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曲清婉望著前面牽著自己的背影，一如那日在江南，他拉著自己離開的時候那般。

  二人穿梭在人海之中，這時他們好像和這裡每一個人都一樣，只用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而再不用顧忌其他。

  在這一刻，曲清婉甚至想讓江辭再走遠一些，遠離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皇城。

  終於，江辭停下了腳步，但他並沒有放開握著曲清婉手腕的手。

  只見他似是有些羞惱，又有些猶豫，眉間輕微地皺了一下，一雙眼睛也沒再像之前一般直直看著她。

  

  見狀，曲清婉歪了歪頭，頭一次見江辭這番模樣。

  只見江辭的嘴唇動了動，道：「方才……你還沒說完……」

  曲清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江辭是因為趙黎表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才會這樣的嗎。

  她輕輕的捂嘴，思及方才自己想要說的話，耳根不由得紅了起來。

  剛才那樣的場景，她一時有些動容，才會想說出那樣的話來，現在想來……

  幸好趙黎表哥來了，否則真是要丟人了……

  於是曲清婉回道：「啊，我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江辭聞言，往身後看了一眼，眼神之中帶了幾分冷色，對表哥的成見好像更多了。

  江辭和表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不大愉快，更是動過手，如今再見，依江辭的性子，能給個好臉色也屬實不易。

  曲清婉心底默默地向表哥道了一個歉，又忙道：「聽說這裡有好多好吃的東西，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江辭點頭，在看向曲清婉的時候，神色明顯更加柔和了一些。

  「嗯，好。」

  說是要吃東西，但曲清婉只不過是想要轉移話題罷了，但她沒想到江辭居然真的帶她去了。

  一路上只要是曲清婉看過兩眼的小吃，又或者是好玩的東西，江辭便會而二話不說地為她買來。

  曲清婉有些無奈，心底卻是高興的。

  如果有人對自己如此的上心，只怕是每一個姑娘所希望的吧。

  很快，便被投餵得飽飽的，只感覺這一晚將先前所有沒吃過的，全都嘗了一遍。

  自然，她沒有忘記為畫竹她們各帶一份。

  最後，二人便往原來停靠馬車的地方走去，便見徐厲和畫竹他們早就已經等在那裡了，幾人趴在一邊的桌子上玩牌。

  然而一看徐厲滿臉愁容的樣子，便知道了他好像就要輸了。

  於是等他看到曲清婉和江辭回來的時候，瞬間像是解脫了一般，將手裡的牌扔到桌子上，幾乎是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而畫竹沒他反應這麼快，還在驚詫於徐厲扔牌，瞪大了眼睛，也站起來叫道：「怎麼可以這樣呢，你這是輸不起！」

  說著便抓住了徐厲的袖子，不讓他走。

  拉扯之間，她終於瞧見了回來的曲清婉和江辭，在看清楚狀況之後，瞬間傻眼了。

  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了江辭。

  只見江辭一身華袍，卻像是進城的農夫一般，手裡提著大包小包，與他平靜慵冷的面容嚴重不符。

  再看他身旁的曲清婉，卻是像領著僕人的主子，兩手空空的站在江辭的身側。

  此刻眾人的視線好像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看了身側的江辭一眼。

  好在，徐厲不虧是江辭身邊的得力手下，以最快的速度反應了過來，幾步便上前接過主子手裡的東西。

  曲清婉的臉有些發燙。

  她倒是想幫江辭分單一些，但是江辭卻硬要自己拿著，仿佛只要讓自己拿一件，便對不起他這一身的力氣一般。

  於是曲清婉再也沒能開口，在眾人面前紅了臉。

  好在阿曼是個榆木腦袋沒什麼反應，畫竹和碧蓮也很懂，當著江辭的面什麼也沒有問，讓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等上了馬車，曲清婉今晚那顆躁動的心，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方才那街上人多，人擠人，自然便要熱些，如今心靜了下來，曲清婉倒是感覺輕快了許多。

  晚風將馬車的車簾輕輕地吹起來一些，絲絲涼意便從外面涌了進來，曲清婉順著縫隙往外看去，便看到一側的江辭衣袍的一角。

  江辭騎著馬，衣袍也隨之晃動，只看到這些，曲清婉就能聯想到，此時江辭的模樣。

  曲清婉在今晚，感受到了兩世，都沒有體驗過的東西。

  是那份難得的平靜。

  和江辭待在一起，縱使是身在何處，她的內心都會感到平靜。

  說起來，在重生之後，她一直忙著為侯府的未來操心，也不曾像今日這般，真正的放鬆下來。

  其實她內心想要的，一直便是像這樣的平靜生活罷了。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有事情沒能解決。

  曲清婉收回了目光。

  等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之後，那句話，她會親口對江辭說的。

  她默默的想著，袖中的手緩緩握緊。

  很快，一行人便回到了侯府。

  今日曲清婉出門前，是告訴過曲侯爺和梁氏的。

  雖然曲侯爺很欣賞江辭，但是他聽到曲清婉要和他一起去燈會的時候，臉色還是沉了下來，梁氏倒是很高興，笑著答應了，並且狠狠地瞪了曲侯爺一眼。

  在梁氏威逼利誘的目光下，曲侯爺也終於鬆口點了頭。

  但明顯他還是放心不下，因為曲清婉剛入府門，便看到了在門內等候的曲侯爺。

  曲侯爺一個人定定地站在哪裡，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此時看到曲清婉回來了，這才有了動作。

  曲清婉被自己父親的關心暖了暖，上前微笑道：「父親，您是在等我麼？」

  曲侯爺點頭，將曲清婉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沒有看到任何不妥之處，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江辭那小子沒有欺負你吧？」

  曲侯爺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只要聽到曲清婉肯定的回答，便會立馬衝出去教訓江辭的樣子。

  曲清婉輕笑，眼神靈動。

  「怎麼可能，有父親在，誰敢欺負女兒呢？」

  聞言，曲侯爺的臉色明顯軟和了下來，稜角分明的臉上也有些動容。

  能在這位臭臉侯爺的面上瞧到這樣的表情，不外乎兩種時候，一種便是和梁氏相處的時候，另一種……

  曲侯爺看了看自己的女兒，不由得有些感慨，好像昨天曲清婉才是個那麼大點的小孩，今天就要嫁人了的感覺。

  曲清婉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心中開始傷感，笑著道：「父親，女兒先去梳洗一下，再去正廳。」

  今日是中秋，要闔家一同用飯的，自然，在往年的晚上，趙夫人都會厚著臉皮過來。

  曲清婉要見人，便也得收拾一番才行。

  聞言，曲侯爺點頭。

  「好，我和你娘等著你。」

  曲清婉聞言，心中默默地想，其實她今晚和江辭吃了夠多的東西了，只怕一會兒的晚飯……

  但是她看著自己的父親一副希冀的模樣，曲清婉終是點了頭，應下了。

  罷了，一會兒少用一些便是。

  回到清琅院，曲清婉將之前江辭買來的東西分給了畫竹他們。

  畫竹於是又用她那不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曲清婉，曲清婉知道畫竹想問什麼，連忙趕在畫竹之前道：

  「不許問，你家小姐趕著要去正廳呢，快去換衣服。」

  畫竹只好眨巴眨巴眼睛，歇了八卦的心思。

  她們一眾人都是從外面回來的，都得換衣，又念著正廳里的人都在等著曲清婉，為了節省時間，曲清婉便挑了一身簡單的。

  畢竟這是家宴，不比……不比出門正式。

  沒時間沐浴，曲清婉便只能稍稍擦拭了身體，卻也比之前清爽了許多。

  等一行人收拾妥當，倒也沒費多長時間。

  來到了正廳，正如曲清婉所料，趙夫人果然也在，一邊坐著趙黎，顯然是比曲清婉要先一步回到府上。

  趙夫人遭逢了在江南的變故之後，在一段時間被迅速占領了各家夫人小姐之間的談資，丟了好大的一個人。

  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出過門，本就沒什麼人緣的她，更是府門冷清。

  再加上曲若舟的失蹤，聽說她哭了好幾天，與之前相比，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估計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將希望給予在表哥趙黎的身上，安排他與別家小姐見面吧。

  曲清婉如是想到，對著趙夫人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雖說她心底不是很尊敬這位所謂的姨母，但是該有的禮數，她一樣不會少，省的給人留下話柄。

  趙夫人今晚也不像從前那般披紅戴綠了，打扮輕簡了許多，看起來倒是少幾分逼人之感。

  但可惜，趙夫人在性格上並沒有變化多少。

  她面上帶著看似和藹的表情，首當其衝便問道：「清婉今日和江公子去看燈會了？黎兒方才便和我說了，在街上遇到你們了。」

  坐在她一邊的趙黎聞言，明顯地皺了一下眉頭，看向趙夫人，但趙夫人卻並不理會，一雙眼睛笑眯眯地看著曲清婉。

  曲清婉輕笑了一下，點了頭。

  趙夫人這下有了發作的餘地，拿了帕子輕捂住嘴，仿佛在說什麼絕密一般。

  「我聽黎兒說的時候便想，你們怎麼不一起回來，清婉，你回來的這麼晚，可是路上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曲清婉輕微挑眉，趙夫人這話，簡直是潑髒水。

  可曲清婉回來的時候本不算是晚，燈會還有好一會兒才結束，但趙夫人拽來了表哥和她比，說的像是自己夜不歸宿一般。

  她正想回答，一向不喜歡在這樣的場合說話的趙黎忽然出了聲。

  「母親，去年若舟妹妹是在子時才回的。」

  趙黎的聲音不冷不熱的，雖說是對著趙夫人說話，卻並不看她。

  他表情淡然地舉著茶盅，說完，便輕輕地吹來上面的茶葉，不慌不忙的樣子。

  聽了這話，趙夫人一雙細長的眸子眯了眯，有些不高興。

  曲清婉聽趙黎一說，便也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去年曲若舟和追求她的公子一同去燈會，具體的名字，曲清婉已經不記得了。

  倒不是說她記性不好，只是因為每一年，曲若舟都會被不同的公子約去逛燈會，久而久之，曲清婉便對與她相約的對象是誰這件事沒興趣了。

  只是去年那一次，是她歸家最晚的一次，連晚飯也沒能趕上。

  但趙夫人可一句都沒說她，如今到了曲清婉這裡，倒是兩幅面孔了。

  趙黎提起這茬兒來，倒是將趙夫人的嘴給堵上了。

  曲清婉有些感激地看向趙黎，便見趙黎的眼神卻略微有些閃躲。

  她心下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用完晚膳之後，曲清婉在畫竹的攙扶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覺得在今天，算是把這幾天的東西全都吃完了。

  吃這麼多，回去定然也是要難受的，她便向著去花園附近散步，順便消食。

  卻沒有想到，會遇到趙黎。

  曲清婉想起方才他為自己解圍的事情，便道了謝。

  趙黎搖了搖頭，便再沒了下文。

  二人相對站了一會兒，曲清婉覺得好像有些尷尬，於是道：「夜裡涼，表哥當心身體，清婉先回去了。」

  她剛說完，準備走的時候，卻不想趙黎忽然有了反應。

  他慌忙上前一步，擋在曲清婉的身前，眼睛盯著曲清婉，似是有話要說。

  曲清婉看他這副樣子，像是要私底下聊兩句，於是便先讓畫竹到遠處等候。

  她將目光投向了趙黎，然而趙黎在接觸到她目光的一瞬間，便將頭偏移了開來。

  曲清婉心中有些奇怪，方才她便感覺得到了，趙黎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眼神。

  所以她便猜測，趙黎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特意來找自己說，才將畫竹譴了開來。

  「表哥可是有什麼事？」

  見趙黎不主動搭腔，曲清婉只能追問。

  這下趙黎有了反應，蜻蜓點水一邊轉頭看了曲清婉一眼，又將目光移開了。

  他的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好像根本難以說出口。

  曲清婉更加難懂了，真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這麼難以啟齒麼？

  見趙黎的樣子，曲清婉便體貼地建議道：「表哥，沒關係的，若是說不出口，下次再說也好。」

  「不。」

  這次趙黎倒是立刻回應了，終於正眼看向了曲清婉。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