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七章：羞愧

  家裡酒窖的溫度是恆定的，十三度。

  濕度也是恆定的，75%。

  酒香瀰漫。

  這一刻，陸成俊和陸小滿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想惡作劇。

  因為酒摔了，柳陌讓人來收拾酒窖，也沒有再說什麼。

  柳陌和自家兄弟離開了酒窖。

  原本兒時嬉戲的酒窖忽然就成了冰窟窿一般。

  而陸小滿破天荒的卻和陸成俊回到了他的畫室。

  陸成俊也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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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酒窖恆定的昏暗燈光不同，畫室是通體白色，很柔和的白。

  陸小滿向來都不喜歡成俊的筆友，再加上在學校被搶風頭，她也聽說了表演系和美術系系主任打架爭周枝枝的事情，她覺得很不屑一顧。

  可是現在，聽舅舅說了那些事情，讓她覺得太震驚了，震驚到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說話。

  她漫無目的的在畫室里一步一步的走，幾乎把每一張畫都看了。

  這些畫，有一些讓人心情平和的魔力。

  看著看著，陰霾都會退散。

  哪怕有時候畫裡就一顆草，一朵花，一個石頭，似乎都是俏皮可愛的。

  讓人看了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些都是周枝枝畫的嗎？」陸小滿開口問道。

  「基本都是，有一兩張是她爺爺畫的。」陸成俊心情也有些低落，只是有了上一次的經歷，他表現的比陸小滿好多了。

  兩人共同站在了一張小孩的畫像跟前。

  小孩很漂亮，但是臉上有泥，身上髒乎乎的，抱著一隻小老虎？坐在古老的大門口。

  陸小滿開口道：「你知道我們有一個姐姐嗎？媽媽為什麼要這樣？」

  陸成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有個姐姐，但是爺爺和爸爸似乎都以為姐姐死了。

  他搖頭，是他也不知道媽媽為何要這樣。

  就像不知道媽媽為何要給自己下藥一樣。

  他可能知道，可是他不想知道。

  「成俊我不想要一個姐姐，我要是想到我還有一個姐姐，爸爸媽媽就沒有那麼愛我了，爺爺奶奶也是，我的衣服，我的玩具，我的房間都要分她一半，我一點都不想要一個姐姐，是不是我對你太不好了，所以還要讓家裡來個姐姐？」陸小滿忽然伸手抱著成俊嚎啕大哭起來。

  陸成俊已經長的比姐姐高了。

  他沒有見過姐姐真哭，最多假哭博同情。

  那樣刁蠻的姐姐是不會真哭的。

  「如果還有個姐姐，那把我的東西分給她一半好了，不要分你的，你的還是你的。」陸成俊不會安慰人，只好這麼說。

  陸小滿聽弟弟這麼說，蠻橫的推開他。

  「你的衣服難看死了，都只有一個顏色，她肯定不會喜歡的，陸成俊，如果真有姐姐，不許你對她比對我好，我明明知道媽媽這樣做是錯的，可是我心底居然很高興媽媽這樣做了。」陸小滿說完，擦乾了眼淚，頭也不回的走了。

  陸成俊聽到姐姐的話，有些生氣，可是至少好過媽媽，媽媽什麼都不說，表情和動作相反，總是默默的把事情做了，讓他覺得心寒無比。

  陸成俊回到院子，媽媽正在收拾院子的烤架。

  「你這死孩子跑哪裡去了，電話也不接，剛剛你舅舅來，給你們買了很多東西，找不見你們。」陽光下柳陌穿著一件淺粉色大鉤針的毛衣，一條牛仔色的一步裙，腳上一雙平底鞋，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看著很是親切。

  「姐姐呢？」陸成俊不敢看媽媽的模樣，開口問道。

  他害怕看著媽媽的笑容，會忍不住質問出來。

  「她出去玩了，說朋友約她。」

  「我也約了朋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陸成俊說完急忙忙的離開院子。

  以前遇到事情，成俊喜歡寫信給枝枝，好像一筆一划寫出來，把信寄出去，所有的煩惱就都消除了。

  可是現在枝枝就在大京市。

  可以直接去找枝枝了。

  陸成俊按著枝枝給的電話，去枝枝家拜訪。

  沒有想到，那麼巧，居然就在媽媽的陌上隔壁。

  他很少過來，但是看到那標誌，還是知道是媽媽的店。

  沒有想到媽媽的店居然和枝枝是鄰居，那豈不是自己和枝枝也是鄰居，陸成俊一下子高興起來，可是想到媽媽，臉上的笑容又自己凝固住了。

  他甚至不願意提起自己媽媽。

  今天周木臨時有事飛回甘西了，家裡只有秀才爺爺和枝枝。

  陸成俊記得爺爺之前說喜歡周潤發的，他平時細心的收藏了個，這次正好帶過來了。

  老秀才拿到成俊遞過來的假髮，果然非常開心。

  「晚上家裡吃完飯再走，我先去試試這頭髮，試完給你做飯。」

  過了一會，老秀才就頂著一個滿頭黑的周潤發頭走了過來，有點可惜的道：「周潤發是挺帥，但是有點過時了，我現在喜歡那個陳坤，演的那個太監，太好看了。」

  枝枝笑嘻嘻的道：「爺爺，好像他也是電影學院畢業的，要是有機會，我給你要簽名去。」

  老秀才揮了揮手：「簽名不要，字寫的還沒我好看，我是說那小伙的髮型不錯。」

  枝枝和成俊都忍不住笑了。

  成俊看到二虎和小花居然也來了，一陣驚喜。

  「我剛剛都沒有看到他們，從哪冒出來的？」成俊輕輕的摸了摸二虎的腦袋，而小花到成俊的腳跟前嗅了嗅，就直溜溜的走了，留下一條尾巴，輕輕的放在附近，甩啊甩。

  「爸爸還把旁邊再旁邊的院子買了，那個院子更大，後門做了一個通道，二虎他們肯定是聽到你的聲音過來了。」

  「恩。」成俊很受不了中間隔開的感覺，很不工整，可是想想中間的是媽媽的店，他也不好說什麼。

  「你不太開心啊，怎麼了？」枝枝感覺今天成俊似乎有點怪怪的，好奇的問道。

  成俊不知道怎麼開口，枝枝這麼一問，他一個大男孩居然覺得眼睛一紅。

  枝枝和爸爸爺爺是經歷過成俊喝醉的那一幕的，心中很是同情成俊有那麼一個可怕的媽媽。

  那時候枝枝覺得成俊比自己還可憐。

  自己雖然媽媽不在跟前，可是卻還可以想像媽媽的模樣。

  不像成俊，有一個壞媽媽。

  看他這樣子，肯定又被欺負了。

  枝枝拉著成俊的手，帶他到另外一個院子去。

  兩人站在巨大的柿子樹下，枝枝開口問道：「你會爬樹嗎？」

  陸成俊搖了搖頭。

  枝枝笑道：「早知道你不會，不過沒事，爸爸這幾天在修院子呢，有梯子。」

  陸成俊看到枝枝搬著一個梯子，輕鬆的走過來。

  看的一頭汗。

  你上去，我在下面扶著你。

  陸成俊平時的生活很規律，從來沒有爬高什麼的，更別說爬這樣的竹子搭的架子了。

  不過枝枝鼓勵的眼神下，陸成俊還是爬了上去。

  一步一步的，感覺自己的腿都在抖。

  「不要怕，我扶著呢，不會摔下來的。」聽到枝枝的聲音，陸成俊繼續往上爬。

  爬到上頭的時候臉色都蒼白了，「然後呢？」

  抬頭卻見枝枝居然就在一支樹杈上坐著。

  「然後朝我這邊過來就好了，我拉著你。」枝枝笑嘻嘻的鼓勵道。

  沒有想到枝枝剛剛居然沒有在底下扶，他聽著聲音就很勇敢的上來了，這會子幾乎嚇出一身冷汗，可是看著枝枝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太沒用。

  他伸手過來，枝枝拉了他一把，他靠著樹幹，坐下，居然像一把靠椅，而枝枝在外頭很隨意的坐著，兩條腿隨意的晃蕩著，一點都不害怕掉下去的模樣。

  「你別往下看，你看遠處，這附近的房子都是矮房子，爬到樹上就可以看很遠很遠。」枝枝拉著成俊，示意他往遠處看。

  果然。

  從來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大京市的四合院是這樣的，鱗次櫛比的屋頂，古老的黑瓦，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卻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

  尤其到傍晚，也有炊煙裊裊，有落日，又有一種溫情的感覺。

  滄桑又溫暖。

  「很美不是嗎？」看成俊有點害怕，枝枝拉著他的手，問道。

  「很美。」感覺枝枝的手似乎比之前粗糙很多，不過她本來在家就有幫忙幹活，手上是會有一點點薄繭，不像他，什麼都不干。

  「手怎麼了？」

  「之前看爸爸在鋤地，幫忙挖了一下，你知道嗎，爺爺居然要種花，種花的原因也十分搞笑，爺爺說隔壁鄰居太吵了，有時候半夜還在開PARTY，他要種花養蜂，以後誰半夜再吵，他就把蜜蜂放過去。」枝枝想到那場景就覺得好笑，也就只有爺爺想得出來，爸爸居然隨便爺爺胡鬧。

  陸成俊原本就不想說起媽媽，這會子更不想說了。

  「對了，下周六我生日，有個宴會，你能來嗎？」

  枝枝點頭，忽然扳著手指算道：「不對啊，那天好像不是你生日，我記得你生日要早兩天，那天應該是我生日才對。」

  「恩，我和姐姐生日都要早兩天，可是那天剛好周四，家裡想給我們辦個成年禮，所以移到了周末，方便大家來。我很想你能來，我爸爸，爺爺奶奶，應該都會喜歡你的。」成俊鼓起勇氣道。

  「我記得那天也是你生日，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你先給我送禮物，然後我給你送可以嗎？家裡的客人都是其他人的客人，只有你，是我邀請的客人。」陸成俊的一雙大眼睛認真的看著枝枝。

  看的枝枝十分心軟。

  「好吧，到時候我要早些回來，可能爸爸和爺爺也會等我的。」枝枝最是招架不住成俊看自己的眼神了。

  「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剛剛為什麼不開心麼？說出來說不定就好了。」枝枝好奇問道。

  兩人一直相互寫信，幾乎是沒有什麼秘密的。

  可是這一次，陸成俊卻不好意思說。

  漫天的晚霞照的他蒼白的臉紅撲撲的，卻沒有興奮的感覺，只是覺得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