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殺豬刀與青銅佩環

  我看見在堂屋的正樑上，懸掛著一把烏黑髮亮的殺豬刀。

  

  這把殺豬刀我見過，是村子裡王屠夫家的。老王家世代都是殺豬的，這把刀傳了幾百年，據說殺了有上萬頭豬。由於殺生太多，這把刀邪氣的很，一般的邪祟都不敢靠近它。

  村子裡誰家鬧鬼了，就會把這把殺豬刀請到家裡，壓壓家裡的鬼氣。在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鄰居割草的時候被「鬼上身」了，瘋言瘋語的，可被這把殺豬刀一照，直接渾身抽搐倒在地上，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此時此刻，我看見正樑上懸掛的殺豬刀，被夜風吹著，發出嗚嗚的嗡鳴聲。

  而在殺豬刀下面，大伯正躺在搖椅上，身上蓋著一把破蒲扇，優哉游哉的——睡覺，呼嚕打的震天響！

  靠，這老傢伙心也忒大了點兒吧，把我千里迢迢的騙回來，結果自己卻在這裡睡大覺！

  這是玩兒我呢？

  「我勒個去，陳老頭兒，你就不怕這殺豬刀掉下來，扎你腦袋上？」

  我踢了踢搖椅，把大伯從熟睡中叫醒。我從小是大伯養大的，從小都是叫他陳老頭兒，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

  「咋唬個啥，小兔崽子！」大伯抬眼看了看我，見我是一個人回來的，忍不住罵道，「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連個媳婦兒都找不到，你特麼還有臉回來！」

  「靠，這你不是讓我回來給你奔喪的嘛？」

  我看大伯白頭髮又多了不少，但體格還很健壯，一點都不像是快死的人，就忍不住揶揄他。

  在我的印象里，大伯算得上是個練家子，基本上刀槍劍戟什麼的都會一點，年輕的時候很生猛，可以說在開封一帶少有對手。

  從我小時候記事開始，就跟著大伯鍛鍊身體，學各種武術套路，即使後來上學了，練功的事也沒有放下。上大學那會兒，我還能一口氣跑個馬拉松，都不帶怎麼大喘氣的。

  「你這不中啊，天天上班坐著，估計現在連個妞兒都抱不動了吧？」

  大伯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看我虛浮了不少，忍不住罵了一聲，「鱉孫兒，趕緊做飯去，老子今天晚上吃的是斷頭飯，最後一頓了，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得得……斷頭飯是吧？我一定給您老管飽……」

  我被罵了一頓，灰溜溜的走到廚房，開始張羅著晚飯。

  菜和肉都是現成的，我就炒了幾個小菜，又開了一瓶自己帶回來的汾酒，然後端到堂屋裡，想陪著大伯喝幾杯。

  就在我端著酒菜，走到堂屋門口的時候，卻聽見大伯正在裡面打電話，而且聲音很激動的樣子。

  「老傢伙，我實在是憋不住了，我要把一切都說出來！」大伯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老陳，你知道這個秘密意味著什麼，你死了不要緊，可你但凡說出一個字，咱們所有人，包括你侄子，所有人都得玩兒完！」

  大伯上年紀之後，耳朵一直不怎麼好使，所以打電話開著免提。我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很乾瘦刺耳的聲音，像是一個乾屍發出的嗓音。

  「可是，老傢伙，我今天晚上就要死了，躲不過去了！我已經看見我的名字，被刻在了那座五彩琉璃塔上！如果我不把這個秘密說出去，我會死不瞑目的……」

  大伯說話的時候，聲音顫抖，似乎非常害怕。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因為在我的印象里，大伯一直是一個要強的人，連死都不怕。

  可一個不怕死的人，現在卻連一個秘密都不敢說！大伯究竟知道什麼，他說了會泄露什麼天機？

  「哎，你安心的去吧……」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嘆息，「咱們這些人，早晚都會有這麼一天的！但關於那個『它』，你一個字都不能說，知道嗎？『它』現在只是打了一個盹，你知道的，『它』一直在盯著我們！即使我們走在黃泉路上，『它』也一直在背後盯著我們……」

  再之後，電話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幾乎已經完全聽不清了。

  在門外等了兩分鐘，我乾咳了一聲，然後推開門，端著酒菜走了進去。

  大伯已經掛了電話，又換成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就好像剛才打電話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既然他不想說，我也沒有多問。而今天晚上，大伯的興致出奇的好，完全沒有剛才打電話時的歇斯底里，就連家裡這幾天發生的怪事也隻字不提。

  只不過，他一邊夾著下酒菜，一邊稀里糊塗的問了我不少問題，都是玄學方面的。

  大伯問我，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或者是神、外星人、造物主之類的，總之就是更高層面的東西。

  我們的這個世界，會不會是不真實的？我們會不會是被外星人圈養的家畜，或者是供造物主消遣的螻蟻？再或者，冥冥之中，是不是有鬼神左右著我們的生命？

  如果生命有輪迴，或者時光能倒流，能夠回到過去，我最想幹什麼？想不想去未來，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終點，會是什麼？

  我說不知道，大爺你最近是不是閒的了，都在瞎琢磨什麼東西啊！再者說了，子不語怪力亂神，我特麼就是一個天天為房貸車貸奔波的普通人，哪有閒工夫考慮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大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又換成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的，開始給我交代後事。

  我說拉到吧，按您老這體格，估計都能給我送終嘍，現在交代是不是太早了點！

  大伯白了我一眼，「兔崽子，老子又不是閻王爺，哪能管得住自己幾更死！你給老子聽清楚了，如果老子今天晚上有什麼不測，估計你也活不長。這都是我年輕的時候造下的孽，殃及子孫，還得讓你來替我還債……」

  「如果你想活命的話，明天一早，就去開封城，按照這上面的地址找兩個人，他們能給你指條活路！」

  大伯說完，遞給我一個信封。

  我剛要打開，他卻擺了擺手，「等明天一早，你再打開！」

  再之後，大伯酒足飯飽，就完全不想搭理我了，一個人躺在搖椅里，悠閒的搖著扇子，靜靜的「等死」！

  我被大伯搞的莫名其妙，卻也不敢多問，只能搬來一個躺椅，躺在他身邊，生怕他真有什麼不測。

  這一夜風聲呼嘯，門外面鬼火點點，綠色的眼睛閃爍不停，全都是狐狸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我聽的心裡發毛，抬頭去看時，發現那個一人多高的詭異瓷瓶，正擺在堂屋中間。在瓷瓶上面，畫著一個身子破碎的美女，正對著我毛骨悚然的笑！

  我心煩意亂，橫豎睡不著覺。

  到了晚上十二點多，就感覺周圍涼氣逼人，外面的濃霧竟然開始湧進了屋子，似乎有東西晃晃悠悠的爬了進來。

  我再抬頭去看時，發現四周空無一物，大伯的呼嚕打的震天響。而瓶子上的那個美女，身體被大卸八塊，卻還在對我詭異的笑。

  我盯著她的臉看了看，越看越覺得她笑的詭異，最後從她的嘴角和眼睛裡，都開始滲出來鮮紅鮮紅的血，順著瓶子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我聽見一陣咯咯的鬼笑聲，從瓷瓶裡面傳了出來。

  聽到這個笑聲，我頭皮都快炸了！

  因為我聽村裡的老人說過，「寧聽鬼哭，莫聽鬼笑」，如果半夜三更聽見厲鬼發笑，絕對是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

  果不其然，咯咯的鬼笑聲傳來之後，我看見一隻白森森的手，從瓷瓶里伸了出來！

  緊接著，從瓷瓶裡面爬出來了一個女人，那女人臉上纏著繃帶，綁的跟一個木乃伊一樣。可她卻穿著紅色的衣服，全身上下，掛了無數個青銅佩環，走起路來叮噹直響。

  在這個鬼女人手裡，拿著一把白色的刷子，而在她的另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個用骷顱頭做成的小桶。

  那女人從瓶子裡鑽出來之後，直接蹦跳到大伯的搖椅前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大伯的臉，發出一陣咯咯咯的鬼笑聲。

  我怕他對大伯有什麼不利，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樣，竟然完全動不了了！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鬼女，拿出刷子，在骷髏桶里蘸了蘸，然後往大伯的臉上刷東西。

  她刷了一層又一層，嘴裡還發出愉悅的聲音，這種聲音我聽過，就像是動物園裡狼吃肉時的聲音一樣。

  我發現，隨著她每刷一層，大伯的呼嚕聲就小一點，直到她刷到五十多層的時候，大伯已經臉色煞白，眼看就有進氣沒出氣了！

  我急的眼都紅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大伯估計就真的玩兒完了。我使勁晃動自己的身子，想要掙扎著起來，可無奈身體被死死的定住了，晃了半天竟然紋絲不動。

  我想大喊，可卻像被魘住了一樣，喉嚨都喊破了，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鬼女跳來跳去，不停的往大伯臉上刷東西。

  最後，就在她刷到六十三層的時候，我終於憋足了力氣，使勁一蹬，把腳邊的一個凳子踹翻在地。

  聽到這個聲響，那鬼女赫然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盯著我的方向，然後拿著手裡的刷子，提著骷髏桶，朝我晃晃悠悠的跳了過來！

  隨著她越跳越近，我才發現她有多恐怖！原來她的臉早就已經腐爛了，只能用白布纏著。她穿著衣服的身體裡空蕩蕩的，竟然只有四肢，完全沒有裡面的身子。她的身子，好像是被人偷走了。

  我身體完全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看她跳過來，纏著白布的腐爛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幾乎已經快要貼到了我的臉上……

  我看她拿起刷子，想要刷我的臉。我竭盡全力的大吼，可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就像被巨石壓住了一樣，完全動彈不得！

  我只能看著鬼女那白森森的手，顫巍巍的伸到了我面前，下一秒，就要觸碰到我的皮膚！

  「嗡——」

  就在這時，我看見房樑上懸掛的那把殺豬刀，忽然發出一道紅光，然後刀身一陣顫動，發出「嗡嗡」的鳴叫！

  被紅光照射的一剎那，那鬼女瞳孔一縮，臉上的繃帶竟然開始往下掉。然後我看見她非常痛苦的樣子，一邊捂著臉，一邊掙扎著、尖叫著，爬回那個瓷瓶里去了。

  「哐當——」

  那邊殺豬刀掉在地上，與此同時，瓷瓶也像爆炸了一樣，竟然嘭的一聲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