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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2024-06-13 20:01:53 作者: 斑衣

  龍熹山是終點站,也是警方抓捕綁匪的最後一個機會。魏恆提前洞悉了綁匪的最後計劃,為最後的圍捕行動爭取了寶貴的半個小時布控時間。韓斌聯繫了龍熹市警方,兩地警方跨省合作,立刻分派人員趕往龍熹山火車站,包圍各個出站口,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幾乎將所有下車的乘客都封鎖在車站中。

  邢朗率人趕到時,龍熹警方正在從一道人牆中打開一個通道,挨個排查下車乘客的身份信息。

  邢朗朝一個背著雙手一臉官威的男人伸出手:「蕪津西港區分局刑偵支隊,邢朗。」

  那男人握住他的手:「刑警隊,吳龐。」叫吳龐的中隊長細細看了他片刻,補了一句「幸會」。

  這次出動警力共一百五十六人,於車站通道中圍下乘客八百七十九人。這是一場警民人力將近1∶10,十來年聯合跨省出動警力,涉及人員最多的圍捕行動。封鎖火車站的行動一旦實施,現場只能用「亂」這一字形容。

  人群是最不可控的因素,這些旅客奔波疲憊,被荷槍實彈的武警團團包圍,焦躁又恐慌的情緒籠罩在人群頭頂。縱使深知這些挎槍的警察不會傷害他們,但是被強制圍堵的人群的天性就是躁動和不安。

  邢朗向人群看去,混在人群中的工人們依舊格外矚目,他們的人數占據總人數的十分之一,分散在普通旅客之中。邢朗挨個掃視藍色工人帽下的每一張臉,他知道真正的綁匪就在他們之中,以同樣的目光回望著在場的所有警察。

  現在綁匪和警察都在明處,在打一場心理戰役。邢朗不敢擅自採取行動的原因是綁匪深入人群,他隨時可以再次劫持一名人質,以此威脅警方。而綁匪至今沒有採取行動的原因就是不願率先暴露自己,藏在人群中對他來說是一道最佳的屏障。

  雙方都在消耗,消耗對方的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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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隊長吳龐舉著喇叭大喊:「大家不要急!核實過身份就會放你們離開,不要往前擠!」

  圍在人群周圍的便衣警察和武裝武警們都像趕牲口似的把像流雲般變換形狀的人群向中心驅趕,不斷擠壓著人群中的密度。

  小汪在耳麥中說道:「老大,趕快採取行動吧,這些人堅持不了多久,到時候他們亂起來,更不好辦。」

  他說得沒錯,躁動和恐慌正在發酵,警察不可能長時間控制住人群,必須儘快採取行動。邢朗慢慢走在人群外圍,掃過一張張不安的面龐和每條由武警把守的通道。

  消耗不是辦法,等待更不是辦法,警方必須在綁匪採取行動前占據主導優勢,不然這場圍捕行動終成敗局。

  「小汪,你扮成乘客混到人堆兒里。」邢朗停下步子,看著人群若無其事般又說,「等我給你提示,製造慌亂。」

  「是。」

  隨後,邢朗又道:「三號安全出口的弟兄,等這邊人群亂了,你們就趕過來維持秩序,把通道讓出去,其他人守住自己的位置。」

  「明白。」

  「收到。」

  小汪戴上帽子,從兩名警員打開的缺口中神不知鬼不覺混入人群,擠到人群中央,抬起頭在外圍和邢朗對視一眼。邢朗摘掉戴了一天的耳麥,掐在腰上的雙手向後移動,手指挑開槍套,抽出配槍。

  在小汪第二次向他看過去的時候,邢朗面無表情地對小汪點了點頭。

  小汪忽然大喊:「炸彈!他身上有炸彈!」

  好像真有一顆炸彈在人群中炸開,人群像是被野獸衝散的馬群,尖叫嘶鳴著四處奔逃衝撞。場面頓時大亂。把守安全出口的兩名武警立刻按照計劃趕赴現場維持秩序。

  邢朗始終緊緊盯著安全出口,一手持槍在慌亂的人群中穿梭,快步走向無人把守的通道。

  「發現目標!老大,一名工人正在跑向安全出口!」

  「看到了,四組準備攔截!」

  「地面的兄弟打起精神,綁匪出去了!」

  「邢隊,是否對目標採取強制性措施?!」

  「他跑得太快,三組,快從正面攔!」

  邢朗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目光緊緊追隨穿著一套深綠色制服,頭戴同色寬檐帽,手提黑色挎包,正在安全通道中狂奔的男人的背影。通訊頻段中請求執行命令的聲音不絕於耳,縱使邢朗沒有戴耳麥,也聽到了耳麥中漏出的餘音。

  他置若罔聞,走到大堂和安全出口交接處,望著正在飛奔的背影,抬起手中的槍,槍管與他的手臂連成一條堅不可摧的直線。

  邢朗在確認人群密度可以開槍後,瞄準飛奔的男人,果斷扣下扳機。

  「砰!」

  一聲槍響迴蕩在封閉的通道中,音波撞擊牆壁發出陣陣餘音。那人向前撲倒在地上,小汪等人一擁而上,將他死死壓住。子彈射穿了男人的帽子,並沒有傷到人。

  邢朗收起槍,走過去一把拽起男人的頭髮,看到一張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此時看到的臉。

  小汪:「頭兒,他是江雪兒的父親,江凱華!」

  江凱華掙扎著大喊:「不是我!我都是為了我的女兒!」

  震驚過度,邢朗一時有些恍惚,只看到江凱華煞白著臉,劇烈顫抖著面部肌肉,瘋狂低吼著什麼。遲了片刻,他才把江凱華剛才說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邢朗揪著他的衣領,冷聲問:「你說什麼?你女兒?」

  江凱華歇斯底里:「我被人騙了,有人想害我!」

  邢朗提著他的衣領把他拽起來,眼睛裡燒著一團火:「說清楚!」

  江凱華白著臉道:「你鬆開我,我全都告訴你。」

  邢朗給小汪使眼色,小汪從腰帶里抽出手銬把江凱華的雙手扭到背後。江凱華忽然甩開正在給他上手銬的警察,往前猛撲抱住邢朗滾在地上,迅速拔出邢朗腰間的配槍。

  「邢隊!」

  好像有人衝著他的耳朵大叫了一聲,魏恆猛然從淺眠中驚醒,坐起來看向窗外的天色,依舊是萬里無光的夜幕。

  他起得太急,搭在身上的外套落在地板上,摔出來一個小小的鐵皮盒。

  魏恆看著警局大院裡徹夜不熄的照明燈出了一會兒神,直到窗戶被夜風推開,乾冷的寒風吹到他身上,才發現自己出了一層冷汗。

  他起身關上窗戶,憑窗下望。凌晨三點十五分,警局內外空空蕩蕩,窗外只有燈影和鋪天蓋地的寒霜。

  魏恆閉上眼深呼了一口氣,然後重新綁了綁凌亂的頭髮。房門忽然被推開,他條件反射般轉過身,卻看到進來的是徐天良。

  辦公室里沒有開燈,黢黑一片,趁著窗戶外透進來的一層微光,徐天良看到魏恆的身影筆直地立在窗前,道:「師父,DNA報告出來了,那個孩子和蔣紫陽的確是母子。」

  徐天良扭開辦公桌上的一盞檯燈,借著半室光亮向魏恆走過去,遞給他一份DNA報告。魏恆接過去,在沙發上坐下,先撿起落在地上的盒子和外套,才翻開文件:「勘察組有發現嗎?」

  徐天良靜靜看了他片刻,然後蹲在他身旁,把他拿倒的文件翻正,才看著他說:「採集到了一些指紋、足跡,還有一些體液,正在做鑑定。」

  魏恆看了好幾遍才靜下心來把紙上文字看進眼裡,當看到最末尾的DNA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時,心裡驀然鬆了一口氣,隨後卻又揪得更緊。

  他合上文件遞給徐天良,用力捏了捏眉心,以前所未有的疲憊口吻問:「邢隊長還沒回來嗎?」

  「在回來的路上,要不我再給汪哥打個電話?」徐天良已經拿出了手機,撥出電話等了一會兒,可憐巴巴地看著魏恆說,「師父,汪哥也關機了。」

  邢朗等人從龍熹山返回蕪津需要時間,行動隊的人都奔波了一天,身上的通訊設備大都沒了電,就算有條件和蕪津方取得聯繫,也是由韓斌掌握。魏恆只能等消息,頭一次體驗到「等待」是多麼煎熬多麼痛苦的事。

  他從未為誰留心,自然就從未為誰等待,這二十七年來從沒有過牽腸掛肚的感覺。而現在,他正牽掛著邢朗的安危。徐天良看出了他的擔憂,很笨拙地安慰他:「你別擔心,師父,邢隊很有經驗,一兩個毛賊不是他的對手。」

  魏恆當然知道普通的毛賊不是邢朗的對手,但是他們這次面對的不是普通的毛賊,而是有魄力持續戲弄警方的高級綁架犯。這種不為財死的罪犯才最可怕,他們不要錢不要命,就意味著警方無法挾制他們,就算他們以命相搏,警方也只能奉陪到底。

  魏恆沒有心思和徐天良解釋許多,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給我倒杯水。」

  徐天良很熟悉魏恆的辦公室,奈何此時魏恆不在自己辦公室里,而是邢朗的辦公室。邢朗的辦公室他沒進過幾回,更是不敢亂翻。此時受了魏恆差遣,才大著膽子在辦公室里翻找一次性的紙杯。

  魏恆看著他亂轉了一會兒,忍不住提醒他:「別找了,用桌子上的杯子。」

  「啊?這不是邢隊的杯子嗎?」

  魏恆點點頭,一句廢話都沒有:「倒水。」

  徐天良只能用邢朗的杯子給他倒了半杯熱水,遞到他手中。魏恆喝了一口水,雙手圈著杯壁把杯子擱在腿上,又看向窗外的深沉夜幕。

  大約十幾分鐘後,徐天良聽到魏恆忽然說了句「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樓下響起陣陣車輪聲,保安打開電閘門,幾輛警車接二連三開進院子裡,隨機響起「呼呼嗵嗵」的開車門的聲音。

  魏恆放下杯子,快步走出辦公室。剛進樓道,他就聽到樓下傳來嘈雜颯沓的腳步聲,即使隔著三層樓梯,他也能從中篩選出邢朗低沉又厚重的嗓音。

  幾個上樓的警員見到他,都疲憊不堪有氣無力地叫一聲「魏老師」。魏恆一路點著頭,下到一樓,看到邢朗和小汪以及秦放三個人站在樓道里的暖氣旁,正在說話。

  邢朗倚著暖氣片,一手揣在褲兜里一手夾著一根煙,疲憊的目光在秦放和小汪之間悠悠轉動,無論誰說話,他都看對方一眼,自己倒是一言不發。

  魏恆看到他,立即被他胸前的一攤血跡刺得雙眼一痛,加快步伐朝他走過去。

  見魏恆來了,小汪很懂事地把邢朗身邊的位置讓出去:「還沒走啊,魏老師。」

  邢朗扭頭看了魏恆一眼,然後對小汪說:「明天早上直接去西部隊,回去休息吧。」

  小汪點點頭,到樓上叫下來幾個人,結伴走了。

  秦放打著哈欠問:「我也去?」

  邢朗低頭想了想,在窗台盆栽里磕掉一截菸灰:「不用,你留在局裡做物證分析。人手不夠讓老韓自己想辦法。」

  秦放擺擺手,反身回法醫室了。

  等樓道里安靜下來,邢朗扔掉菸頭,摟住魏恆的腰把魏恆拉到身前,微微笑道:「剛才老韓對我說,你是奇兵。」

  魏恆盯著他左胸前的一攤血跡,還能聞到他身上煙味也難蓋住的血腥味,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你剛才去找韓隊長了?」

  「嗯,剛從西部隊回來。」

  「江凱華呢?」

  「留在渠陽分局了。」

  「錢還在嗎?」

  「在。」邢朗臉色一沉,冷笑道,「廖文杰從火車上扔下去的錢的確是假鈔,在點鈔機里一張都過不去。」

  「廖文杰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小嵐說廖文杰趁她清點十一號車廂的人數的時候跑到車廂出口,等她追過去時,人已經跳下去了。」

  魏恆看著他:「死了嗎?」

  「昏迷不醒,當時就送醫院了。小嵐和大陸看著他,明天就往蕪津醫院轉。」

  魏恆輕噓一口氣,又看著他胸前的血跡:「這是怎麼回事?」

  邢朗拉開外套拉鏈,掀開左側衣襟:「胳膊中了一槍,沒傷到骨頭,就穿了個眼兒。」

  經他雲淡風輕三言兩語解釋一番,魏恆默默在腦海中重現了江凱華狗急跳牆想要槍襲警察的一幕。魏恆摸了摸他右臂毛衣下的一層紗布,心裡似乎堵了許多話要說,卻又好像空蕩蕩的,一個字都不曾說出口,沉默了許久才道:「當心一點。」

  邢朗撩起他耳後沒有紮起的一縷頭髮,把玩著說:「本來我也沒當回事兒,出生入死的時候多了,一個狗急跳牆的老東西而已,形不成氣候。不過後來西隊的法醫幫我包紮傷口的時候我有點後怕,萬一那老東西動作再快一點,這一槍打在我心口怎麼辦?我要是死了,我這麼好的男朋友不知道會便宜了哪個王八蛋。」

  魏恆還認真聽著,前半段見他言辭頗為懇切,心中很受觸動,但是最後一句話實在煞風景。好像邢朗保重生命,努力活著就是為了不讓他找別人,不讓他便宜了別人。

  魏恆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你如果少說幾句,我就被你感動了。」

  邢朗笑笑,攬住他的腰,低頭在他唇角親了親。

  顧及這裡是警局,且魏恆面薄,所以他沒有放肆,但是魏恆卻偏頭追逐著他的嘴唇,在他唇上吻了又吻。

  邢朗忙豎起食指點著他的額頭輕輕把他推開,看了看左右空無一人的樓道,笑道:「怎麼回事?忽然這麼熱情。」

  魏恆撥開他的手,掏出手機給徐天良打電話,讓小徒弟把車鑰匙送下來。自打撞破他們倆的關係,徐天良就不再坐邢朗的順風車,今天亦如是,把車鑰匙送下來就不留功與名地走了。

  回到家時是凌晨三點半,邢朗站在508房門口,看了看手錶,遲疑道:「你……」

  「我待會兒過去找你。」

  魏恆留下這句話,就利索地推開507房門走了進去。

  邢朗很意外,其實他剛才是想囑託魏恆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並沒有什麼不單純的想法。魏恆主動提出和他夜間幽會,讓邢朗有種被千萬彩票兜頭砸中的感覺,砸得他有點暈頭轉向。

  雖不知後事如何,僅聽魏恆說那一句話,邢朗已經高興摸不著北,心說就算什麼都不干,摟著睡一覺也是好的。他已經被魏恆清心寡欲的性子逼到了如此境地。

  十幾分鐘後,他拖著半條罷工的左臂剛從浴室出來,就聽房門被敲響。魏恆脫掉了大衣,還穿著白天的休閒褲和襯衫,衣著齊整地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藥箱。

  魏恆站在玄關換了鞋,皺眉看著他濕淋淋的頭髮:「你洗澡了?」

  「嗯。」

  「碰到傷口了嗎?」

  邢朗覺得現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賣慘的好機會,於是抬了抬左臂,無病呻吟地「噝」了一聲:「好像進水了。」其實他很有受了傷洗澡的經驗,完全沒讓傷口沾到水。

  魏恆瞪他一眼,指了指沙發:「坐過去,我幫你重新包紮。」剛才在警局他就發現了,西部隊的法醫幫邢朗包紮得略有鬆動,而且紗布滲出了血,連毛衣都浸透了。

  邢朗看著他冷淡又俊俏的眉眼和他下顎與頸項相接處的一道優美的弧線,發自肺腑地覺得一個大男人竟然連脖子都這麼好看真是沒天理可講。

  他心念一動,計從心來:「太累了,算了。」

  「你坐著不動,有什麼可累的?」

  「坐著也累。」

  魏恆:「……那你怎麼樣才不累?」

  邢朗便笑道:「躺床上不累。」

  這句話,他故意說得意味悠長,曖昧不明,想從中聽出歧義的人,自然能聽出來。魏恆當然聽出來了,也懂得他的心思,抬眸對上他的眼睛,靜了片刻,勾唇一笑:「那就去床上。」

  邢朗快被他這勾眉弄眼的模樣迷死了,不可置信地問:「當真?」

  魏恆提著藥箱走向臥室:「那你就別過來了。」

  邢朗忙跟過去,關上臥室房門,上了床靠在床頭,看著他掀開藥箱,拿出紗布、剪刀、酒精、消炎藥等物。

  邢朗感嘆道:「其實你不給我換藥,我還死不了。如果你管殺不管埋,就把我扔在床上,恐怕我活不到明天。」

  魏恆抬腿上了床,跨坐在他腰腹上,向他靠近,看似想吻他,卻只在他唇前盤旋,笑道:「我現在還不打算在床上弄死你。」

  邢朗扶住他的腰,暗裡使勁兒:「我倒很想在這張床上,跟你斗個死去活來。」

  魏恆抬手撫摸他的臉,拇指輕輕擦過他的下唇,微微一笑:「好啊,我等著。」

  察覺到邢朗的眼神忽然間有了變化,好像下一秒就會蓄力把他掀翻,魏恆忙按住他的胸膛:「別動,我幫你換藥。」

  其實魏恆按在邢朗胸前的那隻手的作用只是螳臂當車,神奇的是他還真把一輛滾滾巨輪攔停了。邢朗絕望地發現他無法拒絕魏恆的任何一個要求,魏恆不許他亂動,他就像被施了咒似的一動不動。

  邢朗嘆了口氣,拿起桌角的煙盒和打火機點了一根煙。

  魏恆道:「衣服脫了。」

  邢朗把身上的一件長袖T恤拽下來扔到地上,末了叼著煙沖他痞笑:「下面的用不用脫?」

  魏恆還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賞邢朗的半裸體,被他身上撲面而來熱烘烘的體溫和混著沐浴液的清香味熏得有些面紅耳赤,默默沉了一口氣,才動手解他綁在左臂的紗布,轉眼就變得冷淡:「你不是累了嗎?少說話。」

  子彈打入的三角肌,沒有傷到主要血管和骨骼,的確只是需要休養幾日便好的皮肉傷。邢朗把菸灰缸放在床邊,磕了磕菸灰道:「不累了,想跟你聊聊。」

  魏恆扔掉浸了血的髒紗布,用棉簽蘸取酒精在他傷口部位消毒:「聊什麼?」

  魏恆離他很近,近到隨時可以擁抱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幻覺,邢朗又在他頸窩裡聞到上次的香水味,但是他很清楚魏恆沒有噴香水的習慣。他把香菸塞到嘴裡咬著,騰出手扯掉魏恆綁著頭髮的皮筋,手指穿過他柔順烏黑的髮絲,在掌心盛了滿滿的一捧,道:「聊聊蔣紫陽。」

  魏恆道:「公務員二期那套房子就是江凱華的。江凱華發家之前和他的妻子住在那套房子裡,他們搬走了以後房子一直沒有賣。但是在那棟房子裡找不到蔣紫陽,只有蔣紫陽產下的一具死嬰。」

  邢朗把玩著他的頭髮:「我們也沒有在火車上找到蔣紫陽。」

  魏恆:「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邢朗道:「說來聽聽。」

  魏恆直起腰,看著他說:「我看過現場,蔣紫陽至少流了兩升的血,而且她身體很弱,既然她生下來一具早產兒死嬰,那她會不會在分娩過程中……」

  邢朗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幫他補充:「一屍兩命?」

  魏恆緩慢點頭。

  邢朗的目光轉冷:「如果你的假設成立,那麼江凱華被人贓並獲還不承認是他綁架蔣紫陽的理由也就有了。綁架是綁架,殺人是殺人,綁架判不了死刑,但是一個孕婦死在他手上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我懷疑江凱華把蔣紫陽藏起來了,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罪加一等。」

  魏恆皺眉:「江凱華不承認?」

  「綁架殺人,還讓人質一屍兩命,數罪併罰,他怎麼可能承認。被捕之後來來回回就一一句'我是為了我的女兒',再往深處問他,他就一個字不肯多說,非要請自己的律師。念在這老東西有點影響力,姑且讓他耗到明天早上。」

  「為了他的女兒?這又是什麼意思?」

  邢朗搖頭:「不知道。但是你想,江凱華那麼有錢,為什麼綁架蔣紫陽?既然他的目的不是錢,那就只剩下人,或許他綁架蔣紫陽是出於某種恩怨。」

  魏恆沉思片刻:「但是江凱華能和蔣紫陽存在什麼恩怨?他們相差著年齡和社會等級,並且他們沒有交叉的社會關係。」魏恆猛然一頓,目光悠然亮起,「除非是父輩的恩怨,牽扯到了子女。」

  這是一條全新的思路,邢朗從未想過,當即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好像所有謎題在這條思路上都可以疏通。

  邢朗撐著床鋪坐直了,牢牢握住魏恆的腰:「對啊,江雪兒失蹤,蔣紫陽被綁。江雪兒是江凱華的女兒,蔣紫陽是蔣釗的女兒,兩個受害者都是子女,而作案的是一名受害者的父親。或許這層恩怨,就是江凱華和蔣釗的恩怨?」

  魏恆擔心他一時激動拉扯到傷口,把他按下去,拿了一卷紗布纏繞在他傷口上:「很有可能,接下來我們調查的重點應該在江凱華和蔣釗的社會關係上,這兩個人一定存在某種關聯。」

  鬱結已久的思路突然衝破瓶頸,並且給他幫助的人還是魏恆。邢朗似嘆似喜的捏魏恆的臉:「寶貝兒,你真是太棒了。」

  魏恆笑了笑,撕了一段膠帶粘住紗布,抬頭看著他,問:「喜歡嗎?」

  邢朗不規不矩地對他動起手,雙手鑽進他衣服里貼著他的腰側往上滑,在他腰背上亂摸:「喜歡得要命。」

  魏恆微眯著眼睛,身子往後仰,弓起腰背,像只被主人撫摸得十分愜意的貓,道:「那你想好了明天怎麼面對他們嗎?」

  「誰?」

  「今,不,昨天你在公共頻段里說了什麼,你不記得了?」

  邢朗見他不抗拒,手掌緩緩上移,滑到他的肩膀,揉捏他的肩胛骨,裝糊塗:「我說什麼了?」

  魏恆作勢要把他作亂的那隻手從衣服里揪出來,邢朗忙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怎麼想?」

  「我?」魏恆哼笑一聲,「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無親無故,我什麼都不在乎。」

  邢朗的眼神微微一暗,想起了一些別的事,不過沒有說出來,而是道:「那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怎麼辦?」

  「不怎麼辦,本來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你我都是單身青年,搞對象了,談戀愛了,再平常不過的事。」

  魏恆蹙著眉,仍有顧慮。

  邢朗笑道:「你說你什麼都不在乎,這句是謊話,如果你不在乎,就不會提出這個問題問我。你在乎我的看法,對嗎?」

  魏恆看他一眼,不語。

  邢朗沒有過多解釋,也沒有說一些天花亂墜的甜言蜜語,只是把他拽到懷裡,抱住他,說:「你放心,我已經認定你了。」

  魏恆閉上眼,靠在他胸前歇了一會兒,然後把他伸到自己衣服里的右手拽出來,掖了掖襯衣下擺,下床走向門口。

  邢朗忙問:「欸,去哪兒?」

  「回隔壁睡覺。」

  邢朗拍了拍身邊的床鋪:「還折騰什麼,天馬上亮了,過來躺一會兒。」

  「碰到你的傷口怎麼辦?」

  邢朗嘆了聲氣:「死你手裡我心甘情願,過來吧。」

  魏恆猶豫了片刻,還是拉開了臥室房門:「算了,你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睡覺,我也很累,沒精力陪你折騰。」

  很快,兩道關門聲接連響起,客廳里燈隨之滅了。

  邢朗倒頭躺在床上,心說這特麼到底是誰在折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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