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相隔兩地常思念

  小鈴鐺是個孩子心性，生了一陣氣，又被余美人哄了一陣氣就消了，反倒開始扭捏著不敢見劉安。

  余美人問她為何，她低著頭，小聲地說：「我方才打了劉安哥哥，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我的氣。」

  余美人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是少夫人，他若是敢生你的氣我便把他屁股揍開花。」

  回到院裡，劉安回頭看了和小媳婦一樣的小鈴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不過看見她哭的和桃子一樣的眼睛，還是忍不住露出心疼的神色。

  小鈴鐺這和余美人很是合得來，小鈴鐺天真爛漫，和她聊天又輕鬆又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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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逐漸降臨，用過晚飯，小鈴鐺忽然站起來，催促著讓劉安把東西搬出來。

  余美人問她又搬什麼東西，小鈴鐺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驚喜。」

  看她這表情余美人就有點怵得慌，上午她說驚喜，結果搬出來一堆驚嚇。

  劉安出去一會，外面傳來一陣唿哨聲，小鈴鐺愈加興奮起來，叫囂著要上房頂。

  景譞搬了梯子讓小鈴鐺和阿蘭他們爬上去，沒等余美人動作，他伸手一攬她的腰，躍上房頂。

  「姑娘，咱們上來看什麼？」阿蘭戰戰兢兢地蹲在房頂上，生怕摔下去。

  小鈴鐺大聲喊：「劉安哥哥，放！」

  劉安沒應聲，但只過了一小會，便聽見外邊「咚」的一聲巨響，再聽一聲破風的呼嘯聲，一道絢麗的煙花直衝上夜幕炸開，無數宛如流星一樣的煙火四散迸濺，拖著長長的尾翼落下。

  一朵接一朵，各色的煙花呼嘯著飛上天空，炸開絢爛的花朵，再落下，光芒與地上的白雪照應，照的整個小山村都發起光來。

  外面傳來孩童們興奮的尖叫聲，大人們的議論聲，所有人都站在院子裡，被這美麗的場景所驚嘆。煙火是奢侈玩意，以往要見到煙花，都得是正月十五的時候鎮上或者是縣裡的豪紳才會散財舉辦煙火大會。

  小鈴鐺捂著耳朵，把嬰兒肥的臉擠的鼓鼓的，對余美人得意地揚了揚眉，意思是這算是驚喜吧？

  這自然是驚喜，余美人盯著天空上的煙花出神。

  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過煙火了，以前總能看到，她還很喜歡和爹爹一起去，爹爹會把她架在脖子上，比旁人看的更高更遠。又是一年了啊，今天是她的生辰，他還記得嗎？他的身邊可還有人陪他出去看煙火？

  也許他已然全忘了，連她都忘了，又怎麼會記得煙火之事？

  淚緩緩滾落，余美人張著嘴，無聲地喊了一聲「爹爹」。

  紅瓦青磚的院牆阻擋了外面街上的紛擾，在這繁華的天子腳下辟下一處淨地。

  高大的院牆內，雕樑畫棟，飛檐斗拱，無一不顯示著這家主人的氣派和身份。然而再好的殿閣，如今卻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偌大的院子，隔著幾丈才有一個燈籠，燈籠的紅色也被風吹雨打剝落了，變成了一種的破敗的黃色，淒楚地在風中搖曳。

  園中的野草遍地亂爬，放肆地長到了青石磚路上來，一點點倔強地鑽著，把鬆動的青石磚頂起幾寸，露出一點面目，肆意地打量這這個世界。種在長長的迴廊外的樹，因著缺少修剪，長出了長長的爪牙，猙獰地四處揮舞著。

  這一方院子與外面的熱鬧世界仿佛被一道看不見的牆隔開了，半點喜慶的氣息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了無生氣。

  從遠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越走越近，原來是一個年邁的老人，手裡邊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在青石磚路上走著。

  他轉過幾個迴廊，來到一扇門前，牆根下面種的蘭花依然凋零許久，花瓣散落在地上，已經化作一種難看的灰黃色。他搖了搖頭，輕聲嘆了口氣，屈起手敲了敲門。

  空曠的房間和寂寥的大院把這小小的聲音放大，聽著格外清晰。

  他等了一下，沒等到裡邊的人應門，似乎也並沒指望裡面的人會應門，他推門進去。

  屋裡沒有點燈，偌大的一個房間裡，只有他手裡的那一盞小燈籠散發的光，他舉著燈籠照了一圈，在黑暗裡看見了一個坐在椅子裡的身影。那人就那麼對著窗坐著，一動不動，好像一尊泥塑。

  「老爺，今兒是大年初一，八姑他們都回去了，老賈放心不下您，過來瞧瞧。」老賈把燈籠里的蠟燭拿出來，把桌上的燭台點著。

  坐在椅子裡的人終於動了動，臉轉向老賈，看著他忙活，半晌，忽然問：「你是誰？」

  那人臉十分蒼老，呈一種不健康的白色，臉上全是細小的溝壑，頭髮也幾乎全白了，散亂地垂在鬢邊。眼神呆滯，透著股迷茫。手裡邊捏著個用花布裹著的小蹴鞠，花布早已經褪了色變成灰濛濛的，他還不住地撫摸著，就像在撫摸一個孩子。

  老賈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說：「老賈！老爺，我是老賈！」

  椅子裡的人露出疑惑來，嘴裡咕噥著「老賈」這兩個字，卻始終沒能想起來是誰。

  「老爺，今兒是大年初一，是小姐的生辰啊，這您也忘了嗎？」老賈湊近了，問。

  那人問：「小姐是誰？」

  老賈看著他臉上的迷茫，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老爺，以往每年你別的記不住了，好歹還能記得今天是小姐的生辰，如今，竟是連這最後一點念想也要忘了麼？」

  那人看著他流淚，老人面露不解，卻跟著他嘆了口氣。

  老賈撐著袖子擦了擦眼淚，吸著鼻子，勉強露出個笑容：「罷了，不記得也罷，人家說難得糊塗，老爺，你現在是再也不怕發愁了，老爺早些就寢吧。」說著扶起老人，往床邊扶去。

  老人將將在床沿上坐下，只聽外面發出「砰」的一聲聲響，接著是接二連三破風呼嘯聲，伴隨著無數人的歡呼聲炸開漫天的煙火。那光照亮了整個院子，照亮了這個漆黑的寢室，照亮了老人的眼睛。

  他隔著半開的窗戶，看著那煙火在天幕中綻放又落下，怔楞許久。

  手中繡花蹴鞠落下，竹篾碰撞地面發出輕輕的聲響。驟然之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