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死前的央求

  陽春三月的時候，寧夏那邊終於傳來了好消息，在武安侯、定國公世子以及定北侯三面夾擊之下，韃靼潰不成軍，被武安侯等人追了幾十里地，最後實在逃不過，只能束手就擒了。

  消息傳來京城，眾人興奮不已，而最高興的莫過於謝嫵。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祖父，她便激動得睡不著覺，前世愛護她的人不多，而祖父是最誠摯的那一個。

  只是，還未等到武安侯進京，侯府那邊卻先遞來了消息——老夫人快不行了。

  謝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神情恍惚了一下。

  她依稀想起小時候有一年冬至，朱嬤嬤包了熱騰騰的餃子，她嘴饞，未等朱嬤嬤吹涼便一口叼住了餃子，餃子很燙很燙，燙得她齜牙咧嘴，可是自己怎麼也捨不得將餃子吐出來，只能在屋裡不停來回蹦躂……

  

  祖母便是在那時抱住了她，她一邊伸手將餃子從她嘴裡摳出來，一邊笑著對她道，「瞧你這傻丫頭，我又沒短你吃穿，怎麼就這麼饞？快將餃子吐出來，小心別燙傷自個！」

  那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笑。

  謝嫵不知道在老夫人心中究竟是怎麼看待她這個孫女的，但無論如何，這些年她始終沒有苛待過她。

  老夫人讓陳氏往宮裡遞信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且不說她和謝嫵本就有隙，謝嫵願不願意來是一回事，就算她願意來，可以她如今的身份只怕也輕易出不了宮。

  所以，當老夫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謝嫵時，她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祖母，您醒了。」謝嫵微笑地看著老夫人道。

  看著一臉笑意的謝嫵，老夫人木然地睜著眼睛，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實。

  「老夫人，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來看您了。」見老夫人木然地盯著謝嫵，朱嬤嬤忙抑制住心裡的激動上前提醒她道。

  聽到朱嬤嬤的聲音，老夫人這才醒過神來，原來，她並沒有出現幻覺，謝嫵真的來了！

  「老身，老身參見皇后娘娘……」老夫人掙扎著坐起身並激動地向謝嫵行禮道。

  看著老夫人凹陷的臉頰，謝嫵眉心微微擰了擰，「祖母還是喚我阿嫵吧！」

  「豈敢。娘娘能來望老身，老身心中，老身心中當真感激不盡……」老夫人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

  這話是她發自內腑之言。

  因為她知道，以謝嫵的聰慧，她定能猜到她喚她來此的目的，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來了。

  看著老夫人激動的眼睛，謝嫵淺淺地勾了一下唇角，她道，「祖母，我今日此來一來是看望您，二來也是想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宣詔祖父回京的聖旨已經下了。」

  「你是說，是說……咳咳，咳咳咳……」

  「祖母，您別激動，您慢些說，您慢些說……」見老夫人咳得臉都白了，謝媛連忙上前拍撫著她的背道。

  謝嫵眼角的餘光微不可覺地掃了眼謝媛，隨後，她唇角微微一勾，笑著便對老夫人道，「是，祖父馬上要就要回京了。」

  「太好了！咳咳……太好了！咳咳咳……」即便咳嗽得不行，但聽到這個消息的老夫人臉上還是堆滿了笑意。

  她都不記得上一次見侯爺是在什麼時候？

  他們這對夫妻，聚少離多，除了成親的那幾年，他們便一直分居兩地，她都快記不清他長什麼模樣了。

  「祖母，您歇口氣再說吧？您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喉？」謝媛一邊撫著老夫人的背，一邊關切地詢問她道。

  「好，好，你有心了。」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謝媛的手。

  謝媛羞澀地朝老夫人笑了笑，隨後便起身去給老夫人倒茶了。

  看著謝媛的背影，老夫人欣慰地笑了，她喃語道，「阿媛到底是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聽著老夫人這意有所指的話，謝嫵笑了笑。

  她沒有接老夫人這話。

  她對謝媛究竟是不是洗心革面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如今已經拔了利爪的小貓，即便有幾分機靈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尤其在馬上要失去老夫人這座靠山後。

  見謝嫵不接話，老夫人擰了擰眉，而就在這時，謝媛端著茶盞回來了，她先給老夫人遞了一盞，老夫人接過後，她又折身重新端起一盞送到了謝嫵面前，「大姐姐，您請喝茶。」

  謝嫵眉尖挑了挑。

  「老夫人才將將說二姑娘長大懂事了，怎麼這會就忽地沒規矩了起來。」站在謝嫵身後的碎玉忽地撇嘴一笑諷刺盯著謝媛開口道。

  碎玉這話一出，謝媛立時驚惶地跪到地上，「大姐姐，不，皇后娘娘，是，是臣女逾矩了，求您恕罪。」

  許是因為動作過大，茶盞中的茶水晃出不少，滾燙的茶水澆在她的手背上，可謝媛卻硬是咬著唇沒哼一聲。

  謝嫵輕笑著又挑了一下眉，她如水的眸子划過謝媛，最後安然地落在了老夫人身上，她道，「祖母，如姐兒呢？我來這好一會了也沒見她？」

  老夫人眉心擰了擰。

  看來阿嫵這態度，她還是不肯接納阿媛啊！

  「回娘娘的話，四姑娘這會正在午睡，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便去將四姑娘帶過來給您請安。」見氣氛有些尷尬，朱嬤嬤連忙出言打圓場道。

  謝嫵笑著朝朱嬤嬤點了點頭，「好，那就有勞嬤嬤了。」

  這話一出，朱嬤嬤立時便惶恐地跪到了地了，「奴婢惶恐，娘娘折煞奴婢了。」

  「朱嬤嬤，您快起來吧！娘娘這是記著您先前的恩情了。」碎玉見朱嬤嬤跪到地上，連忙從謝嫵身後走出來並伸手將朱嬤嬤扶了起來。

  聽了碎玉這話，朱嬤嬤心裡的感動一下壓過了惶恐。

  她不過一個奴婢，也未給予過娘娘什麼，可沒想到，娘娘卻一直記著她。

  「嬤嬤，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接四姑娘過來吧！」碎玉笑著又道。

  「好，好！」朱嬤嬤連連應了兩聲，隨後便同碎玉一起轉身出了屋子。

  跪在地上的謝媛目睹了這一切只能拼命地垂著頭，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遮擋住眼中淌出來的那股羞憤和怨怒。

  謝嫵怎麼能如此羞辱她。

  她對一個奴才尚能溫言細語不擺皇后娘娘的架子，可她不過是喚了她一聲『大姐姐』就被她身邊的丫鬟如此刁難，而她卻還視而不見！

  她難道還比不上朱嬤嬤這個奴才麼！

  看著低垂著頭不停顫抖的謝媛，老夫人心裡梗了梗，她當然知道謝嫵剛剛那番話是故意說給她和謝媛聽的，她也知道她心裡還記恨著謝媛，可是……

  可是她卻不能不硬著頭皮向她開這個口。

  「娘娘，老身臨死能見您一面，咳咳，咳咳咳……也算了了心中一樁憾事……」

  「祖母您說的什麼話，您要活到九百九十九的……」謝嫵擰眉打斷了老夫人的話道。

  老夫人苦笑了一聲。

  這個世上哪裡有人能活到九百九十九的，不管謝嫵說這話是不是真心，但她肯說，她心裡便覺得安慰。

  從前她太虧待她了。

  「阿嫵……」老夫人紅著眼睛喚了謝嫵一聲並朝她伸出了手。

  謝嫵眸心微不可覺的閃了一下，她略微遲疑了一會，隨後還是伸手回握住了老夫人的手。

  「阿嫵，從前……從前祖母有很多不是，謝謝你沒有計較，也謝謝你能回來看我。祖母這輩子……咳咳，祖母這輩子過得糊塗，如今臨了臨了，才驚覺自己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咳咳，咳咳……」

  「祖母，您別說了。」見老夫人咳得臉都發青了，謝嫵心裡終於生出一絲不落忍，她連忙擰眉制止老夫人道。

  「不，阿嫵，你讓我說完……咳咳，當年你父親背著我娶了你母親，我氣惱至極，可我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將對你母親的怨怒遷到你身上……咳咳，咳咳咳……」

  「祖母，您別說了，事情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不，我要說，我現在若不說，那以後，以後就再沒機會說了，咳咳……」

  看著老夫人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謝嫵終於坐不住起身替她順起背來。

  「阿嫵，是祖母對不起你！祖母也知道自己沒臉求你什麼，咳咳，咳咳……」

  「祖母是擔心昕哥兒他們麼？您放心，他們有侯府庇護，輕易不會讓人欺負了去。」謝嫵握著老夫人的手鄭重地向她保證道。

  可老夫人聽了她這話卻搖了搖頭，她道，「我，我不擔心昕哥兒他們，你，你待昕哥兒和如姐兒一直都好，我，我放心不下的是媛姐兒……」

  「祖母……」聽到老夫人提到自己，謝媛終於忍不住紅著眼眶哭出了聲來。

  她知道祖母撐不了兩天了。

  若祖母撒手一手，那她在這府中便再沒有依靠了。

  蘭姨娘根本不答理她。

  陳氏，就連最心軟的陳氏也對她冷淡至極，不管她如何伏低討好，可她就是不接招，所以，她根本無法想像若是祖母撒手一走，等待她的將是什麼日子？

  大房他們會不會再次將她送去青雲觀？

  所以，她沒有辦法，她只能哀求祖母替自己尋一條生路！

  「阿嫵，我知道媛姐兒做了許多錯事，我不奢求你向待旭哥兒那樣待她，但，但能不能求你給她一條生路，讓她再在侯府留多幾年，待，待之後再讓你娘替她尋一個清白的夫家，只要，只要人品端莊，就算清貧一些也無妨，你，你若不想看到她，那，那便將她許得遠遠的……阿嫵，這樣，這樣可以嗎？咳咳，咳咳……」好不容易將話說話的老夫人終於抑制不住掩著嘴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看著老夫人瘦骨嶙峋佝僂的身影，謝嫵心裡一軟，她正要接話，不想，謝媛尖銳的聲音卻忽地響了起來。

  「祖母，您，您先前不是這樣說的！」

  她怎麼可以讓謝嫵將她遠遠的打發出去！

  謝嫵是她的姐姐！

  她是皇后的妹妹，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

  她本該有一個好前程，她怎麼能謝嫵隨便給她許一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