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慶功宴
2024-06-13 19:10:08
作者: 瞰霧
豐林市的冬天不算特別冷,但是比起內地也算高原地區,平均氣溫不高,一年四季都是不冷不熱的。這些日子氣候反常,又整日下著淅淅瀝瀝的雨,體感上覺得冷了許多。
周映東習慣性地在進寧奚家門前滅了煙,天氣不好,煙抽著也有些潮意。豐林這個地方總是在下雨,估計一個星期都曬不乾衣服。他敲了敲門,裡頭的人慢吞吞地走過來開門,開一道門縫兒看了他一眼,繼而頭也不回地回桌子邊坐著了。
「我說你看見我這是什麼表情,」周映東進門,把手裡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回過頭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你上周見到賀池的時候可不是這個表情,怎麼,和老情人舊情復甦,瞧不上我們了唄?」
寧奚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他每天來第一件事是攻擊賀池,才懶得理他陰陽怪氣的話,舀了一勺排骨湯喝,剛喝一口就皺了皺眉放下了勺子:「要吃飯自己去拿碗盛,一個周來三次,你也不覺得煩。」
周映東拉開凳子坐到她對面,瞅著這一桌子飯菜,不禁笑了一聲:「我看你和賀池一個周一起散七天步也沒覺得煩啊,寧奚,別太雙標了。」
寧奚全當沒聽見,夾了一筷子竹筍炒肉,嚼了兩口又吐出來,面無表情地干吃了幾口米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周映東見她的動作,夾了一筷子到自己碗裡,干筍雖然沒有新筍鮮嫩,但入口的感覺仍是不錯的。他看她一桌子菜左夾右夾的也沒吃幾口,剛咽下去就一臉死寂的樣子,拿著筷子的手一停,微微眯了眯眼:「吃兩口飯把你給難受的,你是吃飯啊還是上刑,合著不是談策做的不吃?」
寧奚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吃得越來越少,多數時候都是硬逼著自己吃下去的。冷不防從他嘴裡聽到那兩個熟悉的字眼,她握著筷子的手收緊了一些,埋頭又吃了一口米飯:「不用你管。」
「我不管,賀池管?」周映東笑了一聲,夾著煙的那隻手抬上桌子。煙沒點燃,卻在她眼前晃了晃,「嚴琅應該通知你了吧,玉圭算是成功交易完了,今晚有慶功會。看你這樣子是準備讓賀池陪你去了?」
見寧奚不答話,他哼了一聲,抬頭看向她的碗:「我之前說你要是跟了我,我當你肚子裡這崽兒的爹,你肯定比跟著賀池過得好。讓你好好考慮,你想清楚了沒有?」
「不好意思,我沒這個想法。還有,他怎麼得罪你了?」寧奚喝了一口水,忍了忍又開口,「偷你的還是搶你的了?」
「沒偷沒搶,我看他往你身邊湊就煩,」他把煙含到嘴裡,極為不耐煩的樣子,含著煙向外走,「帶來的水果記得吃,整天吃點東西和要你命一樣,餵鳥兒這麼長時間也得餵胖了,不知道談策以前怎麼耐心養的。」
寧奚本來還想追上去解釋幾句,想到一會兒還要去慶功宴,腳步頓時又停住了。嚴琅當初聘請她就是比業內高三倍的薪水,期間也從來沒不允許她請假或者調休,於情於理慶功宴都要去,畢竟之前給他添了麻煩。
最近幾天一到傍晚就下雨,她看了看手錶的時間,將圍巾裹緊了。賀池的車停在樓下,大約已經等了很長時間,車頂上已經積了些雨水。她餘光往旁邊一掃,周映東那輛保時捷還沒有開走,往那兒一瞥就能看到車窗外伸出來的那隻手,似乎是警告一般,指間夾著的煙都揉皺了。
她硬著頭皮裝作沒看見,開門上了賀池的車。
「寧奚,雨傘給我。」
賀池將襯衫領口開著的扣子扣好,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雨傘,妥帖地將它收好了放到了後面。他將疊好的毛毯展開小心地蓋到她的肚子和腿上,順勢調了一下她腰後的軟枕,輕輕扣上了她身前的安全帶。
「不用這么小心,你現在的身體也沒好全,下次不用送我的,」寧奚看他一眼,向後倚到軟枕上,「我打車也很方便。」
上周在街上碰到賀池的時候不敢相信,原來他已經出院了。江市那邊安排他來這裡療養恢復,也順便隱秘地避開在西藏那些人有可能的報復。療養院離她家不遠,晚上天氣好的時候偶爾會一起散散步,不知道怎麼到周映東嘴裡就變成天天散步了。
「你現在是萬事要小心的時候,」賀池笑了笑,將她肚子上的毛毯蓋好,「我閒著也沒有事情做,這點事還能勝任的。」
周映東看著前面開走的車,沉著臉一腳踩下油門,他看了一眼前方蒙蒙的雨,碰了碰藍牙耳機,聲音已經陰沉到極點:「慶功宴你還是去吧,反正這些天你跟蹤他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寧奚這一陣兒飯也不吃,你狗崽兒估計都要餓扁了。」
到慶功宴的位置大概是十五分鐘的車程,寧奚有些困。紅綠燈的間隙她向後仰著微微眯了眯眼,餘光察覺到旁邊人的目光。她沒有動,也沒有出聲。並不陌生的視線,在和他一同長大的這些年裡,她有很多次都沐浴在這種溫柔的注視下。
只不過,後來她不再覺得這目光溫暖了。
前塵往事,都過去了。
「寧奚,你現在和他……應該徹底斷了吧。」
寧奚聽到他的聲音,忽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之前散步的時候他們彼此好像都有意的迴避那個人,好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哪怕她曾經身上每一寸都是他的氣息,每一處記憶里都有他的影子。可刻意迴避的話,那個人好像真的像消失了一般。
「寧奚,我知道以前的事情你不會輕易地原諒,但既然我們能再遇見,我還是想向你要一個機會,」賀池看著前方的雨霧,又轉過頭靜靜地看向她的臉,「我想重新在你身邊,也想……如果你同意的話,我也做你孩子的爸爸。」
車裡的空氣有些悶,寧奚吸了一口氣,剛想今天是不是什麼犯太歲的日子,一個兩個都上趕著要給她肚子裡的孩子當爹。她按了一下按鈕降下了一點車窗,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涼的空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知道,我們之間不是原諒和被原諒的關係。而且無論我身邊的人是誰,這個孩子的爸爸都永遠只是談策。」
連番降下的雨讓車內的氣氛都有些苦悶,他扶在方向盤上的手一動,眼睛慢慢垂下去,像是自嘲一般輕輕笑了笑,但神情又很快恢復如常:「好,寧奚,是我說錯了。」
寧奚到時包間裡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本來是生意場上的事情,菸酒都不會斷,今天卻格外意外,整個包廂里都沒有一絲煙氣。嚴琅因為和談策這筆買賣成了,算是讓公司大大進帳一筆,所以看著就格外高興,一桌子人幾乎都是公司的人,只有對方的合作代表是李嶠。
也是,他說過不會再來見她了,這種情況自然也是要迴避的。
寧奚喝了一口果汁,抬頭看了一眼正好也看過來的李嶠,他神色複雜地低下頭,和嚴琅互相敬了一杯酒。她移開目光,將大衣的扣子扣好,低頭對著同事耳語一句,起身推開了包間的門。
大廳里的空氣流通,比包間裡要透氣不少。她從洗手間轉悠到大廳門前,向外走了兩步,胸口的窒悶緩解了許多。站在門廳往外的位置,雨絲不斷地向里刮,快要濕了她的圍巾。這裡空氣好,她沒打算動幾步,剛剛要碰自己的圍巾,頭頂上便忽地多了一把傘。
黑傘的傘骨撐得極開,那隻修長優美的手握在傘柄處。她回頭正對上他深色西裝下的領帶,向上看,是那張好像許久沒見的臉,正低頭平靜地看著她。寧奚呼吸一頓,被他扶著手臂向里一拉。他收起傘擋在她身前,伸手碰了碰她圍巾下端的雨珠,眉毛已經擰成了一團:「寧寧,怎麼能站在這裡吹風?」
再看到談策的臉,像是心瞬間被什麼人攥住了。她嘴巴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麼,這些日子心頭熟悉的痛意再度蔓延開來,她避開他的目光,急於逃離一般向後躲了躲:「我……出來透口氣。」
看到她急於躲開的樣子,談策伸出去要碰碰她的手立刻收了回來。他低頭看向她大衣下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幾分。可她面色有些蒼白,全然不像之前紅潤的模樣。剛剛周映東說的話言猶在耳,他想起這些日子隔著一條道路看她和賀池一起散步的樣子,呼吸不由得慢了許多。
「寧寧,別怕,我來參加慶功宴,不是故意來堵你,」他微微俯身看了看她的肚子,極力克制住去碰她的動作,掐緊了自己的手心,抬頭淡淡一笑,「一會兒我讓李嶠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他了,他也喝酒了。」
寧奚中午本來沒吃幾口飯,腦袋暈的很,現在悶的更加反胃。她低著頭說兩句,嘔吐感就從喉嚨向嘴邊涌,噁心的彎下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談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身體,讓她倚到自己懷裡來,彎腰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已經沉了下去:「寧寧,你多久沒好好吃飯?」
「啊,不怪別人,怪她難伺候。不是你做的她又不吃,吃兩口就吐,不噁心不頭暈才怪。」
周映東站在門廳外,碾滅了手中的煙,向外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看向他懷裡的人:「怎麼樣寧奚,人你也見到了,現在賞臉吃幾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