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插翅難飛
2024-06-14 17:08:11
作者: 小鴨咪
天已經黑下了,窗外呼嘯的風聲也停了。
室內被一片黑暗所攏著,室內的氣氛沉重而壓抑。
沈朝緊緊摟住陸暄暄,他的神志近乎迷離,說出的話雜亂無章,毫無半分邏輯:
「有了孩子就好了,就圓滿了,阿星,陵游是我的孩子,多好啊,咱們有孩子了,我有家了,我終於有家了。」
暗夜裡,他枯瘦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枚長命鎖,金燦燦的長命鎖在黑暗之中輕輕晃動:
「你瞧,我準備了兩塊兒呢,等我把女兒找回來,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哪兒也別去了,阿星,這裡就是咱們的家,咱們在這一起過人上人的生活,所見到的目光只有畏懼,所聽見的話語只有服從,沒人看不起咱們了,阿星,這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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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最喜歡師哥了,小小的人,拉著師哥的手,偷偷把兜里捨不得吃的麥芽糖塞進師哥的手裡邊.......怎麼突然就長大了呢,怎麼一晃神似的你就長大了,嚷嚷著要離開師哥了呢?」
沈朝此刻像是一隻易碎的瓷器,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墜落的可能。
陸暄暄只知道自己不能再激怒他了。
她的頭也很痛,尖銳的耳鳴聲幾乎攪得她不得安寧,她渾渾噩噩的昏睡過去,卻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有一雙手輕輕的按摩著她的頭頂。
「秦大哥......」
她不清不楚的喃喃著。
沈朝的指尖驀地停駐了,這樣的一聲呼喚,像是一記鞭子鞭撻在沈朝的臉上。
他蜷起十指,在漆黑的夜裡,那雙幽邃而陰鬱的眼眸逐漸沉下:「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
陸暄暄陡然驚醒。
沈朝望見了一雙充滿恐懼而提防的目光。
沈朝陡然嘶吼:「回答我!」
「哇」地一聲嬰兒的啼哭,陸暄暄渾身抽緊,自床榻上驚起,想去安撫搖籃里被嚇哭了的孩子。
沈朝兩隻手將陸暄暄的肩膀牢牢地錮住,她根本動彈不得:「你放開我!」
沈朝兩隻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嘶聲質問:「我與你說了一夜的話,你卻心心念念只有他嗎?你是從什麼時候變的?變的對師哥這麼漠不關心了?你和他從小到大算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也不過才短短兩年而已,自你六歲我便將你帶回玄令司撫養,咱們十二年的光陰,不敵你們短短兩年麼?」
沈朝的嘶吼聲尖銳而刺耳,陸暄暄幾乎頭痛欲裂,她渾身顫抖著,一個字也不說,她的目光始終深陷在孩子啼哭的地方。
她害怕嚇到了孩子,所以此刻她鎮靜了下來,不再掙扎,只是隔著黑暗的夜冷冷的望著搖籃的方向。
沈朝悄無聲息的湊到了她的耳畔,像是鬼魅一樣,臉上掛著渾濁的笑意,幽幽的低聲說道:「你不聽話,師哥會罰你。」
他下了床,走到了搖籃的旁邊,一把撈起搖籃里的孩子抱在了懷中。
剎那之間,陸暄暄猶如心臟被他緊緊扼住。
她滿身虛汗,目不轉睛的望著沈朝的身影。
「罰你三天不能見陵游。」
沈朝說完了話,抱著懷中啼哭的孩子轉身出去。
「沈朝!!!!!!」陸暄暄嘶吼著自床榻跌落至地,髮絲黏膩的貼在她的臉頰上,地面是那麼的冷,幾乎使她冷到了四肢百骸,像是有陰風颼颼吹動在她的骨縫之中。
暄暄,地上涼。
她的腦海里浮現著秦風這道聲音。急切的,又充滿無奈的聲音。
她麻木而呆滯的試圖撐起身體,如是嘗試了幾次,幾次又都重重的栽在地上,她的眼淚止不住了,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哭著。
那是和秦風一起趕往齊月城的路上,她有一天無意之間見到秦風和小華佗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歇息,秦風盤著腿,認認真真的記錄著什麼,她從沒有見過秦風那麼認真的樣子。從前他都是散漫而玩世不恭的,但在那一刻,他借著幽幽的月光,埋頭認認真真的書寫著一筆一划,絲毫不敢怠慢。
她走過去問他在幹什麼,秦風「啪」地一下把本子合上塞進了衣服里去,看他的神情有些難為情。
後來,陸暄暄趁著他去河邊沐浴,嘻嘻哈哈的坐在地上翻找著他衣裳里的小本子。
水裡的秦風無奈的望著她:「暄暄,地上涼。」
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從最初懷胎至生產之後的禁忌。
陸暄暄也是初為人母,有好多禁忌還是她從這上弄懂的,比如秦風記錄著,若產婦心情長久抑鬱不振,崩潰哭泣,恐會導致腹中孩兒畸形,那一頁上,秦風甚至還有感而發的在空白處畫了一朵嬌嫩的小桃花,桃花當中是有五官的,眼睛彎彎的眯起來,嘴巴高高的揚起,下面用小字寫著:願以吾生護卿無憂。
這也是為什麼在懷胎時,陸暄暄時刻提醒著自己要保持著心情的歡愉,她沒有莽撞的選擇與沈朝撕破臉去對峙。
翻看到後面,便就是坐月門,這裡秦風記錄的尤為多:「一臘之後,恐吃物無味,可爛煮羊肉或雌雞汁,略用滋味,做粥飲之。或吃爛煮豬蹄肉,不可過多。凡吃物過多,恐成積滯.......忌不避風寒,脫衣洗浴,或冷水洗濯......產後氣血大傷,心神易浮,不耐驚恐憂悲,宜多加防護,靜心休養......若未盈月,不宜多語、喜笑、驚恐、憂惶、哭泣、思慮、恚怒……又不得夜間獨處,緣去血心虛,恐有驚悸。
寫到後面他甚至列了清單,林林總總的看不出什麼意思,更像是他在提醒著自己要該提前給她和孩子備好什麼,比如貂絨帽子,紅皮雞蛋,小兒尿布圍嘴,他甚至連長命鎖也記錄在上面了。
上面記錄的字字句句,就連陸暄暄都能感受到他當時對於為人父的期待與欣喜。
可這一切,統統被別人取而代之了。
沈朝三天以後並沒有帶著孩子來見她。
陸暄暄找不到任何的法子能出去。
她的身體虛弱,精神恍惚,她腦海里無時無刻的緊繃著一根弦,她必須得逃走。
不能等到沈朝將來以她和孩子去要挾秦風。
沈朝將她囚禁著,跟前兒伺候的宮女和嬤嬤統統換了一茬新人,就連麝蝶也不再見到了。
她們事無巨細的照顧著陸暄暄的飲食起居,甚至不准她下床走動,他們把窗子都封死了,屋子裡甚至見不得半點的光影,她試圖去問那些宮女,陳洛舟有沒有死,皇后如今如何?皇上還活著嗎?
那些人垂著眼麻木的回應著她相同的話,娘娘身子虛弱,不該憂思憂慮。
她放棄了和她們說話,像是一個任由人擺布的布偶,儘管她的頭上戴著貂絨抹額防風,可她還是時常頭痛欲裂。
她每一個夜晚都無法安然入睡,她的胸口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時常伴隨著胸口的漲痛使得她連呼吸都無力。
她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法子能逃走了。
似乎已經註定她插翅難飛了。
她神情呆滯的望著搖籃,上面殘存著孩子留下的褶皺,她動都不敢動,就那麼望著那道褶皺發呆,發愣。
十天之後,沈朝終於帶著孩子來見她。她渾渾噩噩的睜眼醒來,見到沈朝坐在她的床榻邊,懷中抱著她的孩子。他臉上掛著一絲笑意:「阿星,我們別慪氣了,看看孩子吧。」
陸暄暄神情惶惶的接過孩子,孩子已經會睜眼了,比她上次見時胖了,白了些,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飽含著天真無邪的純真,或許是母子連心,孩子到了她懷中的剎那,竟然張著小嘴甜甜的笑了起來,陸暄暄將孩子抱在懷裡親了又親,她根本顧不得沈朝在身旁,她此刻只想給她的孩子餵上一口奶水,她倉皇的解開衣襟,顫抖的手卻被沈朝扼住了。
「你神思憂慮,損耗了心血,肝火旺盛,毀了氣脈,你的奶水餵到孩子的嘴裡會是毒水。」乾枯的手拍了拍陸暄暄的手背,沈朝的臉上露出渾濁的笑意:「這是你不願調伏心志,不肯無憂無慮留在我身邊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