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有緣

  奉國寺建於京郊高山之上，共有九百九十九階，朝聖者虔誠恭謹攀爬而上，供奉祭祀者瞻仰祈求風調雨順。

  不過作為皇家寺廟，奉國寺的規格和供奉門檻自然也高，香油錢更不要說，每年高達幾十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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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每日行人如織，人頭攢動。

  馬車停在寺門外便不讓往裡進了，小漆的身影艱難地在前面穿梭，一邊走，一邊還在為後面的溫景妍讓路。

  「小姐，慢些，前面人太多了，小心擠到你。」

  兩人都知春日風光好，可誰料到這般人擠人的處境，小漆被外力推得往側面歪倒，幸虧溫景妍及時攙住她，才避免摔倒。

  「這些人也不知道在急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便是進去了方丈也不會讓他們祈福。」

  小漆癟癟嘴，拿手帕擦了擦自己裙角的灰，這是剛才差點摔倒，裙裾上沾的。

  「春日成親的多，又是撮合婚事的好時機，大家祈福都湊在一天了，所以才這般著急，咱們不急，早晚都會輪上咱們，慢些走便是。」

  小漆哀哀嘆了口氣，感覺這世上，只有自家小姐脾氣最為溫和，還總道吃虧是福。

  「殿下，是不是奴才眼花了，剛才那位，不是溫小姐嗎……」

  太子府的小廝話剛一出口，就被同伴急匆匆地捂住了嘴巴。

  可惜為時已晚，傅長陵已經聽到了動靜，眸底鋪了寒冰一般，抬眸迅速朝著小廝指的方向看去。

  只是一道模糊的背影，傅長陵卻能認出，她就是溫景研。

  今日出來，她著一襲月白色的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鍛繡玉蘭飛蝶氅衣，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她腰間的金腰帶熠熠閃閃，灼得他的心發麻發漲。

  孟玲瓏在小廝出聲的一剎，便看到了。

  她看到傅長陵的眼神飄忽，心底咯噔一聲，塗著蔻丹的手指徑直掐進了掌心。

  太子負傷，前段時間沒能上朝，陛下知道了雖無怪罪，但也覺得儲君負傷，或許會傷及國祚，便讓傅長陵這幾日去一趟奉國寺，拜佛求籤，去去身上沾染的邪祟之氣。

  孟玲瓏想起他本是不想帶自己來，經過她百般懇求才鬆口，眼底便蒙上了一層陰翳。

  溫景妍，你怎麼這般陰魂不散。

  不過她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迷茫地看向傅長陵視線投到的方向。

  「殿下，可是溫小姐？咱們不若上前打個招呼？」

  她說著，拉著傅長陵便要往前走，可惜傅長陵的腳步卻頓在了原地，猶豫的這一秒，前面的溫景研已經步入了寺廟。

  傅長陵眼神一暗，扯開孟玲瓏牽住自己衣袖的手，冷哼一聲，「何必多此一舉，咱們進去吧。」

  走進寺廟的小漆莫名打了個寒噤，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似的，回頭一望，卻沒看到任何人，不免嘟囔兩句，「奇了怪，總感覺後面有人在跟著我們。」

  「沒有吧，」溫景研也往後看了一眼，卻只看到攢動的人頭，忍不住笑道，「可能是小漆你昨晚睡得太晚，今日精神恍惚了，走吧，咱們進去。」

  小漆撓撓頭，也覺得小姐說的有理。

  「可能真是我產生幻覺了。」

  奉國寺按照皇家寺廟的規格修建，裡面有前朝三位大儒的祠堂——三蘇祠，不遠處的堂廊、庭殿之間，不遠處便有一道裝飾精美的間牆，飛檐斗拱，氣勢恢宏。

  再往前走，身著婆娑袈裟的住持長須盡白，遠遠朝著溫景妍這邊迎過來。

  「二位施主，這邊請。」

  溫景妍不是第一次來，以往和京中密友時常來此拜佛，嫁給傅長陵後也來過一次，不過在殿內求籤，還是頭一次。

  溫景妍本不願多此一舉，但見小漆愁眉苦臉，便覺得求一卦也無妨。

  「譬若初三四五蟾，半無半有未完全。須教十五良宵夜，到處清光到處圓。」

  小漆喃喃念完，一頭霧水，「小姐，這是何意？」

  住持耐心解釋，「此簽是中上籤，此卦月缺未圓之象，凡事候時則吉也。」

  「月缺未圓，候時則吉，是指還不到時機，需要等待籌謀才能實現目的嗎？」

  住持呵呵一笑，「姑娘說的對，這是正解。」

  溫景妍捻起三支禮香，對著佛祖虔誠跪拜，她的唇角始終掛一抹淡然的笑，待禮成後，便從蒲團上起身。

  「住持，有勞了。」

  「二位施主慢走。」

  「小姐，方才那卦到底是凶是吉啊，明明咱們都遠離太子府了，最近也一直順順利利，怎麼還是月缺未圓呢？」

  「不要心急，時候到了，目的自然會達成，隨緣就好。」

  溫景妍毫不在意，一邊說著，一邊抬步朝著隔壁寺院走去。

  「誒小姐，等等奴婢。」

  小漆點點頭，也很快跟了上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一縷佛手柑的味道鋪面而來，只是主僕倆走的急，誰都沒有注意到這邊。

  「殿下，怎麼了？」

  孟玲瓏察覺到前面傅長陵的腳步頓住，心底警鈴當即炸響，她自然也瞧見了溫景妍主僕兩個，恨得齒齦都能咬出血來。

  「沒什麼，進去吧。」

  廟內焚香裊裊，香客眾多，但因傅長陵身份尊貴，兩人求籤的時候，身旁並無他人。

  傅長陵心不在焉，腦中儘是溫景妍方才淡然無謂的表情，仿佛這世間一切再無可讓她眷戀的所在。

  伴著他心頭的煩悶，竹籤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住持說出的簽語他甚至都沒聽清，直到他似有若無的喟嘆道：「今日還真是有緣，施主中的簽和方才一位女施主中的簽竟是同一支。」

  傅長陵微微擰眉，「有緣？」

  「這麼多簽，相隔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有如此巧合，怎不稱為有緣呢？」

  心底的幻想一瞬而逝，有沒有可能，這竹籤，就是方才溫景妍中的那支？

  但很快，他孤涼的雙眼擦過一抹幽冷，低聲自嘲，「若是有緣，也不會分開至此。」

  聲音低到住持和孟玲瓏都沒聽見，但兩人都能看到，他刀削斧刻的臉上，一閃而過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