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2024-06-14 07:48:09
作者: 觀火野漁
牛盤角鄉第一小學,語文教研組辦公室。
「哎....陳老師都三天沒來學校了,也不知道出啥事了....」
「啊?你不知道啊?陳老師準備了點材料要去縣裡告邢老師的狀,結果半路被邢老師帶人給揍了一頓,聽說現在連炕都下不來了呢....」
「是啊?這邢老師也太過分了吧?」
「過不過分能咋滴?人家親叔叔是縣教育局的領導,陳老師呢?連個正式編制都沒有,人家真想動他,他連鄉小的工作都保不住!」
「呵呵,全鄉等著進編的老師一大堆,哪個不是兢兢業業工作十幾年了?結果呢?邢老師畢業參加工作有三年嗎?」
「算了算了,說這些有啥用啊?誰讓你沒有系統內的領導親戚呢?咱們這些肉體凡胎,就好好上課得了,陳老師就是太剛正不阿了,到頭來頭破血流的還不是自己,唉....」
「不對啊,陳老師的兒子現在不是混的挺好嘛?好像還認識方副縣長呢!」
「哎呀,你們想想,他兒子要是不認識方副縣長,咱校長能上趕著幫陳老師忙活進編的事嘛?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啊,他兒子就算認識方副縣長又怎麼樣?人家邢老師那邊可是實打實的叔侄關係,哪頭關係近還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唉,要我說,陳老師就是運氣太差,這次要沒有邢老師,十有八九該輪到他進編了,相比其他人,陳老師的人品和能力我是服氣的....」
「超生處罰的事情才過去五六年而已,哪有那麼容易就重新進編啊?」
「不管怎麼樣,總不至於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吧?你們自己說,陳老師除了超生這一點,哪一點配不上為人師表四個字?」
「這就是命啊....」
「你們說咱們周末要不要去陳老師家看望一下啊?」
「算了,咱們去管啥用?還不是給人家添堵,再說了,這事萬一被邢老師知道了,以後一個辦公室坐著,你不尷尬呀?小心他給你小鞋穿!」
「也是,還是先顧著自己吧,人這一輩子,也就那麼回事,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呢?不值當的....」
老師們沉默了起來,紛紛轉頭看向辦公室角落裡那張空無一人的破舊辦公桌,而它屬於陳安民。
莎士比亞曾說過,一千個讀者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於這些老師而言,陳安民就好像一面鏡子,每個人從鏡子中看到的景象各不相同,心境自然也就全然不同。
但有一種情緒是共通的,那就是同病相憐的悲涼。
然而人都是活在現實世界中的動物,不管如何,總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的,所以,漠然和遺忘就成了成年人的必修課。
就在這時,教研組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一位非常年輕的男老師走了進來,他笑著問道:「哎呦,幾位老師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咳咳....邢老師下課了?」一名老師故意岔開話題。
「嗯。」邢聰微笑著點點頭,走回到自己靠近暖氣的辦公桌,整間教研組辦公室就屬這個位置最舒服,堪稱冬暖夏涼。
自打邢聰進門,辦公室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氛圍中。
邢聰主動打破沉默:「各位老師,等會放學都別著急走啊,我請大家吃飯!」
幾位老師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都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哈哈,我這次能成功進編,離不開各位老師的幫助和支持,所以想請大家吃個飯,表達一下感激之情。」邢聰表情真摯,語氣誠懇。
「額....邢老師,我還有課,先走一步,吃飯是吧?我知道了....」一位老師抱著教材走出了辦公室,溜之大吉。
「....哎呦,忘看課程表了,我也有課呢,老謝,等我一下啊。」另一位老師馬上跟了出去。
有了榜樣的作用,剩下三位老師也都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離開了辦公室,對於邢聰請吃飯這件事,他們是既沒拒絕也沒答應。
這算是一種沉默的表態,表明他們並不想跟邢聰這樣的危險人物走的太近。
「哼。」邢聰把雙腿搭在辦公桌上,自言自語道:「一群膽小如鼠的慫人,真以為老子看得起你們啊?」
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只是聲音很輕。
邢聰合上教材,把腿從桌上放下來,開口道:「請進。」
門開,兩男一女三個小孩子拘謹的走了進來。
「老師好。」
「你們好。」邢聰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並在那名女生稚嫩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
三個學生互相看了看,鼓足勇氣走到了邢聰的辦公桌前。
「你們是哪個班的學生呀?」邢聰笑著問道,他的笑容很有親和力,一下讓三人的緊張情緒削減了大半。
「我們仨都是6年1班的....」女生俏生生的回答。
「哦。」邢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是5年級的語文老師,而6年級的語文老師正是剛被自己收拾過的陳安民。
「老師,陳老師這今天怎麼一直沒來學校呀?」女生問道。
邢聰搖搖頭:「抱歉,這個事情老師也不清楚。」
三人臉上不免露出了失望的情緒。
「怎麼了?」邢聰明知故問。
「我們,我們很想念陳老師....」女生泫然欲泣。
邢聰舔了舔嘴唇,牽起女生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安慰道:「別哭,陳老師會回來給你們上課的。」
「真的?」女生瞪大了眼睛。
「當然。」邢聰點點頭。
「太好了,謝謝老師。」女生激動的說著。
鈴鈴鈴。
上課鈴聲響起,邢聰戀戀不捨的鬆開手,揉了揉女孩的腦袋,柔聲說道:「快回去上課吧。」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女生給邢聰敬了一個少先隊禮,然後跟著兩個沉默寡言的男同學走出了辦公室。
邢聰看著那馬尾辮一跳一跳的背影,心頭一熱,他把手拿到鼻尖輕輕嗅聞,一股混合著木柴和香皂的氣味鑽進了他的鼻子中,多麼淳樸自然的味道啊!
「6年1班啊,現在是誰在幫忙代課呢....」邢聰一邊嘟囔著一邊查看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的全年級課程表。
下午3點半,學校準時響起了清脆悠長的放學鈴聲,學生們背著小書包,瘋湧出校門,童稚的喧鬧聲在冰天雪地中匯成了一曲歡快的歌謠。
邢聰在教研組辦公室里等了十幾分鐘,依然不見任何一位同組的老師回來收拾東西下班,雖然對於這個結果他早有預見性,但還是有些被孤立的惱火。
「哼!敬酒不吃喜歡吃罰酒?這所學校的人怎麼全都一個德性呢?」邢聰穿上皮夾克,套上羊絨大衣,走出了辦公室。
校門口,一輛銀色的皇冠轎車孤零零的停在那裡,仿佛與灰濛濛的天空和銀裝素裹的大地融為一體。
對於放學的學生們來說,小轎車可是個稀罕玩意,孩子們成群結隊的圍著皇冠轎車轉來轉去,說說笑笑,然後又忽然在雪地中摔起了跤,玩的不亦樂乎。
「陳總,咱們在這等誰呢?」后座的侯俊超探過頭來問道。
陳浪沒有回答,因為他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手裡的舉報信,信中的內容給了他極大的心靈衝擊,以至於他的手指都在輕 抖。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父親為什麼明知鬥不過邢聰還要孤注一擲的去縣裡舉報,答案就在這封舉報信中!
父親在去縣裡告狀的路上被邢聰帶人截住,包里的舉報材料自然也被搶走了,但那份寫著編制問題的舉報材料其實並不是陳安民真正想舉報的內容。
真正的舉報內容被他寫成了一封舉報信,藏在了貼身的背心裡,正因為這樣,陳浪才有機會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陳總?」侯俊超輕輕喊道。
「俊超,別叫了,陳總想事呢....」關耀文勸道。
「哦。」侯俊超撓了撓頭,縮回了身子。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啊....」陳浪小心翼翼的疊好信紙,重新裝回了信封中。
「什麼意思啊陳總?」侯俊超又把腦袋探過來。
「沒什麼意思....」陳浪轉頭看向車窗外,忽然,他瞥見一個人影從校門中走出來,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正是他在父親那張鄉小全體教職員工合影中記住的臉龐!
邢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