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紈絝
2024-06-12 10:01:20
作者: 枕山海
漫長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無端的蔓延。
在雲苓上手試圖幫沈雋解開他沾了血的外衣的時候,沈雋終於忍不住提出困擾他很久的疑問。
「你到底有幾間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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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苓解開了他的腰帶,開始拉扯沈雋的袖口:「抬手。」
「盛京的話,現在手裡應該是五十八間左右。」
沈雋麻木地仍由雲苓幫他脫下外衫,動作間撕扯到他腹部的傷口,他連表情都未變,半晌還是忍不住看向雲苓。
「你知道長公主當年出嫁,排場乃京中皇親國戚之最,手中鋪面也不過三十有餘。」
雲苓疑惑地點了點頭,「知道啊,現在應該就二十多個了,去年經營不善,我收了三間米鋪,兩間酒館,還有一些小東西,記不清了。」
沈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等脫到里衫的時候,雲苓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沈雋的意思,恍然道:「啊,你是問這間茶館是不是?」
她伸手正準備把內衫從沈雋黏連的血肉上撕開,只是血流的太久,稍一撕扯就讓沈雋額頭沁出一層汗水。
「這間現在確實不算是我的鋪子——」
迎向沈雋皺眉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手下猛一用力!
「一個時辰前才買下來。」
「嘶!」
沈雋眼睛猛地瞪大,那種劇烈撕扯的疼痛,讓他差點一口氣沒能喘上來。
雲苓一邊繼續幫他脫下內襯,一邊抱歉道:「得轉移你的注意,不然越耽誤血流的越多。」
沈雋疼得渾身發顫,慢悠悠地朝著雲苓豎起一根大拇指。
「算你狠!」
等到所有的衣服褪去,雲苓終於看清了沈雋的傷勢又多猙獰。
橫亘在腹部一道一掌寬的刀口,幾乎把沈雋捅個對穿,這會正因為方才的大動作,又拉開了傷口,一股一股冒著鮮血。
兩側流出的鮮血已經凝成了黑色,顯是這傷在沈雋身上有些時辰了。
憐星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到,雲苓直接扯來包間裡幾塊帕子給沈雋簡單包紮止血,她皺眉看著沈雋因為流血過來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那雙往日從來俊俏輕佻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合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扇在沈雋臉上,驚得他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雲苓。
「你!」
雲苓卻沒有半點動手的羞愧,理直氣壯道:「別說,你這會躺下去,待會再醒就麻煩多了。」
沈雋緩緩抬頭,慢吞吞摸了摸臉上的巴掌印,有些哭笑不得:「怕我睡過去,跟我說說話不就成了,非要動手做什麼?」
「我這不是看你都要睡過去了……」
雲苓越說越小聲,到底是意識到自己理虧,半天才彆扭道:「我沒什麼跟你可說的。」
沈雋看著她鼓著氣的側臉,讓那張精緻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側臉,難得添了幾分嬌俏的人氣。
說話也柔了聲調:「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受了傷?」
雲苓隨意道:「你想說的時候自會說,萬一是什麼我不該聽的,倒是沒事給自己招惹了麻煩。」
她所有的注意都在包裹沈雋的傷口上,連回答都隨意得很,想到什麼說什麼。
「那你呢,來這裡做什麼?」
雲苓也沒遮掩,「聽說書。」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順便收了一家鋪子。」
沈雋輕笑一聲,「為什麼,你不像是無緣無故就干出收鋪子這種事的人。」
「那是小侯爺太不了解我了!」
雲苓側頭朝著沈雋翻了一個白眼,隨性道:「我平生最好無緣無故花錢,錢多,燒得慌。」
她說得太過理所當然,讓沈雋一肚子話悶在肚子裡,一時間被氣笑了。
「世人都說有財而不露富,怎麼你張口閉口就把我很有錢掛嘴上?」
雲苓嗤笑一聲,「說這話的世人一定不是頂尖富商,至多不過小財傍身罷了,到我,我爹這種身家,舉手投足都是錢堆出來的,怎麼藏都得露富。」
她抬眼掃了沈雋一眼,朝著他腰側的環佩努了努嘴。
「送你的鳳於煙,夠買兩間這種茶館了,但於我來說,不過是我心血來潮的零花罷了。」
沈雋搖了搖頭,開口虛弱中又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戾氣。
「過往的經歷告誡我,鋒芒太露,終會招致禍患。」
雲苓拎著眉頭,下意識看向沈雋,見他眼底滿是認真,顯是極為認真地與自己說出這番話。
她垂眸又小心看了沈雋傷口一眼,確認流血的勢頭已經止住,才放下手緩了口氣。
在兩人長久的沉默里,沈雋正欲換一個話題,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
「那為何不把禍患斬於馬下?」
她正視這沈雋的雙眼,突然笑了一聲,「遇事逃避躲藏,可不是我印象中的沈小侯爺。」
沈雋起了興趣,咳嗽了一聲,笑問道:「那你印象中應該是如何?」
雲苓低頭下意識盤弄著自己手腕那一串瑪瑙串,繁複的思緒跨過兩世的長河,從赫赫威名的鎮國公府小侯爺,到雨夜小巷受盡折磨的沈雋,最後一刻。
是她新婚出嫁,擱這轎簾捲起的一角,看到街道另一側整軍待發軍隊的領頭將軍,鮮衣怒馬沈臨安。
「是鷹。」
飄遠的思緒回收,她那一雙素來藏著萬千悵惘的眼睛頭一回褪去了茫然,現出一片清澈的水色,倒映出一覽無餘的沈雋。
「蒼穹萬里,一往無前的鷹。」
她眼神太過純粹,坦然的信任好似擊潰了沈雋高築的防線,讓他瞬間別開頭,不敢再跟雲苓對視。
半晌才清咳一聲,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沒你想得那麼好!」
他笑著轉頭看向雲苓,方才的倉皇褪去,眼裡又變成了往日那副吊兒郎當,事事不上心的神態。
「年少輕狂的時候才會做夢征戰四方,建功立業,多上幾次戰場,就知道那裡多兇險,多嚇人,還不如待在父母身邊當富貴閒人呢!」
雲苓只嘴角噙著笑看著沈雋,沒有回答,也沒有吭聲,直到沈雋自己裝不下去,不自然別開頭,「你一直看著我笑做什麼,怎麼,瞧不起紈絝麼?」
雲苓伸手撥弄了一下放在沈雋身側的鳳於煙。
「我是在想,紈絝會覺得自己是紈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