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2024-06-13 20:01:40
作者: 斑衣
邢朗在警局門口攔了一輛出租,直接讓司機往上窯開,路上又給魏恆打了幾通電話,全都是關機。
竇興友是個把腦袋別到褲腰帶上的亡命徒,魏恆若果真碰上他,一定不會避讓。雖然他見識過魏恆一身的俊功夫,但是魏恆也單槍匹馬逞英雄慣了,保不齊會在竇興友身上吃虧。而且魏恆現在失聯,擺明了是已經發現了情況,看來魏恆又把他叮囑不可隻身犯險的話丟在了腦袋後面。
邢朗心裡又急又躁,一路催著司機飆車到了上窯,剛下車就接到了魏恆的電話,魏恆告訴他:竇興友死了。
掛了電話,邢朗走街串巷找到案發現場五號房,剛拐過巷子口就看到魏恆站在風雪飄搖的牆邊。邢朗大步朝他走過去,把他的手腕拉到面前,看到一道破了皮的紅腫,頓時冷下臉:「怎麼回事?」
魏恆稍稍用力把左手扯回來,整理著袖口淡淡道:「發現的目標不是竇興友,是徐暢。徐暢利用了竇興友的身份。」
「你見到徐暢了?」
魏恆抬起眼睛看著他,眼睛裡冷冰冰的,冒著絲絲寒氣:「用直刀,帶著一個自稱是徐新蕾的女孩兒,不是徐暢還有誰?」
邢朗從上到下掃了他一遍,見他完好無損,才問:「徐新蕾還活著?」
魏恆戴上手套,遮住手腕的傷:「活著,而且活得很堅強。」
他沒有忘記,如果他沒有及時發現廚房裡的菜刀不翼而飛,或許就會被徐新蕾從背後襲擊。而且徐新蕾的刀刃所瞄準的方向,是他的右腎。他更沒有忘記,當徐暢殺死竇興友時,徐新蕾那毫無動容、司空見慣的模樣。
邢朗穿過大門走進房門半掩的屋內,十分鐘後,緊皺雙眉走出來,在院子裡的積雪中蹭著腳底踩的鮮血,拿出手機撥出去一通電話。不到二十分鐘,狹窄僻靜的巷子裡傳來重重車輪碾壓積雪的聲音,兩輛不掛燈的警車接連從巷口開來,停在五號房大門外。
一看到魏恆,王前程就一臉晦氣狀瞪了魏恆一眼,眼神似乎在說:怎麼哪兒都有你。
魏恆扭頭看著巷子另一邊,不搭理他。法醫組的小吳見他捧著手腕,臉色也不大好,於是就上前詢問他的情況,讓他上車,幫他處理傷口。徐暢抵著他脖子的那把刀上沾了梅毒患者竇興友的血,竇興友的血不可避免抹到了他的脖子上,魏恆在事發後第一時間採取自救,在隔壁人家裡煮沸了肥皂水,清洗沾到血的皮膚,給自己徹底消毒。
雖然血液接觸皮膚導致梅毒感染的概率極低,低到幾乎沒可能,但是魏恆現在不敢大意,上車後立即讓小吳給他打了一針消炎針,還在手機上標記好了兩周後做尿檢的日子。小吳把魏恆手腕的傷口消毒,纏上紗布,剛把針頭推入他的靜脈,車門就被拉開了。
邢朗扶著車頂,看到小吳拿著針管往魏恆的手腕處注射,眉心皺得更緊:「打的什麼東西?」
魏恆沒有理他,小吳說:「是消炎針,魏老師讓打的。」
邢朗便問他:「怎麼回事兒?」
魏恆屏蔽了他這個問題,反問:「你過來的時候在巷子口看到那輛長安之星了嗎?」
「沒有。」
魏恆稍一點頭:「那就應該是開走了。」
隨後,魏恆向小吳要了兩枚創可貼,貼在耳後被鋼管拉破的傷口上,彎腰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眾刑警扎堆忙碌的院內,低聲問邢朗:「有麻煩嗎?」
邢朗捏著他的下巴扭到一邊,摸了摸他貼在耳後的創可貼,目光沉了沉,似乎想說點什麼,最後只說:「現在還不知道,看明天劉局呲不呲我。」說完轉身走向巷子口,「走,跟我出去轉轉。」
十幾分鐘的車程後,邢朗把車停在城南五環外的一家撞球廳門外,鎖了車,和魏恆並肩走進撞球廳。下雪天,撞球廳上客量不景氣,一樓大廳里十張桌子空了七桌,客滿的三桌里還有一桌是內部員工在消遣時光自娛自樂。
魏恆往四周看了一圈,問邢朗:「來這裡幹什麼?」
邢朗先向在一旁打撞球的服務員招了招手,才說:「十一月十七號到十二月八號,陶赫請假的半個月裡,十天有八天在這間撞球廳消費,你覺得他逃課跨過半個城跑到這裡打撞球是為了什麼?」
說話間,穿著制服的服務員已經在服務台就位,笑問:「兩位先生有卡嗎?」
邢朗拿出警官證在他面前晃了一眼,然後把陶赫的照片扔到他面前:「警察,跟你打聽個人。」
服務員瞬間慎重起來,拿起照片仔細地看了看:「唔,警官想問我什麼事?」
邢朗點了點照片:「見過這個人?」
「……有點印象。」他叫過來一名女同事,讓她認照片裡的陶赫,「這個人是不是前段時間天天來的那個?」
留著一層整齊的厚劉海的女生只看了一眼,就說:「就是他嘛,我記得他。」
邢朗道:「那你說說。」
那女生便道:「就這個人,前段時間天天來,一連來了十幾天。來了也不打球,就點一杯飲料坐在茶水區,一坐就是一天。」
魏恆接著問:「他坐在哪裡?」
女生把他們領到進門左手邊的一片休閒區裡的一個靠著玻璃牆的座位:「就是這兒。」
「他換過位置嗎?」
「沒有。」
魏恆坐在女服務員指引的位置上,透過一道透明的玻璃幕牆,清楚地看到街道兩邊的店鋪和行人。邢朗在他對面坐下,在魏恆盯著街道兩旁的店鋪若有所思的時候,他盯著魏恆。很快,魏恆察覺到他在自己臉上停留時間過長的目光,回眸看著他,用眼神問:看什麼?
邢朗往他纏著紗布的手腕上示意了一眼,微微斜著唇角,笑問:「吃虧了?」
魏恆很不痛快地瞪他一眼,扭頭看著街道,冷冷道:「吃虧在被徐暢從背後襲擊。」
邢朗叩了叩桌子,故意沉著臉:「態度擺端正一些,我好像告訴過你發現竇興友要及時匯報,不能單獨接觸。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當個人英雄,我還怎麼帶隊伍?」
魏恆眉心一擰,回頭看他:「你是在教訓我嗎?」
邢朗:「算是。」
魏恆面色轉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於公於私?」
邢朗心裡有點突突,謹慎斟酌著說:「於公。」
魏恆從桌上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著手指,口吻平平道:「徐暢逃走,的確有我的責任,我反省。」
邢朗見他認錯的態度雖然冷冽但卻非常誠懇,便笑道:「那於私呢?」
魏恆眼睛猛地一抬盯住了他,低低哼笑一聲:「你找死。」說完,他把紙巾往桌上一摔,起身走出撞球廳。
邢朗忙追出撞球廳,快步跟上他,瞄他兩眼:「為什麼生氣?」
魏恆給他留了一個後腦勺:「我生氣了嗎?」
邢朗嘆了口氣:「我以隊長的身份教訓你,你就接受。那我以男朋友的身份關心你,你怎麼就生氣了?」
魏恆回頭瞪他:「關心我就關心我,你說什麼風涼話。」
邢朗覺得自己很冤枉:「我說風涼話了?」
「你沒說嗎?」
「沒啊。」
魏恆站住了,壓低了聲音微怒道:「你剛才還取笑我和徐暢交手時吃了虧,還諷刺我有個人英雄主義,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邢朗:「……難道你就沒有聽出來我是在關心你?」
魏恆冷哼:「一半一半。」
邢朗又生氣又好笑,偏偏又不好發作,只好耐下心來試圖跟他講道理:「魏老師,你這可就不講理了。我承認我剛才的確在批評你,但是你不能把我在工作上對你的批評帶到我對你的私人感情里啊。憑什麼我在工作上批評你,你就接受,我在感情上關心你,你就覺得我的用心不純粹了?」
魏恆忽然靜下來了,明晃晃靜沉沉眼睛看著邢朗,問:「你剛才說什麼?」
邢朗很提防他:「太多了,哪一句?」
魏恆看起來非常好說話的樣子,心平氣和地和他一問一答:「第一句。」
邢朗回過神想了想,看著他試探性地說:「魏老師?」
魏恆微微提著唇角,緩緩點頭,只在心裡冷笑:魏老師……之前不都是叫他寶貝兒嗎?現在他又變成了魏老師。
於是乎,魏恆看著他很認真地問:「你現在是在和我吵架嗎?」
邢朗心裡有點發慌,往前走了一步:「你別往這茬想,就簡單聊——」
不等他說完,魏恆抬手指著街對面的一家咖啡店:「去那,人少,安靜,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吵。」
邢朗簡直快被他氣樂了,心說魏恆或許從來沒有和另一半吵架的經驗,他竟不知兩口子吵架還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點兩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吵,這叫吵架?明明是談心!
魏恆說完就要過馬路,被邢朗拽著胳膊從人行道邊緣拉了回來。大街上,魏恆耐著性子沒有和他起肢體衝突,不滿道:「抓緊時間,我們還要去找陶赫。」
邢朗把他拽到路邊,抬手在他臉上用力捏了一把,好氣又好笑,指著他的鼻子咬牙切齒道:「早晚有一天,我不是被你氣死就是被你逗死!」
魏恆嫌棄他似的用力擦了擦臉,哼了一聲:「誰氣你了?我也沒逗你。」
「行,你沒氣我,也沒逗我,是我上趕著找氣生,找樂子聽。那現在你消氣沒有?」
「誰?」
「你啊。」
魏恆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似笑似不笑道:「我是你什麼人?你管我。」
邢朗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他剛才叫了魏恆一句許久沒出口的「魏老師」,魏恆以為他較了真,動了怒,這才有了後來的文章。搞清楚前因後果,邢朗覺得魏恆雖然有點小心眼,但是魏恆這小勁兒拿得實在稀罕死個人,就跟懷裡揣了只貓似的,撓得他實在心癢。
邢朗傾身向他靠近,近到隨時可以親到他的地方,壓低了聲音道:「你是我的心肝脾肺腎,我不管你誰管你?適可而止,不准生氣了聽到沒有?把我的心肝寶貝兒氣壞了,你還讓我活不活了?」
雖然這話很噁心,很肉麻,但是魏恆卻被他肉麻到的同時也被他取悅了,心裡那點不自在頓時煙消雲散。想繃著臉駁他一句,又實在冷不下言語,跟他僵持了半晌,倒是自己把自己憋笑了。
魏恆笑了一下,連忙低下頭,握拳掩住嘴唇,乾咳了一聲。
邢朗笑道:「你儘管生氣,哄不好你算我沒本事。」
魏恆心說這廝還越說越來勁了,在他胸前用力推了一把,故意冷著臉說:「走開,我還有正事要辦。」
說罷往前走到十字路口,站在人行道邊往街道斜對面看了一會兒,然後又回頭看了看剛才出來的撞球廳。
邢朗走到他身邊,問:「看出什麼了?」
魏恆道:「陶赫一連十幾天都待在撞球廳,但他的目的卻不是撞球廳。」
邢朗明白了:「你是說他在撞球廳里監視某個地方?」
魏恆點頭,抬手在撞球廳和街道對面畫了一條直線:「剛才我在撞球廳里留意看過,陶赫坐的位置和其他位置看向街道能看到的景物之間只存在一個差別。從陶赫的位置看向十字路口方向的東面街道,是監視這間醫院最清楚的角度。」
邢朗往前走了一步,看著街道斜對面的一家晶華醫院,道:「這是一家私人醫院,對病人的隱私保護性極高。陶赫監視這間醫院幹什麼?」
魏恆也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旁,望著矗立在蒼茫穹頂之下,被粉刷得雪白的醫院:「你應該連起來想,陶赫監視這間醫院的十幾天也正是江雪兒第二次失蹤的時間。」
邢朗眼神一動,轉頭看向魏恆:「你是說,陶赫是在監視江雪兒?」
魏恆點頭,微微笑了笑:「去找陶赫吧,他一定知道江雪兒第二次失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