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下那沉沉一喚,出門
2024-06-14 11:02:11
作者: 九郎
厲雲清沒抬頭,應道:「嗯,你下去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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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夏唯應下,乖乖退了出去,她跟了小姐四年,知道小姐不喜歡屋子裡有人守夜。
門外腳步聲遠去,厲雲清抬頭看了眼更漏,起身,去拿了暖罩里的食物,出了院子,夜色深沉,走到一處僻靜荒涼的屋子。
狹窄的房中,微弱的燭光照著,厲雲清把床上那人身上的褥子仔細攏了攏,看著那人蒼白清瘦面容,心知他並未睡著,微嘆口氣,輕道:「春夜猶寒,要照顧好自己。」
中年男子睜開眼,看著她的額頭,一下就皺起了眉:「頭怎麼了?」
他從床上有些艱難起身,她幫著扶起他,道:「今天下雨,路滑,摔了。」
他聽得稀奇,看她,像是看什麼了不得的稀奇物種:「厲雲清,你已經十五歲及笄了。」
這是走的什麼路,都成人了還跌跤,他怎麼教出這樣的奇才的?
厲雲清心知他是關心她,眨眨眼:「今日第一次入宮,好花好景看花了眼,走得就急了些。」
他默了下,不知為何不再語,低頭,看著擺在面前的食盒,裡面菜餚豐盛,道:「怎麼有這些好東西。」
她和他不是一樣過得艱難,從來吃的都是別人不要的殘羹剩菜。
厲雲清把箸子遞給他,輕笑解釋道:「宮中賜了宴,五妹琴彈得好,又得了皇上誇讚,今夜的宵夜大家都有慶,我吃不完,就帶來了。」
他拿過箸子,就著裡面的雞腿吃了起來。
她看在眼裡,心裡微酸,知道他餓了。
記得前世兩日前,他和別人起了爭執,傷了腿,她好幾天之後才知道,他差點餓死了,卻從來傲氣,半點不告訴她。
她是他教出來的,自然都是傲的主,前世她就因為這次,跟他吵了好大一架,不歡而散。
事後,她又後悔至極,不該如此傲氣,但是兩人一遇見,照樣如此爭吵,他也曾悔,「你哪裡都好,就是有一點,我把你教成了公主!」
沒有公主的命,卻有公主的病!
五年奴役,她所有的驕傲都徹底被碾碎,此刻回想起當年的模樣,只覺得無比嘲諷可笑。
她見他吃好了,起身,去掀開了他身上的褥子,要瞧他的腿,他猛地要抽回腿,警惕道:「做什麼!」
厲雲清牢牢掌住他的腿,不容拒絕的力道:「老說把我教成了公主,還不是你寵出來的,你拿我當女兒寵,寵成這樣目無下塵,全賴你。」
他皺眉:「你。」
她低道,軟了語氣:「既然是女兒,看看父親的腿怎麼了。」
這一句,讓他的腳猛地滯了住。
厲雲清沒給他反應的機會,直接把那褲腳掀了起來,看著紅腫發炎的傷口,她眼中有冷,一點點把藥上上去。
感受手下有抽搐,卻隱忍無聲,她有些嘲諷道:「明明是兩手抵不過一拳的儒生,這般騎馬打仗的將軍硬氣做什麼,」
「疼就叫,反正你這處都沒人,倒霉有個巡夜的,跑這犄角旮旯來,都以為是你瘋了在亂叫,誰理你。」
這話說得有些沖。
他聽在耳里,只覺這姑娘脾氣又上來了,他也怒,不過看著她卻又想起什麼,疑惑更深道:「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他遠在偏僻小院,跟幾個干粗活的小廝打起來,怎麼也該傳不到她那裡去。
她答得順暢:「回院子路上,無意間聽下人們提了幾句,就知道了。」
然後,不再說話,一門心思撲在那傷口上。
他看她十分熟練的模樣,又蹙眉,不解道:「什麼時候,你都學會處理傷口了。」
她什麼,不是他教的?
這手法熟練得讓他覺得陌生,此刻這個人也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雖然她表現上還是與往日差不了多少,但是他敏銳感覺渾身都帶著超乎她這年紀的沉穩。
更甚,身上那股子讓他擔憂的沖人的傲氣,竟然發現好像找不見了?
厲雲清抬頭,瞧他一眼,一笑:「找了個師父,學的。」
他一怔:「你又找人拜師了?」又面色古怪,嫌棄道:「誰會看上你。」
厲雲清聽得又抬頭,笑有些止不住,看他這模樣就像當初的自己。
但想想,自己可不是從小被相府這個干雜役的下人,姓盧名宏的男人手把手教著長大的,能不像嗎?
「他和您一樣,都是我敬重的人,他教我醫術,今日才能幫您治傷。」她溫聲解釋道。
他皺眉看著那腿,擔心這腿傷難治,這孩子較真,道:「這腿傷的重,我還是看得懂些,廢了便廢了,你別為難,沒什麼大不了。」
「上藥就能好。」厲雲清搖頭肯定道。
當年他這腿是廢了,藥貴是一方面,拖了幾天,她來的晚又是一方面,暫時處理好傷口,纏好了紗布,厲雲清從邊上還剩下的雞湯了,舀了小半碗出來,遞給他。
盧宏莫名接過,見她眼露期待的模樣,皺眉把湯喝了下去。
這時,厲雲清認真看他,默了下,喚道:「父親。」
這是前世她藏了很久,卻到死都沒來得及開口的話,今生,她不想再留這樣的遺憾了。
他差點被嗆住。
色雜,抬頭看她:「瘋了?」
這姑娘今夜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她瞧著那碗裡還剩下的幾口湯,挑眉道:「怎麼,不喜歡?有我這麼個女兒,不好嗎?」
他心裡不是一直有這期待,卻總是跟前世的她一樣,說不出口?
他面似怒:「誰稀罕!」
「噗嗤,」她低頭,悶笑一聲:「罷了,不稀罕便不稀罕,請喝完這碗敬父的雞湯,讓您不稀罕個夠。」
「一碗湯,多你個盛京都知道的廢物女兒,得吃多大虧。」
他說著,方才分明優雅的他,那湯喝得快又急,怕誰搶他的似的。
她一笑,眼中有淚閃過,轉瞬即逝,起身,朝門外走去,開門,門外夜色沉沉,撲寒徹骨。
她扭頭,看著不過四十,兩鬢斑白,眼中風霜的英儒男子:「父親,相信女兒,總有一天,女兒會讓您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
上輩子讓您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很抱歉。
讓您一輩子窩在這見不得光的地方苟延殘喘,是我不孝。
這一生,如果不是夢,我希望用這一生換你們一個圓滿。
盧宏聽得霎時詫異,詫異後,卻又蹙眉與她對視,外有風涼她面,蒼白清弱,他不忍,斂下眸:「別不要命了,回去睡吧。」
這話,聲音沉沉,帶著勸阻,全是出於一位父親的疼愛。
她明白他的心思,一扯唇,笑:「好。」轉身,關好門,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
初春三月,幾日陰雨綿綿,難得放了晴,也是帶著股寒氣。
皇城,北城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裹著棉襖,到處是生意人,小販叫賣,厲雲清帶了夏唯出府,來到這北城門口附近,給盧宏買了藥,又定了些藥材。
出了藥鋪,夏唯哈著手上的白氣,哆嗦道:「真是冷死了,這都三月的天氣了,怎麼還這麼冷。」
厲雲清帶著她離開,不在意道:「還有的冷,現在這可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