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胡氏臉色一白，本就供著的腰背，又低了幾分。

  等倪家老太太長篇大論的教訓說完，她才大發慈悲的放過了她，喝口茶，潤了潤嗓子，最後卻又叮囑了一句：

  

  「今晚上就讓紅兒伺候你家老爺去，紅兒年輕，屁股大，一看就好生養，我可是花了八十兩銀子買來的，你不能生，也不能不讓別人生。」

  你不能生，也不能不讓別人生。

  這句話，仿佛是刺在胡氏心口上的一把刀，只要有人說這一句話，胡氏身體就會做出本能的反應，氣血上涌，渾身發冷。

  這分明是冤枉她。

  她何曾，不讓別的女人生了？

  如果她不讓別的女人生，哪還有院子裡這三個妾室，婆婆又怎會饒了她？

  攙扶著搖搖欲墜地胡氏回了屋子，丫鬟春燕都替她委屈，含淚說道：「夫人何曾不讓紅兒她們給老爺生孩子，就是以前的燕兒芳兒的，一樣都是夫人花銀子給買回來的，分明您也盼著她們生孩子呢，補品都不知道給了多少……」

  「好了，別說了。」

  胡氏心裡也委屈，可她知道，倪家這地界小，就是咳嗽一聲，也有人聽見。

  果然，外頭就傳來一聲嬌滴滴的嗓音：「哎呦，我這可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做正房夫人的，自己不能生，給爺們買幾個伺候丫頭的，也值當你們這些做丫頭的替夫人委屈起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是一個妒婦呢，自己不能生，還不讓別人生。」

  這是倪主薄最寵愛的小妾燕兒，乃是倪家老婆婆從自己遠房親戚里特意挑選出來的，仗著跟老太太有一層親，是她的遠房侄女兒，就在倪家橫行霸道。

  春燕聽了，頓時嚇了一跳。

  胡氏咬咬牙，她不能燕兒分辨，婆婆自會罵她不能容人，只能罵春燕：「掌嘴，胡說八道個什麼，這家裡的事，什麼時候是你一個丫頭能插嘴的了。」

  春燕也心知自家夫人的苦，她難過的抽泣一聲，啪啪在臉上打起來。

  直到了七八下，才看到站在窗口處的人影走掉。

  胡氏看著春燕紅腫的小臉，更覺得心口窒息。

  這一大家子，自己也沒幾個得用的人了，就這個丫頭一心替她著想，才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

  「去擦藥吧。」她沙啞地說道。

  春燕忍住哽咽，熟門熟路地找了藥膏抹上自己紅腫的臉。

  胡氏揚起下巴，不停的深呼吸，強行壓下心內湧上的悲痛，這種連哭都不敢哭一聲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夜間，胡氏賢良的讓倪主薄去紅兒房裡。

  倪主薄略推辭了一下，便去了，因倪家的院子窄小，紅兒與燕兒是也一個屋，那屋子與胡氏的屋子就隔一條過道。

  倪家家底單薄，伺候的人也少。

  那屋裡的人沒睡，胡氏也睡不著，她的丫頭春燕還得去廚下幫著燒水。

  胡氏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調笑聲，拿腔作調的嬌喊聲，在床頭枯坐大半夜，才不堪疲累地閉上眼睛。

  次日天還黑著，她就得去伺候婆婆洗臉梳頭。

  倪家老婆婆當寡婦把兒子養活大，窮了大半輩子，好容易兒子出息，也娶了還算門當戶對的兒媳婦，熬出頭來。

  臨老了，她認為自己該享享兒媳婦的福了，規矩大的很。

  她學著倪主薄那些上峰家裡，那些出身本就優越的老太太們，也給胡氏立規矩。

  比如，這一大早天不亮就得伺候她梳頭洗臉，吃飯要讓兒媳婦站在一邊端茶倒水，兒媳婦一日三餐都必須吃自己賞賜的剩菜剩飯，一整日大半的時間要站在她身邊親力親為的孝順她，晚上伺候她洗腳按摩，那也必不可少。

  略是做得不對，她不光自己教訓胡氏不懂規矩，也要跟兒子哭訴胡氏心裡沒她這個婆婆，不樂意孝順她。

  倪主薄便要跟胡氏說他娘養他不容易，讓她忍一忍的話。

  胡氏在倪家的日子過的水深火熱，也不敢回娘家提一字半句，就怕爹娘跟著操心，這生不出孩子的事，爹娘也沒有辦法。

  胡氏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前幾日大哥寫信回來說的話，他管轄的地方出了一個醫術高明的女大夫，或許她可以治好她的病，能讓她生出孩子。

  「看時間，也該到了。」

  再一日，睜開眼睛，胡氏喃喃自語地說道。

  與此同時，陽州府桂花胡同的胡家，熱鬧了起來，原來是胡家的兒媳婦回來了，帶了滿滿兩大車的東西。

  胡夫人是特意回來給婆婆過壽的。

  街坊四鄰，還有親朋好友們，絡繹不絕地登門拜訪。

  雖說胡知縣只是一個七品知縣，可誰也說不準，人家以後要是高升了呢。

  趙瑤兒不必應付胡家的人情，早早就被安排著歇下了。

  她還有自己的事。

  胡夫人送走了親朋，便跟公婆說起體己話。

  「我瞧著姑娘年輕的很，她不知人事，怎麼會給女子看這樣的病？」胡老太太心裡不踏實，覺得兒子也是替女兒著急了，急病亂投醫，連個小姑娘都大老遠的請了來。

  胡夫人忙說：「娘，你別看她年輕，她本事可大的很呢，至少我們紫雲縣的地盤上，就沒有她治不成的病。」

  「妹妹嫁了好幾年，大夫都不知看了多少，也不差她這一個，萬一，就給治好了呢？」

  胡老爺子身為大男人，本不注意這種事，可誰讓這種生不出孩子的事，已經影響到了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

  女兒雖然沒說，可兩家子離得近，日子過的有多麼難過，他早有耳聞。

  可他再是心痛，也沒有辦法。

  「就試一試吧，萬一成了呢。」他說。

  胡老太太忍不住，眼淚湧出眼眶，不停地用帕子抹起眼淚來：「你說，你妹妹怎麼就這麼命苦呢，好好的姑娘，怎麼就是生出孩子呢。」

  「你不知道，我如今有多苦，我在外頭見了她婆婆，硬生生聽她婆婆說難聽話，給我臉色看，說話陰陽怪氣，我也不敢吭聲。」

  「我就怕她回去以後，因為我的緣故，給你妹妹臉色看。」

  胡老太太各種心酸，平時不敢告訴別人，如今自家媳婦回來了，心裡的委屈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