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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念

2024-06-12 07:46:59 作者: 烈日焱焱

  此刻,我的心情莫名的沉鬱,就像有一個萬金重的巨石壓在了我的胸口。

  這巨石,壓得我無法喘息,我幾乎就要被這心痛感生生的憋死。

  一命之恩,生我者父母,再造我者——馬小山。

  可笑的是我,卻重來沒有讀懂師傅的心意。我幾次三番想要放棄生的希望,我對自己的未來無所求,無所圖。我本來只想囫圇困頓的混過這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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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太苦,我只想頂著一身殘軀,做一具行屍走肉。

  施現啊施現!現如今的你,怎麼對得起拿命換你的師傅?怎麼對得起慘死剁骨刀下的爹娘?

  我默默地垂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皮肉。

  這皮肉枯瘦乾癟,像一層薄薄的油蠟紙貼在了我的骨頭架子上。

  我原本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有,只餘下一條賤命。

  原來,就讓我僅剩的殘軀都是師傅恩賜我的。

  此時此刻,我的心裡有一個念頭油然而生。並且,這念頭越來越堅定。

  我要遵循師傅遺願,在這世間好好活著,我要拼盡一切辦法留住自己這條命。我要學本事,我要為自己申冤,為爹娘報仇。

  還有折磨了師傅苦一輩子的32條冤魂。我要拼儘自己最大的全力,解開21年之前血洗陰山簿的秘密,我要讓師傅沉冤得雪。哪怕終其我的一生。

  張宏嵊看著我整個人目光呆滯,陷入深深的沉思。

  他沒有打擾我,而是默默把桌子上的小菜往我的面前移了移。

  飯畢,天色漸深。

  欒平安跪在土炕上,收拾著睡覺的被褥。

  張宏嵊坐在炕邊,手指扣著我的手腕,為我診脈。

  「嗯,體質還是蠻虛弱!不過倒也還好,再休息兩天,應該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欒平安鋪完褥子,然後將自己身上的道袍脫下,赤著胸膛,露出了他身上古銅色皮膚。

  別說,這欒平安的身材還真是令人艷羨,一身都是肌肉疙瘩,尤其是兩條大腿,又硬又瓷實,那質感簡直猶如風乾的火腿肉。

  他喜滋滋的拍著床沿,朝著張宏嵊招招手,嘴臉咧著笑。

  「師哥,上炕睡覺吧,今天晚上咱倆一被窩!」

  張宏嵊默默撇了他一眼。

  「你這小子,少拿我打趣。你先睡吧,我還得整理一下咱們過幾日行進的路線圖。」

  「過幾日?師哥,咱們都在濱水縣耽擱三天了,怎麼?明天還不走啊。」

  張宏嵊下意識的抬起頭掃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

  「沒關係,時間還來得及。讓你在這輕鬆兩天,不用早起練功,沒有師傅督促,有什麼不好?」

  「那倒是!」

  欒平安像一條光滑的魚,直接游進了被窩。他身上罩著薄薄的被子,不過因為他的個頭高大,這被子有些短,罩的住上頭,罩不住下頭。他那一雙肉實扁平的大腳丫子,便只能委屈一些,連帶著腳脖子一起漏在了外面。

  這一條小小的土炕,欒平安睡在最左,我便最靠右。張大哥說他要睡在中間,好方便夜裡照顧我。

  夜晚的濱水縣四下漆黑,紙糊的木架子窗戶,悠悠的往屋子裡灌著涼風。

  我們這小小的房間,只靠在桌子上放了一盞油蠟燈取亮。

  張宏嵊一個人坐在桌子旁,桌子上面平鋪了一張不知是何處的地圖,他認真的看著,不時還拿起毛筆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那暗黃的油蠟燈光晃在張宏嵊的臉上,把他的面龐照得格外柔和。

  我的心中對這個男人有著莫名的好感,好似只要有他在,我的人生就有了奔頭一樣。

  漸漸地,屋子裡響起了欒平安震天響的打呼聲。

  欒平安不止打呼,睡覺還磨牙。那牙齒之間咬合摩擦的聲音,就像是在稻田裡偷糧食的黍鼠,熙熙簇簇,攪的人有些心煩。

  我偏著腦袋,小聲的問張宏嵊。

  「張大哥,你還不上炕嘞?」

  他把桌子上的地圖疊的工整,然後掖進了隨行的包裹中。

  「這就來!」

  張宏嵊輕輕吹滅油蠟燈,摸著黑,也不寬衣服,躡手躡腳的爬上了炕。

  我好奇地問他。

  「張大哥,你們要去哪裡呀!」

  「師傅有命!讓我們下山處理一些小事。」

  其餘的話他都不肯多講,大概是陰山簿有自己的規矩吧。

  我又問他。

  「你們當初是怎麼進的陰山簿啊?還招人不?」

  我在這世上無爹無娘,無親無故。早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就連尋個去處的地方都沒有。

  而這陰山簿,是那樣的神秘,令人遐想連篇。我的師傅出身於此,張宏嵊和欒平安也在那裡學有所成。

  或許,這陰山簿就是我將來的機會呢!

  張宏嵊聽了我的詢問,有些詫異。

  「呃……!」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施現,你是不是沒有地方可以去?」

  「嗯!」我輕輕的點點頭。

  「可是,我們陰山……怎麼說呢!陰山收門徒,可能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或者說,陰山簿門人有很多要求,它並不是什麼人都……!」

  我曉得張宏嵊的意思,大概像我這種身體殘疾,來路不明的人,像那種名門正派,自然不會輕易將我納入麾下。

  原來,剛才我腦子裡的靈光一現,不過都是我在異想天開罷了。

  我的心情有些壓抑,沉沉地打斷了張宏嵊的話。

  「張大哥,在這世上我就認得你一個人了!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是隨口問問嘞!陰山簿哪裡能是我這種人去的地方!」

  張宏嵊聽了我的話愣住片刻,他的雙眼靜靜地凝望著黑漆漆的屋棚。

  「呃,算了!」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側過身子,把我身上的被角仔細地掖了掖。

  「好好睡吧!放心,張大哥不會不管你的。」

  「真嘞?」

  我莫名的興奮道,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之內,我的雙眼一瞬之間竟然閃爍出了光亮。

  「你會帶我回陰山簿嗎?」我想再次確定這個答案。

  張宏嵊只是壓著嗓子,幾般安慰我。

  「放心,我說話算數,張大哥不會不管你的!」

  冷冰冰,沒有半點人情味兒的檳水城。因為張宏嵊這短短的一句話,給我本就萬念俱灰的內心帶來了莫大的希望。

  我就知道,張宏嵊就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恩人嘞!

  只要有他在,我就一定可以去陰山簿里學本事,或許再過上三五年,我也可以像他和欒平安一樣。

  身上穿著土黃色的道袍,背著玄黃重劍,滿世界的行俠仗義,與人為善。

  這一夜,我睡的尤其的香甜。

  我做了一個極為美好的夢,在夢裡,張宏嵊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說要帶我回陰山。

  他還讓我同欒平安一樣喚他師哥哩!

  他告訴我,從今以後我並不再是無親無故。我有自己的門派,茅山門,陰山簿。我亦有了無數的親人,第一個,便是他。

  就連我的師傅也在遠方默默的注視著我,他興奮地向我揮手振臂,他站在一個看不清方向的山頭。通過悠悠的山谷,向我大聲呼喚。

  「施現,你要在陰山簿里好生學本事。你要好好的活著!」

  爹,娘和奶奶也不知道從何處走到了我的面前。

  爹用他那一張寬厚的大手,重重的拍發著我的肩膀。

  爹滿臉積笑,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我兒有本事,我兒有出息哩!」

  爹,他竟然叫我兒子!

  不知為何,我的心裡有一種不可言喻的酸楚,爹他認我了,我不再是狗雜種,也不再是龜兒子。

  我是施家的子孫後代,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施現。

  我激動得嚎啕大哭,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直到,我的枕頭上,被自己的淚水全部浸濕。

  原來不過都是一場夢,我輕輕的睜開眼睛,外面天色已漸白,院子裡傳來了高昂的破曉雞啼聲。

  我歪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枕邊。這小小的一方土炕,除了我,竟空無一人。

  張大哥和欒平安呢?這麼早的時間,他們到哪裡去了?

  我艱難的用雙手拄著炕,支撐起自己的身子。我微微抬頭,目光在房間裡隨意的掃量。

  忽然,我發現這個房間變得莫名的乾淨。那長方形實木的黃桌,上頭的茶壺和茶杯也被收走。

  而張大哥和欒平安的包袱,以及他們背後背著的那兩把,用玄布裝著的青銅重劍也一齊不見了蹤影。

  我的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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