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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清白傳記

2024-06-14 06:12:42 作者: 會摔跤的熊貓

  最後的問題問完了。

  

  徐清焰看著自己相識多年的好友,那張年輕的,蒼老的,平靜的,扭曲的面孔,然後緩緩摘下了自己的帷帽。

  她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是該說造化弄人,還是說命運總愛如此?

  玄鏡辜負了谷霜。

  陳懿辜負了寧奕。

  「小姐……」小昭聲音很低地說道:「要不先逃吧?」

  這句話,在陳懿和玄鏡聽來,就像是笑話。

  逃?

  這偌大西嶺,她能逃到哪裡去?

  「徐姑娘,你的確算是天才。身負神性,半途修行,如今應該有星君境了?要論天資,恐怕不在扶搖之下。」陳懿嗤然一笑,道:「只可惜,你太年輕了……」

  說話之間,教宗身上,燃起一縷又一縷的漆黑道火。

  這些情報,自然是由玄鏡提供,關於這位後來加入密會的石山傳道者,整座大隋都不陌生,世人都知道,徐清焰之美貌,排在天下第一,卻鮮少有人知曉,這位東廂姑娘早已默默開始了修行之旅。

  徐清焰從未在世人面前,展露過自己的手段。

  或許……在天都被封存的監察司檔案中,記載了一部分,但隨著太子和寧奕的談判,這一部分,已永久消失在歷史塵埃中,以至於即便同為密會成員,也只是將徐姑娘當做一位「心地善良仁慈寬厚」的道友。

  「你對我……或許有一些誤解。」

  摘下帷帽的女子,緩緩將其擱在小昭胸前,她輕輕拍了拍婢女肩頭,柔聲安慰道:「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她五指併攏,在小昭面前覆抹而過——

  小昭緩緩睡去。

  緊接著,徐清焰信手一撕,神性火光燃燒勾勒,虛空破碎,一扇門戶就此浮現——

  她動作輕柔,捏住肩頭,將小昭「擲」入門戶之內,門戶另外一端是她早已安備好的住處。

  做完這些,她終於可以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徐清焰不想讓自己的另外一面,被在乎的人看到……早些年,監察司成立,她垂手幕後,於東廂寫信策殺百官,一時之間,天都城風影流動,小樓閣沉寂靜謐,在那時候,門栓是被鎖死嚴合,不准任何人入內的。

  一封書信殺百官的徐清焰,和躲在寧奕背後一口一個寧先生的徐清焰,不是一個徐清焰。

  陳懿和玄鏡都皺起眉頭……

  這女子身上的氣息,像是決堤之水,一點一點釋放,然後緩緩攀升,最終勢不可擋,上升到單單只是窺探一眼,便足以讓人心神震顫的程度。

  「這……」

  陳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情報不會出錯,徐清焰修行至今,不過十年。

  無數神性輝光,從那扇星火門戶之中掠來,洶湧澎湃,如同海潮一般,幾乎要將整座石山淹沒……而滔滔神性,撕碎長夜,最終,化為了一尊皇座。

  「這是……真龍皇座?」

  就連玄鏡,也怔怔失神。

  陳懿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會以自己崩殂之事,來做局引誘自己入鉤,他更想不到……那個拼盡一生方才攏權的准皇帝,竟然會心甘情願,將象徵大隋皇權的真龍皇座,讓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姓女子。

  「轟!」

  一道炸雷,從穹頂落下。

  整座西嶺,都被聖光籠罩。

  ……

  ……

  太清閣書樓,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顧謙神情沉重,緩緩將書卷放回原處。

  覺察出顧謙心情不對的張君令,抿起嘴唇,小心翼翼問道:「……書卷里寫了什麼?」

  「前半卷,是一本傳記。」

  顧謙聲音很輕,「一個叫陳摶的天才,所寫的傳記。他出身在清白城,坐忘也在清白城,終其一生,都在努力改變西嶺的格局,試圖革新,只是最終失敗了。」

  這幾百年來,西嶺始終是四境之外,最為貧窮混亂的地帶。

  張君令怔了怔,對於這個名字,其實她不算陌生,因為大量翻閱昆海樓古籍的緣故,這位疑似成功坐忘的天才道胎,其實是在近千年道宗歷史中有一席之地的……只是在天都古籍中,對他的記載,並不多。

  如果再過些年,古書中對陳摶的描寫,應該只有那麼一兩句話,或者是一句無比精準的總結——

  一個試圖革新時代,但卻失敗,最終碌碌無為的道宗領袖。

  只是,何野在翻閱這卷古書時,被什麼觸動了,選擇留下密文暗號?

  「等等……前半卷?」

  張君令捕捉到了顧謙話中的重要信息。

  「後半卷是什麼?」

  顧謙沒有直接回答張君令這個問題,他只是陷入了回憶,像是陷入了一場舊夢中。

  他聲音很輕地問道:「還記得……東境戰爭時的『雲州案』嗎?」

  青衫女子一怔,她記性雖不如顧謙那麼好,但也是不俗的……雲州案,當時在整座大隋天下都鬧得沸沸揚揚。

  因為大澤戰爭之故,鬼修掠殺城池,許多饑荒難民,只能逃竄,而雲州城的城主於霈,則是下令嚴拒城關,無論如何也不放饑民入內,甚至下令射殺圍城群眾——

  「這樁案子,是我來辦的。」

  顧謙自嘲笑了笑,道:「雲州城案的幕後主使,是駐守天都的太清閣閣主蘇牧。」

  蘇牧先生,也是老熟人了,駐守太清閣多年,寧奕與他很熟,顧謙與他也很熟……這位太清閣主平日裡為人正派,剛正不阿。

  「那一日,在辦案之時,其實我心中已生疑竇。」顧謙抬起頭來,輕輕嘆道:「雲州城牽扯到蘇牧,我想要將其拿下,卻被教宗出面攔住……如果我足夠敏銳,或許在那一天,就能覺察到異樣。」

  後來,蘇牧被寧奕一刀斬殺!

  出於情面,寧奕答應陳懿,壓下可能會對道宗產生的負面影響……於是雲州城案,也就到此為止。

  「也正是那天起,太清閣換了新主,新上任的何野,每周固定時間,會來書樓閱卷……而每一次,他都會翻開這本陳摶傳記。」顧謙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書的後半卷,是用作信息傳遞和交流的密宗。陳懿會派遣死士,在古卷內留下指示,何野會反饋上周的行動,並且接受下周的指示。」

  厚厚古卷的後半部分……滿是不堪入目的罪行。

  走私,販人,傳教,刻畫邪惡符籙……誰也想不到,在光明之下,象徵光明本身的太清閣,其實是天都最污濁,最陰暗的勢力。

  說完之後,顧謙陷入了沉默。

  張君令也緩緩沉默。

  天都有無數人信奉教宗,無數人相信西嶺,可是這份信任……卻被人別有用心地利用,如果真相被披露,被教眾們知道,該會有多少人心碎?

  「何野最終醒悟了。他在最後的書卷里,留下了一張對應密文的破譯表。」顧謙攤開掌心,上面有一張被反覆碾壓,褶皺的紙張,看得出來,留下這張紙條,對何野而言是一件多麼痛苦,多麼糾結的事情。

  一邊,是自己所奉獻的信仰。

  一邊,是自己所追求的正義。

  無論怎麼去選,他的堅守都將會崩塌……這是一件比死亡還要痛苦的事情。

  但最終,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事不宜遲。」顧謙吸了口氣,振作起來,道:「那些密文……很重要。」

  話音剛落!

  遠天響起一道低沉轟鳴,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張君令神情一沉,催動飛劍,載著顧謙掠出書樓,掠上高空。

  顧謙皺起眉頭,天都長夜之中,有什麼東西猛烈地上升,然後在高空炸開,嗖的一聲,化為一蓬煙花。

  火雨璀璨。

  紅符街方向,一棟酒樓,大旗被點燃,火勢迅速蔓延,整座酒樓都被燃著,長夜中的火星一道又一道沖霄而起。

  一蓬又一蓬火光,在天都城內燃起——

  昆海樓的特使反應無比迅速,已經掠往火光燃起的天都四處。

  「道宗的後手已經發動了。」顧謙面無表情,道:「這些騷擾,是想分散注意力……他們最終的目的,應該是點燃天都城內的那些黑色祭壇。」

  「我去殺了縱火之人?」張君令皺眉問道。

  「不必。這場火,撲是撲不滅的,永遠會有新火點燃……」顧謙沉默片刻,以密令傳出救火先救人的命令,然後輕輕道:「至於天都城,已經很舊了,就讓它這麼燒著吧,不出人命就好。」

  兩人以飛劍掠入地下秘樓。

  顧謙步伐平穩,來到長桌前,那張密文表上的內容已經記在腦海里滾瓜爛熟,根本不需要拉出來單獨對比,他凝視著何野叩擊門扉的影像,取過一隻筆開始寫起來——

  密文組的精銳使者,目瞪口呆,看著顧大人一口氣寫了數十個地名。

  「紅符街三號酒莊……綠柳街乙六當鋪……」

  一口氣連綿。

  直至停下,顧謙吹了一口黃宣,上面墨漬未乾,卻已來不及等待,他將紙交給下屬,道:「一共有四十六處地點,每處派遣十人小組,直接正面攻破,讓執法司和情報司譴人側面配合相應,務必要在半炷香內拿下。」

  接紙下屬心頭一驚。

  這便是密文破譯出來的答案麼……這些地點,意味著什麼?

  顧大人聲音很輕,但殺意很足。

  緩慢停頓後,顧謙冷冷道:「凡阻攔者,皆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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