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碎瓊> 176.我認輸

176.我認輸

2024-06-13 19:11:24 作者: 瞰霧

  從山前國道駛回豐林還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寧奚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熟睡的小橘子,輕輕地親了一口她的臉頰。小橘子還攥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她將懷中的女兒抱緊了,轉過頭看向車窗。

  車子正好駛進隧道,燈光驀然一滅,她從車窗上看到身旁人正凝視著她,漠然地低下頭貼近了女兒的臉。談策收回目光,將一旁的毯子拿過來,小心地蓋到她和小橘子身上,似乎想說什麼,等了足有十幾秒,才重新看向她的側臉。

  「寧寧,我知道現在在你心裡,我是一個混蛋,」他聲音極低,像是害怕從她臉上看到厭惡的神情一樣,目光都不敢完全落到她臉上,「但是我知道,我留不住你……只有小橘子可以。」

  在被寧奚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時,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和盤托出,然後開口乞求她:「寧寧,能不能為我留下來?」

  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寧奚如果知道了所有,她興許會為賀池留下來,會為小橘子留下來,但不會為他留下來。畢竟如果沒有他的干涉,賀池不會離開她,也不會死在談葉山的槍下,而是和她長長久久。有時僅僅是想像她的恨意,就足以讓他難以呼吸。

  寧奚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她抱著女兒,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身體。她看著女兒白嫩的臉,將她換了一個姿勢抱得更親密了一些。小橘子的眉眼其實更像談策一些,在安靜的時候尤其顯得像他。說話做事的方式也像,她這樣小的一個孩子,最喜歡說話的年齡,卻不喜歡解釋自己做某件事的動機,總要寧奚問兩遍才會說出來。

  談策沒得到她的回答,緊縮的掌心不禁覺出幾分刺痛。他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抱她懷中的女兒,聲音又啞了幾分:「寧寧,手會麻的,我來抱一會兒。」

  寧奚的神情戒備了一分,她抬眼看向他,抱住女兒的手動也未動。在短暫的停頓以後,她將女兒抱得更緊了一些,側身看向車窗外的景色:「不用。」

  談策伸出去的手掌落了空,他看著她側過去的身體,垂下來的手將蓋在她身上的毯子整理平整,眉不禁皺了起來:「寧寧,這也是我的女兒。」

  寧奚原本已經不打算再說話,聽到他的聲音,再度轉過頭看他。她抱著女兒的手有些微顫,但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是嗎,做爸爸的會拿自己的女兒威脅別人,我原先以為沒有這樣的事情。」

  

  談策聲音一時停住,他看著寧奚抱緊女兒的樣子,手指摩挲著手腕上的珠串,像是在極力地忍耐著什麼,語氣頓了頓,過了半晌才抬頭看向她:「寧寧,你知道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是覺得……你會為了小橘子留下。」

  「我已經和阿婆那邊說好了,她年紀也大了,外婆去世以後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鄉下,我會帶著小橘子一起去看看她,」寧奚輕輕拍著懷中的女兒,沒有抬頭看他,「你想跟著,隨你。談策,你也知道我現在對你無話可說。」

  「我昨晚逃出來的時候在想,我們之間總是有這種我逃你追的戲碼真的無聊透頂,所以以後我去哪裡你都準備跟著的話,隨便你,」寧奚聲音微微一停,像是自嘲般笑了笑,「即使我和你說過那麼多次,我最討厭的就是沒有自由,你也從來沒有停止過監視我,囚禁我的事情。以前我還想改變你的想法,不過今天我想明白了。」

  「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麼,關著我,還是跟著我,」寧奚抬頭看他,語氣里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神情也沒有絲毫的波動,看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一座沒有感情的木雕,「都隨便你。」

  談策壓在她身旁的手輕輕動了動,他抬頭看向她的眼睛,一夜未合的眼睛滿是血絲。胸腔內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難以再開口,他低頭悶喘了一口氣,覺得眼前的視線已經不甚清晰手指抓緊裹著女兒的毯子一角,聲音低了下去:「你要帶孩子一起走?」

  寧奚沒有回答他的話,車內的空間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中。

  談策看向不遠處的群山,特殊的氣候讓山前公路旁邊的谷中籠罩了大片的雲霧,他轉過頭看她,聲音聽起來無比的艱澀:「寧奚,我把小橘子從出生帶到她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在你醒不過來的日子裡,只有聽著小橘子喊媽媽的時候我才能察覺原來你還在我身邊。你現在想帶她走?」

  寧奚心口一痛,眩暈感讓她都無法抬頭去看他的臉:「你今天做的事情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嗎?」

  「寧奚,你打定主意要走,我能用什麼留下你?」他手指一顫,極力克制住要去碰她的手,低下頭去,以免被她看到微紅的眼睛。

  「除了小橘子能讓你留下,還有什麼,」談策被胸口湧上的悶痛激的幾乎無法呼吸,他鬆了松西裝的領口,抓住女兒毯子的手微微一松,「你要帶小橘子回外婆家,好——我來安排,李嶠會在周圍負責你們的安全。」

  「你也不要再去找青姐的麻煩了,是我問她要的照片。照片那裡被裁掉的人是賀池吧,你給我的那張照片處理得不錯,要不是我潛意識裡覺得我身旁好像有一個人,不然真的要被你騙過去了,」寧奚聲音一頓,從包里拿出那個裝著照片的信封,「還有被你處理的簽名,我那些同學聚會以後怎麼也聯繫不上的同學,老師……談策,為了不讓我記起來,你真是煞費苦心。」

  談策看著她從信封中拿出那張照片,抵在她身前的手掌不由得攥緊。耳邊的幻聽此刻再度出現,他側身閉上眼睛,手指死死地扼住自己發麻的左手,直到掌心的傷疤開始泛紅,他低低地喘了一口氣,聽著她的聲音。

  「我隱約能記得,我上學的時候總是有一個人。你不想讓我知道的,我會慢慢記起來,」她看著照片上自己的臉,淡淡笑了笑,「你能把他的痕跡抹掉,但是記憶卻沒辦法抹掉。這幾年你瞞了我那麼多事情,只有這件事……你瞞不了我。」

  談策睜開眼睛,胸口的疼痛讓他沒辦法馬上發出聲音,他緩了幾秒,終於抬起頭去看她的臉。其實他想問,難道賀池在她心目中就這樣重要,重要到即使忘記也要重新再記起來,重要到不惜離開他。可是他知道答案,這樣問並沒有意義。

  「你定好時間,送你和小橘子回外婆家。聽說你阿婆喜歡玉石,我會挑幾塊成色好的帶過去,」他神情如常,隱在黑暗中的手指隔著襯衣揉捏著手臂上未完全癒合的新鮮傷口,「你待夠了可以給我電話,我去接你和小橘子。」

  說到這裡,他聲音停了停,看向她的眼睛。

  「我的電話……你不用拉黑,我不會隨便打過去,」他又伸手碰了碰女兒的小腳,聲音啞了啞,「我認輸……寧寧。如果你覺得查清楚,然後記起賀池的事情對你來說好受一些,那我以後不會再阻攔。」

  「但是無論你記起了什麼,都必須回家,實際上你也逃不掉的,」他目光沉了沉,喉嚨像是有無數把鈍刀在割,從中發出一聲極低的苦笑,「即使記起來以後,你不想再見到我也無所謂,我可以去見你。我的要求只有一點,就是能讓我每天見到你。」

  反正之前的很多年都是這樣的,所以哪怕今後的無數年也是這樣都沒關係,只要能見到她就好了。再阻攔她查下去,他怕有一天寧奚真的會消失,帶著他們的女兒一起消失。細算算,他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如果我不想再見你呢,談策?」她咳了一聲,聲音里似乎含了一絲哽咽。

  他微微一怔,像是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有些茫然無措地看向她的眼睛。

  「每天都見面不行的話,可以隔一天見一次,即使你不說話……也可以,」他聲音頓了頓,呼吸都在顫抖,好像急於尋找一個藉口,「父母太久不見面,不利於小橘子的成長。寧寧,為了小橘子,你再不想看到我,也忍忍怎麼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