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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財路與詩

2024-05-01 21:37:54 作者: 賊眉鼠眼

  一個花三百文僱人種地都要心疼許多天的莊漢,給兒子買五百文的文房用具卻連眼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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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心,千百年從未變過。

  李素捧著紙墨,覺得沉甸甸的,紙墨不重,父親的期望捧在手中,卻令他雙手微微發顫。

  李道正滿臉含笑,重重拍拍李素的肩:「好好讀書,讀好書做官咧,陛下給你封太醫署的官不行,辭了就辭了,我娃將來不做治病的大夫,要做上馬治軍下馬管民的大官咧。」

  李素沉默著點點頭,心緒有點亂。

  父子倆一人一大碗面,蹲在門檻外稀里嘩啦吃完,李道正把碗一擱便出門了,二十畝地已種下了麥種,今年春雨多,應該有個好年景,李道正患得患失,每天都在田邊盯著,生怕出了一絲紕漏。

  李素坐在房裡,徐徐展開手中的紙。

  紙是很普通的麻紙,稍微揉搓一下便破碎了,托東漢那位名叫蔡倫的太監的福,造出的紙給天下的讀書人帶來福音,然而紙的質量還是太差,跟後世潔白如雪的白紙差遠了。

  李素拈起麻紙的一角,小心地揉了一下,果然碎了。

  坐在房裡發呆,李素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這是條財路啊,後世的造紙怎麼造來著?好像在現有的造紙工藝裡面摻了某種水果的汁,以及添加麻纖維用來增強柔韌度,麻纖維和桑皮似乎還要事先用熒粉漂白,這樣造出的紙雪白乾淨,韌度強,不易碎……

  還有,這個年代的印刷術似乎也笨得出奇,印一頁書就得請師傅專門刻個版,印完後就沒用了,也沒人試過省時省力的活字印刷……

  都是財路,得記下來,將來偷偷摸摸開個小黑作坊,一聲不吭造紙印書,悶聲發大財,關鍵技術掌握在自己手裡,誰要也不給。

  現在還不是發財的時機,李素對這個世界還是太陌生了,到現在還沒把腳步跨出過太平村,造紙和活字印刷太驚世駭俗,出這麼大的風頭,不一定惹出什麼禍端。

  等到將來數錢數到手抽筋,老爹應該不會再為幾百文錢心疼了。

  為未來做好了打算後,李素起身往屋外走,也去自家地里看看,不能讓老爹一人忙活。

  走了兩步,眼角餘光不經意瞧見桌上那一疊紙,李素又停下,目光若有所思。

  老爹辛苦給自己買紙買筆,不管怎麼說,也該在上面寫點東西,老爹回來發現紙上寫了字,儘管他不認識,想必也會高興吧,畢竟這代表著兒子已是讀書人了。

  李素將毛筆開了鋒,硯台里滴了點水,新買的墨條在硯台上緩緩磨了一陣,然後用心思索著繁體字的寫法,良久,終於落筆。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最後一筆收鋒,大功告成。

  很好,很勵志,充滿了積極向上奮發圖強的意味,然而李素臉色卻有些陰沉。

  這筆臭字實在太難看了,可謂慘不忍睹。

  拈起準備將它撕掉,轉念一想,不管好字臭字,放在這裡讓老爹開心一下亦未嘗不可,反正寫得再差他也不認識。

  決定了,就放在這裡吧,自己不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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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駑走在鄉間的小道上,負著手眯著眼,看著漸漸西沉的夕陽,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日子,就像這夕陽一樣,越來越有奔頭。

  郭駑本是長安人,幼時家境頗豐,父母給他請了先生,十年寒窗苦讀,終於頗有文才,然而花無百日紅,成年後父母撒手人寰,偌大的家業留給他,郭駑只是書生,不善經營也不善持家,家境於是慢慢衰落,最後落得賣房賣地,與妻兒居於親友家中,寄人籬下的日子過了三年,其間也考過科舉,投過行卷,然則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今年開春後,聞知東陽公主欲在封地內興辦村學,郭駑當時便動了心,他和妻兒再也不願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於是寫了幾篇自認生平最得意的策論和幾首律詩,投到公主府上。

  這是郭駑此生最大膽也是最明智的決定,投書三日後,公主府派來了一位宦官,轉達了東陽公主的意思,請郭先生入村學教書,月俸黍米兩斗,錢四十文。

  讀書雖然當不成官,但現在的境況已是老天的厚賜了。

  郭駑很惜福,他知道目前的生活相比當初衣食無著的日子,是多麼的不易。

  慢慢踱步走到涇河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郭駑忽生詩意,想吟出一首得意的詩來,既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又能為自己的文才添上一筆濃重的履歷。

  張嘴醞釀半天,郭駑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吟不出來,喜悅漸漸變成了蕭然,呆呆地站在河邊,無限惆悵地嘆了口氣。

  朝廷沒將他錄取為士是正確的,英明的,自己的才幹,也只配當一個教書先生了。

  河邊並不太清靜,不遠處總有窸窸窣窣的人聲,郭駑皺了皺眉,慢慢湊上前去,打算與說話人聊一聊,他想融入這個陌生的環境。

  ………………

  「讀書,誰說我不會讀書?今就學了好多學問,學堂里的郭先生教的,爹問我時我懶得答他罷了。」王樁的表情有些羞怒。

  回家後老爹問他學到了什麼,王樁吭吭哧哧半天說不出,於是挨了今天的第四頓揍,吃過飯兄弟倆跑到河邊玩耍,老二又拿話擠兌他,令王樁現在一肚子火氣沒處發。

  「你學了個啥?你說出一句我就服你。」王老二顯然不怎麼給兄長面子,斜眼瞥著王樁的模樣分外欠抽。

  「我……我,我學詩咧!學到好幾句,什麼床前明月光,疑是……疑是地上那啥,對,地上霜!還有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王樁被老二一激,記憶如有神助,磕磕絆絆把李素上午念的兩句詩回憶起來了,但郭先生教的《千字文》……不好意思,一個字都沒記住。

  「咦?這誰的詩?我沒教啊……」郭駑奇怪地睜大了眼睛,將王樁剛才念的詩句在嘴裡默默咀嚼一番,郭駑越品越覺得驚奇。

  再也顧不得什麼先生的風度,郭駑三兩步從河灘邊的矮叢林裡竄出來,一把揪住王樁的胳膊,瞪著他:「小娃子,剛才的詩誰教你的?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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