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人

  老頭的聲音渾濁粘膩，卻又異常清晰地在兩人耳邊徘徊不散，就像一張泡過糨糊的紙貼在了耳朵上，難受，卻又沒辦法整張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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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藝弘的眼睛睜得老大，眼中寫滿了驚恐。

  然而方冉卻站在原地不為所動，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遠遠問道：「你是李富貴嗎？」

  「嗯，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方冉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你是李昊的爺爺？」

  「你看到我孫子了？那孩子調皮得很，尤其喜歡在山上抓些個蛇蟲鼠蟻什麼的去嚇唬人，你們兩個女孩子，沒被她嚇著吧？」

  「確實被嚇了一跳，而且他還把我抓傷了。」方冉歪著頭，示意自己脖子上的細細傷口，同時低聲對張藝弘說：「儘量別回答他的問題，如果一定要回答，就說實話，他不喜歡別人撒謊。」

  張藝弘神色驚訝，顯然不清楚方冉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但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對方冉有所懷疑。

  而老頭一聽說方冉受傷了，急忙緊張著來到籬笆門前，笨拙地拉開籬笆門，搖搖晃晃地朝著方冉和張藝弘走來。

  離得近一些了，老頭臉上的詭異笑容漸漸消失不見，就像之前只是迷霧造成的視覺偏差。現在他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山裡老頭，穿著土灰色的棉布衣褲，歲月的痕跡刻了滿臉，伸過來的手也滿是老繭。

  張藝弘有些怕，亦或是嫌棄，看見老人伸手過來，便向後退了一步。

  方冉也同樣有著類似的反應，只是幅度沒有那麼大。

  老人愣了下，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於是急忙把手縮了回去。

  「李昊真的是太淘氣了，姑娘，你這個傷……」他局促不安地問道，兩隻無處安放的手只能在衣服上摩挲。

  「小傷，不要緊的，我們過來找您並不是因為李昊，而是因為我們在玩一個遊戲，遊戲任務是讓我們幫你完成三個心愿。」方冉直截了當地說道。

  「哦，是真心話大冒險吧？」老人咧嘴笑了笑，一副早就習慣的樣子，輕輕擺著手說：「你們這些城裡來的年輕人，經常會玩這個，時不常就會有人跑到我這院子裡，又是打滾，又是扯走幾張符紙的。我一問，他們就跟我道歉，說是大冒險任務。」

  笑著搖了搖頭，老人繼續說：「一開始我還不知道啥是大冒險呢，不過現在弄清楚了，你們也應該是被罰了，所以才過來的吧？」

  「和真心話大冒險不太一樣，但性質也差不多。」方冉回答說。

  「你們年輕人玩的東西我也不懂，不過要說心愿，我這一時也想不到啥。」老人咧嘴笑著，又撓了撓頭，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看向方冉說：「要不，你們進屋坐坐，和我說會兒話吧，這算不算一個心愿啊？」

  方冉沒有立刻回答，眼中閃過一抹警惕。

  遊戲行為指南第八條：不要輕易進入村西老人的家，發生的一切事故度假村概不負責。

  如果進去了，會發生什麼呢？

  方冉回憶著李昊的話，他說他爺爺不會傷害誠實的人，按照這個說法，只要保持絕對誠實，就算進入老人的小屋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想到這，方冉便要回頭提醒一下張藝弘，讓她不要撒謊，卻發現張藝弘又退後了兩步，眼裡的恐懼更甚了。

  「要不然，我自己進去吧，你在這裡等我，或者先回民宿。」

  張藝弘皺眉猶豫著，腳步向前挪了一下，最後還是退了回去。

  「你，你確定自己可以嗎？」

  看得出，張藝弘是不想繼續陪同方冉冒險了。

  方冉也不怪她，本來就是隨機拼湊出來的隊伍，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像孔繁麗、劉勛那樣和自己守望相助。而且，從民宿樓里出來的只有她一個，已經算是不錯了。

  輕輕點了點頭，方冉語氣淡淡地說：「我沒問題的，你回去等消息就好。」

  「那，那你多加小心。如果，如果一個小時之後你沒回來，我就讓他們過來找你。」張藝弘有些結巴，眼神慌亂地不停躲閃著，似乎真的被這詭異小屋和面前的老頭給嚇壞了。

  方冉沒再說什麼，轉過身朝著老頭頷首示意。

  老人似乎很高興，立刻笑呵呵地走回院子，推開了老舊的籬笆門。

  方冉穩了穩心緒，便大步走了過去。

  進院子的時候，方冉的視線一直在那些符籙上面徘徊著。

  老人苦笑一下，解釋說：「這些都是村里人貼的，他們說我這裡鬧鬼，要給我驅邪。你說，我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了，還用驅什麼邪呀，再過幾年，我自己也就變成鬼了。人人遲早都會變成鬼，沒什麼可害怕的。」

  說著，老人伸出滿是厚繭的大手，將門口的一張符籙撕了下來，隨意地丟在了地上，就像在用行動證明他是人，所以不怕這些東西。

  進到屋裡，老人將方冉讓到木椅上落座，隨後便走向後屋，說要給方冉泡茶。

  沒有了室外的濃霧，方冉這才注意到，在老人的後腦勺上有著一個凝固的血塊，像是受過外傷導致了出血，但並沒有進行任何處理。現在血已經凝固結塊了，和稀疏的頭髮糾纏在一起，成為老人後腦勺的一部分。

  「不用泡茶了，我……不敢喝。」方冉腦筋一轉，一個急剎車，改說了真心話。

  老人一愣，已經邁過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

  他動作緩慢地扭過頭，用異樣的眼神看向方冉，渾黃的眼珠子透射出詭異的光，就像一隻遊蕩在森林裡的老狼，盯著一隻弱小離群的羔羊。

  方冉的目光也隨之一凜，一張撲克默默從腰間的牌包里飛出，懸停在腰後。

  如果老頭想要動手，那方冉並不介意給他一個驚喜。

  「為什麼不敢喝？你怕我在茶水裡下東西嗎？」老頭拉長音調，聲音再次變得黏膩渾濁。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吃陌生人遞來的東西。」方冉平靜地說道，但話語卻透著一絲冰寒，房間裡頓時暗流涌動。

  靜滯了幾秒後，老頭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剛剛壓抑的氣氛也瞬間緩和了下來。

  「我喜歡誠實的人，雖然實話有時候會傷人，但比起被謊話哄騙著，還是被真話傷一下更讓人痛快。」老頭咧著嘴，也不去倒茶了，轉身走到老舊泛黃的柜子跟前，手指輕輕擺弄起了柜子里的錄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