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過年
2024-06-13 20:11:13
作者: 沈畫詞
蘇家辦喪事,李潛作為唯一的女婿,兄長們忙不過來的時候,時不時要搭把手。
遙想蘇家當年人丁興旺,近兩年迅速凋敝,可用之人屈指可數,實在是件可悲之事。
若是往常,都是蘇敬來主持大局,可他現在的狀況,別說迎來送往了,只要不鬧出岔子就謝天謝地了,本屬於他的事情,現在全由蘇弋接手,這可並不是件輕鬆的活。
蘇擇首次操辦喪事,忙的暈頭轉向,他是個急性子,遇到點事就會叫叫嚷嚷,於是整個府上都充斥著他的大嗓門,知道的,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干架呢。
李潛得知李知到來,忙著去拜見之際,還聽到他因著下葬要用到紙人數量不對,急哄哄的叫人去請師傅過來現場扎紙人。
身後的嗩吶聲越來越遠,恍惚間縹緲而不真實,院子裡種的樹,夏天時鬱鬱蔥蔥的,望過去一片碧綠,此刻樹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死氣沉沉。
李潛穿過了長廊,一併將不著邊際的思緒拋在腦後,再往前走幾步,看到一間房,大門開著,正是李知暫時歇息的屋子。
「微臣叩見皇上。」
他躬身行禮,語氣中滿是恭敬。
李知眉心舒展,邊埋怨著他不用講這些虛禮,邊上前親自攙扶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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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潛誠惶誠恐,態度更加卑微,他的一舉一動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李知先前因著容時而帶來的莫名不悅,便慢慢消散。
「這幾日辛苦了吧?」他關切的問道:「蘇佑將軍正年輕氣盛時,與世長辭,實在令人唏噓感慨。朕還記得他與你年歲相仿,少時斯斯文文,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叫人大吃一驚,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李潛微微頷首,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
那是有一年冬獵,恰逢蘇佑從軍中返京,一併回來的還有蘇家其他幾個兄弟,當時越武帝圖熱鬧,或許也存了較量的心思,帶著一眾皇子去狩獵,李潛和李知自然名在其列。
獵得獵物數量最多的,自然是李知,有真本事必不用說,還有一些是特意討好,不敢與其爭。
好在傍晚時分有場射箭切磋,是李知主持的,他也明白在獵場上有些人沒拿出真本事,私下裡搞了個比賽,一來讓大家盡興,二來也想為自己招攬人才。這種射箭比賽,蘇家幾個兄弟都被邀請了,同時,還有不少出身武門世家的少年。
其他人站在賽場上,都是鬥志昂揚,目露凶光,志在第一,就算有些沒有將野心寫在臉上,態度也是相當正經,表情頗為嚴肅,只有蘇佑,他立在那群人之間,顯得那麼單薄孱弱,不像個武將,更像個白面書生。
沒人看好他,至少不是那麼看好。
後來他含笑著百發百中之後,當即震驚了在場所有人,就連李潛都不例外,因為他還和李知打賭,說他絕對墊底。
李潛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淡。
他提到了那個時候,就讓他想到了那個時候的他們,親密無間,彼此依賴,不似如今,爾虞我詐,互相算計。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那時就好了。」他漫不經心的道:「他依然是那個單薄孱弱卻箭術超群的少年。」
「是啊。」李知嘆息著:「人死不能復生,還望安王妃能節哀順變。」
「微臣會代為轉達。」
「對了。」李知整理好情緒,他的目光看向門外某處虛無的地方,半晌,就在李潛以為他不會在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突然道:「朕的太子到了進學堂讀書的年紀,之前都是太傅在單獨教他,但我剛才看到了容時。」
李潛眸色冷了幾度。
李知沒看見,自顧自的說道:「朕看他們年歲相仿,剛才讓孫來勝去打聽了下,說是已經開始跟著先生識字讀書,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跟太傅學習的場景嗎?」
「微臣記得。」
「朕非常懷念。」李知嘆口氣,繼續道:「那時候總是不愛讀書,現在卻覺得,是最快樂的時光,有父皇母后的疼愛,有你在,只用讀書,不必憂心別的。」
李潛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圖。
「朕打算讓容時進宮,給太子做陪讀,你意下如何?」
李潛微微垂下視線。
他誠惶誠恐的回答:「微臣受寵若驚,容時能得皇上如此賞識,有這個絕好的機會,微臣相信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李知意外的看過來。實際上,他以為他會拒絕的。不過,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他也不願意在這個事情上過多糾結。
「朕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是時候該回宮了,宮中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朕處理。」
李潛順勢說道:「臨近年關,本該微臣為皇上分憂,無奈王妃家中出了此事,無暇顧及,還望皇上恕罪。」
「朕能理解。」李知起身,李潛忙不迭的行禮道:「微臣恭送皇上。」
李潛和蘇弋一同將李知送到蘇府門口,沿途不少官員齊齊行禮,場面不可謂不壯觀。
「他怎麼看到了容時?」送走李知後,李潛沒忍住,壓低聲音問蘇弋,他接待的李知,自然知道此事始末。
蘇弋如實告知,守靈的小孩子不算少,怪就怪容時小小年紀氣質卓然,即便跪著,那筆直的後背就像是抽條的小樹,渾身上下洋溢著勃勃生機,怎麼會不惹人注意?
李知不是第一個注意到他的,其實從弔唁儀式開始的時候,進進出出的人,落在容時身上的目光就沒有停止過。
李潛聞言啞然失笑。
隔著人群,他看向那個單薄的背影。
蘇弋看過去,慢悠悠的問道:「在擔心他?」
剛才李知提議讓容時進宮當太子陪讀的時候,他也在場,李知不曾留意到的表情,他全部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
李潛沒有否認。
「不必擔心。」蘇弋笑笑:「他將容時安放在太子身邊,換個思維,其實也相當於將太子放到容時身邊。容時不會讓你失望的。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同齡人沒幾個是他的對手。」
容時的確很出色,這一點李潛不會否認。
他年少的時候還有過叛逆輕狂自大的一段時光,但很顯然,容時並沒有,他沉默寡言,沉穩異常,格外讓人安心。
蘇弋說的沒錯,他應該對他放心。
下葬那天,天格外晴朗,溫和的不像是冬天。
蘇漾說是因為蘇佑生前善良,所以在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時候,老天爺終於不吝溫柔,在送他離開這天,給他一個好天氣。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何魚諾一下子衰老許多,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痛,對任何一個母親來說,都是無比致命的,儘管有其他兒女在身邊陪伴安慰,在蘇佑下葬的這天晚上,她還是病倒了。
柳離岸來看過,說是傷心過度引起的,加之近來天氣忽冷忽熱,何魚諾上了年紀,所以病了,不過只要好生休養,就會好起來。
蘇漾這才安心。
在喪事期間,她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守靈是件很耗費精力體力的活,短短几天過去,她有了濃濃的黑眼圈。李潛心疼的不得了,帶著她回到王府後,兩人洗漱過後,她就被他抱上了床,強制休息。
她真是累慘了。
不知道做夢夢到了什麼,起初還只是擰著眉頭,後來直接小聲的嗚咽。
李潛將她抱在懷中,小聲的安慰著她,他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見,或許聽見了,或許沒有,只是她緊繃的身體慢慢變得放鬆,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最後綿長的一下又一下。
入了冬之後,府上便開始發放炭火,儘管今年真正意義的第一場雪還沒有下,不過蘇漾怕冷,所以整個府上都跟著,提前供暖。
房間裡燒的熱乎乎的,李潛的懷抱也暖和,她被緊緊抱著,整個人渾身冒汗,額頭上汗津津的,在光線照耀下,隱隱發著光。
李潛看著她兩個熱的通紅的小臉蛋,心意微動,湊過去咬在了她的面頰上,她睡的沉,並無知覺。
他玩了許久,心猿意馬,又知道她最近很累,不想打擾她休息,所以沒多大會兒,他也睡著了。
兩個人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三天清晨。
要不是沉香擔憂的厲害,在門外喊他們起床,二人大有繼續睡下去的架勢。
李潛是先醒的,他睡覺輕,加之懷裡的小女人似乎並不很安分,柔軟的身子在他懷中蹭來蹭去的,令他很難自控。
不過他沒動彈,躺在床上冷靜了許久,才把蘇漾也喊醒。
今天是大年初一。
一年的時間眨眼就過,這一年似乎在不停的忙碌,然而仔細想想,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干。
李潛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壓歲錢,給容時的,給羽塵的,還有給小行舟的。
羽塵的狀況要好很多,之前掉進水裡,一直沉默不語,他們都很擔心,後來容時每日都會過去陪她,和她說話,解開心結,帶她從那段陰影中走出來,她才慢慢變得和以前一樣。
小行舟現在能勉強走上兩步,大部分時間還是要人抱著的,李潛和蘇漾剛剛穿戴完畢,收拾整齊,就聽見圓缺蹦蹦跳跳的跑來,說三個小傢伙來磕頭拜年了。
這是很獨特的一種體驗。
李潛拉著蘇漾坐在了主座上,三個小傢伙在面前一一跪下,整整齊齊的一排,容時帶頭,緊跟其後的是羽塵,最後的小不點是行舟,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三個人齊齊磕頭。
「給爹爹娘親拜年!」
小行舟還不會說話,似乎被氣氛感染,兩隻小手高興的揮舞著,嘴裡咿咿呀呀亂哼著,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說的是什麼。
蘇漾見狀不由笑出聲來。
李潛朝她挑挑眉,她從袖中取出三個一模一樣的錢袋子,三個小傢伙不約而同的瞪圓了眼睛,裡面滿是欣喜的光。
「謝謝娘親!」羽塵嘴甜,率先拍馬屁:「謝謝爹爹!爹爹真好!娘親更好!」
容時繃著的小臉上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朝著羽塵看了眼,小傢伙索性把腰背挺直,理直氣壯的告狀:「爹爹,娘親,哥哥瞪我做什麼?我又沒有說錯,明明就是嘛!說實話怎麼哥哥還要兇巴巴的瞪我。」
「沒有瞪你,這是充滿愛意的目光。」容時一本正經的道,還把蘇漾拉下水:「娘親可以為我作證。」
「把銀子收好。」李潛打斷他們,他們鬧歸鬧,哪能讓他的寶貝女人為難,他遞給容時一個眼神,容時難得露出小孩子的一面,朝他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磕頭也磕過來,拜年也拜過了,你們出去玩吧,容時領著弟弟妹妹們,注意安全!」
李潛現在是安王,備受重視的一個王爺,平常時候就有不少官員追捧,現在是過年時分,趁此機會上門拜年的成群結隊,畢竟尋常時候登門造訪,還不一定會被同意,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來府上拜年的人絡繹不絕。
除了同朝為官的同僚們之外,還有酒樓里的夥計,女學堂的學生們,另外,還有幾個意想不到的人。
阿牛學業繁忙,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也很少見他再去酒樓,蘇漾前幾天還在念叨他,沒想到這天他突然扛了兩頭羊上門。
蘇漾又驚又喜,告訴他:「以後若是想來府上,人直接來就行了,不必帶這些旁的東西。」
阿牛長的更壯實了,撓撓頭,臉頰微紅,大概是處在青春期,他的聲音更加低沉:「平時知道你忙,我也忙著學習,準備參加明年的鄉試,都沒什麼時間過來,最近快過年學堂放假,才知道原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還好有王爺陪著你。」
他說著訕訕的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蘇漾想要留他在府上吃飯,他說學堂里。結交了幾個和他一樣無父無母的朋友,大家商量著今年在一起過年,所以,只是過來拜個年,並不打算久留。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蘇陽自然沒有再挽留,笑著將他送出了門。
少年身材健碩,和初見早已不大相同。
原來時間無聲無息中改變的,不只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