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兩處告別

  顧雨綺心驚膽戰的看著周圍，發現這條路上竟是連一個侍衛都沒有。

  

  她瞬間就明白了，侍衛們都被雲恪給事先遣散了。他是故意在這裡等著自己。

  她微微的垂下頭，拘謹的收著自己的手腳，雲恪的衣袍上帶著春夜的寒氣，一片清冷。

  顧雨綺從沒覺得這條迴廊居然會有這麼長，她只能巴望著快點走到盡頭。

  「本王知道你一直在躲避著本王。」頭頂傳來雲恪的聲音，顧雨綺被他抱在懷中，能夠感受到他說話的時候胸膛的震動。她並沒有藉口雲恪的話，她的腦子現在很亂，不僅亂還痛，她不想說話。

  「阿囡。。。。」雲恪垂眸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人兒，她拘謹的樣子讓他的心底微微的一皺，因為他能感覺到來自於懷中這個人的抗拒和疏離。她很安靜，安靜的好像不會說話一樣，就連呼吸都是輕巧的，喝醉了的人不是應該呼吸濃重嗎？她竟是在努力的收斂著自己的氣息。

  難道自己的靠近，真的會造成這麼大的反應嗎？

  上一世的她那股子粘勁哪裡去了？是了，雲恪的心底一窒，是他親手一步步的將她推開了自己的身邊，他從沒好好的去了解過她，沒人真的看過她，沒真心的接納過她。

  上一世的顧雨綺在雲恪的眼中就是一個漂亮的玩具，誰會對一個漂亮的玩具上心呢。。。。。。

  他從沒這樣抱著她走過這麼一段路，即便是報過也是直接抱起來扔到床上，然後看著她對自己媚笑。

  她很會吸引男人，這點雲恪明白，所以這也是上一世他不自覺的討厭她的原因之一。若為皇妃或者皇后，講究的大方得體，進退之間都要維護著皇家的尊嚴。而顧雨綺不行，她的一個眼神，她的一個背影都能輕而易舉的吸引住男人的目光。雖然她從沒在別的男人面前展露過她的媚態，但是雲恪卻依然不喜歡。

  他走的很慢，只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一點，他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他知道在京城會有大的動作在等著他，現在是關鍵時期，他不能不回去。

  他只想和顧雨綺說，等等他，在他掌控住一切之前，等等他。即便她現在不會再愛他，但是也不要愛上別人，因為只要一想到這一世她會對著別人露出那樣溫柔嫵媚的笑意，他的心就會很痛。

  路終於走到了盡頭，雲恪停在了顧雨綺的房間之前，用腿將她的房門踢開。

  胭脂已經被他支開，這裡現在只有他和她二個人。

  「王爺，到了，還請放民女下來。」顧雨綺終於開口說道，她的嗓音有點啞，卻是說不出的好聽。

  「恩。」雲恪點了點頭，將顧雨綺放在了地上。

  「天色不早了，還請王爺回去吧。」顧雨綺一落地馬上後退，在自己和雲恪之間拉出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她有點頭重腳輕的，但是還是忍著給雲恪行了一禮。

  「阿囡。」雲恪看著眼前穿著男裝的顧雨綺，「讓本王看看你的樣子好嗎？」

  「民女不就在王爺的面前？」顧雨綺皺眉道。

  不是男裝，而是女裝的樣子，雲恪抿了一下唇，沒有說出來，而是微微的嘆息了一聲，「算了，你早點休息吧。明日本來就要啟程回京了。本王會讓一名暗衛換裝成你的侍衛，一路保護你們北上。」

  顧雨綺愕然的抬起眸子，他怎麼知道自己要北上？不過她馬上就轉過彎來，雲恪如此的聰明又怎麼會猜不到她的意圖呢。那名暗衛名為保護，實際上是監視吧。若是雲恪不這麼做，倒也是不符合他的個性了。

  「多謝王爺厚愛。」顧雨綺又低頭行了一禮，周到而疏離。

  雲恪抬了一下手，想要替顧雨綺將腮邊散落的亂發拂開，不過手剛剛伸出一點點，還是忍住了。

  「記得和本王的協議。」他盯住了一句，其實他想說的是記住本王，不過這句話沒有必要說了。她不會忘記自己，即便是恨，也是會深深的銘記在心間的。

  「民女不會忘記，還請王爺也不要忘記。」顧雨綺說道，雲恪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梁懷玉的封號和一世的安樂。

  他怎麼會忘呢。

  「好。」雲恪點了點頭，再深深的看了顧雨綺一眼，這才邁步走出了顧雨綺的房間。

  他才一出來，房門就迫不及待的在他的身後闔上。

  雲恪微微的轉過身來，深深的凝望了那兩扇關的僅僅的門板，心底是無盡的悵然。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和顧雨綺說，他在那裡等了顧雨綺一個晚上，他還從沒試過等人等那麼久，可是這一世在江夏城裡，他不止一次的這樣等待著她的歸來。

  原來等人的滋味是那麼的不好，每每有腳步聲起，心底都會燃起一個希冀，希望走來的是你心底的那個人，可是每次希望都會被失望所取代。

  他的脾氣不算好的，但是這幾日他覺得他就好像被磨圓了一樣。即便是等待也變成了一種習慣。

  上一世的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等著自己的？當她盛裝打扮，看到自己冰冷的面容的時候，又是什麼樣得心情？

  雲恪默默的轉回身來，仰頭看向了天上的明月，大災過後，月朗星稀，臨近十五，月亮已經接近於一個圓了，都說是人月亮圓，可是他卻要離開顧雨綺踏上返京的道路。

  他已經接到消息，張宛儀被指給了雲翼。比上一世早了一些時日。

  上一世他是回到京城之後，張宛儀才被指婚給雲翼的，這一世好像幾件事情都略微的提前了。不過上一世的現在他也已經在京城了，是他遲遲的拖著不肯早點回去罷了。

  他已經接到德妃好幾封密信，都是催促他回去的。

  真的很有意思，上一世的他得知張宛儀被指婚給雲翼的時候，心底的那種憤怒和怨氣沖的他差點要去找德妃娘娘質問，為何在外吃苦，差點死的人是他，而他在德妃面前求了幾次的表妹卻指婚給了自己的哥哥？但是這一世，他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冷冷的笑了一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上一世，他的命不是張宛儀救的，雲恪已經篤定了這一點。

  她在接近自己的時候，臉上帶著的是一張假面具。而自己卻傻乎乎的選擇了相信著那個從開始就一直在欺騙他的女人，卻親手將一直真心待自己的女人推的越來越遠。

  真的是笨啊。虧他上一世還以為自己天縱英才，登頂天下，卻被自己身邊所親近的人給蒙蔽了那麼久。

  雲恪站了好久，才緩步離去。

  他不知道他在外面站著，而房門裡面的顧雨綺也在房間裡站著。

  他在望月，而她在看他。

  直到雲恪離去，顧雨綺才恍惚的鬆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床邊坐下，將自己的身體蜷縮了起來。

  衣袍上有濃重的酒氣和在吉慶樓裡面所沾染的胭脂香氣，顧雨綺已經全然不顧了。

  她知道雲恪這一走，她可以過上一段逍遙的時間，因為接下來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要忙於京城的事務無暇顧及到她，否則他就不會將自己的暗衛安排在她的身邊了。顧雨綺慘然的一笑，搖了搖頭。

  窗戶外忽然響了一下，顧雨綺猛的抬起頭來，「是誰？」她警惕的問道。

  月光灑在紙上，映出了一個人影，他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是我。」

  杜夏？他從江南回來了？

  顧雨綺忙從床上跳了起來，跑到了窗邊，她的手剛放在窗棱上想要將窗戶推開，但是一想到雲恪的話，她就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有事情嗎？」她隔著窗戶問道。

  杜夏站在外面，一陣猶豫，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他垂下頭，看著自己手裡拿著的一枚髮簪，那是在他江南買的，一直踹在懷裡，髮簪是銀制的，樣式很簡單，在頂部鑲嵌了一塊紅寶石，他一眼就看中了這枚簪子，因為那塊紅寶石在陽光下是那麼的燦爛奪目，就好象顧雨綺一樣。他都可以想像著她一身紅衣，帶著這枚簪子站在陽光下對著他笑的樣子，很美，即便是陽光也不如她的笑容亮眼。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就買下了它。

  他日夜兼程的完成了安王殿下交給他的所有任務。

  安王殿下好像對他特別照顧，不光安排他去了梁氏，還有其他的事情交代給他。

  他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跑垮了幾匹馬才趕回了江夏城，他去復了命就過來等著顧雨綺回來，可是他卻看到了顧雨綺是被安王殿下抱回來的。

  這叫他瞬間呆在了暗處，好在他的訓練提醒了他，他馬上收斂住自己的氣息，遠遠的離開。

  幸虧安王殿下已經將這裡所有的侍衛都潛開，也方便了他藏匿。

  他等了好久，看著安王殿下將顧雨綺抱進房間，在他走進她房間的那一剎那，他的心都揪了起來。好在他很快就出來了，這又叫他似乎輕鬆了些。

  等安王殿下走過，他才悄然的過來，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敲了一下窗戶。

  「已經很晚了。」顧雨綺長嘆了一聲，心口也是悶悶的，「你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是不是也要跟著安王殿下一起走？」

  「恩。」杜夏緊緊的攥著那枚髮簪，就連簪子的針深深的嵌入他的掌心，他由未察覺。他的心底好沉重，就好象有一塊巨石落在他的心頭一樣。

  他不想走，不想離開顧雨綺，他在江南幾乎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的任務，然後又拼命的朝回趕，為的就是能在離開江夏之前再多看一眼顧雨綺，可他沒想到殿下居然決定第二日就要走了。

  今晚分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他知道按照規矩，他不應該現在還來打擾顧雨綺，但是他真的很想見她，很想聽一聽她的聲音。

  她為什麼不打開窗戶？

  杜夏眼巴巴的看著那兩扇依然緊緊關閉著的窗，這窗戶是擋不住他的，只要他一用力，窗栓就會破裂，他知道她就在窗戶的那一邊，可是他不敢這麼做。

  顧雨綺的心底也是十分的難受，不過她還是狠下心來，說了一句，「好好保重。太晚了，你早點休息。」

  「我。。。。」她是在趕自己走了嗎？杜夏急了，抬起的手，按在了窗戶上，良久還是沒有發力，而是無奈的將手又收了回來。他垂眸看向自己手裡緊緊握住的簪子，一咬牙，點了點頭，「恩。」

  既然她不想見自己，那便不見了吧。。。。

  杜夏長嘆了一聲，「你也保重。」說完他毅然的轉身離開，他走的很乾脆，因為他怕萬一走的慢了一點點，他就會壓抑不住自己去推開那扇窗戶。

  察覺到窗外已經空無一人，顧雨綺這才緩緩的將窗戶推開，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眶裡面也蘊滿了淚水，月下，檐下，廊下，窗前，早已經空無一人。

  夜色深沉如水，夜風亦冷，顧雨綺忍不住用自己的手臂將自己環繞了起來，她無力的靠在窗戶邊，呆呆的望著那輪圓月。

  杜夏應該是會難過吧。。。。。

  若是給不起，那便不去招惹。顧雨綺努力的在勸說著自己，若是給了他希望，再將那個希望生生的掐滅，對他來說是更加慘然的事情。趁他現在還年輕，與自己相處的不算多，在自己的計劃還沒有實施的時候，讓他忘記自己，對他或許才是最好的。

  雲恪說的對，他是未來的大齊棟樑，有著光輝無比的前程，他會受到人們的愛戴，是人們心目之中大英雄，會是大齊所有少女夢寐以求的良夫佳婿，自己不能隨意的去改變他的未來。這對他太不公平，因為現在的杜夏就好象是一片空白的紙，自己卻好像是一塊黑到不能再黑的墨。

  黑白若是相遇，被染的只是白，而不是黑。

  前一世他在她的生命之中是個過客，這一世也讓他按照他應該有的路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