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2024-06-13 20:01:28
作者: 斑衣
廖文杰和蔣紫陽夫婦住在蔣紫陽單位的職工房,廖文杰和朋友合夥開了一間GG公司,算個中小企業,自打開業以來生意一直不景氣,公司發展每況愈下,廖文杰及合伙人將其搖搖欲墜地支撐了將近兩年,公司落了個內憂外患的空殼。
目前籌措綁匪要求的一百五十萬現金成了一大難題。
天色才晴朗了不久,此時又下起雪來。
邢朗掛了電話,從露天陽台回到室內,關上一道推拉門,把紛亂飄飛的雪花阻擋在玻璃門外。窗邊擺著兩把藤木椅,廖文杰坐在藤椅上,面色灰白瞪大雙眼,緊張且滿懷期待地看著邢朗:「怎麼樣?」
這兩天廖文杰瘦得厲害,兩腮下陷,雙眼深凹,眼睛裡布滿紅血絲,下巴冒出一層胡茬。像是被妖精吸乾了精血的文弱書生。
邢朗打落身上的一層雪花,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我們局裡最多幫你借二十萬。」
二十萬,距離一百五十萬遙遙無期。
這顯然不是廖文杰期望中的數字,他低下頭,艱難又痛苦地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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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朗覺得廖文杰很古怪,他處理過多起綁架案,遇到的受害者的家屬在接到綁匪的勒索電話後,無論有沒有求助警察,都會配合綁匪事先籌措好資金,其中有人變賣家產,有人借光同學和朋友,還有人向銀行借款。總之,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條能夠籌措資金的渠道。但是廖文杰卻和他們不一樣,從綁匪提高贖金到現在,廖文杰再無動作,既不向朋友借錢,也不起底存款,只是把全部的希望寄託到警察和政府身上。
對此,邢朗提示過他,先向親戚和朋友借,廖文杰的答覆是當初他開公司的時候已經借遍了親友,如今還外欠著一大筆錢,現在是無論如何也借不到的了。
「我和紫陽的存款加起來就只有十萬塊不到,再加上你們找的二十萬,也才三十萬塊錢,這可怎麼辦啊。」
聽著廖文杰的訴苦,邢朗在裡面發覺了一個極大的漏洞。
邢朗看著他問:「三十萬?前兩天你還能拿出來五十萬,現在怎麼只有三十萬?」
廖文杰緊緊擰著眉,痛苦得好像被人在心口割了一刀,正在放血,連說話都變得吝嗇:「那五十萬不是我的錢。」
「誰的錢?」
「是,我岳父的錢。」
邢朗迅速在腦海中回憶小趙調出的資料,找到了他口中的岳父。蔣紫陽的父親蔣釗是一名年過五十還鬱郁不得志的作家,早年前成功出版過一本小說,後來憑著一腔熱情辭去政府職門鐵飯碗的工作專職在家寫作,但卻再也沒有作品發表成功,只偶爾給雜誌社寫些零碎的稿子賴以謀生。他的妻子,也就是蔣紫陽的母親因不滿他整天遊手好閒專攻旁門左道,對其積怨已深。蔣釗當全職作家的那幾年裡,家裡的日子過得一日比一日悽苦,妻子不堪忍受,於蔣紫陽七歲那年和蔣釗協議離婚不成,離家出走,至今了無音訊。
蔣釗是一個狂熱的寫作愛好者,小趙找到了他去年三月份寫的一篇博客,他說自己「著有等身之作,卻命中無伯樂」。這樣一名對自己的夢想懷有極大熱情,但卻對妻女都不負責任的父親遊走在全國各地激發創作靈感,連蔣紫陽的婚禮都不曾出席,更不知女兒什麼時候把自己嫁了出去。連蔣紫陽都一年見不上他兩回,廖文杰對他更是沒有什麼清晰的印象和深刻的感情。
「蔣釗回來過?」
邢朗對這名游吟詩人般的父親有些好奇,更好奇他從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廖文杰道:「不知道,大概半個月前,我們在門口發現了一個信封,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一張銀行卡。」
「信在哪兒?」
廖文杰起身去了臥室,沒一會兒就拿著一封信回來。
邢朗打開看了看,省去掉書袋般硌牙的問候,直取這封信的核心思想。簡而言之,蔣釗得知女兒懷孕且臨盆在即,念及女兒至今住在職工宿舍,沒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於是送給女兒一張銀行卡,讓她換一套適合三口之家居住的房子。
看完,邢朗把信扔到旁邊茶桌上,問廖文杰:「卡呢?」
廖文杰從牛仔褲口袋摸出一張銀行卡,沒有交給他,只是給他看了一眼。
邢朗:「卡里有多少錢?」
信里並沒有提及卡里一共多少錢,既然廖文杰已經從卡里取出了五十萬,那他肯定已經查詢了卡里的金額。
廖文杰:「一共一百五十萬。」
邢朗目光更暗:「一百五十萬?」
廖文杰神色痛惜不已:「是,一百五十萬。」
像是在試探他什麼,邢朗用一種別有深意,諱莫如深的口吻道:「既然你有一百五十萬,全拿出來不就行了?」
廖文杰垂頭不語。
邢朗又說:「難道你的老婆和孩子還沒這一百五十萬值錢?」
聞言,廖文杰從眼神到肢體都僵住了,只是眼角微微抖動,貌似在回憶什麼事。此時小汪裝好了設備,正在撥打客廳中的話機調試,話機中的篤篤聲像是舞台上催角兒上台的鼓點,越來越急,越來越慌,越來越不成調子。在這刺耳惶急的鼓點中,廖文杰逐漸白透了一張臉,額頭上滲出一層汗。
邢朗瞥他一眼,忽然轉向客廳,厲聲道:「怎麼回事!」
隨著他這一聲低喝,廖文杰眼皮子直顫,像被嚇了一跳似的身體迅速抖了一下。
小汪說:「信號串了,正在分頻。」
「快點弄好。」邢朗在所有人都蒙然不覺的情況下使了一招隔山打牛,真正被他嚇到的人白著臉端起茶杯,手抖了好幾次都沒有把茶杯送到嘴邊。
邢朗回過頭,把他隨時會從手裡翻落的茶杯扶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看著他,說:「廖先生,看來你還有事瞞著我。」
「我沒有!」廖文杰像是被逼急了,「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孩子!紫陽的預產期就在兩個月後,但是我們還擠在這間破房子裡,到時候孩子生下來,我們三個人怎麼住?而且,撫養孩子又是一大筆花費,還要請月嫂和保姆,哪一項不需要錢?紫陽生完孩子,至少要在家裡調養三個月,她沒有收入,我的公司又在上升期,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把孩子照顧好!」
邢朗皺起眉:「所以呢?」
「所以我必須留下這筆錢!這一百五十萬可以幫我們減輕很多壓力!」
「但是現在你的妻子和腹中的孩子被挾持,需要這筆錢贖人,你拿不拿出來?」
廖文杰把茶杯放下,痛苦地抱著腦袋:「當然要拿出來,只要紫陽和孩子能平安回來,這筆錢不算什麼。」
邢朗又打開蔣釗寫給蔣紫陽的那封信,想找到蔣釗得到這筆錢的原因。一百五十萬不是一個小數目,對於一個落魄的窮酸作家來講簡直是天文數字,蔣釗又是從哪裡得到的這筆錢?
很遺憾,蔣釗並沒有在信中告知蔣紫陽,他通過什麼渠道得到的一百五十萬。
「頭兒,信號調試好了。」小汪那邊大功告成,站起身抹了把汗,對邢朗道。話音剛落,就聽擺在茶几上的紅色話機響起了預設的鈴聲。丁零脆響使得在場每個人都條件反射般保持靜默,看著正在響鈴的話機。
小汪連忙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號碼:「01開頭,是公共電話。」
坐在電腦前的技術員已經戴好了耳機,對邢朗點了點頭。邢朗對廖文杰使了個眼色,廖文杰忐忑地走過去,看了一圈周圍對他虎視眈眈的警察們,拿起了話筒:「餵?」
經過電腦處理的聲音被外放,電話線彼端的聲響清晰地被在場每一個人聽到。邢朗坐在藤椅上,連人帶椅子轉向客廳,看著和不明對象通話的廖文杰。
一陣被放大數倍的電流聲過去後,響起一道經過變聲,過度厚重低沉的男聲。
「是我。」
廖文杰飛快看了看邢朗,後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對他壓了一下手掌,示意他不要緊張。但是隱藏在暗處試圖偽裝的警察們很快被綁匪拆穿。
那個男人沉沉笑了一聲:「你身邊有警察吧?」
廖文杰用眼神向邢朗求助,邢朗只是看著他搖了搖頭。
「沒,沒有,只有我一個人。」
「錢準備好了嗎?」
「好了,準備好了。」
「兩天後,帶上錢,在火車西站搭乘K113次火車。」
廖文杰再次看向邢朗,緊張地問道:「你讓我去哪兒?」
「讓你身邊的警察查一查,就知道那列火車去什麼地方。」
邢朗聽出他準備掛斷電話的意圖,忽然起身走到客廳,拿走了廖文杰手中的話筒:「等等。」
正在追蹤信號的技術員敲擊鍵盤的手速更快了。
「你是誰?」
「西港區刑偵支隊,邢朗。」
那人又笑了一聲:「你好,邢警官。」
邢朗給一旁的小汪打了一個手勢,小汪立刻打開另一台電腦查詢K113次列車。邢朗也笑了笑:「客氣。我就直說了,你在明知警方介入的情況下還提前告知廖文杰交易地點,是想像上次一樣,調動警力演一出鬧劇嗎?」
提起上次那場規模浩大的圍捕行動,那人不客氣地笑了起來,笑聲低沉且狂妄:「看來你們警察還是有點腦子,沒錯,我還沒玩夠。」
邢朗冷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當然是要錢了。」
「既然你想要錢,那我提出一個合作方案。」
「合作?」
邢朗斜著唇角,臉上那絲笑意像是刀刻似的鋒利:「你想要錢,我們想要人。一百五十萬贖金買你手上兩條人命,只要你把蔣紫陽安全地交出來,我放你走。」
「呵呵,放我走?」
邢朗看了看手錶,通話時長已到三分鐘。
「警察沒有你想的那麼窩囊廢,上次被你撿了便宜只是因為有廖文杰和你裡應外合,現在廖文杰被我們控制住了,你休想他再配合你。經過上次一鬧,現在媒體把輿論導向都針對西港分局,實話告訴你,我們不在乎那一百五十萬,只要蔣紫陽平安回來,西港分局挽回公信力,一百五十萬,你儘管拿走。」邢朗低垂的眸子忽然抬起,漆黑的眼眸中殺氣四溢,「不過話說回來了,如果你膽敢再次讓警方陪你過家家,趁機抬價,到時候就算魚死網破,我也不會放過你。」
「……魚死網破?你們不要人質?」
邢朗冷笑一聲:「我剛才說的話你聽不懂嗎?西港分局只想挽回公信力,而挽回公信力的方法有兩個,要麼解救人質,要麼緝拿綁匪。現在擺在你面前的也有兩種方案:一、錢貨兩訖,我們要人,你要錢,別再他媽的耍花樣;二、你可以體驗被全城追捕的感覺,到時候我要的不是人,而是你的命。別誤會,我跟你提出和解的方案,不是怕你這個王八蛋,而是把人質的安全擺在第一位,蔣紫陽患有先天心臟病,身體很不好,肚子裡的胎一直不穩定,被你這麼一折騰,流產的概率非常大,她的預產期就在下個月中旬,現在一旦流產,很有可能一屍兩命。甚至她趕在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之前就猝死了也有可能。」
說著,邢朗語氣一沉,陡然發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傻逼,我在給你保全人質的機會!一旦人質死在你手裡,斃了你也有理由!」
一段使人焦灼難耐的沉默過後,那人再次開口:「你想怎麼交易?」
此時,小汪把電腦屏幕轉向邢朗,上有K113次列車的信息。邢朗迅速地掃了一眼:「十二月二十九號,下午四點十五分,從簡羕開往龍熹山的K113次火車,廖文杰帶著錢上火車,你帶著蔣紫陽上火車。」
「你們就不擔心蔣紫陽出現意外?」
「目前為止,我們把人質安全放在首位,如果你不配合我們,到時候大家都亂起來,誰也顧不得誰的命!重複一次,廖文杰帶錢上車,你帶人上車,交易的時間地點由你定,我的人只在外圍監視,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全身而退的機會,如果你再起貓膩,別說要錢,你要命都得先問問你自己有沒有那麼大本事和全城警察作對!到時候就算把蕪津市圍起來,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搜,我們都會把你找出來,再剁碎了你,給你燒一個億的紙錢!」
那人沉默了片刻,發出一聲詭秘的笑聲:「邢朗是嗎?行,你夠狠。」
「別他媽扯淡,你就直說你同不同意。」
「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帶蔣紫陽上火車,如果你的人不規矩,別怪我撕票!」
「操,你撕!你前腳撕票我後腳就斃了你,你他媽腦子不好還綁什麼肉票,買一把玩具槍去搶銀行吧,傻逼!」
那人咬了咬牙,想掛電話,邢朗又道:「等一等。」
「幹什麼?」
邢朗端起桌子上盛著半杯水的一次性紙杯,潤了潤冒火似的喉嚨,道:「讓蔣紫陽跟我說話,我必須確認她還活著。」
「她不在我身邊,但我向你保證,她還活著。」
技術員忽然把耳機摘下來,將電腦轉向邢朗,指著屏幕中一個坐標。邢朗沉著地點了點頭,遞給小汪一個眼色。小汪即刻點了幾個人,匆匆離開廖文杰家。
邢朗:「你的保證有個屁用,要麼讓我聽到她的聲音,要麼讓我看到她,我給你一百五十萬買的是兩條人命,不是亡魂。」
那人猶豫片刻:「晚上八點,你會看到她。」說完笑了笑,「恕我不能奉陪了,邢隊長,你已經確定了我的位置,你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電話被掛斷,響起忙音。
邢朗把話筒一扔,立刻掏出手機聯繫小趙,把技術員追蹤到的位置告訴她,讓她儘快調取周邊監控。很快,小趙把電話給他撥了回來:「老大,這是熙春路和濱海大道交叉路口的一個電話亭,內部的監控設備早就撤了,只能從路邊的私用攝像頭裡找,需要一點時間。」
「儘快,你直接和小汪聯繫,他現在帶人過去了。」
「是,哎哎,對了,你趕快回來吧,剛才王副隊和魏老師出現場了,又拉回來一具屍體。」
聞言,邢朗忽然覺得口渴得厲害,他把杯子裡的水喝乾淨,起身往門口走:「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邢朗囑咐了幾句留守在廖文杰家裡的兩名刑警,然後豎起皮衣領口,走在冷風陣陣的樓道中。天色將晚,路邊點起了燈火,殘存著天光的夜幕下,路邊的點點燈火像是在幽暗中綻放的花朵。
驅車趕回警局的路上,邢朗不停地看表,此時距離八點鐘還有不到一個半小時,他不知道綁匪欲通過什麼方式向他證明蔣紫陽還活著。
一輛印著「現場勘查」字樣的警用車輛歪歪扭扭地停在院裡,一看就是出警回來停得匆忙。邢朗停好車,然後讓保安小石把那輛警車開到不阻礙通行的地方,攏緊皮衣快步登上台階。
一樓大堂,他在長椅上看到一個身穿衝鋒衣、牛仔褲,滿臉青春痘,戴著高度數近視眼鏡,明明很年輕,卻打扮得無比老派的年輕人。年輕人被他拿眼神一掃,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挺直了腰背,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坐得非常端正。
聽到邢朗回來的消息,陸明宇拿著一份現場勘查記錄從樓上下來,把文件遞給邢朗:「今天下午四點鐘,江邊打撈破漂浮物的清潔工報案,發現一具漂浮在江面上的女屍。」
邢朗退後兩步,在牆邊椅子上坐下,一手摸著暖氣片一手翻開了勘查記錄:「江里的浮屍?溺水而亡還是拋屍入水。」
「後面有照片,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衣著整齊,但是褲鏈破損,目前無法確定是被流水沖開,還是生前被侵犯。」
邢朗直接翻到現場照片,看到一具渾身青白,在水裡泡得腫脹鬆軟的屍體。冬季,江水流得急而不結冰,也阻止了屍體的腐爛,所以死者面部五官清晰可認,從死者眉目可辨認她是一名年輕的女性,或許只有二十多歲,卻不知是何原因浮屍於江中。
邢朗:「死者身上有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嗎?」
陸明宇:「沒有,她身上什麼都沒有,魏老師在上面標註了,她的脖子上有過敏的痕跡,或許是她生前佩戴項鍊所導致的創源紅腫。但是她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
邢朗沉思片刻:「褲鏈損壞,財物消失……可以立案了。」說著把文件遞給陸明宇,「屍體呢?」
「魏老師和秦主任正在解剖,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邢朗往一樓盡頭的解剖室看了一眼,然後看向坐在他斜對面的穿得像個中年人的年輕男人:「他是誰?」
陸明宇道:「哎,差點忙忘了,他是恆遠科技的員工,叫楊鵬,魏老師讓我把他帶回來,可能和江雪兒失蹤案有關係。」
「什麼關係?」
「魏老師懷疑十三號晚上回到江家的不是江雪兒,而是周司懿。當天九里金庭安保系統升級,關掉了攝像頭,恰好負責升級的是周司懿投股的恆遠科技。楊鵬算是周司懿的下屬。」
邢朗精神一振,看著楊鵬的眼神瞬間嚴肅起來:「問過話了?」
「還沒有。」
邢朗對楊鵬招了招手,楊鵬挪著小步朝他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低著頭道:「警官,你們找我——」
「你還是實習生?」
邢朗打斷他,看了一眼他掛在脖子上的員工牌。
楊鵬:「是。」
邢朗端詳他兩眼,道:「我就直接說了,周司懿涉嫌綁架殺害一名女大學生,他是警方重點偵查的對象,如果他讓你做過什麼事,而你向警方隱瞞,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楊鵬吭吭哧哧道:「周,周總讓我做的都是我分內的事。」
邢朗低笑一聲:「那你說說,當你為九里金庭升級安保系統的時候,他都讓你做了哪些分內的事?」
楊鵬開始出汗,額頭上很快滲出一層油膩膩的熱汗,倉惶侷促地轉動著眼珠。
邢朗皺了皺眉,不耐地對陸明宇說:「先把他帶到審訊室。」
聽到「審訊」兩個字,楊鵬立刻聯想到用刑,忙道:「別別別,警官,我說。」
「那就快說。」
「周總也沒讓我干別的,就讓我在晚上八點三十分打開九里金庭的東門,直到系統升級完畢再關上。」
「接著說。」
「他說只要我保守秘密,就能在實習期結束後留在恆遠。」
「沒了?」
「沒了。」
「他只是讓你打開東門,沒讓你干別的?」
「真的沒有了,警官,我不敢撒謊。」
邢朗叫住經過的一名科員,讓他帶楊鵬上樓做筆錄。
楊鵬走後,陸明宇道:「邢隊,這是一個突破口。」
邢朗卻不這麼認為:「難,他沒有直接目擊周司懿從東門進入小區,周司懿有很多種藉口狡辯。」說著,他頓了一頓,「不過我們倒可以確定,江雪兒的確落在了他手裡。」
樓道遠處響起開門聲,邢朗轉頭看去,見魏恆拿著紙巾擦著手,略低著頭朝他們走過來。可能是剛脫掉白大褂的緣故,魏恆還沒來得及穿上自己的外套,上身只剩一件黑色襯衫,襯得整個人消瘦又挺拔,像一把匕首。
邢朗看著他,覺得魏恆比前兩日瘦了一些,而且這人都瘦在了腰上,本來腰就細,現在腰胯更窄了一圈。魏恆跟他在一起還把身體熬瘦了,這讓邢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魏恆不知道某人盯著他的腰胡思亂想了片刻,徑直朝邢朗走過去,站在他面前,雙手習慣性地插進褲子口袋:「屍體解剖完了,秦主任正在做報告,我可以先簡單分析一波,聽不聽?」
邢朗拍了拍旁邊的空位:「坐下說。」
魏恆沒坐,往旁邊走了兩步,倚著暖氣片,道:「死者為女性,身份不明,死亡時間在一個月之前,年紀在十七歲到二十三歲之間。死者口鼻處沒有發現蕈狀泡沫,支氣管和肺泡內沒有發現溺液和異物,僅在上呼吸道發現少量液體。肺臟表面有輕微的肋骨壓痕,但是沒有出現溺死斑和水性肺氣腫,腸胃中沒有溺液,只有口腔和咽喉部位發現少量液體。體循環各器官及骨骼和牙齒內沒有硅藻,僅在肺部檢測到少量硅藻。並且,死者的冠狀動脈粥樣斑塊形成明顯狹窄,局部狹窄超過百分之五十。結合死者陰部外陰唇腫脹,且患有先天心臟病……」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魏恆停下來,歇了一歇,看著邢朗下定結論,「基本可以確定死者生前遭受性侵犯,或許就是在被性侵的過程中突發心臟病,造成心源性猝死。然後,兇手將她拋屍江中。」
邢朗更精簡道:「謀財害命,強姦殺人……DNA鑑定什麼時候能出來?」
「已經讓沈警官送到市局加急了。」魏恆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現在應該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大堂響起腳步聲,沈青嵐穿著白色羽絨服深藍色牛仔褲,圍著一條白色圍巾,褲腳被短靴裹住。一張瓜子臉被圍巾掩住下巴,更顯得她的雙眸如清輝般冷淡又耀眼。她大步流星朝這邊走過來,身上沾了室外的冰涼寒氣。
「在DNA信息庫里找到了死者,這是她的信息。」沈青嵐直接把文件遞給邢朗,解開脖子上的圍巾扔到了陸明宇懷裡,站到魏恆身邊把雙手放在暖氣片上,微微打了個哆嗦,「今天晚上真冷。」
陸明宇不言不語地把她的圍巾疊好放在腿上。
魏恆剛想和她聊兩句閒篇,就見邢朗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盯著手中的文件。魏恆忙走過去把他手中的文件拿走,迅速看了一遍死者的身份信息:「曲蘭蘭?」
死者曲蘭蘭,十八歲,旁附了一張彩色免冠證件照。是一個皮膚有些黑,但長得很精神漂亮的姑娘,印在照片上的笑容也相當淳樸憨厚。除非邢朗認識死者,不然他不會面對一個死去的受害者表現出如此強烈的反應。
魏恆問:「你認識她嗎?」
邢朗緊皺著眉,漆黑的眼睛裡翻騰著凌厲的寒光:「半個月前我見過她,但是她不是死者。」
魏恆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邢朗語氣沉得似海:「半個月前我見到的女孩兒身材瘦小,不到一米六,但是剛才我看過現場勘查記錄,上面記載屍長174厘米。死者曲蘭蘭和上次我見到持有曲蘭蘭身份證的女孩兒不是同一個人!」
魏恆也很詫異:「死者的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而你見到自稱曲蘭蘭的人是在半個月前,那就是說這個女孩兒是在曲蘭蘭死後冒名頂替曲蘭蘭的身份?你剛才說她還有曲蘭蘭的身份證?那她現在人在哪裡?」
邢朗愈加氣悶:「就怪在這兒,她失蹤了。」
失蹤?兩個曲蘭蘭,一人死亡,一人失蹤,這個曲蘭蘭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邢朗忽然抬起眼睛看著窗外:「什麼聲音?」
魏恆留神聽了聽,聽到從警局門口街道上飄來的蘭花草鋼琴曲,道:「是垃圾車,每天晚上八點左右經過警局門口這條街。」
邢朗:「八點?」
「嗯,現在是八點零七分。」
邢朗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有瞬間的恍神,忽然道:「大陸,攔住那輛垃圾車!」
街道上,寒風似刀中,播放著蘭花草的垃圾車從警局門口駛過,悠悠遠去。
戴著近視眼鏡,脖子上掛著「恆遠科技實習生」員工牌的年輕人從口袋裡拿出一把至今還來不及扔掉的橘子皮,揚手扔進了從他身邊經過的垃圾車裡,然後急匆匆遠離身後的警局。他拐過一個路口,站在路邊一間飯店門口,掏出手機撥出去一通電話。
「周總,警察真的找我了,我按照您的吩咐把您讓我打開九里金庭東門的事告訴他們了,除此之外一個字都沒多說。」
周司懿輕輕一笑:「很好,接下來就沒有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