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4-06-13 19:59:00
作者: 斑衣
陸明宇剛把徐蘇蘇帶進警局大樓,從花城小區運來的三具屍體緊接著就到了。
「宇哥。」
一名刑警在後面叫了他一聲,示意他讓路。
陸明宇領著徐蘇蘇快走了幾步,站在樓梯拐角處看著三具屍體依次從他身邊經過,前兩具還好,當他看到小男孩的屍體時不禁動了動惻隱之心。
陸明宇留意觀察徐蘇蘇看到屍體時的表現,徐蘇蘇看到死人時的冷靜出乎他的預料,剛才那具成年男屍經過的時候幾乎擦著徐蘇蘇的衣擺,她非但沒有躲避,反而直視著死者的臉,在屍體上樓時還抬起頭用目光追隨,貌似在新奇地張望什麼新鮮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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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宇看著這個文靜清秀的姑娘,心中驀然生起一絲寒意。
到了四樓,陸明宇看到秦放還坐在窗下嗑瓜子兒,邢朗站在秦放旁邊抽菸。他讓徐蘇蘇在樓梯口稍等一會兒,朝邢朗走了過去,道:「邢隊,死了三個人?」
邢朗點點頭,打量著站在不遠處的徐蘇蘇,道:「你這邊兒什麼情況?」
陸明宇用眼神往背後示意:「八月二十二,二十三號,入住鑫誠旅館的就她一個,三名死者被害的時候她也沒有確切的不在場的證明。」
「確切?」
「她說當時她都待在家裡,但是沒有人可以證明。」
邢朗嘆了聲氣:「也沒有人可以推翻?」
陸明宇點頭。
邢朗:「殺人地點還沒找到?」
陸明宇煩躁地撥了撥頭髮:「很奇怪,往小廣場東面蜀香閣分店那邊找,反而一點線索都沒有。」
徐蘇蘇看著左右走廊,像是對這個地方感到新鮮似的,眼睛裡泛出一層淺光,神采奕奕的,隨後又往擠在走廊窗邊的三個大男人身上張望。
邢朗看著徐蘇蘇,覺得這名被陸明宇帶回來的嫌疑人文靜如處子,眼神如幼鹿。看她的樣子,已經是一個將近三十歲的輕熟女人,但她眉眼間單純靈動的稚氣讓她看起來還像個青春少女。
徐蘇蘇被邢朗盯著,絲毫不躲避邢朗的目光,甚至朝他露出了微笑。
兜里的手機忽然振了一下,邢朗按著手機說:「先把她帶上去。」
陸明宇即將帶著徐蘇蘇走得沒影了,聽到邢朗又在背後叫他:「你吃什麼?小唐去買飯了。」
陸明宇:「和你一樣。」
回復了買飯小唐的信息,邢朗揣好手機,隔著走廊對面的法醫室窗戶看著躺在裡面的三具蒙著白布的屍體,「嘖」了一聲,道:「忽然想吃排骨。」
秦放正在邊嗑瓜子邊看勘查組拍攝的血淋淋的現場照片:「那我也換了吧,換成烤肉飯。」
安置好屍體,憋了一肚子胃酸要吐的兩名刑警剛從法醫室出來就聽到他們兩個的對話,頓時胃裡翻滾得更洶湧,連忙捂著嘴跑了。
邢朗抓了一把秦放的瓜子,嗑著瓜子說:「兩個孩子沒什麼,魏恆已經分析清楚了。那個蔣志濤的右手食指骨折得有點奇怪,你給他弄明白。」
秦放擺出消極怠工的態度:「還能怎麼明白?你以為我是村上春樹的男主角,還是識骨追蹤的男主角?」
他說的小說和美劇,邢朗都沒看過,道:「你是法醫隊的男主角。」
邢朗快步上樓,先推開一號審訊室的門,站在門口嗑著瓜子兒笑問:「怎麼著?還能熬?」
馮光渾身的戾氣經過五個多小時的拘禁,此時已經被消磨光了,沒精打采神情萎靡道:「我是真沒什麼可告訴你們的了,我確實沒見到那個買藥的人。」
邢朗懶懶地往門框上一靠,冷笑:「還他媽裝傻。」
「爺,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麼啊?」
「說說你以前販毒的那些事兒。」
馮光道:「你們有證據嗎,就說我販毒?」
警方的確沒有證據,邢朗剛才也只是在詐他,沒想到還真詐出來了。邢朗清楚地捕捉到了馮光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和驚慌,儘管被他全力掩飾,但還是如雁過留痕般被邢朗捉住了痕跡。
「啪」的一聲,邢朗打開審訊室的燈,光線慘白的白熾燈像一個懸在馮光頭頂的太陽,烤得他睜不開眼。
馮光捂著眼睛,惱道:「你幹嗎?!」
邢朗把剩下的一把瓜子連帶著瓜子皮揣進褲子口袋,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渣,道:「你不是能熬嗎?那就再熬一會兒,晚上我再過來看你。」
他走出一號審訊室,推開了隔壁二號審訊室房門。一進門,他就察覺到了現場的膠著氛圍。
陸明宇撐著額角伏在桌上看著一份文件,旁邊的記錄員也停止了工作,而徐蘇蘇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低著頭無聊地摳動自己的指甲。
「邢隊。」
記錄員見邢朗進來了,要起身挪位,但是被邢朗按住肩膀阻止了。邢朗站在記錄員身邊,手搭在他肩上,彎腰看向他面前的電腦。電腦上的記錄顯示,陸明宇在問過徐蘇蘇一些簡單的問題過後就詢問她三名死者案發時間段她的去向。徐蘇蘇的回答是「在家裡」,而且說明了對面的鄰居可以為她作證,證明她自下班後回到家,就沒出過門。
這句話等同於扯淡,鄰居或許只看到她下班回到家中,並沒有看到她是否再次出門。如果鄰居沒有看到她出門,就會為她作證。如果鄰居看到了,她自然也就不會提出讓鄰居做她的證人。
至於陸明宇問她八月二十二、二十三號為什麼住在火車站大西街的鑫誠旅館,她的回答是公司在那附近新開分部,她負責培訓新員工,為了來回上下班方便,索性住在了附近的一所旅館。
陸明宇又追問她是否在兩個小時前出現在曙光街小廣場附近,她也爽快地承認了。
「公司派我過去處理一些問題,我回來的時候走的是廣場西面的街道。我回到家裡換了身衣服,就回公司接著上班了。」
面對邢朗再一次追問,她依舊這麼說。
陸明宇也向邢朗點頭,表示已經和徐蘇蘇的公司核實過。
邢朗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剛進來的時候看到陸明宇一臉挫敗,他們找到的線索並沒有用處,只是為徐蘇蘇的在場證明提供了合理性。雖然徐蘇蘇符合魏恆的畫像,但是去除這些學術上的證據,現實找到的客觀性證據全都沒用。而目前唯一還未定論的就是徐蘇蘇的動機,如果徐蘇蘇連動機都沒有,那麼這次抓捕就算是徹底失敗。
陸明宇用眼神問邢朗:難道我們抓錯人了嗎?
邢朗沒有理會他的詢問,只埋頭把徐蘇蘇的資料粗略翻了一遍,末了合上文件不輕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文件和桌面撞擊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喚醒了昏昏欲睡的徐蘇蘇。
徐蘇蘇抬起惺忪的雙眸看了看邢朗,掩著嘴唇淺淺打了個哈欠。
邢朗問:「你的父母呢?」
徐蘇蘇伸出左手食指,指腹按在冰涼的桌面滑來滑去,好像在撫摸小動物柔順的皮毛,道:「他們啊,不知道。」
邢朗往前走了幾步,倚在桌邊,看著她又問:「為什麼你的資料欄上,母親一欄空著。」
「因為我媽沒有和我爸結婚,可能她生下我就走了,或者死了吧。」
說起母親的死亡,她表現得依舊很淡漠,讓人不免懷疑她已經對死亡司空見慣。
邢朗看著她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的蛛絲馬跡:「你從沒見過你母親?」
他看到徐蘇蘇滑到桌子中央的指腹頓了頓,然後以一個他看不懂的圖案又轉了回去。
徐蘇蘇點頭。
邢朗一眼看破她:「為什麼說謊?」
徐蘇蘇微微蹙著雙眉,做出努力回想的樣子:「我見過她,但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了。」
邢朗問:「最後一次見到你母親,是在什麼時候?」
「最後一次……」徐蘇蘇沉思了一陣子,右手食指指腹再次在桌面上畫著蜿蜒的圖案,「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窗外。」
她忽然縮回食指,好像被什麼東西刺入了皮膚似的,稍顯驚慌。
邢朗引導性地追問:「窗外發生了什麼事?」
徐蘇蘇下意識看向審訊室房門上那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好像在那扇窗後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說:「那天晚上下著很大很大的雨,還打雷,我躲在被子裡不敢睡覺……不,我不是被雷聲和雨聲嚇得不敢睡覺,而是被我父母臥室里傳出的聲音嚇得不敢睡覺。好像是我媽做錯了什麼事,我爸在打她。我爸爸經常打她,我已經習慣了……然後我媽滿臉是血地跑進我的房間把我從床上抱起來,說著'媽媽帶你離開'這種話。但是她抱著我還沒走出家門,就被我爸阻止了。那天晚上我頭一次看到我爸爸那麼生氣,他把我關在房子裡,拽著我媽的頭髮出門了。」
邢朗盯著她微微出神的眼睛:「然後呢?」
徐蘇蘇雙眼中好像閃過十幾年前的那場風雨,她蜷縮著肩膀,似乎在發抖:「然後,我跑進廚房,站在凳子上從廚房的窗戶往外看。窗外是後院,我看到我爸把我媽拽到後院,我媽跪在地上在求他,但是我爸不理她。他扇她的臉,跺她的胸口,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她的頭……然後,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好像,把她打死了。」
聽到這裡,邢朗忽然拿起她的資料,找到她的父親一欄,著重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徐紅山。
如果徐蘇蘇所言屬實,那麼這個徐紅山是一名在逃的殺人犯。
雖然徐蘇蘇的言辭懇切,但是邢朗卻不敢輕易相信她,因為他看得出來,徐蘇蘇一直以來都在被她腦海中的那段「殺人回憶」所支配。她恐懼自己的父親,恐懼到了她的精神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情況下悄然發生了異變。徐蘇蘇沒有精神疾病,但她的心理疾病已經十分嚴重,如果不及時疏導,她嚴重的心理病便將折斷她纖細脆弱的神經,她會永遠陷在那段恐怖的回憶當中。
那個故事還沒完,徐蘇蘇接著說:「雨下得太大了,我回到房間躲在被窩裡。過了一會兒,我爸爸推門走了進來,他坐在我的床邊對我說媽媽走了,因為媽媽不聽話,他把她趕走了。他讓我一定要聽話,以後他會好好照顧我。第二天一大早,他把我叫起來,收拾了一些東西,說帶我去大城市。離開家的時候我特意往後院看,想找一找媽媽在哪兒,但是我沒找到她,只看到昨天晚上她躺下的地方豎著一把鐵鍬,那裡的泥土好像翻新過。」
在訴說回憶的時候,她絲毫沒有悲傷,如果無視她顫抖的口吻中流露的恐懼,只看她的眼睛,就會發現徐蘇蘇的目光冷靜又鎮定,她緊緊交握著雙手,內心堅定得仿佛有什麼力量在支撐著她,她並沒有倒在回憶之下,反倒像在以這段回憶來警醒自己。
為了試探她的反應,邢朗故意問:「你媽媽死了,你不傷心嗎?」
徐蘇蘇感到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似的,皺眉搖頭。
母親問題暫時告一段落,邢朗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又道:「我們調查過你的父親,兩個月前你的父親徐紅山中風進醫院,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後你給他辦了出院手續把他帶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邢朗忽然走近她,雙手撐在她身前的桌面上,彎下腰注視著她的眼睛,輕聲問:「你把他帶到哪兒了?」
徐蘇蘇抬頭看著邢朗,像是終於感受到了執法機關和面前的警察給她帶來的濃重的壓力,臉上輕鬆的神色一掃而光,眼神中有瞬間的慌亂。然後,她低下頭,伸出左手食指按在桌上輕輕滑動,再次畫著蜿蜒曲折的圖形,道:「我不知道,他走了。」
「我不知道」和「他走了」這兩個短語可謂是自相矛盾。
邢朗看著她塗著鮮紅的指甲油的指甲,目光跟隨著她的手指在桌上畫了一個圈,輕飄飄地問:「你把他殺了嗎?」
徐蘇蘇慢慢停下,然後慢慢抬起頭看著他,嘴唇不自然抖動著,忽然,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邢朗像是沒看懂她笑聲中的含義,也笑了笑:「我查過他的病歷,中風偏癱,只能依靠輪椅出行,你如果想殺了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徐蘇蘇像個好學生般把雙臂規規矩矩地疊放在身前,笑容活潑靈動:「但是我沒有殺他啊,警官。再說了,我為什麼要殺他,他是我父親啊。」
他是我父親啊。
邢朗察覺到了被她刻意加重語氣的這句話,她的口吻鄭重,又尊敬。
邢朗道:「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
邢朗打量她許久,低低笑了一聲:「那你就好好想想,按照你剛才所說的,他身上應該背了一樁命案,如果你袒護他,就是在袒護一個殺人兇手。」
他很清楚這番話對徐蘇蘇的撼動力為零,但是他不知道她究竟在堅持什麼。沒有人不對執法機關持有一定程度上的敬畏,就算是真正窮凶極惡的殺人犯,到了這裡,都得低頭彎腰,矮上半寸。但是這個徐蘇蘇,她並非無視法紀,不尊重執法機關,但是執法機關在她眼中沒有半分威嚴,她只敬畏於來自她心中的力量。她心中有一份支撐她面對警察,面對執法機關不低頭的力量。
但是這份力量來自何處,邢朗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徐蘇蘇被記錄員帶了出去,邢朗和陸明宇對視一眼,都很無奈。
邢朗的手機響了,他本以為是終於把飯買回來的小唐,卻是魏恆。
魏恆慌慌張張地說著什麼「錯了」。
「什麼地方錯了?」
邢朗問。
魏恆在下樓,速度很快,說話時的氣息紊亂:「我看過她的房間,從映射來看,徐蘇蘇是一個性格開朗,穩重保守,對生活有熱情,善於人際關係的處理,並且相信男人,懂得和男人相處的女人。她的這些性格特徵,都和分屍兇手的心理狀態映射到人體的行為不相符。」
在聽魏恆分析的同時,邢朗被燈光下反射著氤氳光線的桌板吸引。
他繞到桌後,在剛才徐蘇蘇坐的位置坐下:「會不會是你的刻畫出現了偏差?」
他聽到魏恆極輕地「哼」了一聲,然後魏恆不溫不火道:「雖然我不敢保證百分之百的準確率,但是犯罪行為越複雜越兇殘的案件越容易分析作案人的外貌和心理特徵。由同一個兇手連續實施的分屍案,可以簡單解釋為兇手從這種獨特且穩定的犯罪手段中獲得了快感和滿足感,這種快感和滿足感一定是她日常生活中無法取得的。犯罪行為是有機體的系統反應,犯罪人每一個心理變化都直接反射到行為,就和你渴了就去喝水是一個道理。我剛才說的滿足感是每一個殺人犯都在追求的快感,但是我從徐蘇蘇家裡看到的人格映射全都是她對於經營生活,對於擁有朋友,對於善於處理人際交往,對於和男友感情穩固所產生的滿足感。她完全沒有動機通過殺人獲得那種變態的滿足感!」
邢朗:「你覺得她沒有動機?」
魏恆機敏地察覺到他語氣里的深意,忙問:「什麼意思?」
光滑的桌面在燈光照射下,在某個角度可以看到之前被划動的痕跡,這種痕跡來自人的指紋和指紋里的汗水。
邢朗看著徐蘇蘇留在桌面上的圖案,微微一笑:「如果你了解過她的家庭,或許會改變主意。」
魏恆沉默片刻,道:「我們馬上到警局了,回去再說。」
邢朗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在桌面一角,盯著桌面上的圖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大陸,你過來看,這是不是一條蛇?」
陸明宇走到他身邊,也凝神分辨:「很像,或者是龍?」
邢朗搖頭:「龍有角,有足,這玩意兒只能是一條蛇。」
「一條蛇能有什麼寓意?」
邢朗又拿起手機,不咸不淡道:「等魏大學士回來,請教請教他。」
買飯的小唐到現在還不回來,他感覺今天晚上弄不好得吃泡麵。
「邢隊!」
沈青嵐忽然出現在門口,踮著一隻腳往裡蹦,陸明宇連忙去扶她。
邢朗按著手機看她一眼:「你也想換花樣?正好,小唐還沒回來。」
沈青嵐急匆匆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舉到邢朗面前:「我發現一個問題。」
邢朗把腦袋往後一仰,眯著眼去看她的手機,看到今天早上發現的第三名死者的照片。
沈青嵐沒等他追問,接著說:「今天我和大陸去曙光街小廣場走訪群眾,在巷子口發現一輛白車,大陸去追那輛車的時候我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人。我想問問她有沒有在附近見過三號死者,就給她看了看照片,結果她說看到了,還暗示我們找錯了方向,三號死者出現在小廣場東面。」
邢朗:「然後?」
沈青嵐又把手機塞到他眼皮子底下:「我以為我給她看的是第三名死者的照片,就在剛才我發現,我給她看的其實是第一名死者的照片!」
邢朗眼睛一抬,瞬間明白了其中的誤差,音調沉沉地問:「你確定?」
沈青嵐點頭:「當時我把手機拿在手裡跑了一陣,可能是跑動的過程中不小心按錯了排序,秦放發給我的照片我都是按順序保存,第三名死者在第一張排序位置上。我當時沒注意到排序亂了,就點開第一張照片給她看。」
排序什麼的,陸明宇一時有些糊塗,道:「這有什麼問題?」
沈青嵐急道:「我給她看的是第一名死者,第一名死者死在半個多月前,怎麼可能會在昨晚出現在小廣場東面?!」
陸明宇:「或許她沒看清楚?」
沈青嵐翻白眼,不想跟他說話。
邢朗摸著下巴慢悠悠開口了:「如果她沒看清楚,怎麼敢確定她見過那個人?」說著,他冷冷一笑,「無論她有沒有看清楚,都可以證明一個問題,她在撒謊。」
沈青嵐點頭:「不過我覺得她壓根就沒認真看這張照片,當時我問她昨晚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她自然就當成了是昨晚的死者。」
聽到這兒,陸明宇一臉恍然:「哦,原來她是在刻意引開我們的排查方向,怪不得東面一無所獲。那我現在帶人去小廣場西面。」
邢朗叫住他:「別著急,我剛才也發現了一個問題。」
陸明宇:「什麼問題?」
邢朗道:「剛才魏恆說我們找錯了嫌疑人,我現在覺得有點道理。我們抓徐蘇蘇是因為她有嫌疑從馮光手裡買毒藥,但是我們忽略了能自由出入旅館房間而不引起懷疑的不只是客人,」邢朗頓了頓,掃視他們一眼,「還有保潔。你們去查查鑫誠旅館的職員表,運氣好的話就能在職員表中看到那個撒謊的女人。」
他們之中只有沈青嵐一個人見過那個女人,所以沈青嵐被陸明宇扶著馬不停蹄地出去了。
審訊室只剩下邢朗一人,邢朗又盯著桌面上的「蛇」看了一會兒,看著看著就想起了蛇肉,他覺得小唐再不回來,他就要餓死在這兒了,於是他忍無可忍地把電話打了過去:「還沒買回來?你上西天取經都他媽該跑一個來回了!」
小唐說啥,他沒聽清,因為樓道里忽然傳來喊叫聲。
邢朗拿著手機到門口一看,警員小王急匆匆從樓梯口往這邊跑,就問:「怎麼了?」
「邢隊,你關在一號審訊室那小子說要上廁所,我就帶他去,沒想到他翻窗跑了!」
邢朗頭一個想到的是男洗手間在三樓,馮光為了躲他竟然能從三樓跳下去,他有這麼嚇人?
「那你往上跑什麼?還不快追!」
邢朗快步下樓,在三樓樓梯口盡頭推開窗戶一看,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馮光敢從三樓往下跳,三樓和警局圍牆差了將近一米多高,只要大著膽子往前一跳,就能跳上圍牆。
他不假思索翻過窗戶跳上圍牆,直接在警局後門的林道里著地,馮光跑得夠快,邢朗一跳下來就看到一個戴著頭盔的背影瞬間消失在街口。他顧不上通知手下開車來截,拔腿就追了過去,在百米外的街口轉彎,不到半分鐘就把和馮光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一半。
此時臨近傍晚,街道上剛點起路燈,馮光越跑越瘸,慌不擇路跑進了一條深巷,雖然沒用,但是邢朗還是職業病地喊了一聲「站住!」
鬼才站住,馮光一溜煙兒跑了。
但是馮光貌似崴到了腳,速度不斷下降,窮追不捨的邢朗跑得比他更快,很快就把和他的距離縮短到幾十米。
前面是岔路口,馮光依舊沒命地跑,忽然啞著嗓子飆了一聲哭腔:「媽的,別追我!」
邢朗差點笑出來,速度不減。
馮光精疲力竭地扶著路口的電線桿往左轉彎,他剛轉彎,邢朗就看到一輛越野往前沖了過去,緊接著響起急促的剎車聲。
邢朗腳步一頓,愣了一下,連忙沖了過去。
堵在路口的越野車門開了,魏恆從駕駛座下來,一臉冷峻地看著車頭方向。
邢朗跑過去一看,馮光抱著膝蓋躺在地上哭號:「我他媽就賣兩瓶藥,你們放狗追我,還開車撞我!」
魏恆眨眨眼:「放狗追你?」他看了一眼跑得滿頭熱汗的邢朗,「哦!」
邢朗沉著臉走到馮光身邊蹲下,隔著頭盔在他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咬著牙罵道:「我靠!你他媽還真敢跑!就問你幾句話你他媽也至於?再敢跑老子開車撞死你!」
馮光被他這一巴掌打怕了,抱著擦傷的膝蓋大氣兒都不敢喘。
邢朗把馮光提起來塞到車后座,問魏恆:「你們從哪兒過來的?」
徐天良搶先道:「老大,我師父跟著你過來的,大老遠就看到你跑得火急火燎的,師父說你肯定不是在練習長跑,就跟著你過來了。」
此時魏恆已經先行上車了。
邢朗把聲音控制在魏恆聽不到的範圍內,看著徐天良訕笑道:「一口一個師父,叫得挺親熱,不覺得他凶了?」
「凶有什麼,我師父賊聰明。」
邢朗揶揄道:「對,他是比一般的賊聰明。」
徐天良又道:「但是不知道又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看到你追這個人,他又不高興了。」
「怎麼說?」
「剛才他可以大老遠就停車,不碰著這個人,但是我師父非得撞到這人身上才停,就像……」徐天良撓撓腦袋,「就像故意似的。」
邢朗看了一眼魏恆,又看向坐在后座的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褲襠里的馮光,忽然有些懷疑,或許馮光躲的不是他,而是魏恆。
魏恆在車裡等得不耐煩,放下車窗冷冷道:「可以走了嗎?邢隊長。」
看著魏恆的臉,邢朗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魏恆怎麼看都更像是一個情商跟不上智商的暴躁破落戶,雖然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但也不虛與委蛇圓滑偽善。這樣的人儘管難相處,但是構不成威脅,不像個擁有雙層身份的偽裝高手。
如果魏恆真是一個擁有雙層身份的偽裝高手,那麼全世界都欠他一座戲精獎盃。
邢朗剛開出小巷,手機就響了,買飯的小唐終於把飯買回來了,讓他趕緊回去吃飯,但是緊接著下一個電話讓他感覺這頓晚飯算是徹底泡湯了。
沈青嵐在職工表里找到了那個女人,在電話里說:「她叫劉淑萍,據旅館老闆說,劉淑萍就住在廣場西面。」
掛了電話,邢朗把手機扔到駕駛台,先是嘆口氣,然後問:「魏老師,餓不餓?」
魏恆不假思索:「餓。」
他中午就沒吃飯,已經七八個小時水米未進,回來的路上偏偏想到劉局長給他開的那點工資,心裡頓時更加憋悶,然後又看到了邢朗,不免把邢朗拉入劉局長隊伍中一起仇視。
總之魏恆現在心情不太好,心裡堵著一口暴躁之氣無處發泄。自打見到邢朗到現在,還沒擠出個好臉色給邢朗看。
邢朗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魏恆單方面拉入了對立的階級陣營中,他又把那盒薄荷糖摸出來扔給了魏恆:「墊一墊吧,先跟我去曙光街找嫌疑犯。」
魏恆拿著糖盒,眼角抽了抽,很想把糖盒從車窗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