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弒母

  即便是失去神智之前的寇氏，對於江落雪的溫柔陷阱都沒有什麼抵抗能力，何況是如今的她。

  因此，當江落雪難得露出微笑地帶著她出門的時候，寇氏便完全忘記了何子平每每出門前再三叮囑過她的「不要出門，不要亂跑」。

  

  她隨著江落雪來到了她們所居住村子外的一條河邊。

  別說蝴蝶了，這個時候便是青草綠葉也沒有一根。

  但寇氏還是跟隨著江落雪在岸邊快速地奔跑起來。

  江落雪有意引著寇氏朝靠近河水的邊緣跑去，一面跑還一面指著虛無的空中對寇氏高喊道：「快看，那裡有蝴蝶！」

  寇氏自然沒看到什麼蝴蝶，但她對於江落雪的全心信任使得她下意識地認為是自己的問題，而絲毫意識不到那隻「蝴蝶」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為了迎合江落雪，她也嘻嘻地笑著，順著江落雪手指的方向，也笑著叫道：「蝴蝶，蝴蝶！」

  江落雪回頭看了她一眼，此刻的寇氏面上帶著孩童般簡單的笑容，仿佛回到了人生之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然而江落雪知道，這不過是她發瘋間歇的短暫安寧而已，她不能再容忍寇氏不斷不斷地攪碎她的平靜了。

  更重要的是，倘若等到何子平攢夠了給寇氏看病的診金，若那神醫真的藥到病除，寇氏一朝恢復了清醒，定然會記起那日她發瘋的前因後果。

  若是何子平得知寇氏是被她這個女兒活活逼瘋的，他還可能會收留她，讓她留在這裡嗎？

  眼下這裡已經是江落雪最後的容身之處了，也只有在這裡，她才可以不用擔心被出賣被舉告，隨時有被拉回去為承榮侯府陪葬的風險。

  因此，她絕不能再從這裡被趕出去。

  江落雪回過了頭，看向腳下的路。

  那裡已經到了河岸的邊緣，而她前面的那塊石板，早就已經崩壞，人只要踩上去，便會瞬間裂開了。

  在寇氏離她越來越近即將要來到她的身邊想要抱住她的時候，江落雪靈巧地閃過了身子。

  寇氏原以為在等著她的江落雪是打算給自己一個擁抱的，故而她所有的重心都在毫無保留地前移，當江落雪閃開的時候，她的腳步自然沒能及時剎住，蹬蹬地朝前又邁了兩步。

  就是這最後的兩步，使她一腳踏到了那塊早已不堪負重的石板上。

  石板轟然裂開，寇氏毫無意外地落入了河中，冬日的棉衣浸了水如石塊一樣將她向河底拖下去。

  冰涼的河水漫過頭頂時，寇氏幾乎是出於本能地開口呼喚道：「雪兒！」

  江落雪愣住了。

  她不是瘋了嗎，她不是已經想不起來一切了嗎？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還記得她的名字？

  驚慌和恐懼使得她一時間有些無措起來，下意識上前了一步，卻又立即退後，朝四周查看起來。

  這樣寒冷的天氣，自是不會有人來這河邊的。

  江落雪再看了一眼仍舊在河中沉浮掙扎的寇氏，轉過頭去，便狂奔起來。

  一進院門，江落雪便反手將大門緊緊關上，捂住胸口狂亂的心跳。

  鎮定了片刻之後，她又立即回到寇氏屋中，將自己在那屋子裡活動過的痕跡一一抹除，又檢查了一遍後，這才回到了自己房裡，將外衣褪去，脫下鞋子，繼續做出熟睡模樣。

  不知為什麼，今日照常賣著豬肉的何子平總是有些心神不寧，不是多給了顧客一塊豬肉，便是少找了幾枚銅錢。

  在第八次被人不滿地提醒了之後，何子平終於下定了決心將豬肉攤子收了起來，推著車匆匆出城回家了。

  一進家門，何子平便意識到了不對。

  院子裡太安靜了。

  往常這個時候，都是寇氏在院子裡笑鬧，江落雪則是不斷地呵斥著她的胡鬧。

  雖說何子平對江落雪對待寇氏的態度有些不滿，但畢竟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有她在，寇氏也算是有人照看，自己也能多放些心。

  可今日的院子裡，卻是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樣的安靜令何子平一陣心慌，他顧不得收拾車上的肉，便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寇氏的屋子。

  果然，人不在。

  何子平轉身便到了江落雪房門前，拍打著她的門。

  「落雪，落雪！你娘在不在你屋裡？」

  吱扭一聲門開了，江落雪揉著惺忪的睡眼出現在他面前，「什麼事？」

  何子平朝她身後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人，他心裡猛地一沉。

  「你娘呢？她去哪兒了？」

  江落雪一臉茫然，「我一直在睡覺啊，人不見了你去找啊，來問我做什麼，那麼大個活人我還能藏起來不成？」

  何子平顧不得和她多言，轉身就走。

  走出門後，他才忽然意識到了有些不對。

  今日江落雪竟然沒有因為他對寇氏的稱呼而惱怒糾正他，或許是她也逐漸從心底里接受了他們這對父母？

  但眼下，找到寇氏才是最為要緊的事。

  然而在整個村子裡找了一圈，何子平都沒有見到人影。

  冬日的早晨，沒了農活的村民本就起床得晚，由於這一家人的特殊情況，何子平主動選擇了住在村子的一角，平素更是少與人往來，故而村民們對這奇異又沒什麼存在感的一家並沒什麼印象，也沒人知道寇氏是不是出了門。

  何子平悻悻返回的時候，江落雪破天荒主動迎上來問了一句：「怎麼樣，人找到沒有？」

  何子平看著江落雪一臉情真意切擔憂滿滿的樣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難過。

  這孩子終於認了你了，柔兒，可是你在哪兒呢？

  一直到日落時分，仍舊沒有寇氏的任何消息。

  此刻江落雪的心已然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麼久的時間裡，寇氏定然是沒有了生還的可能，而一整日都不曾有人上門，說明也的確沒有人看見早上的那一幕。

  等過幾日寇氏的屍首浮了上來，所有人都只會認為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跑到了河邊自己不小心掉了進去，無論如何也和她扯不上關係。

  沒有了寇氏，何子平手中的那點積蓄還不是要乖乖地給了她，屆時她是走還是留在這裡，那就全是由她自己決定了。

  想到這裡，江落雪又開始暗暗慶幸起自己的選擇來。

  這時忽然有人拍門。

  「老何，老何在不在家？」

  何子平第一時間衝過去開了門，以為是誰撿到了寇氏，將人送了回來。

  然而他很快失望了，門外只有一個相熟一些的村民。

  「方才在村口見到有個姑娘帶著幾個人，在打聽你們的住處，應該是找你的，我聽著有人叫那姑娘什麼郡主。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就沒敢直接領著上你們家來，此刻讓他們正在村口等著了，你看看要不要去見一見？」

  郡主，難道是沈若初？她怎麼會找到這裡？

  江落雪才停歇下來的狂亂心跳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