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淒涼故事

  雨中古齋，內有妖，贈魔琴與官女，令其日夜彈奏，妖聲蠱惑人心，書生恍恍如行屍傀儡，尊其言，行其囑，終配與官女，夙願得償。

  聽到這的時候，丘尋雨拉著龍雪鱗出了茶樓。

  「為何不聽完？」龍雪鱗問道。

  「不必聽了，這種故事的結局都相似得很。後來官女一定遭了報應，與書生廝守了沒兩年，或是得病暴死，或是意外身故，總之惡人總歸不得好死，」丘尋雨側頭看她，笑道：「在說書戲文里。」

  「可你付了書錢。」龍雪鱗神情頗為嚴肅，目光好似在看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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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尋雨哭笑不得，點點頭，十分誠懇道：「下次一定聽完。」

  兩人並肩走在長街之上，背後夕陽西下，半天煙霞殷紅如血，烈賁如燒，瑰麗壯美動人心魄。夕陽將二人周身染了一層金紅光暈，影子投在身前。

  「其實並非是那般結局。」龍雪鱗輕聲說道，似與人講，似在自語。

  丘尋雨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那個官家小姐和書生的故事，並非是你說的那般結局。」龍雪鱗望著前方市井巷陌，行人匆匆，平靜地講述道：「那官家小姐得的那把琴，確是助她與書生結了連理，成了眷屬，他們過了三年的好日子，耳鬢廝磨，如膠似漆。官家小姐也將柳香的頭顱與屍身合葬。」

  「三年？」丘尋雨直覺到這個故事並不會這樣簡單美滿地結束。

  龍雪鱗點了點頭：「三年之約。那雨中古齋里的妖怪，與官家小姐定下里三年之約。那書生本與柳香是天定的姻緣，不容任何人改換。即便官家小姐殺了柳香，也斬不斷他們的姻緣。柳香死了，書生也命不久矣，很快便會隨她轉入輪迴，再續姻緣。可是官家小姐執念太深，求那齋里的妖怪給她這段姻緣，於是妖怪以三年為限，讓她一嘗所願，嫁與書生為妻。三年一到，她便要親手殺死書生，放他入輪迴追隨柳香再續姻緣。」

  丘尋雨沉吟道：「她反悔了！」

  「是！」龍雪鱗看他一眼：「官家小姐並未殺死書生，妄圖和他做一世夫妻。結果……」

  「結果如何？」

  「天命不容欺。人若想要欺瞞天意，終歸會自食惡果。」龍雪鱗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妖怪贈與官家小姐的琴壞了，弦崩木裂，再無法彈奏。書生驟然覺醒，得知了柳香被殺的真相，怒殺官家小姐，並將她的頭顱砍下，挖開柳香的墳墓，找到了那顆不曾腐爛的頭顱，按在了官家小姐身上。柳香魂附其身，與書生續緣結縭，一世安樂。而那官家小姐，身首分離，不能輪迴轉世，做了孤魂野鬼。」

  丘尋雨默然片刻，哀哀地嘆了口氣。

  龍雪鱗奇道：「為何嘆息？」

  「替那官家小姐不值。她縱是傷人害命，有千般過錯萬般不是，但她對書生卻是痴心赤誠，令人動容。可那書生與她相好是因魔琴惑心，一旦有朝一日恢復了神思，立即殺她砍頭，換回心愛之人，毫不念結髮之情。」丘尋雨面上漏出淡淡悲涼神色：「痴心賦於這種涼薄狠絕之人實在悲哀，想必那官家小姐，最後定是寒了心腸，後悔沒能親手殺了這個無情無義之人。」

  「或許是那妖怪的錯吧！」龍雪鱗道：「若非她許她三年姻緣，縱她妄圖不該得的人，結局或許不會如此悲慘。」

  「求不得，貪不厭，放不下，人心難控，又與他人何干？」丘尋雨道：「而且我也不覺得那雨中古齋里的是個妖怪。」

  龍雪鱗微訝，轉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丘尋雨溫柔一笑：「獨守古齋，千年孤寂，她仍是個心緒寧靜，性子平和的姑娘，應該是個仙子吧！」

  龍雪鱗心間漾起一絲暖意，眼眶竟有些濕潤，趕忙轉過頭去。

  兩人默默地並肩走到長街盡頭，丘尋雨忽然問道：「你是知道的？說書先生說的那個故事。」

  龍雪鱗心說，那個說書先生也為準知道那故事真正的結局吧！轉頭沖他一笑：「我聽其他說書先生講過。」

  蘇木柏向老太爺和老夫人稟告了翠微懷孕之事，兩位老人家果然很高興。不過翠微是丫鬟，出身太過低賤，不能為蘇木柏正室。

  二老覺得蘇木柏年紀不小了，也該為他娶一房夫人，待擇定了合適的人選，挑一個黃道吉日，便讓蘇木柏成親。之後再將翠微收做妾室，給孩子一個名份。

  蘇木槿的病癒發嚴重，全城大夫都束手無策。病入膏肓，元氣已竭，再如何醫治也不過是拖些時日罷了。

  春花臨盆三個月前，蘇木槿病轉沉重，以人參吊了三天的命，還是咽了氣。大夫人難以承受喪子之痛，蘇木槿的棺木下葬之後，便一病不起，不出半個月也撒手人寰。大老爺接連喪子喪妻，一蹶不振，終日酗酒。老夫人說了他幾次，不見有效，也就由他去了。

  這一日，晴空萬里，秋陽高照。春花用過早飯，由丫鬟陪著逛花園時，突然腹痛難當。蘇府急忙請來全城三位最有名的接生婆，全府上下都亂作一團。

  春花房間裡一直穿出她撕心裂肺的叫聲，丫鬟們忙進忙出，不停地燒熱水端進去，又端著一盆盆血水出來。

  龍雪鱗站在院中，面對著春花的房間。秋日陽光從抄手遊廊上灑下來，從她頭頂照下，她烏黑髮絲泛著溫暖明亮的光澤，長長的羽睫染了金色光芒。羽睫下目光凝望著產房，含著淡淡憂色。

  她始終放心不下，要親自看了他平安降生，才能離去。

  近兩個時辰的等待，正午日光已經偏西，房間裡春花的叫喊聲也變得有氣無力。龍雪鱗抬頭看了看天際流雲變幻，柳眉微顰，難道天意要為難那可憐的孩子嗎？

  她念動心訣，垂在袖中的手掌心亮起白色微芒，微芒轉瞬變強，乍然明亮，就在她要抬手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表姑娘你怎麼在此？」

  龍雪鱗手中白芒消失，轉頭見蘇木柏笑意盈盈地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