾，看她除了流淚什麼辦法也沒有？」

  「所以，你爸爸就去了天坑？」

  墨無痕摘下手套，嘆了口氣。

  「他也是走投無路了，才去了那個鬼地方。可沒想到，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

  阿依說話聲音很虛弱，蒼涼而孤獨，「爸爸死了之後，我就徹底成了一個人……

  更可氣的是，那個叫阿澤的男人，他和爸爸一起去的天坑，現在我爸爸死了，他竟然打我的主意。

  他說，只要我跟他睡一個晚上，就給我爸爸媽媽買棺材的錢！」

  說到這裡，阿依冷笑了一聲，「可他沒想到，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啊！呵呵，我是一個養屍人，我生平第一次養屍，竟然就是我爸媽的屍體。

  我用爸爸的屍體，殺了那個可惡的男人……

  我恨，為什麼我爸爸媽媽都死了，他們還欺負我、還打我的主意……

  這個世界，何曾給過我一點暖意——」

  阿依說完之後，身子一軟，往旁邊歪了下去。

  狐心月眼疾手快，把她抱在了懷裡。

  「月姐姐，我知道你們肯定是有錢人，也是好人。你們怎麼不來早一點，那樣我媽媽就不會那麼痛苦的死了……」

  阿依臉色蒼白，淚水不斷地湧出來。

  「可現在已經晚了呢，我其實根本就不會養屍，那些屍毒反噬了我，已經侵入到了五臟六腑，我可能馬上就要死了……」

  阿依臉色越來越蒼白，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已經開始發紫了。

  「月姐姐，你說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為了什麼？」阿依眼神開始渙散，「就像我，還有我爸爸媽媽，我們活著的時候得不到任何憐憫，死的時候也帶不走任何東西。我們對這個世界，似乎只是一個過客而已……

  甚至我們連個過客都不是，我們卑微而渺小，不像很多大人物，我們對這個世界造不成任何影響，甚至激不起半點漣漪……

  我以前聽老師說，我們這個世界是一個滾滾向前的車輪，每個人都是車輪上的一顆釘子；每個釘子都是有用的，正是萬萬千千微不足道的釘子，才推動了整個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可是，我怎麼覺得，我們就是那個完全沒用的釘子呢？我們不被任何人關心，也影響不到任何人，不管我們死去的時候有多痛苦，也不會有人在乎，也不會對這個車輪有任何影響。

  我們孤獨的來，又孤獨的走，沒有任何人能感同身受……」

  阿依說完之後，嘴唇已經非常紫了，可以看得出，屍毒在她體內蔓延的非常快。

  「阿依，不管你相不相信，月姐姐對你剛才說的，真的能感同身受。我和你一樣，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我也曾經眼睜睜的看著在乎的人，就死在我面前，而我無能為力……」

  狐心月撫摸著阿依的額頭，忽然就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傻瓜，這個世界並不完美，它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也有弱肉強食的一面，更不會去同情弱者。

  可是，不管我們是否貧窮、卑賤，還是渺小，我們都是獨立個體的人，我們有自己的愛憎，尊重別人的同時又渴望得到他人的尊重。

  我們能和這個世界產生交互，有自己的快樂、悲傷，有值得自己去愛和被愛的人。

  相信我，那些快樂、溫暖，還有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溫馨時光，這些一直都在，而且終將在某個地方永存。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絕對不僅僅是個過客那麼簡單……

  其實，我們自己，就是這個世界……」

  狐心月說完之後，抬頭看了看窗外，那裡月色如水，整個世界孤獨的如同永夜！

  「月姐姐，你說的真好……你們要是早來一點，就好了……」

  阿依從狐心月懷裡掙扎著坐起來，跪在地上，從床底下拉出來一個縫著補丁的書包，把它交在了狐心月的手上。

  「月姐姐，這就是我爸爸他們，從天坑裡帶出來的東西……」阿依臉色已經完全紫下來了，幾乎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

  「我之前之所以騙你們，是因為我發現，這幾樣東西放在爸爸媽媽身邊，可以讓屍體不腐，它們就跟《西遊記》里的定顏珠一樣……

  我太想讓爸爸媽媽留在我身邊了，夜很黑，沒有他們，我很害怕……月姐姐，你們不要怪我……」

  「傻丫頭，姐姐不怪你！」

  狐心月撫摸著阿依的頭髮，溫柔地說道。

  「你們快走吧，我馬上就要死了，屋裡的這兩具屍體，我快控制不住了！」

  阿依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裡還在喃喃，「他們出去了，會害人的。答應我月姐姐，把我和爸爸媽媽，一起燒了吧……」

  「好的，姐姐答應你！」

  狐心月轉過頭朝我和墨無痕喊了一聲，「去拿汽油！」

  「她還能救吧？我們帶她去醫院！」我大吼了一聲，因為讓我去燒一個孩子，我實在下不去手。

  而墨無痕卻搖了搖頭，轉身跑出去了。

  「已經晚了，屍毒深入骨髓，她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

  狐心月站起身子，抱著阿依，把她放在床上。

  當阿依的頭被轉向我這邊的時候，我看見她七竅流血，殷紅的血液不斷從鼻子、嘴角、眼睛裡流出來，她嘴角帶笑，像地獄裡滿地盛開的曼陀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