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試探

2024-06-14 05:31:07 作者: 雲夢

  古色古香的廂房裡,沒有太過華麗的裝飾,就連桌椅都是黑得紅沉沉的舊家具,若要說有什麼能襯得上王爺府正妃分位的東西,那便只有小書架上的翡翠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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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連秦睿看著,都覺得太過寒酸了。他抿起薄唇,莫名有些戾氣。

  自打秦睿踏進廂房後,滿室靜寂與惶恐,靜的諸葛輕歌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比起諸葛鈺的惶然、驚懼與那一絲隱藏得並不算深的怨恨,諸葛輕歌要平靜許多。

  她從來都是如此,慧極敏極,歷盡世事而沉穩嫻靜。諸葛輕歌打量著自己名義上的這位丈夫,那是位挺拔俊秀的郎君,眼睛細細長長,眉重而寬,背很寬厚,若非他因常年征戰而膚色黧黑,也稱得上是丰神俊朗。也正是因為久經風霜,他的五官鐫刻著歲月的滄桑,若有似無的愁苦與堅毅,讓人充滿想要去探究的欲。望,叫人想要撫平他眉峰永不平和的傷痕,用低而溫婉的聲音問他:你經歷過什麼,你還痛苦嗎?

  「這兒怎麼那麼熱鬧?」秦睿的聲音像極了風雪的呼嘯,冰、涼、刺骨。

  諸葛鈺與春花對視一眼,春花正要說話,雪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後高聲大氣道:「王爺,奴婢斗膽,請王爺為王妃做主!」

  「雪箐!」春花額布爆出青筋,尖銳的聲音蓋住雪箐的話語。

  秦睿微微皺了皺眉,只一擺手,門外就湧出幾個侍衛將春花拿下,其中一個侍衛抽了塊步堵住她的嘴巴。

  「說。」明明是對雪箐說的話,秦睿看的人卻是諸葛輕歌。

  雪箐好似個在外漂泊多年,終於回到了溫暖家中的孩子,哭得無辜又心酸,可說道之間條理又極為清晰,「王妃前陣子生病,本該精心照料,可春花卻不許我們任何人伺候王妃,今日王妃病剛有了起效,說了春花兩句,她便跑到鈺夫人那兒,走之前還說什麼『等鈺夫人來了你們就都完了。』,鈺夫人和春花回來後咄咄逼人,說奴婢是妖女蠱惑王妃。」

  「主子貴為王妃,言行舉止皆有一番氣度,奴婢望塵莫及,如何能蠱惑王妃?」既不是雪箐蠱惑,那便是諸葛鈺刻意詆毀。雪箐三言兩語,置諸葛鈺於不仁不義不尊之地,她恨得撓心抓肺,恨不能撕爛雪箐的嘴。

  可秦睿在,諸葛鈺萬萬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心思千轉百回,而後她馬上道:「你胡說什麼,明明是春花說妹妹醒了,我才特意過來看望她的。王爺,你可千萬要為妾身做主,一個丫鬟都能欺辱到妾身身上,這要是傳了出去,妾身怎麼做人啊!」她熱淚盈眶,掩淚的帕子很快濕了一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誰說的是真的?」秦睿並沒有理會她,面向諸葛輕歌問道。

  諸葛輕歌彎唇,笑容矜貴,明知故問:「王爺是在問我,還是問鈺夫人?」

  秦睿拱手反問:「王妃在,為何要問別人?」

  諸葛輕歌笑容越發高深莫測,她掃諸葛鈺一眼,見她面上血色全無,心情大好道:「雪箐所言,無一不是。」

  「鈺夫人對你不敬,你想如何處置?」秦睿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復又問道。

  「這是王爺的後院,如何處置當然要由王爺來定奪。」諸葛輕歌坦蕩蕩的與他對視,言語間無一絲一縷做作的姿態。

  沉吟片刻,秦睿吩咐道:「鈺夫人德行有過,罰抄《素女經》十卷。諸葛家的姑娘個個賢良淑德,鈺夫人會如此,定是底下惡僕慫恿,今日在此地的家僕,統統賞五板子。」至於春花……,秦睿厭惡的道:「刁奴春花伺候不力,賞十板子。」

  話罷,甩袖離去。

  諸葛鈺愣愣的看著秦睿遠去的背影,一如新婚之夜那般無情。她眼角發紅,鼻端酸澀,是真要哭了,可她偏又不願哭出來,兩片唇。瓣委曲顫抖,生生將所有痛苦含淚吞下。

  「十板子,打下去會死人的,鈺夫人,你一定要幫幫我,我不想吃板子……」春花渾身發抖,抓著諸葛鈺的袖子哀求道。

  諸葛鈺甩開她的手,冷喝道:「你做了錯事,本就該受罰。」而後也不管自己帶來的家僕們,扭頭往外走。

  「等等。」諸葛鈺走得再快,也快不過諸葛輕歌的聲音。

  「鈺夫人,按照分位來講,我是正妃,你是妾室,你見了我,應當尊稱一聲姐姐。」諸葛輕歌見諸葛鈺止步,慢條斯理的道。

  她是諸葛家的嫡小姐,諸葛輕歌不過是個庶女,曾經自己都不屑與她姐妹相稱,覺得那會墮了自己的身份,可如今,倫理枉顧,諸葛輕歌竟要自己委身稱她一句姐姐!這一切!都是諸葛輕歌和秦睿的錯!諸葛鈺身形一顫,雙手捏成拳頭。

  秦睿將杖責地點定在諸葛輕歌的院子外,陣陣尖叫聲送走氣得七竅生煙的諸葛鈺,也送走無數被打得半死的家僕。雪箐出外看了一會,回來面上終於有了點笑容:「主子,今兒個我們總算是出了口惡氣。」她想到諸葛鈺走前那憋屈的神情,更是對諸葛輕歌崇拜不已,「不費一兵一卒,即可殺敵至殘。」

  「看得很開心吧?」諸葛輕歌淡淡道。

  「是。」

  諸葛輕歌又道:「那還不快點扶我回床上,我沒力氣了。」拖著病弱之軀坐在椅子上那麼久,現在諸葛輕歌感覺自己全身發軟,下半邊身子還發麻發痛,若非她意志力驚人,秦睿沒進門之前她就倒下了。

  雪箐大駭,連忙扶了諸葛輕歌去休息。為她端茶送水,無意間看到桌面上有未乾的水漬,隱約可以看出,水漬勾連後是個八卦圖像。

  「怎麼了?」雪箐半晌不語,諸葛輕歌偏頭看去,見她在看八卦圖,笑道:「你知道這個東西?」

  雪箐頷首道:「我爹病重之時,曾有個茅山道士為他做法,我記得,他在符紙上畫過這樣的圖象。」

  「那叫八卦陣,可以卜吉凶,占命理。」

  疏鬆疏鬆手臂,諸葛輕歌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酸麻的肌肉,「占凶卜吉,是我諸葛家先輩留下的瑰寶,亦是我諸葛家安身立命之本。」

  雪箐轉眸,稍稍思索後道:「我聽說諸葛家祖上曾經出過開國重臣,位極人臣,門楣光耀,彼時諸葛家也因他成為我齊國第一大世家,善權謀著文書,卻不知諸葛家還對這奇門遁甲之術有所涉獵。」

  諸葛輕歌嘲諷一笑,「世人淺薄,以為那便是我諸葛家發家根基,可他們不知,我祖上還曾出過一位先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料事如神,人稱臥龍先生。」她搜尋過原身的記憶,此處的諸葛家與現世之中的諸葛家並非出自同源,只是因為祖上出了位重臣,繁榮過幾代,而今已然沒落,只有些許族人在朝中當官,且也只是些不輕不重的官職。

  而她祖承臥龍先生一脈,宗族能人輩出,可謂是芝蘭玉樹生庭階。遠不是這個沒落世家可以比的。

  「臥龍先生。」雪箐喃喃自語,「好氣魄的稱號。」她又好奇的問道:「主子,那你畫這八卦陣也是為了占卜嗎?之前你說王爺會來丁香院,那也是你算出來的?」

  「北斗星朗照丁香院,紫氣東來,乃貴人將至之兆,這王府的貴人,可不就是王爺?」並非諸葛輕歌托大,她的占卜之術,絕對是諸葛家百年以來的翹楚,若不是過於出眾,又怎麼會被迫捲入諸葛家權勢爭奪的漩渦之中,被手足所殘,與同室操戈?

  雪箐愈發崇拜的望著諸葛輕歌,她忍不住向諸葛輕歌確認:「主子,你說的可是真的?沒有騙我?」

  「當然是……騙你的。」諸葛輕歌俏皮眨眼。從此以後,往昔歲月是過往雲煙,她不再是諸葛家歷代以來最鐵血無情的家主,亦不是被族人傷透了心的現世之人,她是一個不存在於史書記載之中的齊國的沒落世家諸葛家庶么女,是這睿王府中不受寵的王妃。

  「主子!」雪箐鼓起了腮幫子。

  ……

  王府書房。

  秦睿凝望齊國版圖,發黃髮皺的羊皮卷上,齊國的版圖相較十年前已經擴至西南蠻夷之地,就連南海邊陲,亦有齊國子民安居樂業,而這一切,都與他的英勇善戰脫不開干係。

  可此時這位齊國的驍勇王爺眉宇之間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

  「我剛剛稍作試探,她並未維護諸葛鈺。」秦睿身邊並無人,可話音落點,他身後閃過一道黑影,一身穿黑色夜行服、蒙面的男人出現,而後道:「不維護,不代表無牽扯,也許是遮掩之計,故作敵對。」

  「你還堅持你的想法?」秦睿審視眼前這位數十年與自己同出同進、戎馬倥傯,而今亦是自己暗衛首領的老朋友秦風,心生感慨。倏忽間十幾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了解秦風,知他木訥穩重,卻待得今日他來稟報,才知他亦信奇門遁甲之術。

  秦風不改初衷,「我親眼看著王妃斷氣,可她而今好端端的活著,死而復生?有可能,世家尋茅山道士奪舍寄魂,以王妃之名接近王爺,騙取情報,亦有可能。王爺,您不要忘記了,王妃病重前曾與鈺夫人一同出門。」

  「她今日的表現,的確不同尋常。」秦睿踱起步來,一步一停,步伐沉重。他不信邪術之說,可現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考慮。

  又一道虛影閃過,另一名穿戴夜行衣的男子半跪道:「王爺,剛剛王妃與丫鬟交談,說的話……叫我們匪夷所思。」

  「說來聽聽。」秦風道。

  這一名暗衛叫做暗五,是秦睿安置在丁香院中的眼,暗五將諸葛輕歌與雪箐的對話一一道來,二人聽完,皆是若有所思。

  秦睿更是馬上道:「立刻去查,諸葛家祖上是否出過一位臥龍先生。」

  秦風語氣愈冷,帶上了殺意,「諸葛家和那些世家果然勾搭在了一起。」利用諸葛家的奇門遁甲之術奪舍寄魂,再行勾。引王爺,別人見了只會覺得夫妻之間培養感情,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達成目的。

  若不是他們多有防備,只怕也要被這陰招給騙了!

  秦睿眼瞼微斂,眼角紅痣妖冶,他提筆,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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