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城破

  她也許並沒有害怕為國捐軀，但對這尊骷髏的恐懼那是源自靈魂，無可遏制。

  但那具骷髏並未繼續朝他們出手，並不是因為對方不懂得擒賊擒王的道理，而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將三人當回事兒。

  南宮朔也清楚的意識到，水雲城守不住了，留多少人，都不過是白白送命。

  

  屍群之後，傳來戰鼓聲，蜀國的大軍已經集結完畢，他們就等著那黑斗篷骷髏將水雲城徹底攻陷後，再選擇進軍。

  聶文通神情冷厲，轉頭看向南宮朔，「宮朔，別他娘磨磨唧唧的，趕緊帶著沈文君走！」

  「不行！我們怎麼可能讓你……」

  聶文通直接打斷道：「所以老子就最討厭你這性格，明明是個硬漢，卻總是在關鍵時候掂量不清，大魏千家萬戶的兒女都可以死，我一個聶文通，本就是罪臣之子，能活到今日已經算是大幸了！宮朔！帶她走！保護好她！」

  話音落，身後的鎮國軍的將士也都明白了聶文通的意思，而他們也不想看著鎮國侯的女兒死在戰場之上，頃刻間，整個鎮國軍的統帥便成了聶文通。

  「兄弟們，我乃勇毅侯聶懷遠之子，家父雖曾犯下大錯，但他就算活著，也不會讓敵人踏破我魏國山河，今日我聶文通與兄弟們同生死，來人，護送南宮將軍和沈小姐離開！」

  此話一出，南宮朔也不再多言，打算強行帶走沈文君。

  畢竟此時在水雲城之中，魏軍最強的三人便是他們，若是要留下一人守城，那就必須要另一個人強行帶走絕不願離開的沈文君。

  這一刻，南宮朔也明白了聶文通的決心。

  沈文君怒道：「聶文通，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發號施令？都給我停下，南宮朔！你真打算丟下他們帶著我離開嗎？」

  看到沈文君反應如此激烈，聶文通突然大笑起來，「阿君，走吧，你能活著，便是我的願望，也是兄弟們的願望。」

  少年回過頭看了一眼，好似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京都總是追著自己揍的小丫頭。

  那時的自己，總是被她欺負，心裡更是對這個傲慢自大的丫頭討厭極了，屢次想著要親手打敗她，那時自己是勇毅府的小侯爺，她的將軍府的三姑娘。

  她很不一樣，比起父親曾打算給自己安排婚約的那些女子，她任性刁蠻，卻從不無理取鬧，打起架來更是比男孩子更厲害。

  那年聶家劇變，自己也從曾經的小侯爺淪落成一條喪家之犬，聽說那時沈文君想盡了辦法保全聶家。

  這份恩情，自是要還。

  聶文通下令讓兄弟們退回城內，守住破碎的城門和洞口，並且想辦法重新恢復防禦。

  沈文君當然不肯走，南宮朔和她實力相差無幾，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對沈文君下狠手，所以一時陷入了僵局。

  聶文通有些無奈，「阿君，別任性了，你還有疼你的哥哥和嫂嫂，你還有娘親，你有這麼多在意你的人，而南宮朔，你是南宮家最後的血脈，你姑姑這些年傾注了這麼多心血在你身上，我不一樣的，我聶家人大多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承蒙帥爺當年的安排，才讓我娘親還有宗族的嫡系們活了下來，當年安置好他們後，我便發誓這條命就是沈老大的，所以今日為了阿君而死，是我還沈老大和你們沈家的情分！我聶文通！不欠你們沈家的了！」

  說著，聶文通開始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說道：「阿君，我了解你，知道尋常的辦法不能說服你，所以我現在就去找那城外那老妖怪拼命，不管你走不走，我就沒打算活著，但我希望你走，別讓我白死！」

  話音落， 聶文通化身流光，沖向屍群。

  他只有跟隨龍三秋學刀，後來入了神策營，更是將沈靈的刀法研究了透徹，他算得上是真正得了沈靈傳承之人。

  那一人一刀的身影，那般決絕，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氣勢凜然，猶如殺神出世。

  終於，破城而入的黑斗篷骷髏注意到了這個少年，徑直朝著聶文通走去。

  聶文通怒吼一聲，「怪物！來！和老子練練，對了，老子叫聶文通，當年京城四少的老大就是我！哈哈哈……」

  聶文通瘋了一樣沖向骷髏，而此時南宮朔也不再猶豫，拉著沈文君御劍而走。

  「別讓他白死，咱們總有一天能報仇！」

  沈文君的眼角滑落兩行清淚，也不再繼續停留。

  眼見著沈文君跟著南宮朔離開，聶文通才鬆了一口氣，他相信南宮朔會如自己一樣捨命去保護沈文君，就像當年在遺蹟中一樣，那時的三人，還都是實力低下的弱者，可面對生死瞬間，都毫不猶豫擋在了心愛的女子身前。

  這些年也亦如此，兩個人同時愛著一個姑娘，願意為他付出生命。

  而且聶文通和南宮朔還是過命的交情，這麼多年的好兄弟。

  聶文通覺得自己配不上沈文君，其實心裡也早就有答案了，就連沈家也覺得身為南宮家最後血脈的南宮朔要比自己更配得上沈文君。

  他自己也這般覺得，所以才會在今日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所以此刻他才會拼了命的去阻攔眼前的怪物，但實力終是太過懸殊，聶文通的刀法雖然也勉強能躋身一流，可在這種怪物勉強卻是絲毫造不成任何威脅。

  慶幸的是，這骷髏怪物並未去追擊逃走的南宮朔和沈文君。

  他也並未認真和聶文通交手，從城破的那一瞬間，水雲城的結局就註定了，大批的屍群湧入，展開了殺戮，城中的士兵血戰不退，但屍群大軍只會越殺越多。

  前一秒還在為大魏奮戰的將士，在身死之後便化作了敵人的力量。

  這就像瘟疫，頃刻間蔓延，患病者成倍的增加，死的人呢不計其數。

  直到天亮，水雲城徹底宣告淪陷。

  有一部分魏國將士還是做了逃兵，從南城門逃進了大魏境內。

  而留下的，皆是戰到了最後一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聶文通的臉上時，周圍已經沒有活人，面前只有那個和自己戰鬥了一夜的怪物，準確來說，不是自己有實力能和它打上一夜，而是自己陪著他打鬧一般，被留下活口。

  聶文通不怪那些逃走的士兵，其實他也害怕，也想要逃走，只是不想讓聶家的姓氏再蒙羞。

  滿城屍首，已經不再爬起。

  應是眼前的怪物收起了手段，這一戰，無比慘烈，水雲城中，十餘萬將士，還有數十萬不願離開家鄉的老弱婦孺，皆無活口。

  這樣的慘敗，還是自開戰以來的第一次。

  聶文通此時的心情已經無法言喻，他不知道該怎麼活著去面對大魏的子民，更害怕死了之後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去你娘的老妖怪，老子詛咒你早晚被人挫骨揚灰！」

  雖然眼前的骷髏只剩下一把爛骨頭。

  突然，骷髏竟是張口說話了，「詛咒？本座才是這世上最強的詛咒，你的詛咒又如何能奈何本座呢？」

  竟能說話？聶文通很是驚訝的看去，還以為這只是一個懂得修行的骨妖。

  聶文通看著身邊倒下的將士，很多人昨天都還在和自己喝酒賭錢，結果今日卻紛紛死在戰場上，他的心裡無比悲痛，多年沒有流淚的他，此時眼淚竟是不爭氣的流下，「蜀國竟是敢勾結妖孽，如此慘無人道的屠戮，你們都不得好死！」

  骷髏緩緩走到聶文通面前，手臂一揮，將聶文通手中的刀擊落，因為他察覺到聶文通準備自刎殉國，「小子，別急著死，回答我，你為什麼獨自留下，為什麼要讓那一男一女離開？」

  「我回答你娘！」

  「你也自稱是京城的什麼公子，張口閉口罵娘是不是太沒教養了？」

  聶文通覺得有些好笑，「你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和我談教養？」

  「忘記介紹了，本座曾是北荒國大祭司，名叫海寧，和你們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可別不要臉了，自己什麼模樣心裡沒點數？」

  「本座乃是北荒大祭司，最精通詛咒之術，如今這幅模樣，是永生的代價，你們中原修行者不是信奉長生嗎？本座便是長生者。」

  聽到這話，聶文通反而覺得眼前這個怪物沒什麼可怕了，畢竟人之所以恐懼，那是因為未知和不了解，在聽說眼前這個怪物曾是人的時候，聶文通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你也算是長生者？一把破骨頭，沒有了人樣，你怕是連看到女子都提不起興趣了，你這不是無雞之談嗎？一個男人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哼！肉體的愉悅是最低級的快樂，小子，我見你心性不錯，可否願意隨本座學習詛咒之法？」

  「去你娘的，老子不學！」聶文通撿起刀，準備繼續和他拼命。

  一個剛滅了自己國家一座城的怪物，想要收自己為徒，這種事情聶文通別說答應，連思考其中利弊都不會。

  自稱海寧的骷髏表示無奈，隨後說道：「你這張嘴還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算了，本座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