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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女巫之槌】 第一章

2024-06-13 19:58:39 作者: 斑衣

  蕪津市突降暴雨,衝散了瀰漫在城市上空回溯而來的秋老虎熱潮。豆大的雨滴滾著霧靄瓢潑落下,城市排水系統跟不上積水速度,蕪津市一夜之間變成一座濕霧凝結的泥沼城市。

  旺陽路如同其他街道一樣,地面壓著一層沒過腳踝的積水,車輛碾著雨水駛過,掀起一陣陣泥浪。人行道上打傘披雨衣的行人不約而同地避到了路邊,埋著頭躲著風雨匆匆走路。惡劣的天氣環境下,這座城市顯得比往日更加匆忙。

  一個穿著警服,肩膀上警銜二級警督的男警察撐著傘站在路邊,朝路面上來往的車流來回張望。

  一輛計程車受雨天濕滑的路面影響,老早就開始閃爍剎車燈。謹慎的司機將車子以龜速爬行了幾十米,才慢悠悠停在路邊。

  警察撐著傘,縮起脖子以避風雨,小跑向停在路邊的計程車。

  「你要是再不來,我就派人去接你了。」

  警察說著,把傘擋在了車頂,從計程車里接下來一個穿登山靴、黑色風衣,手持一把黑傘的男人。

  男人身材偏瘦,個子很高,站在傘下不得不矮了幾寸腰,於是把傘從警察手裡接過去,邁步走向停著兩輛警車的小區門口。高檔的小區門樓貼滿光潔照人的大理石瓷磚,雖然滾落著連綿不斷的雨水,但是瓷磚明亮,使得牆面就像一條透亮的溪流,映出兩個男人不斷走近的身影。

  在純淨且扭曲的水流中,穿著風衣拄著黑色雨傘的男人披著漫天風雨,他眼神冰冷,面容沉鬱,皮膚在侵肌裂骨的冷雨中呈毫無生氣的冷白色,他從容地說:「既然你認為是自殺,還找我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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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手中拿著傘,卻不撐開,而是把傘當作手杖拄著。他步伐平穩卻有些緩慢,貌似是依附著手中的雨傘才可走路。

  警察笑了聲:「這不是以防萬一嗎,漏報了一件冤假錯案還是小事,斷錯了上面這位大爺的死因可是大事。」

  說話間,他們到了小區一棟單元樓下,一輛白色林肯停在甬道邊的一棵合歡樹下。這輛高檔林肯的車身遭受了程度不一的損壞,車窗玻璃、車頂、車門都有深陷的凹坑,明顯是遭了嚴重的打砸,並且還是群毆。車身上還留著刀匕刻的字,儘是些髒話。

  警察道:「這就是死者郭建民的車,恨他的老百姓太多了,所以我找你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殺。」

  男人只站在傘下朝轎車上瞥了一眼,然後走進單元樓,按下電梯鍵問道:「什麼人?」

  警察訝然:「都鬧瘋了,你不知道?」

  男人雖按了上樓鍵,但是指示燈卻沒亮,或許是因為他用力過小,或許是因為指尖沾了雨水打了滑,總之電梯並沒有運作。他明明看到了,卻沒有按第二下,一副既不在乎,又不專心的模樣。

  警察看了一眼他線條冷峻的側臉,第二次按了上樓鍵,等電梯門開了,和他並肩走進去,道:「大型國企礦物集團旭日鋼鐵上個禮拜宣布破產,幾萬名工人失業。這幾天工人們不斷鬧事,不光在市委鬧,還鬧到了省委。個別激進分子打砸了集團領導人的車,今天這個死者郭建民就是破產小組的領導。像這種國有企業,不出事還好,一出事兒,那可是一鍋端,到處都是拖泥帶水的連帶責任,誰都跑不了。檢察院提起公訴,把幾個直接領導人查了個底兒掉,其中情況最嚴重的就是這個郭建民,據說至少貪污了——」

  話還沒說完,電梯門開了,男人把傘還給他,拄著自己的傘率先走了出去:「哪個房間?」

  警察忙跟上他:「往右拐,801。」

  801房門前站著兩個民警,民警見到他,都抬了抬手向他打招呼:「魏老師。」隨後向他身後道,「周所。」

  周毅清站在門口拍了兩下手,引起房間裡幾名警察的注意,揚聲道:「大伙兒先停一停,讓魏老師看看。」

  魏恆已經穿上了腳套,把隨身攜帶的雨傘靠在門外牆邊,取下手上的黑皮手套揣在口袋裡,然後從一名民警手中接過一雙白手套戴好,邁著平穩緩慢的步子進屋了。

  郭建民死在書房,周毅清說他自殺不是沒有道理的,郭建民死時衣著齊整地坐在書房椅子上,身上無傷,房間整潔,面容安詳,且桌上擺著一份遺書。

  魏恆拿起遺書看了一眼,上述內容儘是交代的一些個人財產,符合遺書的推測。除此之外桌面上還堆著一沓亂七八糟的文件,他把遺書上的字跡和文件上的簽名用肉眼簡單地比對了一下,粗略確認字跡確實出於同一人之手。既然有遺書在場,並且現場明顯沒有經過破壞和打鬥,結合郭建民此時的處境,倒是很有可能是在輿論的痛恨和司法的緊逼之下自殺了之。

  魏恆放下遺書,站在死者身旁,先細細觀察死者的神態和其身體形態,然後湊近死者頸部聞了聞,道:「氰化物中毒。」

  周毅清問:「液體還是氣體?」

  「液體,死者口鼻處有很淡的苦杏仁味。」

  「苦杏仁?我怎麼聞不到?」

  「正常,大多數人都聞不到。」

  魏恆在桌面上掃視一圈,然後在桌角處的垃圾桶前蹲下,略一翻找,找到一支空的注射器。

  周毅清連忙遞給他一隻證物袋:「這就是毒液的容器?」

  魏恆把注射器放入證物袋,撐著桌面緩緩站起來,淡淡道:「裡面還有液體殘留,想知道是什麼溶液,可以帶回去做鑑定,我現在只能給出推測。」

  周毅清道:「那你推,儘管推。」

  死者腳邊碎了一隻杯子,玻璃殘片上沾有些許牛奶。魏恆拿起一塊聞了聞,靜思了片刻,把玻璃殘片遞給周毅清,然後檢查死者的領口和裸露在外的皮膚,問:「誰報的案?」

  周毅清:「王屹,郭建民的同事,也是破產小組的領導人。今天早上八點鐘他和郭建民的助理到這裡找郭建民商量事情,結果就發現人死在書房裡,遺書就放在桌子上。」

  好歹「合作」了好幾個月,周毅清知道他辦事的習慣,不消他細問,就把前情敘述完整:「第一目擊者是郭建民的同事和助理,我們查過外面走廊和小區門口的錄像,從昨天晚上十一點鐘郭建民回到家,到今天早上案發,他的確沒有訪客。郭建民的同事和助理也不熟悉,都是臨時被調入破產小組,所以我覺得他們兩個不存在串供的嫌疑,也沒有殺人動機。」

  聽到周毅情如此莽撞地判定那二人沒有殺人動機,正在解死者皮帶的魏恆略挑了挑眉,神色中流露幾分不以為然,一言不發地檢查屍體的僵硬程度和屍斑的復原速度。幾分鐘後,魏恆用不冷不熱,不高不低,卻十分清晰,足以讓每個人聽到的聲音說:「屍溫三十攝氏度,屍斑處於墜積期,恢復時間是八十三秒。空氣的溫度和濕度是多少?」

  聽他發問,一個女警連忙回答:「溫度二十七攝氏度,濕度是百分之六十左右。」

  魏恆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在屍體股溝處輕按,道:「結合死者下肢出現屍僵來看,死亡時間超過七個小時,應該是凌晨一點鐘左右。」

  周毅清摸著下巴想了想:「凌晨一點鐘?那我可以確定當時郭建民沒有訪客,他一個人在家。」

  魏恆仍舊不答話,拉起死者的手臂看了看,隨後扒開死者的領口,接著分析:「身上沒有防衛傷,根據骨骼扭曲程度來看,死者是在喝下氰化物溶液後的幾秒鐘內斃命。」說著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攤碎玻璃,「氰化物溶液的載體就是這杯牛奶。」

  周毅清接上他的話:「既然沒有訪客也沒有防衛傷,牛奶只能是他自己主動喝的。」

  魏恆退後兩步,看了一眼開在死者身後的書房窗戶,伸出手試了試室外的溫度。片刻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那份遺書,一雙漫著清光的細長漆黑的眼睛微微閃了閃。

  魏恆合上窗戶走出書房,周毅清忙跟上他到了廚房,見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盒已經開封的牛奶來回看了看,然後又拿起一盒還沒開封的牛奶看了看,末了又拿了一隻杯子,倒了半杯已經開封的牛奶。

  「這裡面也有毒?」

  周毅清走上前,看著魏恆手裡半杯牛奶問道。

  魏恆把杯子拿高,像是科研人員在調配試劑般認真地觀察著杯中的牛奶,似乎在用肉眼分辨其中有沒有毒。

  周毅清腦袋裡忽然划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靈感,忙道:「如果毒在牛奶盒裡,不是在杯子裡,那就說明郭建民死於他殺?!」

  注射器被扔在書房垃圾桶,看起來就像是郭建民倒了一杯牛奶,然後又注射毒液自盡。但是反過來思考,如果牛奶盒裡也有毒,那被人扔在垃圾桶里的注射器就是一個障眼法,郭建民必定死於他殺。

  但是魏恆只是聞了聞杯中的牛奶,然後把杯子擱在廚台上,就說:「沒有毒。」

  周毅清大失所望,剛要追問,就見魏恆轉向走出這間公寓,脫下鞋套和手套,又戴上他自己的手套,拄著傘走了。

  守在門外的民警見他們出來,就問:「周所,他怎麼說的?這案子上不上報?」

  周毅清邊脫鞋套邊道:「報吧,我剛才看到他笑了一下,估計挺懸。」

  他慢了一步下樓,看到魏恆站在玻璃門外的房檐下,面對著門外的風雨,舉著手機似乎在尋找信號。

  「是自殺還是他殺,給個准音兒啊魏老師。」

  他走過去問道。

  魏恆微低著頭面無表情地按著手機,屏幕的反光在他漆黑的眼睛裡划過一道刀鋒般的白芒。片刻後,他揣起手機,拿過周毅清手裡的傘,撐開了走入雨中,道:「他殺。」

  周毅清淋了一點雨,躲入他的傘下,不解道:「你不是說牛奶盒裡沒有毒嗎?怎麼會是他殺?」

  雨滴砸在傘蓋上,似乎是要將傘蓋砸出個洞,遠遠近近都是一片嘈雜混亂的雨聲。

  魏恆不得已提高了音量,反問:「報警的是死者的同事還是助理?」

  「郭建民的同事。」

  「他能確定發現死者的時候,那份遺書就擺在桌子上嗎?」

  「我們問過好幾次,他們兩個都說發現郭建民的屍體的時候,桌子上就擺著那份遺書。」

  魏恆略一思索,又問:「死者的生活用品之類的東西,是他自己親自採買嗎?」

  「你是問那些牛奶是誰買的?我們調查了,是助理的活兒,助理每個星期會給郭建民採買一次生活用品。但是據我了解到的,助理沒有作案機會,並且有大量的不在場證明。剛才你不是也看了嗎,牛奶盒裡沒有毒,毒是下在杯子裡的。郭建民死在凌晨一點鐘,當時助理還在辦公室加班。」

  周毅清留心看他表情,見魏恆垂著眸子看著地面,雨霧濡濕了他濃黑細長的眼睫毛。

  魏恆並沒有聽他在說些什麼,遲了片刻才意識到耳邊的聲音停止了,便道:「嗯?說完了?」

  周毅清:「……」

  魏恆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然後抓緊了雨傘加快步伐,語速也變快:「兇手是助理。」

  不等他問為什麼,魏恆緊接著又說:「牛奶杯里的毒是死者自己主動喝下去的,所以死者身上沒有防衛傷,房間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但是死者不是自殺。垃圾桶里的那支注射器是今天早上助理和死者的同事趕到的時候趁亂扔進垃圾桶里的,桌子上的遺書也是助理發現屍體的時候放在那裡的,為了引導警方誤以為死者是自殺。」

  「……證據呢,你怎麼能確定遺書是助理放在桌子上的?」

  魏恆拿出手機按了幾下遞給他:「我剛才查了昨天晚上的風級和風向,四級東南風,和死者書房的窗戶所開的方向一致。如果那份遺書昨天晚上就出現在桌子上,不可能不被風吹掉,而且紙張表面沒有絲毫水漬。今天早上七點鐘風向才改變,所以遺書只能在七點鐘之後出現在桌面上。」

  「那你怎麼確定是助理?」

  前方臨近小區內部開的一間超市,魏恆邊在口袋裡找零錢邊說:「助理負責死者的生活用品採買,應該很熟悉死者的生活習慣,或許就包括死者睡前會喝一杯牛奶的習慣。他有機會把毒注射進牛奶盒。」

  「你剛才不是說牛奶盒裡沒有毒嗎?」

  魏恆在超市門口止步,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說的是此時放在冰箱裡的那盒牛奶里沒有毒,有毒的那一盒,已經被助理掉包了,他肯定隨身攜帶著公文包之類的東西,如果你們查一查他的隨身物品,還能在他銷毀罪證之前找到那盒摻了毒的牛奶。如果沒有發現也不要灰心,找一找這座小區的垃圾桶,以死者住所為中心,不出百米,肯定能找到一盒被遺棄的牛奶。」

  他轉身要進超市,胳膊忽然被人拉住。

  魏恆皺了皺眉,回頭看向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周毅清連忙撒開他,笑道:「不好意思,有點著急。那個,助理他沒有掉包的時間啊,而且郭建民的同事也可以證明,他們看到屍體的時候,遺書已經擺在桌子上了。」

  魏恆沒有理他,走進超市拿了一包萬寶路硬冰爵,付了錢又回到他面前,面色稍有緩和:「你也看到了,死者桌子上有很多文件,誰能確保發現屍體在桌子上看的那張紙和後來出現的遺書是同一張紙?助理為什麼沒有作案時間?當死者同事報案的時候,誰能確保他在幹什麼?把一張遺書從文件里抽出來放在桌子上,把注射器扔進垃圾桶,然後打開冰箱把半盒牛奶掉包,但凡找個手腳麻利的人去干,整個過程連半分鐘都用不到。」

  「你就這麼確定牛奶被掉包了?」

  周毅清還是有些疑慮。

  「我剛才看過已經開封的牛奶盒的生產日期,是三天前的。其他沒有開封的牛奶都是同一批次,五天前生產的。既然助理一周幫死者買一次生活用品,那麼那些牛奶應該都是九月二十六號出廠,也就是五天前出廠,怎麼忽然冒出來一盒二十八號出廠的?」

  魏恆從他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機,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後和煙盒一起放進風衣口袋,又往小區門口走。

  「還有一點,」周毅清追問,「既然郭建民不是自殺,那他寫遺書幹什麼?」

  出了小區,魏恆沿著人行道往臨近的公交站走去:「他寫的不是遺書,是遺囑。」

  「遺囑?」

  「準確來說是遺囑草案。我猜他應該在聯繫律師定遺囑,這一點很好求證。找到他的律師問一問就清楚了。」

  把前因後果解釋清楚,剛好到了公交站。暴雨天,等公交的人不多,只有兩個學生打扮的年輕的女孩子站在站台一角,額頭抵在一起在興高采烈地聊著什麼。

  周毅清跟著他走到了公交站,又問:「那助理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魏恆轉頭看他,英眉微蹙,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見過他,更沒有做人像剖繪。」

  周毅清:「……」

  哎,腦子被雨沖壞了,竟然他按照這麼「簡單」的案子做剖繪。

  周毅清拿出手機聯繫了派出所的同事,要他們扣下郭建民的助理和同事,同時著人搜查小區內部的垃圾桶。

  「謝謝你啊魏老師。」周毅清朝他伸出手,笑道,「托你的福,我們華陽區派出所的結案率又高了一籌。」

  魏恆正在看公交線路圖,聞言,意思性地伸出戴著黑手套的右手和他握了一下。

  周毅清見他的目光一直停在「長淮路公安局」的站台,忽然想起他前兩天和自己「辭行」,便問:「你今天就去西港區分院局刑偵支隊報到?」

  魏恆仰頭看著公交線路,伸出手沿著十三路公交車始發站一直移到「公安局」站台,指腹在畫著警徽的圖紙上輕輕一點:「嗯。」

  「動作夠快的啊,不過我早就知道我們派出所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說著,周毅清又在他胳膊上拉了一把:「來,坐下聊兩句,全當哥們兒給你踐行了。」

  左右是要等公交,公交站的長椅還算乾淨,於是魏恆在長椅上坐下,和周毅清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周毅清從褲袋裡掏出煙盒,自己點了一根,遞給他一根,然後又打著火幫他點著。

  魏恆一手夾著煙,一手按著手機屏幕編輯簡訊。

  周毅清盯著他經過在風雨中的奔波,垂在肩窩處被雨水濡濕的長髮,只覺得他的頭髮更黑了,黑得像墨,連帶著他的眼珠都濃黑得沒有一絲生氣和光亮。

  「你這次去西港支隊,都打好招呼了?」

  周毅清口中的「招呼」,上至局長,下至隊長,方方面面,不一而足。

  魏恆按了幾下手機,然後把手機揣進風衣口袋,抽了一口煙,如實道:「沒有。」

  「了解你未來的合作夥伴嗎?」

  「誰?」

  「邢朗,西港區刑偵支隊的隊長。」

  魏恆輕輕揉捏著捏在指腹間的香菸,淡淡道:「有必要嗎?」

  周毅清笑道:「我覺得挺有必要。他不太待見你們這種學術派精英,劉青柏之前在公安大學招過一個,不到一個月就被他擠對走了,那倒霉蛋走了以後還嚷著要換專業,今後絕對不碰刑偵這一行。」

  魏恆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是嗎。」

  他的態度渾不在意,周毅清也沒有繼續揪扯這個話題,正打算說點別的,就聽魏恆道:「你了解他?」

  周毅清「嘖」了一聲:「也算不上多了解,我跟他共過事。」

  魏恆轉頭看他,雖然眼神依舊風平浪靜的,但是周毅清知道他想問什麼。

  周毅清道:「邢隊長時運不濟,三年前被劉青柏沉到治安隊。鄙人好巧不巧,當過他三個月的領導。」

  這句話的信息量很大,這位邢隊長作為分局局長劉青柏的大將,在三年前被劉青柏下沉到治安隊,且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再次被調任。回到西港區刑偵隊混了一個正處級。

  魏恆問:「為什麼?」

  周毅清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道:「說起來也夠他媽的浪漫。」

  「怎麼說?」

  魏恆耐著性子追問。

  周毅清咂舌:「衝冠一怒為紅顏唄。」

  他撣了撣菸灰,簡明扼要道:「三年前,當時你還在教書。蕪津有一夥飛車黨,專門在各大醫院搶奪病人的醫藥費。有規模,有組織,還具有反偵察能力。搞得當時百姓哀聲怨道,警局公信力一降再降,還鬧出了兩條人命。這案子一步步惡化,就被一層層報到了西港區東部隊,說來也巧,邢朗剛接這個案子,他女人就遭搶了。不僅遭搶,還受了重傷,據說是被飛車黨在地上拖行了十幾米。他領著東部隊的刑警掃街,從西城掃到東城,動用了上百警力和他自己發展的特情,不到一個星期,把飛車黨連鍋端了,大大小小抓了四十多個地痞流氓,審出十幾個帶案底的,還有三個背著命案。那些天,從派出所到預審,再到拘留所,全都被他塞滿了人,整個司法系統上上下下跟著他連軸轉了一個多月。」

  魏恆不動聲色地聽著,時不時往下按一按菸頭,避免菸灰落在褲子上。

  周毅清又點了一根煙,「啪」的一聲合上打火機,吐出一口白煙:「牛逼的不在這兒,在後面。後來他把他女人帶到警局指認那個搶劫她的人,嘩一通好揍。不過也不是瞎揍,後來我跟他聊過,為什麼把那傢伙朝死了打,他說看出那傢伙眼神不正,絕對不是個簡單的搶劫犯。結果還真給他審出一樁命案,懸了好幾年,沒承想破在一個飛車黨身上。」

  周毅清在鞋底磕了磕菸灰,接著說:「不過破案歸破案,他用的法子不對,刑訊,當年正查這個。事兒鬧得挺大。不過劉青柏把他沉到治安隊也就是走個過場,三個月後又調回去了,還升了職,從副支升到正支。按我說,老劉也是沒人用了,邢朗在支隊的時候,他是各分院局的鐵腕子,結案率數一數二。邢朗下沉後,他的位置險些坐不穩。所以才把人又接回去,扇了一巴掌又給了個甜棗。這事兒雖然了了,但是被傳得風風火火,邢朗也背了個'刑訊'的污點,監察委有事兒沒事兒就盯著他,雖然有劉青柏罩著他,但是始終不好聽,我看啊,他的官路也就斷在西港支隊了。」

  魏恆只把他的話當故事聽,聽完後,莫名其妙地點出一個不算重點的側重點:「他結婚了?」

  周毅清倒是對這種八卦消息門兒清:「你是說他當年衝冠一怒為的紅顏?結個屁婚,早吹了,也是一條光棍兒。」

  閒話到此,十三路公交車搖搖晃晃地披著風雨來了。

  魏恆站起身,把菸頭扔進垃圾桶,等待公交車進站。

  兩個女孩兒好像趕時間,急急忙忙搶在他前面上車,他不慌不忙地跟在女孩身後走出站台,淋了幾步雨。

  公交車發車在即,周毅清習慣了他從不與人告別,只坐在長椅上目送他,趕在公交車關門的前一刻,周毅清忽然叫他:「魏恆。」

  魏恆回頭看他。

  周毅清笑問:「你到底瘸不瘸?」

  還沒等到魏恆的回答,公交車就開走了。

  很快,他收到一條微信,魏恆簡潔明了地給他發了一個字——瘸。

  附贈一個聊天終結者表情:一個禮貌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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